------------
正文
------------
1楔子
作者有话要说:
某雪开了新坑,重生复仇文、加宅斗,女强,随身空间,种田,各种类型大杂烩。
本文可能会很长,因而比较慢热,喜欢看□的亲们可能得先养肥了!嘻嘻……
第一次写设置这么庞大的文文,亲们多支持哈!
某雪需要你们,包养,花花,评论,神马都不能少!!!
洞房花烛,这是每个女子新婚之夜都需经历的一个过程,它虽有些痛苦,可到底却是女子最美的一个时刻。然而于余锦绣而言,这却是她人生最狼狈悲剧的一刻。婚前她有不安、有忐忑、有憧憬、有期待,她曾经想象过许多不同的场景,却惟独没有料到一切竟会如此。
“贱人,竟以不贞之躯图谋我荥阳侯世子妃之位。”红浪翻滚之时,一个暴怒的男声打破了温情漫漫的时刻,严厉的指责之语惊醒了锦绣的迷离。
红烛摇曳的婚房中,大红帷帐的婚床上,她的新郎怒焰滔滔,面上戾气尽显,起身从自己还带着剧痛的腿间退出,跪在床榻间,一巴掌抽到莹白如玉的面颊上,脸上身上的肌肤都随着这吩咐不停的颤抖着。
那突如其来的指责和耳光叫锦绣惊恐的睁大眼睛,泪水欲滴不滴,耳旁一阵轰鸣,只面颊上热辣辣的痛感和唇角那咸腥的鲜血味儿告诉她,这一切都是事实。
她有些反应不过来,抬起双手搂住□的肩膀,怀着委屈与迷茫,怯怯的抬眼望去,低声喊了一句:“夫君?”
“别叫我夫君。”对方看过来的目光里,满含着鄙夷和愤怒,口中吐出的话语,更是半点温情也无。“余锦绣,你一个失贞骗婚之女,也配叫我夫君?好一个名满长安的大才女,好一个锦绣佳人啊!我呸……”男人一口唾沫落在脸上,厌恶之色尽显。
“失贞之女?不,我不是!”余锦绣眼神顿时清明,也顾不得自己身上未着寸缕,猛然坐起身来反驳道。
好好的新婚之夜,她虽对他的碰触甚为抵触,却严守着婚前嬷嬷们的指导,顺从着他,忍耐心中的恶心着任他施为而丝毫不反抗,却没想到会出现如此变故。他莫须有的指责,那般的严重,自己怎么能够接受?这不仅仅是要毁了这段婚姻,更是要毁了自己啊!胡家安,他为何要如此?
“哈……不是?”呲笑一声,他一把将她推开,双指捻起平铺在床上纯白色的丝质贞帕,在她面前不停的甩动着,“看看,看看,方才该做的,我们可都全做了,可这上面,一滴血都没有,一滴都没有!你还敢否认,还能否认吗?贱妇!”语毕,将贞帕摔在女子面上,起身撩开床帐下了床,捡起方才因为迫不及待便直接扔在地上的衣服,胡乱的往身上套。
“不,不……”余锦绣死死的抓住贞帕,摇着头。方才做过些什么,她自然知道,做了这事之后,贞帕上会留下自己贞洁的证据,这她自然也明白。可是为什么,为什么什么都做了,却没有……隔着帷帐望着新婚丈夫将要离去的身影,她终于反应了过来,忙掀开床帏扑上去,搂住他抬起的腿,颤声祈求道:“不会的,我不是失贞女,这里面一定有什么误会。夫君……你相信我!”
“住口。”男人回过头,毫不怜香惜玉的一脚踹开她,恨声道:“你是不是,难道我还不知道吗?误会,你莫不是觉得我在冤枉你?”他说的理直气壮,可目光却不若方才一般,竟是带着一股心虚,然而脸色变了变,却又阴霾的瞪了过去。
锦绣跌倒在地,光裸的背靠在床边上,捂住胸口,咳出一口血来。嘴角牵起一丝苦笑,该感谢他并未用尽全力吗?眼见着他如此,她再傻也猜出来这里面有问题了,自己明明就是个恪守规矩礼仪的女子,从未单独在府外过夜,更是不曾与任何男子有过亲密的接触,就算是父兄祖父,在及笄之后也不若幼时亲近了,怎么会失贞,怎么可能会失贞。
可他是自己的新婚夫君,是自己这一生的依靠,俩人订婚三年,虽然未曾谋面,可年年节庆都会收到他赠送的礼物,显然他也是对这段婚姻有着期待的,他怎么会用如此恶毒的罪名来冤枉自己呢?
这个时候,锦绣脑海中闪过一个白衣似雪却面带幽怨的身影,方才众多夫人小姐蜂拥而来闹洞房,她就立在自己曾经的同窗夫君胡家安的同胞亲妹胡家佳的身旁,一身素裳,不施粉黛,耳朵上只带了一副小小的银耳钉,未婚少女才会梳妆的双平髻上,也只斜斜的插着一对银簪,在一群打扮的花枝招展,显得喜气盈盈的少女中间,可谓是鹤立鸡群一般。在别人的婚礼上打扮的如此素净晦气也倒罢了,可她一双水光晶莹的眸子,却是始终不离的跟随在新郎的身上,好在当时新郎胡家安的目光丝毫未曾扫向她,便叫本就有些羞涩的锦绣在夫人小姐们的调笑下,更是羞窘得忘记了这个人。而此时,锦绣才恍然发觉,当时胡家安虽未看她,可大家退去的时候,他却一刻也没有停留的跟了出去,莫不是……?
“你莫不是根本就不愿娶我?”强咽下抑制不住又冒上来的满口鲜血,她用手背擦了擦嘴角,问道。
他虽没有言语承认,转过身去就往外走去,这已经是用行动回答了她。
院子里已经响起来杂乱的脚步声,方才的争吵和他踢打她的声音,很明显已经引起了屋外守候的人的注意。
她盯着他背影的眼里满含恨意,语气里自然也带出来三分:“胡家安,你既不愿娶我,为何当初却要上我余家提亲?今日又要上门迎亲?如今却如此毁我?为什么?”
胡家安顿住身,却没有回头,她看不到他的表情,只听见他说:“我是不愿娶你,可父母之命难为,况且你本就是失贞之女,却言道是我毁你,真是好不要脸,不愧是余家出来的啊!果然是一家子!”
锦绣闻言,怒目而视,站起身来,厉声喝道:“住口,住口……你毁我也就罢了,却还污我余府满门,余家乃书香门第……”
“狗屁书香门第。”胡家安回身打断锦绣自夸的话,眼睛里是清晰的厌恶之色,讽刺道:“有个纵欲而亡的余二老爷,有个不辨是非的余大丞相,有个荤素不计的余大爷,还有个当做满府上下心头宝的失贞女,竟然还有脸挑三拣四的选夫婿,末了还要求姑爷不许纳妾,好一个书香门第,好一个一门祖孙三状元,好一个大才女?我看余家就是个龌龊窝,一家子从上到下全部都是龌龊之人,我胡家可容不下如此人物,你还是滚回去吧!大才女,啧啧……大才女?哈哈……”语毕,他大笑着踹门而去,锦绣却颓然的坐倒在地,手里依然紧紧的捏着那块洁白的贞帕。
她反驳,她祈求,她抱着希望,希望他承认是他在冤枉她,可她手中的这个证据,已经明明白白的彰显出事实,虽然她不知道事情为何会变成这个样子。
“小姐,小姐,这是怎么了?”锦绣的陪嫁嬷嬷一进门,便看到一身□蹲坐在床边的女子,一脸茫然,瑟瑟发抖,那脸上清晰可见的指印和嘴角残留的血迹,让她的心都揪疼了起来,扑上去扯过创伤的单子,将她裹在其中。
听到熟悉的温和声音,锦绣憋了许久的泪水终于决堤,她伸出双手搂住嬷嬷的腰,像幼时一般,将脸埋在她傲然的胸口,委屈的喊道:“嬷嬷,嬷嬷,我没有,我没有……”
“小姐,疼不疼!姑爷怎能如此对你,是当咱们余家没人了吗?小姐你别怕,咱们去找荥阳侯夫人,问问她当初许下的承诺可还记得。”崔嬷嬷一脸的愤慨,自家小姐何曾受过如此侮辱,在余府上下,那是被捧在手心里疼爱的主,谁舍得动她一根手指头,如今竟在新婚夜被打成这样,她哪里还能忍得住。
“对,对,去找伯母,伯母一定会相信我的。”病急乱投医,锦绣听得这话,立即就要站起身来,前去寻求庇护了。那裹在身上的薄被随着她的动作滑落在地,一股凉意从光裸的身上传到心底,让她不由打了一个寒颤。
“小姐,奴婢先服侍您更衣吧!”余锦绣的贴身大丫头春夏秋冬四婢早跟了进来,此刻春兰正捧着一套天水碧的衣衫,躬身劝慰道。洞房前她换上的睡服被胡家安撕扯坏了,如今正散乱的丢在地上,上面还印着一个个大大的脚印。
在丫鬟们的服侍下,锦绣穿上了衣衫,又梳了发髻,脸上的掌印不但无法掩饰,此刻还肿了起来,心疼的丫鬟们和崔妈妈都忍不住泪水涟涟。
荥阳侯夫人根本不等锦绣去求,自顾的就来了新房,随着她一同来的,还有方才长笑而去的胡家安,和一群劲装打扮的家丁。这哪里是来给锦绣撑腰,分明是来一副要打杀了她的模样啊!
锦绣跪地祈求,要他们还她一个清白,然而胡家安当着众多下人的面,对他的母亲言道他已入了巷,她却根本没有流下证明着贞洁的血迹,言辞灼灼,又有洁白的贞帕为证,哪里还有她辩解的机会。
果然,荥阳侯夫人再不顾锦绣的哀求,厉声呵斥了她一顿,言道今日之事若是发生在前朝,立时便要将她沉塘了事,看在余丞相的面上,就绕她一命,只休回娘家。便叫人将她的嫁妆箱子全部搬出,从侧门扔出了荥阳侯府,而她跟她的陪嫁下人们,也一个不留的被轰了出去,大门在身后猛然的关闭。
夜色深沉,一众人的心更是跌落谷底,如此被赶出府,她这个余家小姐,算是全毁了,而这些陪嫁的下人们,也难得一个好下场了!
――――――――――――――――――――――――――――――
半夜时分,正是情浓好眠时,可今日的相府余家,不论主子仆从,却无一人得以入眠。
嫁入荥阳侯府为世子妃的相爷嫡长孙女带着她的千里红妆、一抬小轿被连夜休回娘家了,缘由是婚前失贞。出嫁之时,那千里红妆是她的骄傲,如今被遣回,这在大街上绵远不绝的千里红妆就是整个余府的耻辱。
锦绣想要向长辈们哭诉了自己在荥阳侯府中受到的污蔑和责难,想恳求他们为自己讨一个公道,然而她却连长辈们的面都未曾见上,便被人直接带进了余府小祠堂,那厚重的大门在她身后关闭,仿若关了她的生存之门。
面对着祠堂寥寥无几的祖宗画像和牌位,她不知该如何形容自己心中的委屈,外人害了她冤了她倒也罢了,至少她还有亲人可以为她洗刷冤屈,可以抚平她心中的创伤,可亲人们却如此对待她,简直是生生的剐了她的心。
“各位祖宗,锦绣难道就只能背负着失贞女的骂名,含冤而死吗?祖先若有灵,为什么不给锦绣一个机会,为什么?”然而她的句句泣血控诉,却无人回答,她的祈求,也无人来应承。
天地之间,仿佛顷刻之间,已经没有了她的容身之地。
时间一点一滴的过去,她的心也越来越凉,没有一个人来,他们连看她一眼,问她一句都不肯吗?
“吱吱”声响起,祠堂紧闭的大门□着被推开,老太太身边的贴身老嬷嬷黄妈妈迈步而入,她的臂间,拖着个木盘,盘上一个白瓷酒壶,旁边孤零零的一只酒杯。她走到锦绣面前,放下木盘,捧起酒壶,将泛着微微红光的透明液体倒进酒盅,一股浓重的酒气,混合着屋中常年不散的檀香,散发出一股甜香。
“老太太真是舍得,甜梦香千金一两,用来处置我这个失贞之女,不觉浪费了吗?”此刻,锦绣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她翘起嘴角,深受端起酒杯微微的晃动着,看着那飘起的一股如梦似幻的烟尘,讽刺了一句。
既然已无力回天,锦绣也不再挣扎,因为她根本没有了任何退路,没有了任何希望。
但愿将来有了真相大白的一天,他们不会后悔。
“二小姐怎么说也是余家嫡女,是老太太嫡亲的曾孙女,纵然是犯下了滔天大罪,老太太还是舍不得您的。这甜梦香可以让二小姐如同做了一个甜甜的美梦一般,毫无痛苦的离开,也算是老太太给您最后的疼爱了。”黄妈妈放下酒壶,弯了弯腿给锦绣行了个礼,面无表情的说。
“疼爱么?自我有记忆开始,从来没享受过老太太的疼爱,不料临了临了,我被冠上如此罪名之时,倒是有幸享受了一回。哈哈……黄妈妈,你觉得,好笑不好笑呢?”锦绣笑弯了腰,站起身来斜斜的靠在供桌上,说着话,手一撑,竟是一屁股坐在了供桌上。
黄妈妈沉静的面上总算大大的变了颜色,伸出手就要将她拖下来,一边还劝说道:“二小姐莫要如此放肆,这供桌,岂是能够随便坐的,小心惹怒了祖先,降下罪来。”
锦绣将手中的甜梦香一递,挡住了她的手,调笑着道:“哟哟……小心了,千金一两的甜梦香要是倒了,我可就享受不到老太太好不容易发出的一份疼爱了。”酒只有一杯,黄妈妈自然不敢乱来,只有缩回了手去,任由锦绣坐在供桌上。
锦绣更加的放肆,未端酒盅的另一只手,一把捞过一个牌位,“余公浩泽之灵位,这是我曾祖吧!你说,若是他知道老太太往自个儿曾孙女头上泼脏水,会不会气得从坟里爬出来,找老太太算账啊?真想看看那场景,嘻嘻……”说着,将那牌位往地上一扔,扬手一口饮尽了杯中的酒,一股清冽的气息,顿时在口中弥漫,那甜香,更加的浓烈了。
“祖先若是有灵,岂能叫子孙蒙此冤屈,他们若是降下罪来,那承罪之人,必是负我,冤我,害我者。那人必要以百倍、千倍的代价,来偿还欠我的。”她甩掉空杯,从供桌上滑下来,转过身去立在那里,伸出手指指着那牌位和画像,放肆的说道。那话语,像是在乞求,又像是在诅咒。那森然的冷意,让见惯了风波的黄妈妈,也不由心中一颤,缓缓的朝后退去,不敢靠近。
“二小姐!”她诺诺的喊道。
“今日胡家冤我,余府弃我,我便以这条命还了十八年养育之恩,从此以后,我余锦绣与余府,再无丝毫联系。但愿投胎再不入余家。”泪水无声滑下,举起的手都还未来得及收回,就仰面倒地,手脚抽搐了几下,便静静的躺在地上,再无声息了。
黄妈妈踮起脚尖,轻轻的抬脚落步,靠了上去。
只见锦绣面上露出甜美的笑容,安静的睡着。那模样,正如沉睡之中梦见了美好的事情,笑得那般的甜,睡得那样的香。
黄妈妈叹了口气,道:“二小姐,要怪,就只能怪你运气不好吧!老太太怎么会允许那事被揭露出来呢!那人,在她的心中方是最重要的啊!”又俯身捡起被锦绣抛在地上的牌位,张张嘴想要说什么,外面却传来了脚步声,她赶紧将牌位放回原处,双手合什拜了拜,回身迎了出去,几个家丁打扮的男人,抬着一口乌木棺材,悄无声息的进来了。
未及,几个人将锦绣的尸身收殓了,从后门送上一辆马车,那车上竟还有几个裹成圆筒状的草席,只没有掩盖完的而露出的一只绣花鞋,昭示了草席的秘密。
车子很快的驶离了巷子,直到再也看不见了,黄妈妈才双手合什,一脸慈悲的念叨着:“二小姐,有崔妈妈和春夏秋冬四婢陪着你,黄泉路上,你要走好,千万别回头,来世投个好人家。”
她不知道,发生的这一切,通通都看在已经化作魂灵的锦绣眼中。也许是死而不甘,她的魂灵不肯散去,飘荡在这天地之间,见识到了什么叫做猫哭老鼠假慈悲,什么叫做佛口蛇心?
那个老太太心中最重要的人是谁,她不想知道,如今既然已经了断了,那就别再纠结生前的一切,况且就算明了了真相,又能如何?
她没能得着一个清白而去,死后还只能被偷偷处理,对于这个家,她再无一丝留恋,十多年的疼爱,她用一条命偿还了。
她恨她怨,可她不知道该找谁去诉去报,如此伤心之地,再留也无虞。她看了看这个生活了十几年的地方,飘飘荡荡,再没回一次头,就远远的离开了这个地方,晃悠在山水之间。
------------
2第001章
岁月如梭,天地变幻,她不知自己存在于世有多久,那种孤独和寂寞的清冷,时常困扰着她,可她只能一直一直的游荡着,没有希望,没有前途……
只有混迹于各种场所,见识她从未见到过的东西。
后宅的残酷倾轧,女人们的毒辣算计,市井百姓的琐碎生活,坊间工匠的巧夺天工,还有那常被人称为奸商的商贩们的买卖手段。
她终于明白,原来有时候眼睛看到的并不一定是真的,耳朵听到的也不一定就是事实。见多了,她厌了,可她也学会了许多。
她想,也许老天留她在这个世间,就是想让她知道,其实她所经历的一切,不过只是大海中的一滴水,万谷里的一颗栗,没有什么大不了的。
她终于开阔了心胸,真正的享受起来自由飘荡的日子,她看山看水,观景赏花,惬意的日子,比之从前,简直是天上人间之别。
直到有一天,日光正盛,却又突然有一片黑云,仿佛张着大嘴的凶犬,想要吞噬香喷喷的大饼一般,逐渐将太阳掩盖,天地一片黢黑。本已不惧日光的她,却被那黑色的云层中散发出的一股灼热气息,炙烤的似乎整个人都要化了。
她心中大骇,一扫闲情逸致,奋力的朝山间奔去,那里有高大的树木,树木下有阴凉地方,可以让自己躲避阳光,保护自己不受伤害。
终于,她进了树林,可惜,那炙热感依旧没有放过她,它似乎打定了注意,要将她完全的吞噬,怎么办?怎么办?
她有些绝望,却不肯罢休,只能努力,再努力的朝着里面奔去,可身体却越来越无力,越来越沉重……
难道,真的就要命丧于此了么?
不,不……
可惜的是,世事不由人,尽管她努力奔波,在窜进一个山洞中的那一刻,她感觉自己仿佛魂飞魄散一般,身体化作点点星光,失了知觉。
远处……
“有异宝出世。”
“快,快,别被人抢了先!”
“啊……不见了。”
…………………………
十数个身影竟是踏足树顶而来,纷纷落地,然而原本高山巍峨,树木葱郁的地方,只剩下一个巨大的深坑,将这片森林生生的分割成了两半。那巨大的光晕随着乌云的避开而消逝了,阳光重新洒满大地!
――――――――――――――――――――――――――――――――――
八月十四是丞相夫人寿辰,虽不是整寿,可世人皆知当今圣上身边的第一红人余定贤余丞相大人挚爱其夫人,是继太祖皇帝之后,整个大唐最痴心又专情的男人,二十四岁考中状元,历经千辛万苦过关斩将,才将以全科第一的成绩从大唐帝国华清书院女学院毕业,那时已经年方十九的定国公嫡长女,名满长安的大才女柳烟娶进了门,成婚三十几载,从未红过脸,也未曾看过其他任何女子一眼。更是为讨她欢笑,力求将她所喜爱的天下名人字画、古籍宝典一一搜罗回家。
她每年的寿辰,若不是有什么天灾人祸,几乎是年年都要庆贺的。
这一日,但凡在长安城里有些颜面的人家,纷纷备了厚礼,拿着请帖在别人羡慕嫉妒恨的目光中走进余府为丞相夫人庆寿。
美人也会迟暮,当年名满长安,只嫣然一笑便引得无数男儿竞折腰的才女柳烟已经老了,可是纵然她老了,风韵也犹在,依然将权倾朝野的余丞相握在手心里,为其寿辰举办流水宴席三天三夜,全城厨子全部在余家忙活,这三天里,长安城人要吃酒只得到余府。长安四大戏班被全部召入府中,轮流唱余夫人喜欢的堂会。更是在圣上面前求得长安城免宵禁三夜,以方便来往府中祝贺的宾客。可谓是极尽完美之能事。
然而世事不尽人意,谁也料想不到这场本该让满长安的夫人们羡慕的盛会,竟会以那般难堪的场景为结局,也让余家从此沦为上流社会笑柄,更是破坏了余府营造数十年的关系网。
酉时正,搭在余府后花园子里的戏台上,正叮叮咚咚的敲打着锣鼓,武生画着花脸,甩动着手中的金箍棒,正唱着“三打白骨精”的戏码,这出戏,还是当年太祖皇帝写出来给病中的武圣皇后解闷的,之后传出皇宫,成为百年来大唐贵族最为喜爱的曲目之一。
余府中的丫头老妈子们,大都远远的围在园子里,沾了光,也来瞅瞅这戏,余府老太太所住的福熙堂里,也就留了个六七岁的小丫鬟看着门,小丫鬟坐在门外的石墩上,双手托着下巴,听着远远传来的锣鼓声,穿着绣鞋的小脚不停的在地上磋磨着,眨也不眨一下的眼睛里满含着的渴望之色。
笑声的叫好声阵阵的传来,小丫鬟终于坐不下去了,她站起来,踌躇的在门前转了转,才回身吃力的将大门拉拢,迟疑的看了看周围,见无人注意,小脸上露出个得逞的笑容,拔腿就朝后园子里跑去。
她机灵的避过路上的丫鬟老妈子,从花圃树丛中,钻到了戏台旁,瞧见戏台上,孙悟空正举起金箍棒,往那扮作老妈妈的妖精头上吆喝着砸去,顿时捂住嘴巴,眼睛里亮闪闪的。
没了人看门的福熙堂大门外,一个头戴金镶碧玉儒士冠,身着灰褐色儒服的,看起来大约五十岁左右的男人,满面通红,鼻孔和嘴巴不停的冒着粗气,腋窝里夹着个身着大红色棉纱小袄,浅红色褶裙,头发凌乱的小姑娘,啷啷当当走了过来,他推开大门,高叫了一句,却没有听到任何回答,就直接穿过回廊,撩开正屋大门上的碧玉垂珠门帘,走了进去。
屋里静悄悄的,一个人都没有,男人嘴里嘟囔了一句,从擦得光鉴几可照出人影的地砖上走过,留下几个或深或浅的泥印,他绕过百鸟闹春玻璃隔扇,将手中捏着的明显是小孩子用的双翼蝴蝶金镶红玉簪扔在花梨木太师椅中间同样是花梨木所制的四角高凳百福茶几子上,方才进到内室,一把将黑漆金色镶边三围罗汉床上的同色同款小几推开,拎起腋下女孩儿的手,将她放在了床上,也不管小几上掉下的粉盒和香鼎打翻洒出的香粉和香灰,粗糙的大手,就抚上了女孩儿的小脸。
小女孩儿巴掌大的小脸粉雕玉琢,那不点而朱的唇瓣和翘挺的小鼻子,还有虽紧闭着却依旧能够看出精致轮廓的眼睛,以及不描而浓的峨眉,都昭示着这是一个不折不扣的美人胚子。然而此刻,她面颊的苍白和那摺起的眉头,都显示出她正沉浸在痛苦中。
男人贪婪的指头,轻轻的滑过女孩精致的面颊,侵袭上她小小的嘴唇,终于低叹一声,俯下身去,伸出舌头,想要尝尝那小嘴的滋味。大掌却延续而下,将她身上的小袄拉开,露出绣着点点寒梅的粉红色肚兜。
锦绣睁开眼睛的时候,所面对的,就是如此场景。
那近在咫尺间,喷涌而来的酒气,让她刹那间想起那个她以为已经忘记了的新婚之夜,心不由有一丝瑟缩,那种屈辱的感觉和深埋在心底里强烈的恨意,顿时腾腾的升了起来。
她眼睛微红,平静了百年的心,在此刻相同的场景中,一下子就乱了起来,让她根本就忘记了正面临着的困境。
直到娇嫩的胸口传来咬噬的疼痛,才将她从那深沉的恨意中唤醒。
“叔祖……”她惊恐的睁大了眼睛,伏在自己上方的那个人,竟然是那个在自己出嫁前就已经身故了的叔祖,而此刻的他,看起来比那个纵欲而亡的叔祖,年轻健壮了不少。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自己怎么会在这里,叔祖怎么还活着,他竟然是在侵犯自己?
锦绣惊呆了,被冤枉的时候,她恨;被毒杀的时候,她怨;无数的岁月飘荡在天地之间的时候,她虽惊讶,却也很快的接受并享受了,在习惯了以灵魂体混迹在世间之后,什么事情都再引不起她心灵的波动了,可她从来没有想过,自己竟会面对着如此的场景。
熟悉的人,熟悉的地方,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自己竟会出现在余府福熙堂里?
时光流转之间,难道竟有倒回去的事情发生?
那灼烧灵魂的烈阳还深刻的印刻在心底,那魂飞魄散的感觉还清晰的在记忆中,可如今的场景和清晰的感觉,却仿佛是在告诉自己,那根本不存在。
“小绣儿,乖,叔祖教你玩儿新游戏哦!”男人温润的哄着,若不是他语气中掩盖不住的淫邪之气,和他手指不停的捻动着小女孩儿胸口上的小红豆,还真的像是一个慈善和蔼的长辈。
“不,你放开我。”叔祖的动作,和他解开他自己裤头的行为,让锦绣来不及去想到底发生了什么。她努力的向后缩去,想要避开他的手,如今更重要的,就是要阻止事情发展下去。经历过新婚之夜,在人间游荡了百年的她,怎么会不知道如果继续下去,将会发生什么事情!
“乖,绣儿乖,叔祖疼你哦!”男人好不容易找到了这么个机会,怎么可能放弃,他有条不紊的进行着,一边还分出神来,温柔的劝哄着锦绣。
锦绣想着若是当初的自己,在十分疼爱纵容自己的叔祖劝哄下,说不定就什么都由着他,可如今她明知道会发生什么事情,哪里还顾得了他是谁,又怎么允许这种事情的发生。
她抬起腿来,朝着他下身狠狠踹了过去,男人哪里知道这小姑娘会如此做,根本没有任何的防备,那硬邦邦的热物,就被锦绣踹了个正着,顿时“啊……”一声惊叫,痛得翻下了床去,颤抖着双手,却不敢去碰触。
锦绣一攻得胜,赶紧翻身爬起来,却又被解散的裙子一拌,“砰”一声倒下去,撞在斜翻在床角的床几上,感觉到热血流出的一瞬,眼前一黑,就晕了过去。
晕过去前一瞬,她想,重获新生,难道就是要让我再经历一次悲剧吗?在这一刻,仿佛前生许多的未解之谜,都找到了答案。
重获新生,多么让人欣喜的一个词语,然而在她的心中,却想着若是可以,她宁可不要这份欣喜,她宁可依旧懵懵懂懂的游荡天地间,也好过将这么残酷的事实展露开来。
------------
3第002章
出事了,出大事了!
丞相的嫡长孙女从假山上摔下来了,后脑勺上撞了个大洞,血流了一地。好在丞相大人的弟弟醉了酒想去园子里散散酒气,正巧碰上了,不然大家都去戏台看戏了,这小姑娘满身是血的晕迷在那冰冷的地上,怕是要不好了。听到消息的夫人小姐们都面色大变,再精彩的戏也看不下去了。
说到丞相大人的嫡长孙女锦绣,各家夫人更是羡慕嫉妒恨,小小年纪,就在才女祖母的教导之下,琴棋①38看書网礼仪,女红骑射无一不通,从七岁考入了女学之后,更是一发不可收拾,成为教员们最最喜爱的学生,更是余家满府捧在手心儿里的宝贝。在今儿个这么高兴的日子里,要是这宝贝儿出了事情,怕是整个余府都要翻天了。
各家夫人打发了自己的女儿在外厢房等候,那种场景小姐们还是别去看了,吓着了就得不偿失。她们自己则跟着丞相夫人和她的两个媳妇,匆匆的赶到老太太所居住的福熙堂,看到面色苍白,仿佛毫无气息一般躺在罗汉床上的小姑娘的一瞬,萧氏眼一翻,就晕了过去,柳氏面色也有些不好,颤巍巍的走过去,想要碰,又不敢碰,甚至于连问都不敢问一句,生怕得到个不好的回答。
“大夫呢?大夫怎么还没来?”余四奶奶冯氏扶住悲伤过度晕厥过去的余三奶奶萧氏,在丫鬟妈妈们的帮助下,让她靠在椅子上,手指甲掐着她的人中,厉声的问道。她心中也焦急万分,她没有女儿,对这个乖巧的侄女儿也一直十分疼爱,但是到底不是自己的女儿,悲伤和焦急没有婆婆和嫂嫂那么深刻。
“是,是,大夫怎么还没到,我绣儿这是……”柳氏抬起头来,语无伦次的问道。
“夫人,大夫已经给二小姐看过了,也敷上了药,这会儿正在侧间里开药方呢!”一个五十来岁年纪,看起来有些老态龙钟,打扮的却十分精干的老嬷嬷,掀开侧间与主屋相隔的门帘,走了进来,高声的回话。间房中场景,又垂首安慰的说道:“夫人三奶奶四奶奶不用担心,大夫说了,二小姐这伤看着严重,其实也没有大碍,待吃了药,养上一段日子,就没事了。”
“黄妈妈,绣儿真没事,可她的脸怎么这么苍白。”柳氏闻言心间稍安,黄妈妈是老太太身边最信任的老妈妈,她既如此说,想必大夫肯定也是如此说的,但是她看着自己这个十分活泼的小孙女儿无声无息的躺着,怎么还是放不下心来。
“夫人放心,二小姐这是失血有些多,往后好好的补补,就没事儿了!”黄妈妈垂下目光,并不与柳氏相对,眼中闪过一丝不明的意味,含糊着解释道。
“没事就好,没事就好。这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二小姐怎么会爬到假山上去了,还摔了下来,她身边的丫头妈妈们呢?怎么一个都不见?假山福熙堂如此远,怎么又送到老太太这里来了?”放下心来,柳氏才注意到奇怪的地方,余锦绣身边两个嬷嬷四个大丫鬟,怎么就会让她爬到假山上去了,摔下来也没人见到,而且在园子里摔下来的,却没就近送到她的和悦轩,却绕道后面,送进老太太的福熙堂里了。于是各种问题接连的抛出来,声音和眼神中都带着浓浓的怀疑。
黄妈妈躬着的脊背一僵,眼珠子转了转,才高声回道:“二老爷救下二小姐的时候,二小姐身边一个人都没有,好在遇上老太太退了席路过,见到二小姐浑身是血的样子,老太太心里着急,就忙吩咐人去请了大夫,顺道将二小姐带回了福熙堂。二小姐身边的丫头嬷嬷没能看住二小姐,出了这等事情,老太太方才已经着人将她们押了下去,全部杖毙了!”
“老太太不是一个时辰前就退了席了吗,绣儿那会儿就摔了?那怎么不早些叫人来告诉我?况且绣儿是如何会跟妈妈们走散了,她们又离了绣儿去干什么了?这些事情都还没有查问清楚,怎么就将人全处死了?”柳氏抓住黄妈妈言语间的漏洞,问道。
自己的孙女儿自己知道,她向来乖巧,怎么可能在自己生辰的时候,去爬什么假山,这里面本身就有问题。本来还没怎么怀疑的,可黄妈妈这躲躲闪闪的话语,让她立刻怀疑上了。老太太自来号称慈悲为善,对待仆婢下人从来就是和熙宽容的,这杖毙之事,三十多年里还从没有发生过,今日竟然将锦绣身边那么多的丫头妈妈全都处死了,这其中还包括了一个奶妈妈,竟是一个都没留下,要说这里面没有什么隐情,她是绝对不会相信的。
“老太太饮了两杯酒,头有些晕,就在花园子里散了散,这才回来的,二小姐是戌时正摔伤的,当时老太太光顾着着急和气愤了,叫了大夫,就守在二小姐的身边看顾她,也没顾上去叫夫人。都是奴婢们没有眼色,待老太太想起来吩咐的时候,才知道去请夫人和三奶奶,请夫人降罪。”黄妈妈腿一弯,就跪了下去,额头不停的在地上磕着,很快就磕破了额头,鲜血滴滴溅落在光洁的地砖上。
当着这么多夫人小姐的面,这竟是胁迫上了。
柳氏气得嘴唇都白了,却不好再问下去。老太太身边的人,她要真的处罚降罪了,就等着让唾沫星子给淹死吧。
这么多年,老太太对她的意见越来越大,可碍于她娘家的势大和自己相公的维护,才保持着表面上的和谐。今日里给自己庆生,老太太也就露了个面,筷子都没伸几下,就以身体不适退了席,自己要陪同,她也拿话给顶了回去,也就由着她了。谁想到不过短短一个时辰,就发生了这种事情。自己孙女莫名其妙的受了伤,才问了几句话这作死的老婆子竟就如此作态,实在是气煞她也。
再则老太太不喜自己也就罢了,毕竟没有哪个婆婆会真的把媳妇当成女儿对待,可绣儿这孩子,却实实在在的是余府的嫡亲孙女,身上流着老太太自己的血脉,可她却也从来就不怎么疼爱的,这光记着看顾忘了一切的话,余府上下谁会相信?
柳氏胸口起伏着,张了张嘴,却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就见侧间的门帘再次掀起,穿着一身双福暗纹的中衣,上面套着朱红色的长寿吉祥纹样的绣金褙子,下身是同色的齐脚襦裙,挽得整整齐齐的白发被一个绣着福禄寿字样的抹额固定着,斑纹明显的手紧紧捏住拐杖头,在地上狠狠一戳,面色十分不佳的厉声说道:“好了,难不成你还以为是我这个老不死的伤了你的宝贝孙女吗?”
柳氏赶紧收起面上的疑虑,讪笑着说:“老太太说哪里话,媳妇不过是太过忧心绣儿的伤情,想要将事情问清楚罢了。老太太也知道,绣儿乃是媳妇的命,方才还好端端的给媳妇拜了寿,不过才过了一个多时辰,她就变成这个样子,媳妇儿心里痛啊!况且,这孩子伤了这么久,媳妇都光顾着去看戏,根本不知道,实在是觉得太对不起她了!”说着,话语中就带着些哭音了,手帕不停的擦着眼角溢出的泪水。可这语气和神色都虽对老太太十分的恭谨又自责不已的,然而话语的机锋,却十分清晰的显露出来,就是旁观的夫人们也有些站立不安了。
她们跟着来,不过是想借着探视关心丞相夫人的机会,跟她好好的拉拉关系罢了,顺带着来看看那个受伤的孩子。怎料到这里面竟然还隐藏着阴谋算计,几乎同一时间,她们后悔走了这一趟。可如今是留也不是,走也不是,早料到如此,还不如在第一时间就告辞呢!
“难不成我老婆子做了什么,还得给丞相夫人你交代清楚。你这宝贝孙女,好好的路不走,竟是往假山上爬,若不是你二弟,你就等着给她收尸吧!”老太太却丝毫不顾忌,仿佛没有看到在场的众人一般,微微抬起下巴,不加言辞的说。那语气之恶毒,仿佛那躺在榻上的小女孩儿不是她的曾孙女,而是仇人之女一般。
众人闻言,顿时脸色大变,柳氏脸上的笑也僵住了,嘴角不停的颤抖着,刚醒转过来的萧氏,更是泪如雨下,伏在冯氏的怀里,不停的哭泣着,冯氏也有些无法相信的瞪大了眼睛。而老太太却仿佛丝毫没有觉察到,拄着拐杖走向锦绣,床上坐下,继续说道:“你来了,也没说给你二弟道个谢,倒是审问起我身边的下人来,莫不是真以为是我要害了她?我若真要害了她,你以为她还能躺在这里,让你看吗?”
“老太太……”柳氏仰起头来,怒瞪着一脸不屑的老人,厉声的喝道:“老太太,纵然你不喜媳妇,可绣儿到底也是相公的孙女儿,是你嫡嫡亲的曾孙女儿,您用得着字字句句的诅咒着她吗?”
老太太僵住,仿佛根本不认识面前怒气冲冲的女子了一般,这个女人嫁进余家三十多年,从来没有如此语气跟自己说过话,今日竟是毫不顾忌了。
------------
4第003章
老太太威风惯了的人,哪里容得了别人的反抗,更何况这反抗她的人,还是从来就恭恭敬敬,近乎逆来顺受的大儿媳妇。她将身侧的小几一掀,小几就翻滚着掉落在地,可几上滚烫的茶盏,却翻到在躺在几子另一侧床上的锦绣腿上,让昏迷中的她的身体,不由自主的缩了一下。
“绣儿……”众人愣住的同时,哭泣中却依旧关注着自己女儿的萧氏大叫一声,冲了上去,颤颤巍巍的掀开锦绣的裤管,那白玉无瑕的小腿上,烫红了一片,那红艳艳的肌肤上,还鼓起了几个小水泡。“绣儿,绣儿……”柔弱的萧氏不住的哭泣着,根本不知该如何做。
“大夫,快叫大夫来。”冯氏赶紧大声的吩咐道。她身后的丫鬟应了一声,就冲向侧间。
柳氏更是心中大痛,再也忍不住心中的愤恨,大声指责道:“老太太若是有什么不满,尽管冲着媳妇来,绣儿她还是个孩子,又自来孝顺老太太,老太太怎么忍心……”
“你,你……”老太太知道自己当着众夫人的面做出来这事,本来想压下去的事情怕是都掩盖不住了,顿时气得张口结舌,面色也涨得通红,手更是抑制不住的颤抖着。
这对婆媳的口舌之争,让众夫人瞠目结舌,怎么也想不到堂堂号称书香世家的余家,内里竟是如此。怪不得说这余府的老太太是乡下姑娘出身,竟是丝毫颜面都不顾忌的。不过他们总不能走站在一边看戏,纷纷走上前去,各自劝慰着,只说,对方也是为了孩子担忧,口不择言,不要太过介意,好容易才让两人心平气和下来,正准备告辞离去之时,岂料事情又起了变化。
锦绣觉得全身都像是被烈焰灼烧一般,从头到脚,似乎没有一处完好。她忍不住的□出声,哀哀嚎哭。
“绣儿,绣儿,乖,不痛了,不痛了,娘给你呼呼。”耳边传来温柔的安慰声,那安慰声中却带着浓浓的哭音,丝毫不具备说服力,可锦绣的意识,却被那声音唤醒了,那熟悉的语调,熟悉的安慰,让她的心顿时揪成了一团,那从心底里散发而出的疼痛,盖过了身体上的痛,让她的泪水,忍不住潸然而下。
锦绣,放下吧!放下吧!她劝慰着自己,可心中的不甘和愤恨,怎么都压不下去,终于,她颤动着眼皮,艰难的睁开了眼睛。
一个眉目精致柔和,垂挂在面颊上的泪珠丝毫掩盖不住她的艳色,她满含泪光的双眼,正忧心的看着自己。锦绣侧了侧头,不想与她对视,自己马上就会辜负她的疼爱,只要自己那话脱口而出,她的关心和担忧,恐怕马上就会散去。正如当初,她明知道自己是冤枉的,明知道如果争取不到伸冤的机会,自己就是死路一条,她却为了她自己和她的儿子们,将自己轻易的放弃了。
恨她吗?
是恨的吧!在她的心中,最重要的人永远不会是自己,她永远也不会为了自己,拿她儿子们的前途来赌。纵然有赢的机会,她也不会赌。自己的命,抵不过她儿子的前程。
这一次,再一次的选择,她是不是还会将自己放弃呢?
锦绣眼中满是恨意,她感觉得到下|身的疼痛,经历过新婚之夜,那股疼痛的感觉清晰的印刻在灵魂深处。原来自己昏迷过去,也终究没能逃脱毒手。她恨,抑制不住的恨,就连前世被迫饮毒而亡都没有此刻的恨意深刻。
“绣儿你醒了。”老太太见她睁开眼睛,身姿矫健的立起来,挤开了萧氏,坐到她身边,神色温柔的说:“你这孩子,怎的那般调皮,好好儿的路不走,竟是跑到假山上去了,若不是你叔祖刚巧路过,可怎生是好。你是要叫曾祖母的心痛死哟。”说着,一脸怜意的抚着她的额头,泪珠滴落到她脸上,烫的锦绣眯起了眼睛。任是她适才发生的那一幕已经深刻的印记在她心中,脑海深处,她也被她如此唱做俱佳的表演给弄得糊涂了。原来那畜生不但要逃过惩罚,自己还得去感谢他的救命之恩吗?
她的不言不语,让老太太眼中闪过一丝光芒,她拉住锦绣的手,急迫的问道:“绣儿,可是还认得曾祖母?”
锦绣不答,只睁开眼看着她,这张慈祥的面孔,这焦急的神态,谁能够看得出来她表情深处隐藏着的狠绝?原来,一切的缘由都在这里啊!
“大夫,大夫,快过来看看,我这孩子可是真的失忆了?”老太太闪过一丝喜色,立起身来,拄着拐杖高声的喊道,话语里满是担忧。方才大夫说这孩子伤到了脑后,有可能会导致失忆,也有可能会成为傻子。她不担心,若是她真的失忆了,事情才好轻松的掩盖了,若是她成了傻子,大不了余家养她一辈子。
她却不知道,她这一句话,在锦绣心中掀起的滔天巨浪。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原来胡家安并未冤枉自己,自己真的是一个失贞之女,只不过自己并不知道而已。怪不得她不肯允诺让自己验身证明清白,怪不得她迫不及待的处死了自己,还连夜将尸首运走。黄妈妈最后自言自语的那个人,原来就是指的叔祖么?原来真相竟是如此么?
是啊!早该想到了,她心中最重要的人,不是一直就是叔祖么?
前一世,自己完全没有九岁以前的记忆,因为自己在祖母生辰的时候,调皮从假山上摔下,脑袋受了伤,养了足足两个月才复原,可代价是失去了之前的所有记忆。却没想到原来真相竟然是这样。她为了她的儿子,竟然如此对待自己?
原来在所有母亲的心中,都只有儿子是最重要的,其余任何人,都能够被牺牲。
这种感情应该被理解吗?
不,明白了这一切,反而让她更恨。将对胡家安和胡家的恨意,也转到了他们的身上。
怪不得叔祖虽疼她,对她几乎言听计从,可她却下意识的从心底里对他有股畏惧感,向来能避则避,轻易不肯跟他同处一室,即便有曾祖母等人作陪;怪不得曾祖母看着她的眼神从始至终都不那么纯粹,对别的曾孙呵护疼宠,对自己却从来都带着一副假面具;怪不得她会不乐意她嫁入高门,若不是祖父坚持,就要将她嫁给她娘家的远房侄孙,一个地主的儿子;怪不得失贞之事暴露之后,她第一时间赐下一杯毒酒,完全不似平日一心向佛的慈悲老太太形象,更不给证明的机会。
怪不得满府上下,除了自己身边伺候的奶妈妈和春夏秋冬四婢,竟没有一个人肯相信自己是清白的。
一念之间,在无尽飘荡的岁月中,已经湮灭的仇恨再次在她的脑海中蒸腾升起,满脑子里只剩下了两个字:报仇,报仇,报仇……
余府这个所谓温暖和煦的家中,再无她的亲人,他们,通通都是她的仇人,不共戴天的仇人。
她眼中燃起剧烈的火焰,泪水却将这火焰完全的掩盖,她张嘴,一边高声的哭泣,一边大声的喊道:“好疼,好疼,叔祖不要,不要脱绣儿的衣裳,棍子好热好烫,别打绣儿,绣儿听话,呜呜……好痛,流血了,别捅,别捅……娘,救命啊,祖母,你在哪里?叔祖,不要,不要……”
锦绣语无伦次的话,仿佛晴天雷劈,将屋子里的一干人等全部劈成了雕像。众人面上的表情,几乎完全的僵住,老太太一张老脸更是挂不住,她艰难的回过身,狰狞的瞪着锦绣,却说不出一句话来。
锦绣只顾着哭泣控诉,这个小小的孩子,哪里知道她的话语,让人想象出一个惊世骇俗的场景,几句话就将余府的天都捅破了。
老太太不由在心底后悔自己的一时心软。若是……若是在第一时间处理了她,事情根本没有机会暴露出来,还能治那老妖精一个自顾自己生辰,忽视孙女的罪。自己就因为大夫说她很大可能会成为傻子,就算不傻,也肯定会失去记忆,她出生之际有大师批了命,说她是余家的福星,想着留她一命,却……
真是悔不当初啊!怎么就心软了呢?
“绣儿,绣儿,娘在这里,别怕,别怕,娘在这里。绣儿……”萧氏没料到事情竟是如此,看着无助哭泣求救的女儿,她心痛如绞,不再顾忌老太太,从她身侧窜过去,将女儿狠狠的搂在自己的怀中,悲戚着安慰。可是她自己心中都有着抑制不住的恨和痛,又哪里来的言语安慰幼小不懂事的女儿。
当着满京城豪贵夫人们的面,她将如此事情喊破,她这一生的毁了啊!
二老爷,二老爷毁了绣儿一生啊!
她恨,恨二老爷,恨老太太,她竟是想要将事情掩盖过去,还要大家去感谢他对绣儿的救命之恩,这天底下,竟会有如此的事情发生?
“老太太,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现在可以告诉儿媳了么?二叔到底对绣儿做了什么?”柳氏好容易回过神来,她跪倒在地,丝毫不掩盖面上的恨,一字一顿的问道。
------------
5第004章
“老太太,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现在可以告诉儿媳了么?二叔到底对绣儿做了什么?”柳氏好容易回过神来,她跪倒在地,丝毫不掩盖面上的恨,一字一顿的问道。
“孩子吓傻了,你也傻了么?当着夫人们的面,也不怕人看笑话。”老太太面色转了几转,才厉声的喝骂道。涉及到她的儿子,她倒是想起来这里还有一众夫人们了。
那些豪贵夫人们此刻才真的是进退不得,原本婆媳不和就已经让人够困窘的了,如今竟然发生了奸污幼女的案件,还是叔祖奸污侄孙女,这事儿,怕是谁也遮盖不住的了。
柳氏自然不想在夫人们面前丢脸,可孩子的话已经说出了口,自家的脸那是丢定了,那就索性将事情闹开来,总要让害了自己孙女的人伏法。“老太太,绣儿一个孩子,她要是吓傻了,能编的出这样的话吗?老太太,你再偏心二房,也不能这样对一个孩子啊!她也叫您一声曾祖母的,你就忍心让她毁了一生,还不能求得凶手伏法吗?求求老太太,求求老太太!可怜可怜这孩子吧!臣妇祈求太子妃娘娘为这孩子做主,求各位王妃娘娘,各位夫人,为我这可怜的孩子做主。”柳氏额头触地,一一拜过在场的夫人们,悲戚的哀求道,眼泪仿佛不要钱一般,蜂拥而下。
这些夫人里面,竟是有太子妃娘娘在。老太太面如死灰,颓然坐倒在床榻上,哀泣出声。
被逼至此,哪里还有丝毫的退路,锦绣闭上的眼睛中闪过一丝锋芒,心中的痛快差点抑制不住。
当年你要了我一条性命,如今我就拼着不要名声,也要你赔上一条性命。
奸污幼女,在大唐,那是死罪。牛氏,看你如何保住你那爱若性命的儿子?
牛氏爱幼子,那是出了名的,满府上下,就是才两三岁的孩子都知道。他不管做任何事情,她都不觉得他有错。就算犯下了再大的罪恶,得罪了权势再大的贵族宗室,她都寻死觅活的让大儿子给担下来。
儿子是权臣,是皇帝陛下最信任的臣子,什么事情摆不平。脑中闪过这些念头,让颓然的老太太顿时豪情万丈,她怒斥着柳氏道:“你如此作态,是要逼死老婆子吗?”又转向在场的夫人们,毫不犹豫的下了逐客令:“这是余家家事,各位娘娘夫人还请不要插手的好,今日余府事杂,招待不周,对不住各位了,改日老婆子再上门致歉。”
“老太太,不是本宫非要管你余家之事,只是今日这事情,已经触犯了我大唐律令,老太太还是不要妄图替子掩盖罪行的好。”被点名求道门上,太子妃就算想避也避不开跟今日之事扯上关系了,若是她真言道说余家家事,不好插手而不管不顾的离开的话,怕是她罔顾律法的名声就再也洗不掉了。作为太子妃,未来的皇后,背上了这等名声,不但自己立身不正,怕是还会影响到自己的儿女,她被如此赶鸭子上架,怎么忍得下心中的怒意!况且自己的长子对余家锦绣还颇为喜爱,自己还跟太子言笑道要为儿子聘了她为妻,如今她竟遭如此摧残,自己那个死心眼儿的儿子,怕是也会伤心难过,罢了,就为她做点什么吧!“胡嬷嬷,你去,为余二小姐验身。”
“太子妃娘娘!”老太太闻言大急,立起身来拦在锦绣面前,不允许嬷嬷靠近,目光中闪射着愤怒。
当时她亲眼看见了事情的发生,也亲手为这孩子上药换衣,真相如何她岂能不知,如果今日真的让人验了身,她哪里还能够将事情掩盖得下去,又怎么允许有人破坏了她的安排,即便对方是太子妃,也不行。
这一刻,她坚定防卫的,是自己儿子的性命啊!
她的表现,已经明证了一切,可总要有确切的证据,太子妃才好说话,瞟过各有不同神色与算计的夫人们,太子妃挺直了脊背。
“老太太若是一意孤行,定要掩盖罪行,怕是本宫只能将这骇人听闻的事情禀告给父皇,由父皇来查明了。到时候,恐怕丞相大人也得受牵连了。”太子妃出身虽不高,威严却随着岁月的流逝逐渐加强。此刻她只是一挑眉毛,简单两句话,就点名了今日之事绝对不能善罢甘休的,让强硬的老太太立刻软了下去,再无丝毫期望了。
余家有如此地位,靠的不就是长子的丞相之位吗?若是事情闹到陛下面前,长子曾经利用职位之便,为次子掩盖罪行的事情暴露开来,怕是再也无法在丞相之位待下去了,余家所拥有的一切和所谋划的一切,怕是全部都会成为一场空。
她担不起这份责任,更承受不了所求一场空的结局。只得将满腔的恨意,倾注在柳氏跟锦绣的身上。若是她今日不过生辰,贺儿也不会醉酒,若是不醉酒,又岂能发生此等事情。还有锦绣,她若是不将事情说出来,也不会将自己逼到如此境地,不会逼得自己只能放弃贺儿。
都是她们的错,都是她们的错,老太太心中只剩下了这一个念头。
太子妃的嬷嬷越过颓然的牛氏,走近了罗汉床,想要为锦绣验身,可萧氏却死死的搂住女儿不肯放手,她不敢,她害怕,不验身,还有个期望,还能假装什么都没有发生过。可若是真……若是女儿真的失了贞洁,这一生,她该怎么办?
胡嬷嬷恨铁不成钢,已经到如此境地了,作为母亲的她,竟还阻拦,还奢望有奇迹的出现,如今唯一能够为孩子做的,就只有一件事情。“余三奶奶,孩子遭受了如此劫难,难道你还要帮着那歹徒逃脱责罚吗?作为母亲,你既保护不了自己的孩子,还不能为她报仇雪恨吗?”
你保护不了自己的孩子,你保护不了自己的孩子,你保护不了自己的孩子。
句句拷问之声,响彻耳际,萧氏无言以对。
往日里女儿是跟着她祖母的,自己心中还颇多怨怪,今日婆母生辰,就将孩子交给自己看管,可自己呢?忙着跟夫人们谈论胭脂水粉,忙着相看与大儿适龄的闺女们,根本没将她放在心上。她自来是乖巧守礼的,自己想着不必去担心她,可如今发生这样的事情。
是啊,我保护不了自己的孩子,我没保护好她,我让她受了伤害,我要为她报仇雪恨。
萧氏终于松开了手,将锦绣交给了胡嬷嬷,却寸步不离的守在她身边,然而早已停止了哭泣的女儿,甚至连看一眼自己都不肯。她,一定也在恨着我吧!我没有保护好她,是我害了她。
锦绣听到这话,更是心中大恸,泪水忍不住的从紧闭的眼角滑落。
她不仅保护不了我,她还做了别人的帮凶。当日婚礼之前,她的种种表现和担忧,当日被杀之后,她的种种行为和哭泣,无意不表现出她早已知道真相,可她却任由我带着不洁之躯出嫁,任由我带着不甘之心赴死,这样的母亲,岂止是保护不了我所能形容,所能概括的?
胡嬷嬷才不管她的两句话给萧氏和锦绣心中带来了多大的震撼,掀开锦绣的裙子,将她双腿微曲起来,感觉到她的目光扫向那腿根处,锦绣心里充满了屈辱。
验身,前世,胡家要给自己验身,自己不允,回家之后想要验身明证自己的清白,却连机会都没有。如今,却当着长安城众夫人的面,褪衣验身,为了恶棍伏法,自己再无名节可言了。
纵使见惯了宫内的尔虞我诈,阴谋诡计,见到锦绣的情况,胡嬷嬷也忍不住心底一颤,对那施了暴还妄图以恩人自居的恶棍恨得咬牙切齿,对那一心只袒护儿子却罔顾曾孙女的老太太无限鄙夷。她一个外人都心疼不已,可这些人竟心硬如此。这么小一个孩子,他竟忍心折磨至此,那红肿的花心和撕裂的痕迹,还有没有搽尽的血迹,如此的触目惊心。她没再进行深入的检查,不想再次伤了这孩子的伤处,为她穿好裤子,拉下裙子,抹了抹忍不住滴下的泪水,回到太子妃的面前,屈膝行礼,方道:“启禀娘娘,这孩子,确实被人,奸污了!”这话,她说的十分艰难,她知道,只要这话一出,这个孩子跟自家小殿下,就再无缘分了。她几乎没有了将来了。大唐虽然对女子比前朝宽容,可婚前失贞的女子,到底没有什么好姻缘,也几乎没有什么好结果的,这个孩子,却是被自己家人给害了啊!
众夫人闻言,不管心中存着何等心思,都不约而同的倒抽了一口冷气,这余家二老爷,竟真的对自家这么小的闺女下得了手去啊!
太子妃也难忍心中的愤怒,“余太太,还是派个人去将丞相大人请来吧!这事,怎么也得给他通个气才是。”她倒是想直接叫了刑部或者大理寺来抓人判罪,可丞相大人怎么说也是这孩子的祖父,又是那凶手的兄长,端看他如此处理此次事件吧!
“禀娘娘,臣妇方才已经着人到前院去请了相公了,多谢娘娘为我这可怜的孙女做主。”柳氏叩头谢恩,心中忍不住的愤怒。
------------
6第005章
看见孙女儿的惨状,想到往日里的一切,叫柳氏哪里还忍得住愤怒。
那一大家子人依附着相府而生,给了他们吃喝穿住,供了他们游耍玩乐,因着老太太的偏心,平日里对他们也颇多忍让,只盼着能够家和万事兴,却没想到他们能如此得寸进尺,如今倒是对着这可怜的孩子行那等事体,今日若不能将首恶惩处,将余者赶出相府,决不罢休。
压抑了三十几年的怨怼,在这一刻彻底的爆发了。柳氏已经顾不得颜面了,外人见她丈夫从不纳妾收通房,只一心一意的对她,以为她的生活就是幸福圆满的,可他们哪里知道这内里的痛苦。老太太这个婆婆简直就是典型的恶婆婆,从进府的第一天开始,便处处为难,若不是自己娘家势力雄厚,还不知会被折磨成什么样子。
二房一家子人,更是让人难以忍受,自私小气爱占便宜也就不说了,还极尽挑拨之能事,恨不得老太太把大房所有的一切都全部给他们。这些都是身外之物,也就算了,可这个自己捧在手心里疼了近十年的孩子,她人聪明,天分高,最像年轻时候的自己,因而将所有才艺倾囊相授,势必要培养一个清贵才女出来。
如今,不过一打眼没看住,就全毁了,全毁了!
她怎么忍得住,一口银牙都咬出血来了,对那禽兽不如的畜生和这个助纣为虐的老太婆,恨不能吃他们的肉,喝他们的血,即便如此,也难解她的心头之恨。
丞相大人迟迟未到,众夫人提起的心也迟迟不能落下。
不管那为恶之人到底能不能伏法,这余丞相大人唯一的孙女儿已经是一颗废棋了。权贵家的闺女儿,自来教养的比男子还严格,为的就是联姻,失去贞洁,还是当着满长安权贵夫人面验证出失贞的余二小姐,她没了任何联姻的可能,也就失去了培养的价值,只能被余家放弃。这个曾经被各家夫人密切关注的孩子,从今天开始,只能渐渐的淡出人们的视线了。等待着她的未来,将黯淡无光,甚至于有可能在事情淡去之后,被秘密的送走,或处死。
然而余家的家声与家风,却是彻底的败坏了。
夫人们看向那躺在床上默不作声毫无动静的小女孩儿,不管心中有何想法,目光中却都满含着同情,转向另一侧努力端坐的老太太时,神情就有些怪异了。哪家的母亲不疼爱儿子,可又有哪家的母亲会如此的“疼爱”儿子,这余家,当真是个与众不同的。
人群中的吏部左侍郎徐大人的夫人紧皱眉头,心中暗道方才幸好没与那余三奶奶说定儿女婚事,本来看余三奶奶是个性情温和的,那余家四少爷虽说才十一岁,却也有乃祖乃父之风,将来定能考个功名,自家女儿嫁过来,也算得上是高攀了,可如今一看,这家人竟是如此相处,自家那刁蛮任性的女儿,怕是不够这些人磋磨的,还是断了这心思的好。
其余有女儿儿子,也曾经考虑过于余家结亲的夫人们,也都断然的将余家子弟排除在外了。有这老太太在,这余家,可不是个好地方。
等待的光阴总是过得特别的慢,其实也不过一盏茶的时光,那余丞相已经黑着脸过来了。
屋里坐着的,都是各家的夫人,况且再宽阔的房间,挤进来这么多的人也都显得蔽塞了,于是众人只得转出到正堂,看那公正严明的丞相大人如何来判自家的案。
夜色已深沉,火烛影寥寥。
华衣碧裳,风姿绰约的太子妃娘娘端坐在正堂的主位之上,望向丞相大人的目光有些冷凝。
屋子角落里,斜靠在崔氏贴身嬷嬷怀中的锦绣,偷偷凝望那虽已年迈,却依然丰神俊朗的祖父,想着他曾经给过的疼爱和那日的避而不见,任由自己被老太太鸩杀,没有丝毫心软,那个时候的他是否会想到善恶终有报这句话呢?
“丞相大人事忙,可真叫人好等呢!”还未等余定贤行礼,太子妃嘴角挑起嘴角,语带讽刺的说。
余定贤其人,在如今的朝堂上可谓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当今皇上对他的信任几乎超过了太子殿下,而他对太子虽恭敬,却也只是流于表面,私底下却跟鲁王勾连,似是打着取太子而代之的主意。
太子妃娘娘离皇后之路只差一步,怎么可能允许这种事情发生?拉拢或者打压,曾经还会犹豫,如今这么好的机会送到了手中,甚至连犹豫的机会都没给她,怎么选择,自然不言而喻了。
“老臣拜见太子妃娘娘。”余定贤心中焦急、愤怒,然而面上却丝毫不显,坦率的跪地行礼。同为一品,按理他不用跪拜的。就算前朝与后宫却有着区别,太子妃是未来的皇后,可今日是在余府,他是主太子妃是客,他就算不行此大礼,说出去也没人能指责的。面对太子妃的咄咄逼人,他如今却恭敬的行礼拜见,倒是堵得太子妃面上的笑容有刹那的僵硬。
可太子妃毕竟在后宫中浮沉了十数载,心机与应变自然不差,只一瞬间,就恢复了平常,理所当然的受了他的礼。储君之妻,受臣下的礼,自然也不能说她有错,况且如今情况特殊,她已不算是单纯上门拜寿的了。
只听她低低的叹了口气,语气温柔了下来,道:“丞相大人免礼,事情想必你也清楚了,本宫临时受夫人所托,为这可怜的孩子伸冤,然而事主双方都是余大人的亲人,如何处置,本宫不敢擅专,余大人是状元出身,对大唐律法自然比本宫了解的透彻,如今就只盼着余大人能为本宫分忧了!”语气虽温柔,但话语里的机锋明白的带了出来。
你自己的家人犯了罪,受害者也是你的亲人,就连上告的,都是你的枕边人。我这个当主子的都不知道该怎么处置了,你来看着办吧!反正我是盯着你的,看你会不会按照律法处置,到底会不会包庇罪犯了?
这简直是直接下了通牒,告诉他,你赶紧按律严厉的处置那犯人,否则你就是罔顾律法了。
余定贤站起来,在大堂中央长身而立,头却恭敬的微垂着,让人看不清他的表情和神色,可那闻言僵直的脊背,却明显的表示出他的心境。
一边是老母与同胞兄弟,一边是妻子与嫡亲孙女儿,哪边更重,哪边更轻?
余定贤沉默了一会儿,才微微抬起头来,一张老脸上带着挣扎,悲苦,那眼睛里甚至包含了热泪,声音颤抖,略带哭音道:“启禀娘娘,这等事体发生在余府,老臣已是无地自容了,况且按律,对此事老臣须得退避,又怎能妄自断言。不如还是将事情交由刑部查询吧!”
此言一出,场中大部分人都变了颜色,老太太一副松了口气的模样,柳氏却黑了脸,看向余定贤的目光显得十分不善,萧氏冯氏等人却不由露出一副绝望的神情。
余定贤此人最大的毛病就是护短,太子妃也没料到他会将此事推出去,不过念头一转也就明白了,“余大人说的也对,这事到底也不该余大人插手,只那刑部尚书本本就是余大人的学生,在此事当中也理当规避。”稍顿了顿,才又笑着说:“如此,本宫听闻大理寺卿易澜易大人自来是个公正严明的,反正此事已是证据确凿了,交由大理寺判罪,也属理所应当。”
这话一出,众人的笑容顿时古怪莫名。
大理寺卿易澜的大名,在长安城里谁人不知谁人不晓?
与其说此人是个公正严明的,不若说他是个只知律法不懂变通的死脑筋。他任大理寺卿其间,但凡犯到他手上的,管你是平民百姓还是皇子宗室,他都定要按律处置,谁的账的不会买。就算那犯罪的后台强硬,或者是求到了陛下的面前,陛下想要松松手,徇私枉法一次,他都敢傲然挺立在朝堂上,与陛下据理力争,丝毫面子不给,数次气得陛下欲将他推至午门斩首示众,却屡屡放过,还次次退让,任由他将人治罪。却又常常有传言说,陛下将他叫道御书房里,破口大骂,扬言要治他死罪。然而传言总归是传言,他到如今都还好好儿的活着,依然天天寻摸着机会,就去抓人的小辫子。
只是谁也不知道这皇帝陛下到底是喜欢他还是讨厌他,对他既不亲近,也不远离的。任由他如此作为的在那大理寺卿的位子上一坐就是二十多年来,不擢升也不贬斥,反正就是没有挪动过一下。
简直让长安城人的下巴惊跌了一地。
在这二十多年的时间里,余丞相就曾多次因为其弟的事情与他争辩,却是次次战败而归,一扫其辩遍天下无敌手的状元盛名。这些事情可是曾经风靡了许久,连茶馆里的说书先生,也将事情改编了之后说出来娱乐大众,当然这故事里的大理寺卿是个公正严明的青天,丞相是个护短却守法尊礼的苦逼兄长,只有那时常惹祸的弟弟,是个人人喊打的无耻纨绔。
当然,说这么多,其实就是要表明一个事实,那就是今儿个这事情若是落在了易澜手里,那怕是丝毫讲情面的可能都没有了。
------------
7第006章
“易青天”出手,凶手能逃脱惩罚的几率,是零。
余定贤的面色此时才彻底的沉了下去,面上的肌肉抖动了几下,道:“按理来说,此事应该交由刑部,大理寺……”
不等他说完,太子妃就出言打断了他,“丞相大人一向懂得变通,既然言道唐律有云,亲友案件应该规避,那刑部尚书自来以丞相大人子侄自居,大人也从未驳斥过,还多次称其为贤侄,那此时他也属规避之列,况且此案已经证据确凿根本无需刑部查明,交由大理寺直接审理方是最好不过的了。余夫人,你说我说的对吗?”说着,笑眯眯的转向柳氏,问道。
柳氏躬身行了个礼,丝毫不顾余定贤看过来的目光,垂下头,轻声的说:“娘娘所言,自然是正确的。”
“柳氏……”老太太尖声叫道,正要破口大骂,可那个向来柔弱温驯的女人却抬起头来,目光直直的看了过来,那目光里竟满含着厉色,骇得她张开嘴,却不敢发出丝毫的声音。
“老太太。”太子妃张涵玉回首望向老太太,沉着声叫了一句,待那仿佛瞬间老了十岁的老太太怀着希冀的目光朝她望来,她才接着说道:“老太太,本宫尊称你一声老太太,是看在丞相大人为国劳心劳力的份上,可你也得记住,在本宫面前,你不过是一个一品老夫人而已,本宫问话的时候,何时轮得到你在此大呼小叫的?”那语气中,丝毫也不掩饰傲慢和鄙视。
厅里的夫人们被老太太的所作所为惊得目瞪口呆,谁都会有偏心的时候,可哪里见过偏心到如此程度的人。原本对余定贤从一而终甚微羡慕、心存好感的人,投向柳烟的目光中也只剩下同情,愚孝到这种地步的男人,谁嫁谁倒霉。
这不,太子妃娘娘刚落下话声,大孝子余定贤就不依了,这种在心爱的孙女儿被侮辱之后,只不过挣扎了一会儿,就站在了母亲一边,想着顺从自己老母帮助凶手弟弟逃脱责任的他,怎么容忍得了自己的母亲被人当着自己的面如此训斥。他将之前的恭敬完全收起,长身而立,挡在他母亲的面前,大声的吼道:“娘娘……请太子妃娘娘自重,此地是余府,此处也是我母亲所居的宅院,太子妃娘娘本是客,却如此欺主,是当我余家好欺吗?”
太子妃被他这话噎的一哽。
“余丞相此言差矣,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太子妃娘娘乃是未来的国母,这整个大唐的地界上,她在哪里不是主?倒是余丞相以主自居,莫非竟有谋朝篡位之意?”坐在太子妃下手的晋王妃放下手中一直捧着的茶盏,捻起腰间的绣帕,擦了擦唇上本不存在的水渍,才抬起头来,看着余定贤,慢条斯理的说。
那语气平淡的仿佛是在跟人讨论天气,可那话语却让余定贤顿时腿一软,就跪了下去,额角处忍不住的冒出一股子冷汗。好一会儿过后才反应过来,俯身在地不停的磕头,悲戚道:“老臣冤枉,实是天大的冤枉啊!老臣为官数十年,得陛下看重升任丞相之位,辅佐陛下八年,日日矜矜业业,如今太子妃与晋王妃却要给臣定下此等逆天大罪,实是要叫老臣……”
他如此,仿佛真的有人要给他治一个谋逆大罪了一般。让在场的夫人们都不由皱了眉头,连太子妃都有些面怯,本来咄咄逼人的语气也稍平和了些:“丞相大人不必如此,我这二弟妹素来喜欢语出惊人的,本宫也相信丞相大人对父皇是忠心耿耿的。”又对晋王妃季氏嗔了一句:“二弟妹,还不给丞相大人道歉,你这话可真把丞相大人给吓着了。”
晋王妃一张不施粉黛却依然艳色逼人的脸上露出个茫然的神色,见太子妃不停的眨眼,才在椅子上挪了挪身,小声的道:“丞相大人别怪,我不该随便说实话的。”
此言一出,顿时有人忍不住“扑哧”一声笑出声来,太子妃的表情有些僵硬,却还能维持着有礼的微笑,看来是被晋王妃经常的语出惊人给训练了出来了。只可怜余定贤半爬起身,又跌倒在地,无比狼狈。可碍于对方的地位和心中藏着的鬼魅,他竟是不能出言反驳,那难看的面色着实让一边旁观的锦绣解气。
只是这个时候的人,竟是都当那晋王妃是个口不择言的绝色天然呆,还私底下取笑与她。却不知有时候,这种毫不掩饰的人的直觉才是真正最准确的。
在这福熙堂中,因为晋王妃两句话闹出的这个笑话,彻底的破坏了之前剑拔弩张的气氛,也不知道余丞相到底是如何想通了,当太子妃再次提出请大理寺卿审理叔祖侵犯侄孙女一案时,他竟是毫不犹豫的同意了,连余老太太的寻死觅活也不管了。
易澜不愧为有史以来最为敬业的大理寺卿,报案才两刻钟,就亲自领着一列兵丁赶来余府。兵丁们从福熙堂厢房中将余定贺拖出来的时候,他依然有些醉眼朦胧,本让人看着庄重的儒服凌乱的披散在身上,露出胸口上一大片的肌肤,让夫人们纷纷挡了眼睛,退避回了正堂。
“干什么,干什么,别碰我!”余定贺仿佛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一般,胳膊被两个兵丁抬着,终于让他痛得清醒了些,但方一清醒,立刻便颐指气使的吼叫道。待看清了抓住他的人身上穿着的是大理寺兵丁特有的服饰时,才惊恐的闭了嘴巴,腿也软了下去。他往日里胡闹,没少被大理寺逮住,也吃过几次亏,后来才知道要收敛一些,躲着大理寺的人,哪里想到今日在家中就会被大理寺的人给抓住了。
他慌张的抬起头来,看到兄长面色深沉,目光锐利的看过来,他身边的老母亲一脸恍然,面上还带着未来得及搽尽的泪痕,顿时神情却哀哀的看向那个一直呵护着他的老母亲,低声的祈求道:“母亲,救救儿子,让大哥救救儿子呀!大哥,大哥,我错了,下回我再不敢了。”五十几岁的人,哭泣着哀求,话语却幼稚得如同三岁稚儿犯了错时给父母求饶一般。在京中生活了三十年,他犯错和求饶的事情时常发生,早已经成了习惯,没有丝毫的窘迫,更不担心人笑话,满余府的主子下人,哪一个没有见过他如此跟丞相大人求饶。
“下回,下回,你说过多少次下回?有哪一次真的记住过不再犯,往日里你在外面胡闹也就罢了,如今竟然……竟然……”余定贤虽然习惯性的想要将自己这个唯一的弟弟救下,可想着他干的这些事情,真是恨不得亲手打死他,可老母亲紧紧揪住他的衣袖,哀哀的祈求,他又哪里能做出什么,被逼无奈只能让大理寺的人带走他,他却还如此懵懂不知的样子,他真的不知该如何对他了。乖巧的孙女儿,余家的福星被毁了,他想到自己策划了多年的大事将会受到的影响,只强撑着才没有一头倒下去。
“贺儿醉成这个样子,不能因为那小贱人几句话,就不查不问的将罪名安在他身上啊!看他醉成这个样子,哪里做得出那样的事情,易大人可要查明真相,还我儿一个清白才是。”老太太看着儿子的醉态和惊恐得颤抖不已的双腿,终于想出来一个为他洗脱罪名的说法,忙不迭的朝儿子使着眼色,一边朝不假辞色的易澜求告。
“对,不是我,我没有,我什么都没有干。”余定贺接收到母亲的眼神,又听到她如此说,颓然惊恐的眼神一亮,立即附和着否认,还使劲的挣扎着,想要摆脱那两个兵丁的控制。却不料不但没有摆脱他们的手,怀里还“哐当”一声掉落下来一支明显就是小女孩儿用的,比之寻常要小上一号的双翼蝴蝶金镶红玉簪子。
一直立在旁边没有出声的柳氏立即几步奔了上去,将簪子拾起,颤抖着手举到他面前,眼中带泪,声音微颤的厉声问道:“你既什么都没有干,那绣儿今日插戴在头上的簪子怎会在你的怀中?怎会?”
“我,我……”簪子掉出来的时候,余定贺就吓白了脸,此刻被平日里温柔和煦的嫂子如此厉声喝问,更不知该如何辩解,目光中带着乞求的看向老母亲,却见她已是坐倒在地,更是不知所措。
“哦,这是余小姐今日插戴的饰物么?”一直没有做声的易澜此刻才迈步走进,语气平静的问道。他名气响亮,人却是其貌不扬,五官普通,只那一股昂然正气,叫人一看就觉得十分值得信任。
“是的。这是今晨老身亲自插在我那孙女儿头上的。”柳氏抬起手,帕子轻轻的擦去眼角忍不住溢出的泪水,福了福身,回道。
“既如此,还请余夫人将簪子给本官作为呈堂证供,至于余小姐……”易澜回身,看了看那伏在一个婆子怀中,脑袋上还裹着纱布,静默无声的小姑娘,本来欲说出口的话,也顿下了。
柳氏将簪子递了过去,方接过话头,道:“我这孙女儿伤的不轻,且她还是个孩子,还请易大人通融通融,过堂之事,就由老身代劳了吧!”
“如此也好!”易澜点点头,同意了柳氏的请求。又朝余定贤拱了拱手,一直面无表情的脸上扯出个笑容,恭敬的道:“余大人,下臣告辞了。”却不等他回答,就直了身子,挥了挥手,转身便离开了,十分的失礼。不过对于易澜而言,他还记得在离开之前给上官抱个拳,打声招呼,已经是很有礼的事情了。换做以前,他必是将余定贤当做疑犯家属对待的。
余定贤知道他的性子,也明白他在朝堂上的位置,况且这是本就是自家的丑事,哪里还顾得上与他为难。
“不要,放开我,放开我,大哥,大哥,救救我,救救我,我再也不敢了,再也不敢了。”余定贺知道自己犯下的是什么罪,更清楚的知道自己即将要面临的后果,眼见着就要一脚踏入鬼门关,哪里敢跟着大理寺的人去,只得高声的哭求着。余定贤却无法,只得眼睁睁的看着他们离去的背影,握紧了拳头,挺直着脊背。
“儿啊……”老太太高声尖叫了一句,扑倒在地,往前爬了几步,身体抽搐了几下,就伏了下去。
“母亲。”余定贤大急,赶紧将她扶起来,看着她面白如纸,牙关紧咬的样子,急切的叫道:“大夫呢?快叫大夫!”
余家家主发了话,下人们即使对老太太的所作所为有了看法,却不敢有丝毫的怠慢,赶紧将老太太抬回房中,又有人急急的去将方才给锦绣诊治完,还未来得及离开的大夫给寻了过来。
大理寺将为恶之人带走了,帮凶老太太也被急晕了过去,本是来参加寿宴的夫人们看了一场大戏,过足了瘾,这个时候自然不会再留下来了。就算往日里跟余府关系亲密的人家,也不敢在此时再凑过去,均纷纷留下几句关切的话,便告辞而去。余家的名声,自然也随着这些夫人的离去传遍了整个长安城。
锦绣年少失贞的名声,也自然是天下皆知了。
------------
8第007章
恶人余定贺被抓走了,帮凶老太太被气晕过去了,看热闹的夫人们也纷纷离开了,原本今夜压轴的宴席根本没有举行完就草草收场了,而茫然无助,不知前途的锦绣,还要继续面对着,无尽的折磨和为难。
“你个小贱人,你叔祖那么疼你,你竟然胡乱攀诬,我打死你个小贱人。”为了捞钱抢着帮柳氏举办寿宴,而后又主动提出去收拾礼物的余二太太古氏闻讯赶来的时候,二老爷余定贺已经被带走了,而福熙堂里的大戏也已经落了幕。看着空寂的大堂,她“嗷”一声尖叫,就冲着被萧氏奶嬷嬷安置在椅子上的锦绣叫骂着,扑上去掐打着。
忙着伺候晕迷过去的老太太的众人,哪里顾得上这个已经失去了所有希望和未来的女孩。而锦绣本失血过多,眩晕感都还未缓过来,就又被热茶烫了腿,然后强撑着看着罪魁祸首伏了法,此时已经疲累万分,又怎躲得过古氏这个乡间出生,在地里刨食了二三十年的强壮女人。被她一把抓住了满头青丝,那蒲扇大的巴掌就落在了身上,让她只觉得浑身上下仿佛散了架一般,连哭叫都哭叫不出来了,便软软的耷拉下脑袋,再次失了知觉。
正在这时,那偷溜出去看戏的守门小丫头又转了回来,见到她之前关好的大门大大的敞开着,心中大急,想着嬷嬷离开前说院子里要是少了一根针,都要打死她,吓得赶紧冲进屋里,却见到疯狂的二太太边骂边打着二小姐,二小姐却无声无息的倒在椅子上,面色苍白,仿佛死了过去,顿时尖声高叫起来。“啊!死人了,死人了,死人了……二太太,二太太把二小姐给打死了。快来人呀,杀人了,杀人了……”
她一边尖叫,一边颤抖着往外跑去,那短小的腿在此刻竟是快如闪电,一眨眼之间,就不见了人影,只越来越远的哭叫声,不曾停歇的传来。
她跑了,疯狂中的古氏也清醒了过来,看着无声无息瘫倒在椅子上的锦绣,吓得坐倒在地,嘴里惊恐的嘟囔着:“不是我,不是我。”可她指缝间缠着的青丝,跟那黑红的手掌,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她使劲甩着手,屁股不停的往后挪动,仿佛拉远了距离,那女孩儿的伤,就跟自己完全无关了。
“绣儿。”在隔壁围着老太太的萧氏听到声音奔过来,看到的就是如此场景。方才还精神奕奕的女儿,此刻仿佛一块被蹂躏的破布,软软的搭在椅背上,发丝散乱,衣服皱凌,面色苍白,那唇角,还留着一行触目惊心的血迹。
无声无息的……
萧氏顿时觉得脚下一软,整个人都眩晕起来,她死死的抓住门框,眼珠子都忘记转动,只直愣愣的看着那个孩子,努力控制着自己颤抖不已的双腿,松开手抬起腿迈出步子。却仿佛踩在软绵绵的云端,一下跌倒在地,却依旧撑着身子,目光丝毫不移。
她努力挣扎多次,却始终爬不起来,心口的绞痛,耳旁的轰鸣,双手的颤抖……
在这一刻,她什么也顾不上,只想靠近,靠近她的女儿。
双手双脚并用,不过十步的距离,却仿佛间隔着千山万水,艰难险阻一般。终于靠近了,她猛然间力气大涨,一把将女孩搂在怀中,就靠着椅子坐在地上,温柔的为她擦去嘴角的鲜血,将她的头靠向自己胸,抚着她单薄的背,从容镇定的哄着:“绣儿,不怕,娘在这里呢!”那惨白如纸的面上,竟是露出个梦幻般的微笑来。
跟随而来的柳氏、冯氏和一众丫鬟老妈子面上都露出或震惊或哀伤或同情的神情,方才照顾锦绣的田妈妈,腿一软就跪倒在地,心中满是后悔,自己怎么就丢下了二小姐,去帮着抬老太太回房了呢!若是自己一直护在二小姐身边,就不会发生这种事情了。
“二弟妹,二弟污了这孩子已是大罪,你如今残忍的将她杀害,莫不是当我大房好欺负?来人,去报了大理寺,就说余二太太为了替夫掩罪,将二小姐杀害了,被抓了个正着。”柳氏的目光只在萧氏怀中的锦绣身上瞟了一眼,就厉声的喝问因为害怕而缩在一角的古氏。
“我没有,不是我,不是我打死她的,我没打死她,她没死……”古氏闻言,立刻抬起头看着柳氏,猛力的摇晃着头语无伦次的否认道。她出身川地农家,婚前连县城都没去过,后来嫁给余定贺,余家倾尽所有的供老大余定贤读书,家中除了一间老宅和几亩田地,再无他物,真是可以用家徒四壁来形容的。她便跟着婆婆和丈夫日日劳作,才勉强能够糊口,好在几年之后,大伯子就中了状元,一家人千里迢迢的来到长安,可她连官话都不会说,跟着嫂嫂出了几次门,次次都被人嘲笑,她就再不肯出门。而余定贺到了长安,见了繁华,被人引着彻底的成为烟花柳巷的常客,对她也只看在三个儿子的份上,存了些尊重,她在长安城里既无亲眷,也无朋友,丈夫儿子媳妇对她也只有敷衍,她也就沦落到成日里只知道在内院里争个长短,从大房手中收刮些钱财的样子。
可丈夫是她的天她的地,如今却要被判死罪,她哪里还忍得下去,脾气一爆发,就什么都不知道了,如今打死了人,就要填命,她怎么敢承认。
“谁说我绣儿死了?”萧氏温柔的表情一顿,抬起头里厉声喝道,那面上的狰狞之色,完全不似她平日的形象,将古氏的喋喋不休和柳氏已经在喉间的话完全吓了回去。只这狰狞瞬间就褪了去,重新挂满了温柔,一边晃着腿摇着锦绣,一边轻声的说:“绣儿只是睡着了,嘘……小声点儿,别吵醒了她,她没睡饱被吵醒了,可是要发小脾气的呢!”
田妈妈看萧氏那副模样,竟像是被魇着了。她跪行到萧氏身边,低声的劝说:“三奶奶,让奴婢来抱着二小姐吧!您力气弱,别把二小姐给摔了。”说着,泪水忍不住的滴滴落下,却强力忍住声音中的颤抖,不让萧氏听出来不对劲。
可萧氏此刻哪里顾得上这个,田妈妈面上清晰的泪珠她也当做丝毫没看见,况且田妈妈是她身边最信任的人,曾经奶过她的,这会儿田妈妈一开口,她就顺从的将锦绣递了过去。“田妈妈,对,你力气大,你来抱着绣儿,千万别摔了她。”
“嗳!”田妈妈忍住哭泣,轻轻的从萧氏手中接过锦绣,那软绵绵的身体落在双臂上的时候,她心中的疼痛和悲伤,终于再也抑制不住,紧紧的搂住,往后一屁股坐在地上,将头埋在了锦绣身上,泪水决堤而出。
当年她自己的女儿夭折之时,那痛都没有今日来得深。这个下午还甜甜的叫着自己“田妈妈”,吩咐自己记得喝那下火茶,不过短短几个时辰,竟是经历了这许多的折磨,竟是如此无声无息的躺在自己的臂间。
老天为什么要如此折磨这个善良可爱的孩子,为什么让她小小年纪,就如此不堪的离去?
“田妈妈,走啊!我们该回院子了,天这么晚了,怪不得绣儿都困了呢!今儿个婆婆生辰,允了绣儿在纤逸居住一晚的。真好,要是婆婆日日都过生辰就好了,这样绣儿就能日日在我身边了。”萧氏撑着椅子站了起来,从容的将自己身上皱了的衣服整理好,面带甜美的笑容,语气中含着淡淡的嗔怪,却是十足温柔的说。
她如此话语落在众人的耳中,再冷酷无情的人,都不由红了眼眶,有心软些的,已经低低的哭泣起来了。
柳氏脸色变了变,她自然听得出萧氏语气中的怨气,生绣儿的时候萧氏难产,伤了身子,月子里根本就起不来床,出了月也还躺了小半年,哪里顾得上照顾孩子,后面好容易下了床,却是养了足足七年,才又怀了寅哥儿。为着不给她增加负累,绣儿一出生就抱到自己院子里养着,在这些年的时间里,很少能够在她身边,她对女儿的渴望自己不是不知道,却想着绣儿一天天长大,乖巧聪颖,如此天分,如果不好好教养,实在是太暴殄天物了,因而一向都是严格要求,甚少给放松的时间。萧氏想女儿,时时来求,却次次被骂,也就每年自己生辰这一日,允许她带她回纤逸居安置。
一个母亲,却无法教养自己的孩子,是值得同情的。可是今日,将绣儿交到了她的手中,她却让她经历了此等磨难,还有脸如此作态。
想到此,柳氏的面色更是难看,本来的悲哀也被这愤怒取代。
“萧氏,你给我跪下。”
“婆婆?”萧氏茫然的望过去,嘟了嘟嘴,嗔道“天色已晚,儿媳要带绣儿回纤逸居安置了,您知道,她要是睡不好,明儿个一天都不会高兴的。明日是中元节了,得开开心心的才好呢!”
“你……”柳氏杏眼圆瞪,训斥的话却怎么也说不出口了。她是真失了心智了,平日里最是恭敬孝顺,对自己言听计从的,何时如此反驳过!失了唯一的女儿,她的心情自己了解,自己又何尝不伤心难过,又何尝不想以身替之。可作为一个大家主母,怎么能如此经受不住打击,她实在是有些恨其不争,“绣儿已经死了,她已经死了,被你二婶母给打死了!你不想着为她报仇,却如此……”
------------
9第008章
“她死了,她死了……”柳氏悲怆的话语震彻心神,萧氏茫然的眼神中顿时盈满了泪水。
“小姐没死,小姐没死,小姐还有气呢!夫人,三奶奶,小姐还有气。”萧氏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就听田妈妈兴奋的抬起头来,惊喜的喊道。
“快叫大夫!”柳氏闻言,立刻吩咐,几步就冲到锦绣身边,颤抖着手指,放在锦绣鼻下,面上顿时露出惊喜:“果然还有气,大夫,快把大夫叫过来。祖母的绣儿,乖绣儿,你可千万别有什么事,别生生剐了祖母的心啊!”柳氏低声的叨念着,期盼着。
方才她见萧氏那般作态,以为这孩子真的不在了,唯一想着的就是为她报仇,可如今她却还有气息,那最最重要的,就是要将她救回来。
若说在锦绣失贞之后,这个世界上还有不嫌弃她丢脸,希望她活下去的人,这个看似毫不关心她,只顾着良多算计的祖母就是其中的一个。若说她失了贞洁,还有人愿意为她打算,为她挣得活路和未来的,也只会有这个女人。只是这个女人对她的疼爱,表现在她的严厉要求和冷漠言语之中。
可惜的是上一世她失去了九岁前的记忆,并且足足休养了一年的时间,才能再次接受各种才能的培养。而柳氏,却因为孙女儿在自己寿宴上发生如此悲剧,自己却只能妥协无法为她做什么而气得病倒在床,之后数年便一直缠绵病榻。她卧病在床的几年时间里,锦绣跟在自己母亲的身边,萧氏为了防止女儿再跟婆婆亲近而远离了自己,故意引导,将她的病说得十分严重,将所有的孩子都远远的隔离了。祖孙二人几乎连见面的机会都没有,就更别提培养感情了。一直到柳氏去世,锦绣脑海中的祖母都只是一个瘦弱苍白的形象,她哪里知道,自己九岁之前的日子,是一直跟在这个老人的身边,她又哪里知道,这个女人曾经费尽了心思想要培养她。她也并不知晓,她脑海中那时时闪现,并且让她荣获才女称号的诗书六艺,是这个女人留给她最宝贵的财富。
因为那一场变故,萧氏终于将女儿抢回了自己身边,可她却没有那个心智去保护她,更没有那个决心为女儿付出一切。最后发生那般的事情,她只稍作挣扎,就放弃了她,却让锦绣只觉这满府上下的长辈们,竟没有一个是真正疼爱她的。
这两个女人,若要真论谁对锦绣更好,其实已经不言而喻了。
老太太已经悠悠醒转,余定贤才没有阻拦的让人将大夫拉了过来,那连胡须都花白了的老大夫一看到锦绣此刻的模样,也不由心中泛起一股气愤。这余府号称书香世家,可内里却是如此,一个小小的孩子,被污了还不算,方救醒过来,却又被伤害至此。
“小姐本就伤了脑袋,能够清醒过来就已经够幸运的了,如今惊恐交加,又被外力伤了内腑,老夫无能,怕是……”把了脉,老大夫抚着白胡,为难的说。
“大夫,您可要救救我这可怜的孙女,不管需要什么药,您直说,我们定会找来。”柳氏见大夫口中虽如此说,面色却不似真的毫无办法的样子,便诚恳的祈求着。哪怕有一丝的希望,她也不想放弃。
相对于她的坚强,萧氏就完全是另一个模样。方因为田妈妈的话升起了一点儿希望,大夫的诊断却让这希望瞬间幻灭了去,让才从混沌中清醒过来的萧氏再也支撑不住,后退了两步,就倒了下去。
柳氏却顾不上去管她,也不管别人如何去搀扶救治她,只是心中对这个儿媳的不满已是更加的深刻了,作为一个母亲,不能成为儿女的支撑,遇事没有一点担当,只知一味的逃避,还要旁人来照顾着她,如此柔弱之人,自己当初竟是瞎了眼,怎么就看上了她了呢!
“余夫人,不是老夫不救小姐,只是她这伤实在是让人有些为难,原本头上的伤就有些不好,老夫能保证最好的结局就是保下小姐的命,至于是失忆还是痴傻,老夫也没有把握。小姐醒来还能丝毫不影响智力,已经是大出所料,可问题便出在这里,她本就伤在头上要害之处,又失血过多,不能有一丝的情绪波动,至少得静养上两月才能完全的恢复,这要真的失了忆反倒是好事,可如今不但情绪波动过大,还再次糟了毒打,老夫实在是无能为力了,夫人还是另请高明吧!”那老大夫朝柳氏拱了拱手,再次推辞,说道锦绣情绪波动过大,又糟了毒打的时候,瞟向缩在一边始终不敢做声的古氏的眼神就有些难看了。
从死亡边缘上将病人拖回来,他颇为骄傲,可这成果不过个把时辰之后,就被人给破坏了,对于一个医者而言,无疑是砸了他招牌的举动,他怎么会不生气呢?
“这……石大夫,这长安城里,您老的医术可是首屈一指的,您若是没了办法,我这孙儿……石大夫,您就发发善心,救救我这可怜的孩子吧!我知道,你定是有办法的,这一次,我定寸步不离的守着她,不会让人再来伤害她的。求求石大夫了。”柳氏是什么人,她从会吃饭就会听人话里隐藏的意思,这老大夫哪里是不能救,分明是因为自己这些人让他救回来的人重受了伤,让他觉得救与不救都是一个结局,不若不浪费心神罢了。其实她心中有何尝不后悔呢?想着孩子还小,又见她虽啼哭,神情中却没多少害怕和恐惧,也许是不懂得她自己说出来的话是什么意思,哪里想到,就算她不懂,经历了那些,心中定然也十分恐惧的,又没有按照医嘱好好的静养休息,如今更是被力气向来就大的古氏给暴打了一顿,这个自己再愤怒都舍不得加诸一指的孩子,竟是因为自己的疏忽被折磨成这个样子,柳氏想咬死那个女人的心都有了。
“老夫只治得了病,却救不得命。余夫人还是另请高明吧!老夫告辞了!”那老大夫想了想之后,却依然不肯施救,更是不顾柳氏的挽留,急急的告辞离去了。
柳氏无法,又差人出去请别的大夫,在等待大夫上门的时候,吩咐人将古氏关在她自己的院子里之后,就小心翼翼的将锦绣带回了自己的院子,安置在她平日住的暖阁中,将所有人都拦在门外,独自一人静静的守候着。
大夫们一个个的来了,却都又摇着头而去,没有一个敢开药,更有甚者还劝道是赶紧准备后事,让柳氏愤而打了出去。连太医院的医正被求恳了来,也没有丝毫的办法。可柳氏依然不肯放弃,她叫了自己的儿子来,要他亲自去求那石大夫。余瑞琛进屋看了女儿,也知应是无救了,心下悲痛不已,又见母亲如此,只得换了衣裳,前去那石大夫的家,可他压根不相信连太医院正都无法救治的病人,那石大夫有能力救回来。
所有人都不相信锦绣还有救,只柳氏不肯放弃,她不肯相信这个孩子就这么离她而去了,她明明还有呼吸,明明顽强的不肯离去,可是没有人能救她,没有人愿意救她。
她跪坐在床榻前,紧紧捏住锦绣的小手,忍了一晚的泪水终于再抑制不住的决堤。“绣儿,你睁眼看看祖母,都是祖母不好,祖母不该只顾着除去二房那畜生,祖母该先顾着你的。绣儿,乖孩子,你醒过来,醒过来……”
“夫人……”柳氏的随身妈妈李氏立在她身后,面色为难,低声的劝慰道:“夫人还是去看看老太太吧!今日二老爷被大理寺带走,其中夫人本就插了一脚,如今老太太晕倒了,二太太又让夫人给关了起来,若是太太还不肯再病榻前服侍,怕是……”
“你下去。”柳氏住了哭泣,却不肯听劝,不假辞色的吩咐道。
“夫人,老奴是为了您好,这孝乃……”李妈妈更是急切,她从小就在柳氏身边服侍,她是什么脾气她心中自然清楚,也正因为她清楚,才要来劝解,孝本是大道,今日她强硬的堵了老太太的话,更将余家的事情捅到了太子妃面前,让大理寺拿了老太太心尖子上的幼子,若是还不在卧倒病榻的老太太面前伺候,她拿什么立足?老爷更是会对她产生想法的。
可柳氏此刻哪里还顾得上这些,她心爱的孙女儿生死未卜,那老太太就是罪魁祸首之一,她恨她都来不及,哪里还能去伺候她。听闻李妈妈劝说,心中的愤怒彻底爆发出来,她杏眼圆瞪,怒道:“孝?长者慈幼者孝,老太太既不慈,哪来的资格要求人孝顺她?若我绣儿真出了事,我必去敲那登闻鼓,告她一个不慈包庇之罪。”
“夫人……”李妈妈忙上去捂了她的嘴,含着热泪,低低的哀求:“夫人,这样的话你怎能说,那登闻鼓是轻易能敲的吗?那是要拿命去换的啊!”
“绣儿若去了,我这老婆子还活着有何用?若今日我拒了这寿宴,若我将绣儿一直带在身边,哪里会发生如此事体。我……我悔啊!”柳氏无助的摇着头,背靠着床榻,当所有算计和严肃褪去之后,她只是一个为孙女儿悲伤的柔弱女人。
“夫人,这怎么能怪你呢!”
“怎么不怪我,我不该,不该存着那些心思,早知道这大逆不道的心思总归是要受责罚的,我怎就鬼迷了心窍,怎就鬼迷了心窍啊!”
------------
10第009章
且不论柳氏有多懊悔,也不管她究竟为何会觉得自己鬼迷了心窍。这个时候的锦绣,在不堪折磨晕过去的那一瞬,却只是经历了一个眩晕,人就到了一个陌生的地方。
这是一处有着大概十来亩地的地方,灰褐色的土地被青石板的小径分割成十数块四四方方的土地,露出或红或黑的土,没有任何作物,也看不到任何的绿意,土地的旁边,一座小巧的茅草房子静静的伫立着,茅屋一侧,一潭池水波光荡漾,没有源头也看不到下游,却传来涔涔的水声。在土地,茅屋还有小潭的外沿,都被浓厚的雾气笼罩着,根本看不出外面有什么,也无法分辨这是什么地方。抬起头来,没有太阳,天空却显得十分晴朗,蓝色的天际,泛着团团白色的云朵,然而那些云朵却没有丝毫移动的痕迹,静静的仿佛只是一幅画,如此的地方,尽管有流水涔涔声,却依然压抑的让人感觉到有一些可怕。
看到这些,让锦绣有些不知所以,好在她连曾经以魂魄的状态在天地间生存了上百个年头,心性坚定,对于这些曾经所谓的怪力乱神,也很快就能接受了。
她环视着并不太大的地方,几乎一眼就能将所有的风景全收入眼底。只是有些糊涂和疑惑,明明方才还在福熙堂的正堂里,所有人都去巴结照顾那个被气晕了的老太太,自己被扔在正堂,遭遇了愤怒得发狂的叔祖母的暴打。
难道,我又死了?锦绣在心中如此问自己,扯了扯嘴角,脸上露出一个苦笑。
不过只一息之间,她眉目间都散发出一股惬意,心绪突然就广阔起来。也许老天给了自己这么一个机会,就是为了解开这个束缚在心间的死结。当初含冤被鸩杀,虽安慰自己说以一条性命还了十数年的疼爱和呵护,可心多少还是被伤得不轻,以至于多年以来的游荡,都有意的避开了这个地方,连那些曾经爱过她也害过她的亲人们最后如何结局,都没有丝毫的印象。也从未想过,有一天还会再出现在这个生活了十几年的城池。
好吧!既来之则安之,新的地方,就重新过新的人生吧!
她仿佛下定了决心,将拖曳在地的裙摆稍稍提起,从田间的小径穿过,缓步朝着茅屋行去。走近了才发现,那茅屋仿佛是平放在一大块的青石板上,几根手腕大小的竹子支撑着,竹篾编织的薄席拉撑了绑在竹子上作为房子的墙面,透过竹篾间的缝隙,隐约还能看见屋子里靠墙摆放着的一些同样为竹编的家什,一扇竹门紧紧的闭着,屋檐上还垂下几根未绑稳的稻草,整个的房子看起来十分的衰败,看这情景,这家人生活的应该十分拮据,锦绣咽了咽口水,有些犹豫是否该去寻求帮助了。
可是人生地不熟,这里看上去又与往日曾经见过的村子都有着十分巨大的差别,纵然不奢望从这家人那里得到什么,总要问到出去的路吧!
立在屋外,锦绣深深的呼吸了一下,方高声的问道:“请问,有人在家吗?”
屋子里没有人回答,甚至没有传出任何的声音,她又靠近了些,迈上台阶,伸出手轻轻的推那竹门,再次问道:“请问,有人在吗?”
没有人回答,竹门却“咯吱咯吱”的响着,缓缓的打开了。几丈见方的房间里,空空荡荡的只有一床、一柜、一桌和几个凳子,都是竹制的。屋子里没有人,也没有任何有人生活过的痕迹,却是一尘不染,仿佛日日有人打扫一般。最让人惊异的是,那竹制的桌子上方,一个怪异的四方体的东西,闪着荧光,虚虚的悬挂着。
锦绣惊讶的张开嘴,目光在屋中扫过几圈,却依旧没有看出里面有人。可明明她就感觉到屋里是有生气存在的呀!她的灵魂体曾经在天地间游荡百年,自然练就了一些常人无法想象的本事,这探寻生气,就是其中的一个能力。
“锦绣冒昧来访,还请高人现身!”锦绣抱拳垂头,恭敬的说道。然而屋子里依旧静悄悄的,只那桌子上方怪异的物体散发出的光芒更亮了一些。
这到底是什么地方?自己为什么会来到这里?这个人为什么一直躲避着不肯出来相见?他有什么企图?
锦绣心中闪过许多的疑问,面上更是带上了谨慎和防备之态。实在是这事情发生的太过奇特,在她的人生当中从来没有遇见过,让她不得不提高警惕。然而这里的地方就这么大,几乎是一眼就能够望尽,如果有人在,这里根本就没有藏身之处,除非那人也跟自己之前的百年时间一样,只以凡人看不见的灵魂体存在。
纵然是灵魂体,曾经身为同类的她,也理当能够看得见才对!
就算多年的游荡让她养出了淡漠的心绪,在这一刻也将她本有的脾气完全的激起来了。她谨守着礼仪,两次礼貌的询问,又恭恭敬敬的拜见,已是给了此地主人最大的尊重,却不料被人忽视至此,心中自然升起一股怒气。
她放下手,抬起头,面色逐渐恢复了平静,口气中却难掩愤怒:“敢问高人何以无故将我掳来此处,又为何藏头露尾的不敢现身?若再如此,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语毕,便面无表情的等待着。
可惜的是,时间一点一滴的过去了,就算她吐出如此威胁之语,也依然未能得到任何的回应,连她感觉到的那股气息,也没有丝毫的变化,仿佛它始终就是那个模样,始终就不会有任何的情绪变化一般。
锦绣终于忍不住了,愤怒和好奇,让她义无反顾的踏入了房间,朝着那引人觊觎的霞光走去。走进了才看见那盈盈白光中,一个四四方方却看不出是什么东西的物体悬挂着。既无支撑,也无牵引,就那样怪异的停留在空中。
这到底是什么地方?这到底是什么东西?为什么它能够如此的悬浮在空中,竟不需要任何的牵引和支撑?这个地方到底是在哪里,怎么会有如此怪异的东西出现?自己又是如何来到这里的?那人到底意欲为何,为什么不管自己说什么话,做什么事情,他都始终不肯现身相见?
无数的问题,无数的怀疑,让锦绣有些气急败坏了。几乎是下意思的,她觉得只要将那怪异的物体拿到手中,定然就能够解了一切疑惑。
她伸出左手,慢慢的探了过去,手触碰到那物的一瞬,荧光顿时一敛,下端突然伸出一根银针般的东西,在她无名指指尖快速一刺,刺痛感让她不由想要抽回手,却不料整个手仿佛被捆缚住一般,怎么也动弹不了,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鲜血顺着那根针传导到那怪异的物体上,仿佛无形中有东西在牵引着那被引导过去的鲜血一般,顺着那黑色怪异物体的边缘沟壑连成一条线,当那鲜血组成的红线首尾相接的一瞬,那针就在她面前突然消失,就像从来都没存在过一样,那红线相连,便立即快速的旋转起来,越转越快,越转越快,那怪异的物体也随着红线的转动,开始不停的颤抖起来。
突然,“砰”的一声,火红耀目的光芒大展,锦绣被那光刺得侧了侧头,微微垂下眼睑,还没来得及收回的手上一重,一个巴掌大小的黑色长方体就落在她的手掌中,她惊恐的睁大眼睛,看着那长方体的东西慢慢的变淡,随即消失在掌中不见了。随着它的消失,锦绣感觉到身体里突然增加了些什么,那股一直隐藏在屋子里不肯现身示人的气息,也一瞬间的突然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这一切都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让人根本来不及做任何的反应,锦绣看着空空如也的手掌,长长的叹了口气,缓缓的收拢五指握成拳,嘴角却慢慢的溢出一丝淡淡的微笑。
原来这就是自己再世为人的因由,当初自己表面上虽然看起来已经放下了一切,毫不在意之前发生的事情了,可心底里始终无法彻底的放下。也是,作为一个幸福快乐的生活了十几年的孩子,除了曾祖母稍微明显了一点的偏心,几乎从未见识过任何的黑暗面,骤然之下面临那般困境,怎么能够平复得了心境。只是一切发生的太快,自己的脾气也不好,综合之下,才造就了那般的恶果。
自己的死亡,若大半是别人的错误,也有一小半的缘由在于自己。自然,事已至此,如今更是报了侮辱之仇,再提也无益。如今有此异宝在身,将来的事情,自然无需再过多忧心,若余府呆不下去,即便离了那里也不担心无法生存,若有人还想要她的命,就要看她允不允许了。
前世,她已经用一条性命还了养育之恩,今生,再不让人掌控她的命运,她的生命。
能够得到这个神奇的仙府,一切都源自于那场突如其来的日蚀。
------------
11第010章
那一日,天地变幻,黑暗笼罩了整个世界,阳光被天狗吞噬,九重黑焰降临人间,人世间所有的光明都被那黑暗的九重烈焰所焚毁。
这九重烈焰乃至阴之火,所有的鬼祟都逃不开它的光芒。这天地间之所以很少存在鬼魂,缘由就在此。即便是历经了千锤百炼的灵魂,都承受不起九重黑焰的炙烤,如锦绣这般因为不甘而无法自行散去重入轮回,在没有任何的修炼之法,只凭借着本能领会了几个简单能力,脆弱得连伤人都不会的无能魂灵,自然逃不开它清洗大地的时刻。
岂料到,她仓皇而逃慌不择路之下,竟是闯进了一个因为天地变幻、地壳运动而出现的隐藏了无尽年华的仙府中,传说中的“异宝出世”就被她如此走狗屎运的给撞上了。这异宝出世自来就是要引起世间一番大动荡,才能寻求到它的有缘人,然而谁也没料到这营运而出的异宝没有被大陆上的有缘之人得到,却被这个无意闯入仙府的鬼魂占据了,阴差阳错之下,被迫认主。
可那九重黑焰怎么会放过想要逃避惩处的阴魂,自然是紧追不放的。九重黑焰的霸道,异宝也望而生畏,然而它已经被迫认了阴魂为主,若任由锦绣被黑焰焚毁,它自然也逃不过一同幻灭天地间化为尘埃的命运,只得用尽了一切能量,从锦绣记忆中搜寻到一个契机,带着她的魂灵,扭转了时空,回到了当初她身体和魂灵都处在最弱的时刻,吞噬了幼年时期柔弱的魂灵之力,占据了“自己”的身体。
而这绝世异宝,用尽了灵力,内里存有的所有东西全部化为乌有,连幻生而出的器灵,也耗尽心神,只来得及留存下一些零碎的片段,便陷入了沉睡,这个存在异宝中的仙府空间,也回到了最原始的状态,以后想要恢复最盛时期的状态,怕是千难万难了。
之前锦绣在空间中感觉到的那股气息,其实就是她自己的另一部分灵魂之力,她以鲜血为引,收了这控制仙府的钥匙之后,存留在仙府中的灵魂之力,也就自然的融合回到了她自己的身体里了,现在的她,才算是拥有了一个真正完整的灵魂。
如此的绝世异宝,竟就这样阴差阳错的成了自己的所有物,锦绣无法形容心中的欣喜和惬意。她几乎快要抑制不住从心底里升起来的兴奋,百年养出的淡然冷漠在这一瞬间就完全的崩坏了,她简直想以大笑来宣泄心中的激动之情。
好在她还能稍微的控制自己的情绪,努力的深呼吸了几次,心绪便渐渐的平复下来了。
纵然是绝世异宝,它现在也被打回了原型,从那些残留的片段中获得的信息里,那一副良田万顷、山岳巍峨、湖光波澜、雕梁画栋的瑰丽画面,不知道在自己的有生之年里,还能不能让它在这仙府中再次呈现?若能让仙府重复往日风光,自己的重生才不算辜负了它付出一切的代价吧!
可是自己一个娇养长大的世家贵女,根本从来未曾接触过农事,游荡的百年时光中,虽然都看到过,可那个时候的自己根本就对此毫无兴趣,自然也就没有太过注意,如今获得这样一个绝世异宝,自己竟然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这大片的土地继续荒芜着,实在是有些太过暴殄天物了。况且,若要恢复它的往日风光,种植一途绝对无法忽视,难道自己以后,竟是要做一个种地的贵女吗?
锦绣面上不由露出一个自嘲的笑容,正要举步往外走去的时候,突觉心中一阵悸痛,就突然从茅屋中消失了。
――――――――――――――――――――――――――――――
夜凉如水,银盘似的月亮渐渐升高,悬挂在空中,迷人的月色将整个的世界染成了银灰色。长安城普宁坊的余府里灯火通明,与月色交相辉映,映得天空都泛出一股朦胧的迷离之色。
余府二门门房中,一个穿着灰黑色半旧棉布褙子,大概五十来岁的老婆子一边嗑着南瓜子儿,一边对旁边的另一个老婆子叨叨,“二小姐明明已经断气了,大太太却非说她还有救,还让三爷连夜去求那石大夫,连宫中的御医都说无救了,那个游方郎中哪里就能救得回二小姐了!”
另一个年纪显得更大一些的老婆子端起温在炉子上的黄酒喝了一口,长长嘘了口气,往门口瞅了一眼,接口道:“就是啊!况且二小姐已经失了贞,就算救活了,将来长大了也没有人愿意娶她的,活着也是多余的,而且二老爷被大理寺给抓走了,估计是凶多吉少,老太太放在心尖子上的人,要就这么去了,二小姐以后的日子更是难过咯!”
老婆子又剥了颗炒的喷香的瓜子儿丢到嘴里,支起脑袋往屋外探了探,露出个微带着嘲讽之色的笑容,道:“齐老姐姐,你说这同一个娘抬里出来的,怎么区别就这么大呢!相爷才高八斗,温文尔雅,对夫人也是一往情深的,怎么二老爷就一副不学无术,风流浪荡的样子。往日里青楼楚馆的跑,家里的丫头也被摸了不少也就罢了,如今竟是对着家里的侄孙女儿出手了,实在是……”
“咄!龙生九子还各有不同呢!这有什么好奇怪的,你不知道……”那被称为齐老姐姐的老婆子露出个鄙夷的眼神,一副我知道你不知道的秘密的得意神情,却只露了一点口风就住了嘴,只一心去剥那瓜子壳,再不说下去了。
老婆子见有秘辛可听,她又三缄其口了,哪里肯依,将手中的一把南瓜子扔在桌子上,抓住那齐老婆子的袖子,满面的祈求,急切的问道:“老姐姐你知道什么,说与妹妹我听听!”
齐老婆子轻轻撸开她的手,叹了口气:“王妹妹,不是姐姐我不说与你听,这事儿要是传了出去,老婆子我可就死路一条了。”
姓王的老婆子见她一副认真的样子,有些惊恐睁大眼睛,问道:“真有这么严重?”
“妹妹,有时候,无知,是福啊!”
王老婆子还想再问下去,却听得二门外一阵凌乱的脚步声渐次靠近,只一会儿就传来了喊门的声音,听那声音正是相爷身边的长随余坚,齐老婆子给了王老婆子一个眼色,踮起脚尖就跑了过去,一边还朝外面回话。那王老婆子立刻手脚麻利的将炉子上温着的酒壶和着桌上的酒盅并南瓜子,一股脑的塞进了床柜子里,又推开了屋后的窗子,用脚将地上的瓜子壳往桌子下拨了拨,这才出了房门,帮着齐老婆子将二门拉开了。
门外,一个慈眉善目的白眉老和尚面上带着微微的笑容,手中不停的拨弄着发出幽光的紫檀木念珠,嘴里还不停的念念有词,正是报国寺主持慈济大师。丞相余定贤却站在稍靠后的位置,一脸的恭敬之色,闻得两个老婆子身上浓重的酒气,锐利的目光顿时扫了过去。
两个吓得老婆子忙垂下头,往后靠了靠,努力让自己淹没到夜色中。
不待余定贤开口,慈济已经抬腿朝里走去,脚步匆匆仿若有什么急事一般,与他和缓的表情形成强烈的对比。余定贤也丝毫没有内院被外人闯入的自觉,看了那两个守门的老婆子一眼,又朝余坚点了点头,见他快步绕过园子跑了进去,才赶上几步,跟在慈济的身后往里走去。
穿过园子,绕过高高的假山,就是通往和悦轩的抄手游廊,到了这里,慈济才后知后觉的停了脚步,朝余定贤点了点头道:“阿弥陀佛,余施主请先行入内通报。”纵然是出家人,直接进入相府女主人的院子还是有些失礼,若不是事急从权,他定然不会随意进入别人家的后院的。
余定贤却丝毫不在意,双手合什恭敬的回了一礼,才道:“大师乃方外之人,不必过多避讳,方才余某已经着人先行告知了贱内,想必她已是准备妥当了,大师请!”
“既如此,老衲便失礼了!”慈济此来本就突然,深夜到访已是失礼,闯入内院更是往日从未干过的事情,如今既已经到了此处,不将那突降的璇玑解开,他是无法安心的。
和悦轩里,柳氏得知了报国寺主持夤夜来访,要见一见锦绣这孩子,顿时一喜。慈济大师一手回春之术,救治过不少的病人,然而他从来只医治有缘人,其余人等纵然相求,他也不会轻易出手。况且报国寺位于皇城内,寻常人等又哪里寻得到他。因而她方才即使想过,却不敢去相请,如今慈济大师自动上门,让差不多快要绝望的她如何不惊喜莫名。慌忙着人为她收拾了一番,亲自到门口候迎。
二门到和悦轩的距离本就不算太远,她才出了门候在院门口,就见到一路灯笼靠近,走在最前面的,正是慈济大师。
柳氏连忙迎了上去,双手合什,不待他站定,便深深的作揖,泣道:“大师慈悲,救我孙儿一命吧!”
“阿弥陀佛,檀越请起,老衲正是为这孩子而来,自然会不遗余力的。”慈济念着佛号,左手虚扶了一下,温和的回道。
------------
12第011章
柳氏闻言,才放下心来,亲自在前方引路,“大师这边请。”这期间,竟是连眼角的余光都丝毫未曾投放在余定贤身上,让余定贤平和的面色顿时沉了下去,叹了口气,还是亦步亦趋的跟在后面。
他十分明了自己的妻子对这个孙女儿的期望和疼爱,从小小的一点点大手把手的养大,将毕生所学倾囊相授,而锦绣,小小孩童,已经名声鹊起,有了小才女之称,实在叫人欣慰。自己虽不太注意后宅之事,也对这个初生之际就为余府带来无数好运的孩子颇为喜爱。然而谁料到如今却会发生此等事情,自己却要顾忌着母亲的感受,要为了弟弟而奔走,叫她怎么能够不怨不恨?
如今这孩子更是昏迷不醒,生死不知,有心叫她就此去了,也好过让她活下来丢了余府的脸,却不料慈济大师竟亲自上门来,言道若她去了,余家气运必衰。自己手中的事情正到了关键时刻,本就因为今夜的事情出了些变故,哪里能容得了再生意外。只盼着慈济大师能够妙手回春,将她救回才好。
慈济大师为锦绣把脉诊断了一番,眉头便深深的皱了起来,思虑了半晌,才开口道:“老衲要为小施主施治,各位施主都请回避片刻。”
慈济大师话音一落,余定贤与柳氏都不约而同的露出欣喜的笑容。
慈济大师佛法高深,为人治病之时,通常都不会让人旁观,这一点余定贤和柳氏都清楚,听他如此吩咐就知他有把握,便顺从的退到了正厅里,方一坐下,就有丫鬟递上茶来,平日里温柔娴淑的柳氏,此刻却一改往日的无微不至,眼神只转也不转的盯着厢房的方向。
余定贤叹了口气,挥手让伺候的人都退了下去,才开口问道:“烟儿,你可是在怪我?”
柳烟闻言,斜瞟了他一眼,也不作声,只默默的垂下了眼睑。这个男人给了她所有的爱恋和无数的荣耀,甚至他还想给她更大更多的荣耀,可是如今孙女儿奄奄一息的躺在那里,他的心里眼里却依然是不曾停歇过的算计,他的心中,何曾真的有过自己和这一家子的人,怕是只有那老太婆和那恶棍才是他的亲人罢!
柳烟无言的反抗让习惯了她温柔小意的余定贤有些懊恼,心中仅有的一点愧疚也立刻散了去,想到为了能让自己读书科举小小年纪就开始跟着老母下田劳作的弟弟,也许很快就要被抄斩,想到为了弟弟而哀哀哭泣不已的老母,有一瞬间他甚至期望锦绣从不曾出生,也就不会有此大难。可转念一想,锦绣是带着福气出生的,这么些年来,余家多次因为她无意中逃过了劫难,若不是她,如今余家也不一定能有这么高的地位。
也许是弟弟伤害了她,方才有此报应。
这一日之间发生了如此多的事情,让自来算无遗策的余定贤也有些疲惫了,然而他身上背负着的使命,让他不得不继续走下去,他又长长的叹了口气,手掌无意的轻抚了一下细须,立起身来靠近柳氏,嘴角含笑,微微的眯起眼睛,强迫她将头转过来看他。“烟儿,你也知晓母亲与二弟为我付出良多,纵然将我所有的一切都给他们,也无法偿还。是以我才会颇为纵容,只没想到他竟会如此荒唐,其实也不是他有意的,醉酒所致,不是他的本意。如今他也入了大理寺,九死无生,母亲自来心疼二弟,你就当是为了我,多体谅体谅吧!”
柳烟一把推开余定贤的手,到了如此境地,他还一心只让自己忍耐,还要自己去体谅那些人,他的心难道是铁石做的吗?柳烟彻底的对这个男人失望了,看着他故作的温柔和为难,只觉得恶心,冷声讽笑道:“三十多年来,我还不够体谅,还不够退让吗?余定贤,若不是为你,我柳烟何曾受这些闲气,你母亲眼里独独一个老二,我不管如何孝敬她,她都看我百般不顺眼,看在她也没怎么折磨我的份上,我忍了。老二成日里在外风流快活,骄奢淫逸,连青楼楚馆的账都欠着让人到家里来收,老二家的贪得无厌,无所不用其极的搜刮钱财,反正那些对我而言是身外之物,我也忍了。如今我唯一的孙女儿还给那畜生糟蹋了,难道他不该死吗?他这样的人,就算千刀万剐了,也无法消我心头之恨。那老虔婆纵容儿子行凶,欺辱嫡亲曾孙女儿,我诅咒她不得好死。”
“啪……”余定贤是个大孝子,他哪里容忍得了柳氏如此诅咒含辛茹苦抚养他长大,又耗尽家财供他科举的老母亲,顿时气得一巴掌扇了过去。“你……你竟如此不孝,居然诅咒婆母。”
柳烟嘴角溢血,却丝毫不肯退让,她抬起手背在嘴角一擦,笑出声来:“孝,我倒是想做个孝顺的媳妇,可她何曾给过我机会。你若是能还我一个完好无缺的孙女儿,我就天天跪着伺候她也成,你能吗?你能吗?”说着,泪水忍不住的滴落下来,从她扬起的面上滑过,显得那般的无助和悲凉。
她自来是知晓如何利用自己的优势的。
看得她眼泪无声的滚滚落下,余定贤坚硬的心顿时柔软下来,这个女人是他心之所系,情之所钟,费尽了心机,使了千方百计才求回来的,三十多年的时间里,一直温柔体贴,将他照顾的无微不至,对婆母也恭敬有加,对荒唐的二房一家也是颇多忍让,丝毫没有侯府千金瞧不起乡下亲戚的傲慢。生儿育女,将整个家打理的井井有条,结交权贵夫人,为自己的大业铺路,着实是一个贤内助。若不是今日二弟触及了她的底线,自矜的她哪里说得出来如此恶毒的话。
“烟儿,委屈你了。”
柳烟“哇”一声大哭出来,一下扑在余定贤怀中,将眼底的恨隐藏的密密实实,不让他发现丝毫。她已嫁入余府三十余年,所有的荣辱兴衰就一概寄予他身上,纵然要报仇,也得守住自己的地位,否则报仇之说根本无从谈起。
余定贤搂着自己自来坚强的妻子,深深的皱起眉头,表情却变幻莫定。
这对号称情深意重的夫妻,各自怀着怎样的心思,对方却完全的不知晓,不得不说,这其实是一种莫大的悲哀。
“阿弥陀佛,檀越不必忧心哭泣,余小施主已无大碍,仔细调养数月,便可恢复如初,老衲使命已了,就此告辞了。”慈济大师面带笑容走出房间,见状便安慰了一句。
柳氏立刻从余定贤怀中退出,拉出腰间的帕子擦去脸上的泪痕,几乎瞬间恢复当家主母的气度,掏出衣袖中早就准备好的红封,快步走上去,“多谢大师相救,这是信女小小心意,还望大师收下,为佛主重塑金身,待孩子康复,信女再领她上门谢过我佛慈悲、大师大恩。”
慈济大师却并不接那红封,往后退了两步,“檀越不必如此,小施主福报深厚,又有奇遇,纵然老衲今夜不至,她亦会安然无恙。”又转向面色不定的余定贤,沉吟了片刻,才双手合什,突兀的道:“此女乃余家命脉之所在,是成是败,都在她一念之间,阿弥陀佛。”语毕,便转身飘然而去。
慈济大师宝相庄严,佛法高深,抬腿行走间竟带起一层光晕萦绕身后,他那仿若预言一般的话语,字字句句猛烈的震彻在余定贤心中,激起了轩然大波,让他呆愣当场,竟是连相送都忘了。
命脉所在?
上天竟是不容我余家至此吗?
锦绣却是被一股未知的力量从空间中拉出,昏昏然的醒过来,脱离了死亡的威胁。可她那残破的身体根本无力支撑,只听得一个陌生的声音说:“生死轮回,本是天道,来来去去,由天由心,大善之人,必有福祉,心存善念,方得善果。”
她心中讽意乍起,生死轮回是自然的规律,可自己却被排斥在外,天地间游荡百年,也没寻着一个容身之地。天地虽广,她一个孤魂野鬼,不能入轮回,又岂会是天降福祉?即便重生而来,老天爷也不忘记还要再折磨她一番,而这折磨更将伴随她一生一世,又哪里是天降福祉?上一世心存善念,善待每一个人,结果如何呢?
若余定贺那畜生心存善念,她就不会承受那种不堪的侮辱;若老太太心存善念,她就不用以那般决绝的方式来报仇雪恨;若老天心存善念,她又岂能重生在最不堪的时刻?
上天既不善待与我,世人既不善待与我,我为何还要心存善念?
这一世,我活,独为我!
只是她却来不及反驳,来不及表明今生定不再若前世一般,一心为善从不生恶念的心迹,就又因为脑后的疼痛和脑子里的眩晕,昏昏沉沉的睡了过去。
这一睡,就是三天。
------------
13第012章
三天的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
对于锦绣来说,她不过是睡了一觉,虽然这一觉有点长。对于余府的其他人而言,这三天就十分的漫长。
慈济大师说她已无生命危险,只需好好调养便可恢复,可对于忧心忡忡的柳氏和萧氏而言,只要她还没醒过来,就不算好。然而她们作为后宅女子,除了相信和期待却毫无其他办法,只能日日夜夜的守在她的床边。
余定贤却在老太太打滚撒泼,以死相逼之下,拉下了脸去求易澜,求鲁王,求太子,求陛下……求所有能求之人,只为了能够保下余定贺一条性命。
八月十七晚上,锦绣醒了,而这一天也是大理寺开堂审理余定贺淫辱侄孙女一案的日子。
大理寺卿易澜主审,太子、晋王、鲁王俱都列席听审,丞相夫人柳氏不顾娘家婆家阻拦,当堂为证,太子妃贴身嬷嬷也出堂作证,余定贺虽百般推诿,在人证物证俱全的情况下,无从抵赖,遂对自己所犯下的罪恶供认不讳,在易澜签下处斩的判决时,当场瘫倒在地,涕泪横流,不住告饶,然而律法的严苛,易澜的公正,让他求助无门,鲁王屡次出言,却都被太子与晋王联手顶回。鲁王对余定贺也无甚好感,只看在余定贤的份上,想要卖个好,碰了几次壁之后,也就撒手不管了。
然而恶棍即使被判决,锦绣失去的贞洁也再找不回来了。
大唐虽不若前朝一般程朱理学当道,将女子祸害的那么残酷。可贞洁却依旧是女子立足的根本之一,亦是男子们所津津乐道的话题。如今整个长安城里锦绣的大名无人不知、无人不晓,酸儒们口诛笔伐,因着余家的权势和盘根错节的关系网,不敢直呼其名,便以“女贞子”替代。
大唐开国皇帝太宗有著《本草纲目》,其中有云:“此木凌东青翠,有贞守之操,故以女贞状之……”,女贞子是一味疗效甚广的中药,同时又常被寓意为女子贞守之操,然而对于锦绣而言,这,是最最恶毒的讽刺。
然而这个世界就是如此的残酷,这所有的一切本都不是锦绣的错,她才是那个可怜的受害者,可余定贺对她所做的事情闹了开来,她就彻底的被毁了。
就算她依旧如前世一般成为名满长安的才女,在这整个的长安城里,也再没有哪一个世家子弟乐意娶她,但凡有一点名望的家族,都不可能接受一个失贞的媳妇。将来即便她能嫁出去,也只能自降身份,下嫁低门,就算如此,嫁过去之后也是一辈子都抬不起头来,夫家折辱,旁人耻笑尚算是轻的,就算被日日折磨,也只能委曲求全,求告无门。这就是女子的悲哀,也是上一世为什么萧氏明明知晓女儿遭受的一切,却不得不与太婆婆一起隐瞒的缘由。可是她怎么也想不到纵算事情隐瞒下来,新婚之夜被发现失贞,锦绣也依旧只落得个被遣返家,最后含冤身死的下场。
听闻了所有的传言,想到前世的一切,锦绣忍不住心中的愤慨和悲哀。失贞之名传扬,她没有了未来,可若任由那人逍遥法外,自己委屈求全,这一生难道就能得着比前世好的下场吗?
不,她身为手握重权的丞相大人唯一的嫡孙女儿,高嫁是必须的。正如她的前一世,就算老太太和萧氏这两个知情人站出来反对又有何用?除非她们能够将真相说出,否则她就改变不了嫁入世家的命运,也就改变不了她最后悲惨的结局。老太太早就抱着让她一死以保清白的想法,否则不会早早就准备好了那甜梦香,只待她被遣返家,就了结了她的性命,根本不给她任何的机会,也不给别人反应的时机。她怎么可能让人污了早逝的儿子的名声,纵然他早没了什么清名。
而她一死,母亲萧氏为了儿子的前程,也会将所有的苦都咽回去,不敢透露一丝一毫的真相。老太太果然不愧是教养出一个丞相的女人,轻易间就抓住了所有人的弱点!
所以前世今生的仇,她只能自己来报,以她的名节和一生的幸福为代价。
如今恶棍伏法,大仇已报,可她的名节也已彻底失去,就是自家人的目光中都含着无法言喻的意味,更不用提外人了。叔祖母被祖母看押了起来,无法再来伤害她,可叔祖家有三子,皆是嫡出,下面的孙儿孙女一大群,妻妾更是众多,总有人能趁着她房中无人的时候前来,言语刺激侮辱是轻,见她无力反抗,动手动脚也没有丝毫顾忌,因为他们后面有老太太撑腰。府中的下人即便有祖母震慑,她也听到一些闲话,那字字句句,仿若尖刀,深深的刺入她本已伤痕累累的心。在这个偌大的长安城里,在这个曾经幸福完满的余府中,怕是已经再无她余锦绣任何的立足之地了。
可是她却不甘心,明明不是自己的错,为什么所有的一切都要她来承受?那伤害她的人,反而要以一副受害者的姿态,来向她讨债。
她曾是善良温柔的女子,在家中长辈的影响下,对堂兄弟姐妹也颇多忍让,可那是前世的她,却不是如今的她。
临终之前对着祖宗牌位发下的誓言,纵然经过了百年的岁月,她也永远不会忘记。那被她深深的埋藏压制在心底的愤恨之火,在如此绝境磨难之下,重新熊熊的燃烧起来。
目送着堂姐骄傲而去的背影,锦绣目光中闪烁着莫名的光芒。
负我,冤我,害我者。必要以百倍、千倍以偿之。
复仇之事须得从长计议,况且她如今连下床都不能,吃饭喝药都得人喂到嘴里,又哪里来的精力去思索这些,而且她身边连一个记忆中熟悉的人都没有,当年与她一起被杀而后秘密掩埋的崔妈妈和春夏秋冬四婢都不见踪影,她不知道她们还会不会再到她的身边来。
春夏秋冬四婢都是同一年的生辰,比她大上一岁,如今应是十岁了,只余府在京中生活本就只三十来年,家中的仆婢都是陆陆续续买回来的,她们四个也都不是家生子,如今在哪里她倒真的一点头绪都没有。至于崔妈妈,她本就是锦绣的奶妈妈,从锦绣襁褓中她就伺候在身边的,前两年她婆婆过世了,才被放回家中守孝,大户人家的主子身边,自然不会留有孝在身的下人伺候的,按记忆中的时间,她也应该快回来了才是。对,崔妈妈回来之后没多久,春夏秋冬四婢就被派到了身边。
想到崔妈妈和那四个从小一起长大的贴身丫头,锦绣眼中不由露出一股激动之色来。在她的眼中,余府众人都不再是她的亲人,她唯一记挂着的,就是身边的这些近亲的妈妈丫头了。
在锦绣神游天外的时候,柳氏的贴身大丫鬟知画掀开碧玺珠帘,托着个樟木盘子,上面一个鱼戏莲叶的官窑瓷碗走了进来,见她睁着眼睛望着粉红色的菱纱帐顶发呆,低声笑着道:“二小姐,该喝药了。”锦绣身边的丫头妈妈因为老太太想要掩饰余定贺所做之事,全部给杖毙了,临时配置的人员又不知锦绣的性子,这些日子便一直是柳氏身边的丫鬟妈妈们在照顾着她。知画是个温柔性子的,对着谁都是一张笑脸,又在柳氏身边熏陶出了一股子书香气,往日里跟锦绣也颇说得来,锦绣自醒过来之后就没了个笑模样,柳氏便派了她过来暂时伺候着,就希望锦绣能早日好起来,别因为那事儿移了性子。
将托盘放在茶几子上,知画侧身坐上床榻,轻柔的把锦绣扶了起来,调整好姿势之后,才将凉的正好入口的药递到她嘴边。那药浓郁得仿若稠粥,散发出一股难闻的苦味儿,锦绣皱着眉头,一口气将药喝了下去,又含了颗蜜饯,压了压苦味儿。这些日子天天照三顿的喝着药,她的味觉都快被破坏殆尽了,身子的残破不堪,精神上的折磨压抑,加之灵魂与身体融合过程中的那股强烈的痛苦,让心性坚定的她都快要崩溃了。
“知画姐姐,祖母这几日怎地没来看我,是不是她也嫌弃锦绣了?”咽下蜜饯,又喝了两口水,待知画扶着她又躺回了床上,她才开口怯怯的问道,一副生怕被抛弃的小可怜模样。
“夫人怎么可能嫌弃二小姐,二小姐可千万别多想。”知画面上温柔和煦的笑容僵了僵,伸手替她掖了掖被子,又笑着安慰她。
“那她怎么好几日了,看也不来看我一眼?”锦绣的语气中,已经带着一丝哭音,微微垂下眼睑遮盖的目光中,却是平静的一丝波澜也没有。
知画却没有看到她的目光,面上闪过一丝难色,思索了一下才说:“夫人前几日晚上没有休息好,染上了风寒,二小姐身子本就弱,夫人是怕给二小姐过了病气,才没来的,二小姐乖乖的养病,夫人过几日好了,就来看你了。”
“染上了风寒?”锦绣蓦地睁大眼睛,闪过一丝疑惑,复又垂眸,嘴角牵起一个小小的幅度,那是一个讽笑。
八月里,长安城的天气最是温暖适宜,染上风寒这样的借口,也就骗骗小孩子吧!她内里住着的,是一个成年人的灵魂,还在游荡的岁月中见惯了后宅的争斗,自然再不若前世一般相信余府的后宅是和睦平静的。
装病这一招,哪个后宅女子没有用过?
------------
14第013章
锦绣面上的讽刺表情没有做任何的掩饰,轻易的就被正注意着她的知画看了去,她就是要叫她看见,叫她知道她的想法,然后传达给她想要试探的人。前一世她记忆中没有祖母,不知道她是否跟府中其余人等一样对她,但看她那日的作为和之后能够顶住所有压力上堂一事,如果不试探一二就枉然的将她跟余府其余人混作一谈,对她也不公平。
知画见她语气和神态的变化,就知她想岔了去,心下颇为奇怪。二小姐本是个清高自傲的小姑娘,怎么经历了这么一次变故,就突然变成了这个样子,竟然连曾经不屑一顾的后宅争斗都懂得了。不过她却不想锦绣误解了柳氏,慌忙解释道:“十七那晚,老太太身子不适,说是想要夫人在身边伺候,给她端茶递水,按摩打扇,还伺候更衣,奴婢们想要上去替一替,老太太却是不依。第二日天一亮,老太太一会儿想要喝莲子羹,一会儿又要吃千层酥,都要夫人亲手做的,说是吃着香。一直到晚上睡下了才放了夫人回来,夫人前些日子方才养好的身子,这样一来就立刻……”
“祖父也不曾阻拦?”锦绣一惊,心中有一瞬间升起一丝愧疚,转眼间却被压了下去。知画向来是个守规矩的,今日却在自己面前编排起老太太的不是来,她到底有什么目的?难道就为了打消自己装出来的委屈?
绝不可能。况且老太太纵使为难祖母,祖父怎么可能不阻拦,他惯是疼爱祖母的,前世祖母去世之后,就算老太太几次三番的暗示明示,他不但不肯娶继室,就连妾侍通房都不肯接近的,最是痴情了。
知画又瞟了一眼锦绣的面色,迟疑着说:“二老爷被判了秋后处决,老太太逼着老爷想法子至少要保住二老爷一条命,老爷这些日子都没进过后院的。”
锦绣闻言,秀眉一拧,牙关咬得死紧,一张小脸苍白的吓人,被中的小手更是紧紧的握成拳头,指甲掐的手心生生的疼,却及不上她心中的绞痛。
保命,到了这个地步,几乎天下皆知那畜生做了何等天理不容的事体,他们竟然还试图保下他。原来自己在他们的心中,真的这般的卑贱?
不,我绝对不会允许他再活下去。
“二小姐,二小姐……”知画见她的模样,顿时吓得面色苍白,就她一个人在二小姐的房中,若是二小姐真出了什么事情,她怕是没有活路了,不禁有些开始后悔自己的多嘴多舌了。
正着急的时候,外间却传来了脚步和一个带着喜悦的柔曼声音:“绣儿,快看娘给你带谁来了!”说话间,就掀起了碧玺珠帘,走了进来。
“二小姐,我可怜的二小姐!”一个身着青灰色对襟双幅小袄、年约四十的老妇带着哭音,扑到了锦绣床边,颤抖的手轻轻的抚上了她稚嫩的脸颊。
“崔妈妈,崔妈妈。”锦绣回过神来,盯着面前熟悉又陌生的人,不禁泪水涟涟,小脸在她手心中蹭了蹭,感觉到那熟悉的温暖,方才哭叫出来。
孩子在真正疼爱自己的人面前,才会撒娇哭泣,因为他们知道,在这样的人面前,能够得到自己真正想要的关爱。从她开口断断续续的哭诉过余定贺所做之恶以后,这些日子即便再苦再难,再痛再恨,她都再没有再掉过一滴眼泪,只将所有的伤痛和苦难,深深的埋藏在心底里。
此刻见到了慈爱温柔的崔妈妈,才终于忍不住放声痛哭出来。就算间隔了百年,她对崔妈妈的依恋依然丝毫未减,即使与她而言,与崔妈妈分别了百年,她的气息和声音还是那么熟悉,那么温暖,叫她感觉仿若回到了当年。
那声声哭泣,滴滴热泪,让崔妈妈心疼的不得了,也后悔的不得了。自家前两个月就除服了,可看着家中的小女儿,想着自己竟是只奶过她一个月,这几年里更是甚少关心,她一直跟自己不是很亲,好容易这两年才缓过来,一说起自己要走,就哭着不允。而自己也实在是有些舍不得,再加之想着小姐身边不缺人伺候,府中也没有来宣,也就奢望着多快活两月,便没立时回来伺候。哪知道竟会出了这种事情,若当日自己在小姐身边,哪里容得二老爷将小姐给劫了去,又怎么会叫她受此折磨。
这是自己手把手养大的小姐,是吃着自己的奶、自己看着她一点一点长起来的小姐啊!她所受的一切,简直就是在往自己心中捅刀子啊!
听到消息以后她连犹豫都没有就立刻收拾了东西赶回来,可惜一切都太迟了,小姐真被那畜生和那起子小人们给毁了!崔妈妈不由得也跟着哭泣起来,滴滴热泪落在了锦绣的面颊上,滚烫的泪滴却温暖了锦绣已经冰冷僵硬的心。
萧氏此刻心里却有些不是滋味。锦绣是她的女儿,可她一看到崔妈妈,竟然将她这个嫡嫡亲的母亲给抛之脑后,竟然连招呼都没打上一个。
她将崔妈妈带过来,为的自然是锦绣身边能有个合心意的人照顾着,可看着她面对自己时冷冰冰的态度,对比着见到崔妈妈的激动和亲近,心里着实不是滋味儿。
自己才是她的亲娘,她受了委屈,却宁愿对着个奶妈妈哭泣也不肯与自己亲近,叫她怎么不难受。
都是这个奴才,是她抢走了绣儿。她不由眯起眼睛,目光锐利的瞪向崔妈妈。
萧氏哪里知道,锦绣上一辈子已经将她的性子摸得门清了,先前几年没了记忆,对这个母亲也甚为依恋,可是最后一次又一次,她毫不掩饰的偏心,和她最后连脚步也不踏入祠堂中的决然,叫锦绣彻底的死了心。她前一世为了自己的地位和儿子们的前程可以牺牲掉女儿,这一生自然也会如此选择,锦绣对她,不报任何的期望了。而崔妈妈呢?她可以为了锦绣牺牲一切,包括她自己的性命,叫锦绣怎么能不跟她亲近?
亲妈对女儿的心,竟是赶不上一个奶妈,不得不说,这是一个悲剧。
“小姐不哭了,有妈妈在,妈妈以后再也不离开小姐身边了,再也不离开了。”感觉到背后的目光如芒刺背,崔妈妈忙不迭收了声,擦了泪,劝解起锦绣来。她还以为三奶奶是生气自己引得虚弱的小姐哭泣,不高兴了。她哪里知道萧氏根本就没想到过尚在休养中的女儿,哭泣会伤了身子,只一味的嫉妒了。
“是啊!二小姐,你身上还有伤,身子也虚弱着,快别哭了,三奶奶会担心的。”知画见之前的事情过去了,松了一大口气,也帮着劝解。
萧氏这个时候才反应过来,袅袅婷婷的走近床边,将崔妈妈挤开,坐在床凳子上,用绣帕擦着女儿苍白面颊上的泪痕,调笑着说道:“再哭下去伤了身子,娘可是要把崔妈妈给赶了出去的哦。”语气里虽带着笑,可那瞟向崔妈妈的眼神,却带着十足的不善,就是后知后觉的崔妈妈都感觉出来了,不禁变了脸色,凄惶的望向萧氏,无声的祈求着。她都能够发现萧氏的情形,经过了百年锤炼的锦绣,又怎么会听不出来看不出来?
这话,其实已经是明晃晃的威胁了。
锦绣藏在被窝里的手再次握紧拳头,抽泣着,将悲伤和激动默默的压在心底。如今自己的一切都掌握在别人的手中,崔妈妈的去留自然只是她一句话的事,要留崔妈妈在身边,就算明知道是威胁,也只能假作不知,将一切都承受下来,讨好她。
她微微的挪动了身子,斜斜的靠向萧氏的怀抱,带着哭音懦懦的祈求,“母亲,绣儿不哭,就留崔妈妈陪绣儿吧!绣儿害怕!”说着,还打了个颤,目光却从萧氏腋窝里往知画看去。
她不求还好,这一开口,本心存芥蒂的萧氏更是容不下崔妈妈了,表情变幻莫测。知画见状,忙接口劝道:“三奶奶就依了二小姐吧!二小姐身边亲近的人可是一个都不剩了,奴婢们虽也是和悦轩伺候的,可对二小姐的喜好也知之不深,这些日子伺候着,生怕出了问题。况且夫人生了病,奴婢们也要顾着夫人,对二小姐这边自然就有些疏忽了,崔妈妈自来就是二小姐身边最合心意,也最了解二小姐喜好的,三奶奶就当是多疼爱二小姐一些吧!”
知画是柳氏身边深得信任的大丫鬟,萧氏恭敬婆婆,对婆婆身边的丫鬟妈妈也要多给几分面子的,知画的话她自然得多听几分,否则她只要在婆婆面前递上一句话,让婆婆以为自己连她安排给绣儿的一个奶妈妈都容不下的话,怕是又要吃挂落了。这些天因为那夜她没有将锦绣照顾好,让她发生了这种事情,婆婆已经是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的了,若是再真将崔妈妈给赶了出去叫婆婆知道了,怕是真的没法解释了。可是当初陪在锦绣身边的一干妈妈丫鬟全是婆婆安排的,却没将她保护好,如今不趁着婆婆在病重给她身边安排些自己的人,将来……
萧氏目光闪了闪,权衡着利弊。
------------
15第014章
萧氏在权衡算计着,又岂知她幼小的女儿,也正是在算计她。
“母亲,祖母病了,知画姐姐还得回去照顾祖母,你就疼疼女儿,给女儿两个丫鬟使使吧!”见萧氏沉默不语,锦绣撇了撇嘴,主动的提出让她安排丫鬟过来。她示意知画接话的时候,就想到这一点了。她这么做,其实就是在提醒萧氏她身边除了崔妈妈,一个伺候的人都没有了,如果不趁着现在安插人手,等祖母病好了她就没有机会了。
萧氏眼睛一亮,强自的将心中升起的想法压下去,安慰自己说:知画说的对,绣儿受了折磨和刺激,身边总的有个可心的人伺候着,才能叫自己心安,崔妈妈就是这个最好的人选。可她身边也不能就一个崔妈妈,自己安排几个丫鬟妈妈,也是想要照顾好她的。
萧氏便笑着拍了拍锦绣的背,道:“瞧你这孩子,娘是生怕你哭坏了,才吓吓你而已。你既喜欢崔妈妈,娘怎么会将她赶走,只崔妈妈一个人也伺候不了你,回头娘就给你送几个人过来。”锦绣明明说的是两个,这会儿她自动的忽视了,直接安排了几个。
不等锦绣回话,就又朝崔妈妈板起脸,道:“崔氏,往后里你可得尽心的伺候好绣儿,伺候得好了,我自然是不会忘了你的,若是不好,我可也是容不得你的。”
崔妈妈恭敬的福了礼,道:“是!”
锦绣眯了眯眼,打了个嗝,将心中繁杂的情绪完全的掩盖了下去,柔弱的道了谢:“谢谢母亲。”她这么做自然不是单纯的为了讨好萧氏,而是希望能够顺利的让她将她前世里熟悉的丫鬟送回她身边来。
纵然知道那些人也许跟她前世见到的不一样了,因为她们来伺候的不再是集万千宠爱于一身、前途光明的相府千金,而是一个名节全失、前途渺茫的失贞女。两者之间,可谓是天差地别,丫鬟仆妇有些想法自然也无可厚非。可她还是想将她们召回身边,如果还能像前世一般忠心的话更好,如果不能,那也算圆了自己的心愿。
萧氏笑着摸了摸锦绣的头,也不再提这事情,只跟锦绣东拉西扯的说了好一会儿话,见着窗外太阳已经慢慢西斜,才起身道:“好了,天色不早了,你哥哥快要下学了,娘得过去看看。绣儿,你好好休息,娘得空了,再来看你。”
锦绣巴不得她早些离开,自己好跟崔妈妈说说话,不过面上却是丝毫不显,还流露出一股不舍来,牵着她的衣角,一副十分舍不得却又不得不放她离开的模样,乖巧的说:“母亲慢走,帮绣儿问兄长好,知画姐姐,你帮我送送母亲吧。”然后看着她一步三回头的离开,目光中尽是依依不舍。
然而当那碧玺珠帘叮叮当当的落下之后,那神情瞬间就变成了讽刺。
好一个“慈母”,嘴巴上说着生怕女儿伤了身子,却絮絮叨叨的拉着病弱的女儿说了一个下午的话,完全忽视崔妈妈和知画担忧心焦的目光。而她的话题,永恒不改的依然是围绕着夫君和两个儿子,又有几句关心女儿的话?说他们也担心病中的自己,可自己在这和悦轩中躺了快十天了,他们隔三差五的来给祖母请安,怎么就从没踏足过自己的房间半步?
亲爹亲娘,亲兄亲弟,比不过一个伺候的奶妈妈,真真是可笑,可笑之极。
其实也是锦绣心中存了太多的恨,蒙蔽了她的眼睛,让她看不清楚世人真正的面貌和感情。对于萧氏而言,丈夫跟儿子自然是最重要的,因为他们才是她一生的依靠,她全身心的去维护他们也是无可厚非的。
对于女儿,她当然也是疼爱的,特别是锦绣从小就不在她身边长大,她只能在每天晨昏定省的时候看上几眼,每年夏季女儿跟着婆婆去庄子里避暑,她想念得夜夜涕泪。然而女儿心中最亲近的人却永远都不是她,她在嫉妒婆婆的同时,也嫉妒着女儿对奶娘的亲密,是以崔妈妈孝期满了之后她才故作忘记了婆婆的吩咐,并没有去将她召回。直到锦绣出事,她身边的妈妈丫鬟一个都不剩的被老太太杖毙,崔妈妈自顾的上门来,她才不得已的将崔妈妈带了过来。但是对于锦绣与她的亲密,还是有些看不过眼。
她想给女儿身边安插上自己的人,不过是想要能够随时知道女儿的情况和行踪,不至于像以前一样完全抓瞎,女儿发生了任何的事情她都不知晓。
可心中怀着前世积怨的锦绣,又哪里看得到这些隐藏在崔氏心底的感情和纠结,她自认为没有直接将心中的恨表现出来,还孝顺恭敬的陪着她在这里寒暄已经是够忍耐的了。因而看见萧氏所做的所有的动作,听见她所说的所有的话,她都只一味的往坏里想。
所以说,若是人与人之间缺乏了正常的沟通,只主观的猜测对方的想法,真的是很容易出问题。
“小姐!”听得萧氏脚步远去,忍耐良久的崔妈妈就再也绷不住那张老脸,却又生怕引起来锦绣的悲伤,只叫了一声,又强强的将自己眼中就要溢出的泪水吞了回去。
“妈妈,奶父与奶兄他们可好?萍露姐姐可曾还不乐意亲近妈妈?”锦绣见她如此,忙转移了话题,问起了她的家人。
崔妈妈是自小卖身府中的,娘家没有任何亲人。她的丈夫又是个独生子,公公早几年就不在了,婆婆如今也去了,家中就丈夫和一子一女。如今管着距离长安城二十里地的一处庄子,只可惜的是,没过几年他们也发生了意外,除了崔妈妈,一家人都不在了。而那独活的几年时光中,她最最难过和遗憾的就是觉得亏欠了她的女儿太多,时常念叨,也常常在无人的时候拿着她的旧衣服落泪。生生将一个四十几岁的人磨成了五六十岁老妪一般。那个时候若不是自己知晓她的悲伤和难过,时时刻刻的依赖着她,她怕是早就抛弃一切,生死相随了。可是到最后的最后,她没有追随家人而去,却给自己做了陪葬,一张草席裹着,跟春夏秋冬四婢一起,被混乱的埋葬在自己的棺木旁边。
崔妈妈的一生,都完全交付到了自己身上,可惜,却没得善终。可她却没有丝毫的怨言,如今自己失了名节,无论怎么看都是个没有未来、没有前程的弃子,可她依然决然的回到了自己的身边,这份疼爱,自己怎么也要报答的。
还有,前一世的愧疚,今生也要一道弥补了!
其实崔妈妈本可以不必与她的女儿那般疏离的,只是锦绣到底有着如同萧氏一般强烈的占有欲,在她看来,崔妈妈应该只能疼爱她的,只能留在她的身边。她的丈夫儿女,都是外人,必须得隔离开来。是以崔妈妈伺候在她身边,竟是一年也回不了一次家的,而她的家人每次来府中相见,锦绣总要弄出点儿事来,叫崔妈妈不得不回到她身边。
后来崔妈妈夫家出了事,她看见崔妈妈因为家人离世而憔悴苍老,虽然也同样难过,也存了丝愧疚,可心底更多的则是窃喜。因为从此以后,崔妈妈唯一疼爱的人就会是自己了。那一次,她甚至没让崔妈妈为夫守孝,更是不顾家人的反对,将个孤寡之人留在身边伺候着。
那个时候的锦绣在府中是享受万千宠爱的,几乎人人都依着她,崔妈妈这么个下人,根本没多重要,也就没谁会故意跟她过不去,自然而然的就留下了。崔妈妈失了丈夫儿女,唯一的念想就是锦绣,也就从此全心全意,满心思的为着锦绣,她如愿以偿了,哪里还会去关心崔妈妈夫家人是如何去的,唯一记得的就是一个大概的时间。
这一世既然已经回来了,那就要想办法,挽回她与她女儿的感情,救回他们一家的性命,为她守住幸福!这样也不枉费重生一回了。
锦绣在心中暗暗的下了决心。
“都好,都好!”崔妈妈抹了一把眼睛,欣慰的点头。小姐也知道关心人了呢!可她压根儿就没想过,小姐怎么会知道她女儿叫什么,又怎么会知道她女儿跟她不亲近。
她只想着离开的时候,女儿哭着喊着的不肯松开她的衣襟,是她强自将那抓得紧紧的手指头一根一根的掰开,然后在她凄厉的哭声中匆匆跑走的,以后她怕是更加的恨自己这个狠心的母亲了。
可是再看看小姐苍白脆弱的样子,那愧疚就被深深的压了回去。小姐如今是真的需要她的照顾!这个从小被她捧在手心里的小姐,如今竟是……
她的为难和挣扎自然逃不过如今的锦绣的眼睛,想到她日后的悲苦生活,锦绣着实不忍,开口道:“若妈妈舍得,可叫萍露姐姐到院子里来伺候,这样妈妈也可以日日见到她了。我还没见过萍露姐姐呢!”
崔妈妈闻言一怔,露出个欣慰的笑容,却拒绝了锦绣的好意。“小姐,这不合规矩!”
------------
16第015章
所谓余家的规矩,说出去都会被人笑死,可是这是老太太定下的,丞相大人亲口宣布的,所有的主子都只得听令行事,又有哪个奴才敢质疑?
在余府中,是不允许同一家人中的两个人在同一个院子里伺候,据说是要防着下人将主子给蒙蔽或者架空了。主子身边得用下人的亲人,一般是不能安排太好的职位,就是犹恐他们联合起来欺瞒主子。
像崔妈妈这样的下人,她的家人是不能安排在锦绣院中,即使安排在别处,也不能有太高的地位。也就是说,因为崔妈妈是锦绣的奶妈妈,在锦绣的地盘上,她可以说是一人之下数十人之上的,她的女儿萍露若要入府,自是不能留在锦绣身边做贴身丫鬟的,安排在其他院子里,也只得做个三等的小丫鬟。
哪个府中,能够出人头地的丫鬟都是主子身边一等二等的大丫鬟,三等小丫鬟就是些干洒水扫地,劈柴烧火这些粗活的,到最后也只能随便的配个小厮,成为府中继续干粗活的仆妇。既如此,还不如跟着家人留在庄子里自在呢!
“规矩!”锦绣嘴角扯出一个弧度,语气中满是讽刺。“余府的规矩限定不了我,这龌龊的府中,我们待不了多久的,妈妈,若他日我被赶出了府,你可愿意叫奶父他们一道跟了我去?”如今是叔祖还未曾行刑,祖父也依然身在高位权势顶天,老太太必定是不死心的,她还千方百计的想要保下那恶徒来,自然顾忌不到自己这里。等希望破灭之后,怕是会将所有的恨都转移到自己身上来,到时候这余府里,没有任何人能保得了自己,也没有任何人会保自己,就如同前世一般,自己的一切,包括性命,都掌握在老太太的手中。她让生便能生,她叫死,就只能一死了。
前世的自己万念俱灰之下自然不惧一死的,可如今,却是不肯再次赴死了。好不容易才得了新生,哪里还能再去过那漫长而孤寂的游荡日子。可是如果要活下去,唯一的出路,就是伺机离开。况且此地已毫无留恋,离开也许才能重焕新生。
这个时候的她,压根儿不知道,就因为慈济大师的一句话,就算老太太以她自己的命来换她的,余丞相也不敢答应,她根本不用担心自己的安危。
“小姐怎生如此说?余府是小姐的家,老爷是你的亲祖父,夫人将小姐疼在了心坎里,三爷三奶奶也是疼爱小姐的,怎么会将你赶出了府去?”崔妈妈惊恐的睁大眼睛,迭声的说道,只是越说语速越慢,越说声音越低。她也知晓,这种事情发生的可能性很大。
“妈妈也不提老太太,自然知晓她是绝对不会容下我的!我最好的结局,大概是被打发回老家川蜀,更坏一点,指不定老太太就要将我给沉溏了。”
“不会的,小姐!你又没做错过什么,都是二老爷的错,是他……”崔妈妈泪水滴落下来。
“可对老太太来说,所有的错都是我的!在她眼中,叔祖和她自己唯一的错,怕就是一时心软,留下我一条命来!”锦绣讽刺的说。曾祖母对她,可以宠溺,可以纵容,也可以任她予取予求,可惜这一切都只是假象,一旦涉及到叔祖和二房,她余锦绣,什么都不算,什么都不是。
崔妈妈不知道该如何安慰她,只得跪坐在床榻前,将她的头轻轻的揽在怀中,低声的哭泣道:“小姐,我苦命的小姐。”
苦命吗?相对前世而言,至少仇人无法逍遥法外的。就为这一点,她这一世即便生活再辛苦,命也不苦了。
“妈妈别哭,我既猜到了她的想法,自然不会让她伤害到我的。只是这余府,我是不屑于留下的,他们即便不赶我走,我早晚也是会离开的,这偌大的长安城里,已经没有了我这个失贞女的容身之地了。妈妈若舍不得余家,舍不得长安城,我就放你回家跟奶公和奶兄们团圆去吧!”话语虽然是自哀自怜的,可眼中却闪着璀璨的光芒。对于锦绣而言,长安城也没有让她留恋的地方,只等着那毁了她的恶棍伏法,她便可离了这地,去山河之间挥洒肆意。这是她前生的心愿,亦是她今生唯一的出路。
感觉到锦绣的情绪变化,崔妈妈心中有些震惊。对于锦绣的了解,整个余府中,她如果称第二,没人敢称第一。
锦绣从小长在有着长安才女之称的柳氏身边,学得她一身气度和才华,小小年纪就沉稳内敛,秀外慧中,举手投足之间一股浓郁的书香气息,接人待物也都是淡定从容的,很多时候,作为母亲的萧氏的行事风仪还比不过她。入了女学方才一年,便得了个小才女的称号。
她头脑聪明慧黠,可惜却将大部分的心思都用在了琴棋①38看書网礼仪之上,对于女红厨艺、管家理事这些女子必备的才能都有些敷衍,更别提后宅算计之类了,对这些她根本就是不屑一顾的。更别提此刻这一幅毅然决然,充满了玄机的模样。那神情,仿若将一切都掌控手中,不容丝毫变故。
都是二老爷的错,他带给小姐这么大的磨难,毁了小姐的一切,才叫她不得不变成现在这幅模样和脾气。崔妈妈内里满是心疼,她看向锦绣的目光中也尽显疼宠:“老奴纵使舍不得,也是舍不得小姐你啊!自然是你去哪里,老奴就去哪里的。”她在听的消息的那一刻就发了誓,这一辈子再也不离开小姐的身边了。
早知道她的答案,可听见她说出来,锦绣还是觉得心中一暖。冷硬的心底处,有一个角落,软软的,酸酸的。看向崔妈妈的目光也不由柔和下来。
“妈妈,锦绣必叫你福寿绵长。”再也不让你年纪轻轻就守寡丧子丧女,再也不叫你为我陪葬了。
“老奴哪里需要福寿绵长,只要小姐好好的,将来能得着一个好归宿,姑爷也不嫌弃……”
“妈妈,锦绣今生,再不嫁人。这天底下的男儿,哪一个会容得下自己的妻子是个失贞女。而锦绣,宁死不为妾。”思虑了许多后路,她惟独没有想过的,就是嫁人。经历过一次新婚夜被遣,再看过许多的悲欢离合,如今失贞之名已定,嫁人,根本就是一个奢求。她丝毫不期待。
“小姐,寡妇再嫁都可,更何况根本不是小姐的错。”崔妈妈急了,姑娘家怎么能够不嫁人?
“可这是余家的错,妈妈,我姓余。”锦绣说完,闭上了眼睛,再不开口,也不再听崔妈妈的劝说。如果可以,她多希望她不姓余,多希望她没重生在自己年幼的时候。
崔妈妈是了解锦绣的,见她如此就知晓她不想再说这个话题,只得将心中的千言万语全部咽了回去,退出房门去领了饭食和药,伺候着锦绣吃了饭,喝了药,早早的吹了大灯,打着扇哼着听不清词句的调子,哄着她入睡。
借着窗外朦胧的月色和屋里留下一盏小灯的微弱光芒,锦绣看着崔妈妈的一举一动,感受着那久违了的温情。目光中的情绪在这个无人能见的时刻,肆意的挥洒出来。
一夜无梦,可锦绣却睡得不十分好,灵魂与身体、灵魂与异宝、异宝与身体的融合,那种痛苦远比身体上的伤更甚,可她却始终微笑以对,只有真正的融合了,她才能彻底的拥有那异宝,才能保证将来即便离开了余家也不至于连求生的能力都没有。
当阳光再次洒满大地时,她的身体泛起了一圈淡淡的绿色光晕,身上的伤痕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的康复着,最后,只剩下表面上一点的痕迹,那光晕也完全的敛进了锦绣的身体。锦绣嗖的睁开眼睛,那眸子里波光潋滟,泛着一股说不出的魅力与韵味儿,整个人看起来都有了一些改变,仿若浴火重生般,重新焕发出迷人的神采,直教人一看便再移不开眼睛。
崔妈妈有些不相信的眨眨眼皮,以为自己还没有睡醒,看花了眼。锦绣却朝她一笑,小小孩童的笑容中竟隐藏着一股十足的魅惑之感,叫崔妈妈不由自主的举步朝她靠近。
锦绣内心闪过一丝窃喜,这才收了笑容,换做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娇声的叫道:“妈妈怎么这会儿子才来,我都有些饿了。”
崔妈妈一个激灵,醒过神来,十分困窘与自己方才的作为,红着一张老脸,将锦绣扶起靠在床上,放好了床几子,才道:“老奴熬了小姐最爱的百合银耳薏米粥,正凉着,老奴先伺候小姐梳洗了,再进食可好?”
锦绣点点头,配合着任她打理。此刻她身体基本已经复原,重生几日,第一次感觉到这是真正的她,而不是一个寄居的身体。
用完了早餐,又喝了药,她提出想要下床走走,却被崔妈妈无情的拒绝,言道大夫嘱咐了她需要卧床休养半年,方能够保证身体不留任何的后遗症。只她自己深知因为那神奇的异宝空间,身体不但复原,还经过了淬炼,收益甚多。却又不好告知,只得继续气闷的窝在床上,崔妈妈为了不让她私下乱动,还端着针线篓子,坐在床边守着,连她进异宝空间去的想法也给夭折了。
不过也许老天也心疼她太过无聊,方过了辰时,便有母亲萧氏房里的人来报:“二小姐,皇长孙和几位公子来访。”
------------
17第016章
皇长孙?
那个三岁能诗、五岁能文、十岁便叫华清书院的教员自惭形秽的皇长孙?前世她是名满长安的才女,对许多自诩才子的男子都不屑于顾,却独独对皇长孙甘拜下风,他所做的诗词文章叫她喜爱不已。可惜的是,两个颇具盛名的才子才女,居住在同一个长安城里,却从来没有碰过面。
可是,他为什么会来探望?难道,他们曾经认识?锦绣有些疑惑。
然而皇长孙一行人已经在知画的引导下,进了她的香闺。
李家皇族多美人,皇长孙李郅轩年方十一岁,就已经有一副清俊儒雅之态了,他一身暗红色五福暗纹袍子,腰间配着皇族嫡支子弟专有的双鱼蓝田玉配,因还未及冠,乌黑浓密的长发仅用一根绸带虚虚的绑在脑后,绸带上也并未坠上任何装饰,只额角两络青丝分别垂下,走动时轻轻的晃动,跟他微翘的眼角交相辉映,那皇族特有的妖艳凤眸中带着一股和煦的笑,将妖媚之色全掩,加之仿若丹朱的薄唇翘起的角度,露出几颗整齐亮白的牙齿,使他整个人看起来都十分文雅温和,让人有一股如沐春风的感觉。
锦绣心中暗赞一声,怪不得当年长安城里有传言说大半的适龄少女都对他垂涎三尺,就算拼着家里三代亲眷丢了手中权柄也愿嫁给他,哪怕不为正妻也乐意。单单看这妖孽的胚子和仿若天成般的气质,就不枉在他成年之后,有那么多女子疯狂的喜爱他了。
这样的男子,真不知哪家女子有幸,将来能够一亲芳泽。可惜上一世直到她含恨离世,也没听说他与哪家结亲。
“嗤……果然不愧为‘女贞子’,盯着男人就不转眼了。”锦绣还在感叹,却听一个公鸭嗓子讽刺的说道。她转过目光,朝李郅轩身侧望去。
距他两步远的侧后方,一个身着墨绿色流云暗纹袍,袍子边上镶着暗金色滚边,手中持着一把金纸为面玉为骨,山川流水为点缀的折扇轻轻晃动,状似风雅的美少年。只他面上带着毫不掩饰的厌恶和讽刺,一张薄而有型的嘴唇更是吐出恶毒的言语,叫人怎么也生不出好感来。
看见他的那一瞬,锦绣被子里的手死死的掐住大腿,才忍住没有将那快要抑制不住的怨气和恨意表现出来。虽然年幼,可这张脸却是那般的熟悉,百年来即使刻意回避,也曾经无数次的浮现在脑海里,挥之不去。
那是,胡家安。
胡,家,安……
锦绣银牙一咬,因皇长孙而升起的疑惑和感叹完全消失。
胡家安,她曾经的夫君;她怀着满心的期盼和忐忑,带着所有梦想和依恋所嫁之人;新婚之夜便将她抛弃,让她在本该是人生最幸福的一夜,众叛亲离,含恨命丧祠堂的人。
她人生的幻灭就是从那一晚,从他开口判她死罪的那一刻开始的。叫她怎么能够不怨,怎么能够不恨?纵然今生重获新生,她知晓了他未曾冤枉她,她确实是以失贞之躯嫁给他,可那一夜他的表现和他躲躲闪闪的态度,也明确的告诉了她那其中必定有问题,若是今生不再相见,也许她可以忘记那一切,包括他。可他偏偏巴巴的来了,还说出这种刺痛人心的恶毒话语,是他自己送上门来的。
我就算想放过你,可是你自己却不肯放过你自己,那就不要怪我了。前世的债,今生我定要讨回来。
心中的思绪纵然百转千回,可时间却还在那一瞬。胡家安的话,叫那一群少年面上都带了嬉笑之意,只李郅轩面色一改,语气中带着一股叫人无法揣测的意味责备道:“胡世子,你身为侯府世子,怎如同那市井妇人一般,如此长舌?”
胡家安手中的折扇“啪”的一声掉在地上,面带惊异的叫了一声:“郅轩兄!”
李郅轩却不理他,上前几步走到锦绣床边,低哑着声音说:“你别难过,这不是你的错,我必不叫那伤了你的人逃过惩罚,也必不再叫人以言辞侮辱你。”他的声音不紧不慢,却给人一种从容不迫的笃定,叫人一听就觉安心,可锦绣却只觉这是客套之语。
她目光一闪,笑意盈盈的对李郅轩道:“小女身上有伤,无法给皇长孙见礼,还请皇长孙见谅。”然后朝着同行而来探望的少年们点头一一致意,只将那胡家安给忽略了过去,连眼角的余光都没给他一个。
锦绣表现的有礼有节,就算躺在床上无法动弹也丝毫不失大家小姐的风姿和仪态。可李郅轩面上的温文表情却瞬间一僵,那笑容也再维持不住,他狐疑的看着锦绣,紧紧的抿起薄唇,不虞之色尽显。
锦绣有些奇怪,他进门之后所言所语和所有的表情,都显示出自己与他仿佛关系十分亲密。可前世他们没有丝毫的交集,她甚至不知道自己还认识这个传说中的皇长孙,今生卧病他便来探望,可前世她也同样卧病在床,为何却没见他上过门?
这其中,总有什么不同。
锦绣心中一紧,前世今生唯一的不同就是,她今生背负了一个失贞之名。
他,跟那一群表面上带着同情,眼光中却闪着十足好奇和探询的少年们一般,都是上门来看热闹的吧!
李郅轩不说话,锦绣也不言不语,那些跟随之人自然也都沉默不语。胡家安倒是还想再讽刺几句,可见李郅轩的神色,想到他对余家小姐的态度,也只好讪讪的住了口,面上却不改鄙夷神色。
屋子里的气氛就有些僵持了。
许久之后,李郅轩才叹了一口气,宠溺的看着锦绣,那目光中似是要滴出蜜来,侧身撩起袍子在床边的矮凳上坐下,伸出白皙修长的手,抚了抚她苍白的脸颊,道:“你总是欺我不舍,不管如何,我总还是你的轩哥哥,怎么会嫌弃你,你,无需与我如此生分的。”
锦绣闻言,心中升起一股莫名的酸涩,鼻子也有些酸酸的感觉。前世今生她都是不喜他人随意触碰的,身边服侍的人也只崔妈妈和春夏秋冬四婢可近身,前几日知画伺候,她都会有想要避开的冲动,可他的触摸,她竟是丝毫排斥感都没有,仿佛这本就是很寻常的举动。种种感觉,叫她心中一惊。
可只一瞬间,她便将这感觉压了下去,撑起身将头往里移了移,避开他温润的手指,垂下眼睑,道:“皇长孙身份高贵,锦绣乃失贞之女,岂敢高攀,称您一声哥哥?”
李郅轩不料她会避开,手就僵直在半空中,听得她平静得不带丝毫感情的话语,竟是忍不住升起一股郁抑,“绣儿,你忘记了,曾经答应过我什么了吗?”
“小女与皇长孙素昧平生,又怎会答应您什么,皇长孙殿下怕是记错了吧!”锦绣闻言一顿,嘴上却没有丝毫的妥协。
看他的神态和表现,听他的话语,也许他们之前真的认识,而且还十分的熟悉。可是她记忆中却没有丝毫关于他的印象。
若说他们会认识,也就只有在华清书院才有机会,可男女学本是分开的两个大院落,除了每年的大比,平日里根本没有任何的交集,前世她从十一岁开始,到十五岁,参加了四次大比,皇长孙却从未出现在大比场中过,是以他们从未见过。她从来没有想过,原来他们在年幼的时候,就已经如此熟悉了。
那为什么他当初没有来看过她,之后更是仿若避开她一般,只要有她出现的场合,他必是不现身的?
重生短短几日,她发现了许多前生未曾发现的秘密,可发现的越多,也就有更多的未解之谜。
坚韧如她,也有些措手不及了,想要远离的心更甚。
“余锦绣。”李郅轩站起身来,大声喝道。他脾气再好,也不过是个十一岁的少年,一再的被拒绝,怎能叫他不恼羞成怒。他怜惜锦绣被亲人所污,也怜惜她叫世人口诛笔伐的侮辱,谨守自己的承诺,能出宫的第一时间,便上门来探,并告知她就算她如今名节已失,自己也会遵守当日所言,也希望她不要妄自菲薄,同样坚守当初的承诺,可她……竟然装作不认识自己了。
他伤心了,面上完美的温文之色再也绷不住,垮塌下来,阴郁的看着依然一副不为世事所动,冷漠疏离的锦绣,目光中都要喷出火来了。可见锦绣更显瘦削和苍白的脸,看着那脸颊上大大小小的斑斑伤痕,也不忍对她过多苛责,心中自动的为她找起了借口。
再次叹了口气,又坐了回去,强自的伸手入被子里,将她的小手紧紧的握住,不让她挣扎开。“绣儿,你别忧心,也别疏远与我,有我在,我总不会叫你受委屈的。”
锦绣不知道他说的承诺是什么,可却听得出话语间的暧昧,还想再挣扎,刺人的话语也到了喉间,却见他目光中深沉的痛和不容更改的绝强,那话怎么都说不出口来了。
锦绣不懂,旁的人自然更摸不着头脑了,纷纷以好奇的目光注视着旁若无人的两人,若非李郅轩在这一群人中自来就说一不二,怕是他们都开始起哄了。即是如此,那些刺人的目光,也叫锦绣有些困窘着恼。那种带着好奇、探寻又有些鄙夷的视线,叫她柔软下来的心,顿时又坚硬起来。
她五指一伸,手腕一扭,小手就从李郅轩的手中挣脱而出,抱被而起,朝床里靠了靠,瘦弱的背脊斜斜的抵在墙上,冷冷的问道:“皇长孙今日前来,就是要当着长安城权贵子弟的面,再给锦绣带上一顶勾引皇室子弟的帽子吗?”
------------
18第017章
谁也不曾料到,方才还乖巧温驯如同小猫一般,任由李郅轩抓住小手自说自话的锦绣,会突然爆发,那一手奇异的脱手功夫已是叫人惊讶,口中所吐的冷漠指责之语,更叫人难以相信。
皇长孙如此低声下气的哄着她一个毫无未来可言的失贞女,她居然还拿乔?
在场的哪一个不是人精,就算他们什么都不知道,光是看皇长孙的态度,便知晓他们之间必然有过什么事情发生。那种近乎卑微的迁就和忍耐,何曾出现在他身上过?
皇长孙李郅轩看着温文尔雅,平易近人,其实性子最是冷漠难以亲近的,就算在面对陛下和他亲爹太子殿下的时候,都只是不远不近的恭敬着,虽然谨守皇家礼仪,却让人感觉不到一丝亲近。可今日他如此放下身段来亲近一个姑娘,这姑娘竟还对他不假辞色,说出如此伤人的话语来。真是叫人难以置信啊!
李郅轩闻言已是彻底僵直当场,他怎么也想不到,不过短短几天,不过只是经历了一次小小的磨难而已,为什么温柔可爱的绣儿,竟是完全变了一个人了?
她不但装作不认识他,竟然还如此看待他的感情和承诺。
她完全、彻底的拒绝了他。
他隐隐作痛的手狠狠的捏成一个拳,想朝着那张满是怀疑和质问的脸捶过去,将那假面具击碎,将他原本乖巧甜美的绣儿找回来。
可他竟然舍不得,就算她如此的对待他,他还是舍不得。
这个时候的他,还不知道他对锦绣的这种感情叫爱情,也不知道他将会因为这场爱情做出多少他自己想都不曾想到过的事情。而这个时候的锦绣,同样也不知道这个世界上竟然有一个人,会这般倾尽所有的爱着她,完全看不见她身上的任何缺失,完全无视别人的设置的障碍,无视她的冷漠和拒绝。
他们冰冷愤怒的目光相对,却再无言。锦绣根本不记得有这么一个人,自然不允许他的靠近。而他,却以为她是因为自卑,放弃了曾有的承诺。
房间的气氛为之一凝,少年们都屏住呼吸,瞪大了眼睛眨也不眨一下的看着二人,生怕错过一点细节。
“余锦绣。”李郅轩艰难的开口,喊着锦绣的名字,那声音中已经带上了一丝哽咽。
锦绣心中莫名的闪过一丝愧疚,却来不及说话,就见一个身着朱红色对襟长袍,身上金项圈、金手镯、玉佩、玉坠挂的玲琅满目,一跑动起来叮呤当啷响个不停的男孩惊喜的叫喊着跑过来,趴在床沿上,鼓着大大的眼睛,满是崇拜和期待的对锦绣说道:“余姐姐,你这是什么功夫?竟然能够甩开大哥的手,好厉害,太厉害了。你教教我吧!教教我吧!”
“辅儿。”李郅轩心中翻涌的感情被这变故打破,心中的酸涩陡然减轻,可见锦绣的动摇也被破坏,心中升起一股失落感。他沉下脸,低声的喝道。
“大哥。”李郅辅嘟起小嘴,不依的喊了一声,见李郅轩不该颜色,便立起身来,端端正正的站在床前,两只眼睛却依旧巴巴的看着锦绣,仿佛在说:“教我吧!教我吧……”十分的可爱。
李郅轩也拿他没有办法,只得暂且将心中的思绪放下。
“福郡王?”太子仅有两个儿子,都是太子妃所出,除了初生之际就受封皇太孙的李郅轩,就是在五岁生辰时受封福郡王的嫡次子李郅辅,只是这二人,锦绣前生都未曾见过。
相对于李郅轩小小年纪就一副成熟稳重,温文尔雅的样子,作为次子,李郅辅拥有更多的自由,性格也更随和随意一些,倒是真的像一个七八岁的孩童模样了。“余姐姐跟大哥一样,叫我辅儿就行了。余姐姐,你那功夫叫什么,教教我好不好?”
“我不会什么功夫。”对着可爱的孩童,余锦绣再板不起脸来,她手心里发着烫,微微笑着,朝李郅辅说道。 她所有的岁月都在余府中度过,学习的只是琴棋①38看書网礼仪,哪里会什么功夫。那一手巧劲儿不过是在那些游荡的岁月中因为太过无聊而领悟出的一些东西,寻常人根本不可能学会的。
她的笑容一展,一股魅惑的韵味儿便顿时弥漫开来,叫少年们都突然觉得心中一紧,心“扑通、扑通”的跳个不停,仿佛就要跳出来了。
所有人都被迷惑了,只一心渴望着学到高深功夫的李郅辅,依旧不依不饶的说:“姐姐明明会这样,这样……的!”他翘起小嘴,圆圆的脸上露出一股失望之色,手上学着锦绣方才脱手的姿势比划着,看着锦绣的目光中也含着一股谴责。
他一说话,倒是叫众人醒了过来,被一个小姑娘,还是一个他们都心怀鄙夷的小姑娘给迷住了,不由露出一股困窘之色来。
好在锦绣的思绪全在于李郅辅交谈的问题上,并没有察觉,他们方才好受一些。锦绣却是不知该如何回答李郅辅,她总不能告诉他,要先去死上一死,成为魂灵,修炼出精神之力,再来学她那种功夫吧!
李郅轩也被她那一笑迷了心神,又见他领来的少年们都盯着锦绣看,心中就升起一股不虞,见弟弟缠的锦绣露出困窘之色,虽有些解气,更多的却是不舍,便出言相助:“辅儿,你余姐姐成天除了去女学,就是在家中呆着,余府也未曾请过骑射师傅,她自然是不会功夫的。方才是哥哥没有抓稳,才叫她甩开了的。”
李郅辅自来就崇拜兄长,见他都如此说了,虽有些怀疑,却也不再纠缠,规规矩矩的站到一边去了。
李郅轩转瞬之间又为锦绣的作为想到了借口,以为她是遭了罪,坏了贞洁和名声,才委屈她自己远离他,是以才如此做,希望把他气走。看向锦绣的眼神,更是温柔怜爱。叫锦绣莫名的觉得背上一阵冰凉,又紧了紧被子,故作无力的偎在床角,一张小脸在粉红色的纱帐映衬下更显苍白。
李郅轩看得心中一揪,他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突然眼鼻都泛起一股酸意,他想安慰她,想保护她,可她拒绝了他,依然用陌生的眼光看着他,他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要如何做才能叫她不用顾忌那些虚名,还是如同以前一般与他相处。
屋子里再一次陷入沉默,少年们有些站立不安。他们跟着来本想看一场热闹,却没料自己竟然被一个小姑娘的笑容给迷惑到了,再看到皇长孙对这个余锦绣竟是如此看重,连荥阳侯世子胡家安出言侮辱都被斥为市井长舌妇人,他们可不想被如此折辱,没见胡世子到现在都还墨黑着一张脸吗?若非那话是出自皇长孙之口,他怕是会与人拼命的。
世家子弟,哪个受得了此等侮辱?
这时,锦绣奶娘崔妈妈捧着个瓷碗小心翼翼的走了进来,见到屋子里或坐或立,姿态各异的少年们,有一瞬间的愣神。不过在她的眼中,谁都抵不过锦绣的身子重要,只福身道了个安,便疾步走到锦绣床边,“小姐,你身上还有伤,怎么就起来了?快躺下,叫老奴看看,伤口有没有裂开?”说着,还眼神不善的看了眼离得最近的李郅轩兄弟俩,目光中满含谴责。
“妈妈,我没事,你不用担心。”锦绣扯开嘴角,安抚的笑了笑,回道。
“怎么会没事,慈济大师说了,你这伤得卧床休养的,胡乱动弹,叫头上的伤口裂开了可怎么好。”崔妈妈一边语带责备的反驳着锦绣,一边将药碗放在床几子上,爬上床去,小心翼翼的搂着锦绣瘦弱的身子,探看了一下脑后的伤,见缠着的白纱上没有鲜血溢出,才放了点心,仔细的将她安置在床上,才又下了床,“噗通”一声跪到地上,朝李郅轩等人磕了几个头,恳求道:“多谢各位少爷公子来探望我家小姐,我家小姐有伤在身,大夫嘱咐了要多休息的,不能招待大家。几位少爷公子已经在院外等候,还请各位移步。”她,竟是毫不迟疑的下起了逐客令。
这些世家子弟和皇族后裔哪里曾被人如此明白的下过逐客令,不仅温文尔雅的皇长孙脸色大变,一直未曾开口只看热闹的一众世家子弟们也都面露不虞之色,胡家安此刻更是逮住了机会,讥笑着说道:“一个失贞之女,还以为小爷们乐意见吗?”也不再顾忌皇长孙是何想法,率先转身撩起帘子就走了出去,其他少年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再看见李郅轩一双凤眼紧紧的盯着平静的躺在床上的锦绣,一个个带着怪异的表情,纷纷退了出去。
屋子里就剩下心中情绪纷杂,面上却平静冷漠躺在床上默不作声的锦绣;立于床前,表情变幻莫定,不知在想些什么的李郅轩;懵懂不知,一双大大的眼睛咕噜噜转着看着二人的李郅辅和依然恭恭敬敬跪在地上的崔妈妈。
------------
19第018章
“皇长孙殿下,小姐需要喝药了。”崔妈妈自来就是个愚忠的,于她而言,没有任何事情、任何人能够比锦绣的身体健康更重要,这些人打着探病的口号上门,看样子却是来欺负她家小姐的,她的口气自然就不怎么好了。
“你起来服侍她用药,用完药爷要跟她谈谈。”李郅轩脸色变了变,右手握拳顶在唇上咳了两声,在屋子中央酸枝木圆桌旁的凳子上坐下,又对立在一旁的李郅辅道:“辅儿,你先出去,哥哥与你余姐姐有话要谈。”
“我……”锦绣见他反客为主,竟是安排起她屋中的事来,还不顾她是否乐意,强自的要求单独相处,便想要开口反驳,抬眼却见他一双迷人的凤眼中,盈着满满的伤痛和凄楚,莫名的就觉得心中有一个角落酸酸的,心底竟是再次一软,拒绝的话就说不出口来了。
李郅辅听话的离开了,崔妈妈看锦绣不反驳似是也默认了,便起来服侍了她用了药,方才退出了屋去。
屋子里静默无声,那个说想要谈谈的李郅轩,却只拿他好看的凤眸,眨也不眨一下的盯着锦绣,仿佛要从她脸上,看到心底里去,看看她心中到底存了些什么心思,怎么会突然之间就像是变成了另外一个人,叫他完全认不出来了。
可那个看似柔弱无助的女孩,那个曾经心软意合的姑娘,此刻眼底里却闪着执拗的倔强和决然的冷漠,叫他心痛如绞。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有如此感觉,他们俩个明明是十分好的知己,明明说过了要做一辈子知己的,可如今……
许久之后,他才为难的开口:“绣儿,你是不是觉得你失贞了,我就会嫌弃你,就不会再遵守之前的承诺了?”
锦绣抬起眼睑,看向李郅轩。
他确实让她有一股熟悉感,仿佛他们曾经真的有过什么一般。他说他会坚守承诺,不会嫌弃她,可是今天已经是她卧床第十天,他才姗姗来迟,却还带上一群看热闹的少年,即使少有言语侮辱,可那眼神,她却看得明明白白,那分明是嫌弃、是厌恶、是好奇、是嘲弄。可笑他还责备是她忘记了承诺。
她不知道他们有过什么承诺,她知道,在她的上一世,她卧床休养半年,他从来没有出现在她的病榻前,而后的数年岁月中,他们甚至连任何的交集都没有。想到此,她因为他卑微的祈求和受伤的神情而有了些许松动的心,顿时再次坚硬起来。
纵算他所言真的会付诸实践,她也不愿意再与他有任何的交集。
“皇长孙殿下。”锦绣定了决心,放平了语气,“如此说吧!我脑后受了伤,这你也看见了。大夫说我很有可能会命丧黄泉,最好的结果也就是失去记忆或者变成白痴,可我却幸运的除了一点外伤,什么事情都没有。你觉得这可能吗?”锦绣嘴角扯出一个略带讽刺的苦笑,又继续说道:“其实我真的失忆了,以前的一切,我通通都不记得了。我不知道你是谁,也不知道我们之间曾经相识,更不知道你我有过什么承诺。就算你说的,都是真的,可如今,我真的什么都不记得了,过去的一切,殿下就当从来没有发生过吧!”
“不记得了?当从没发生过?”李郅轩有些瞠目结舌,可更多的却是由心底里升起的悲凉和愤怒。他想过许多答案,也帮着她找了许多的借口,可他却从未想过,她会说她将一切都忘记了,她不记得他们的相识相知,不记得他们之间曾经许下的诺言。
“是,我不记得了。什么都不记得了。”锦绣点头,坦然无畏的看着他,嘴里吐出的话语却仿若尖刀一般,狠狠的刺入他的心窝,痛彻心扉。
“你记得你叔祖侵犯了你,你记得你所有的家人,甚至连两年多没出现在身边的奶妈你都不曾忘记过,却独独将我忘记了?余锦绣,你当我李郅轩是个傻子吗?任由你说什么我就信什么?”李郅轩双眼通红,他单膝跪在锦绣床上,右手拇指与食指紧紧的捏住她的下巴,强迫她与他对视,咬牙切齿,一字一句的问着。那语气中,含着无尽的悲哀和凄凉。
锦绣不知道该如何解释,她记得这些人,全是因为上一世留下的记忆,可前世今生,她都没有九岁以前的记忆,怎么可能知道曾经发生过什么事情。而他,前一世远远的避开着她,他们之间,没有任何的交集。
可这些话,她总不能直接告诉他吧!她只有无言以对。甚至不敢去看他,他的苦痛,他的不敢置信,叫她不知该如何面对。
“好,好,好得很。”李郅轩怒极反笑,他再也没有办法欺骗自己说锦绣有不得已的苦衷。纵然她有不得已,他已经卑微到此种地步,难道还不够打消她的自卑和估计?他松开了锦绣,往后退了数步,凤眸中含着两滴晶莹的水珠,再也未看锦绣一眼,扭过头便转身离去了。
目送着他离开,锦绣大松了一口气,可心底里有一个角落,却仿佛缺失了一角,就像前生一般,总觉得身边少了什么,生命中少了什么。
然而这个时候的锦绣根本未曾意识到,这个迈着萧索沉重的脚步,逐渐走出她的房间和她的生命旅程的少年,于她,是多么重要的一个角色。她只知道,他离开了,她就不用再费劲思虑的去编撰一个失去部分记忆的借口了。
和悦轩院门外,作为丞相大人的嫡长孙,余元宸虽然排行稍次,却已然是处于领头位置。往日里出入各类诗会游园会都如同众星拱月般,世家子弟们就算高傲,也多少要给些面子的。然而今日,在他自己的家中,随同皇长孙一起前来探望的世家子弟们却连正眼都不肯给一个,更是对他的寒暄充耳不闻,各自三三两两的站着,低声谈论着,言辞更是丝毫不顾忌。
“孙兄,今日可见识了首宰大人的家风了吧!”胡家安斜眼瞟了一下余元宸余元安等人,晃动着手里的折扇,嬉笑着说道。
“确实,确实,不虚此行啊!胡兄,你说,皇长孙殿下是不是看上了‘女贞子’,想要讨回去做个通房丫头?”另一个面目略显猥琐,身型十分纤瘦的排骨男打着哈哈,连声附和着。
“嘁,郅轩兄的通房丫头将来至少也要封个贵人的,‘女贞子’这种女人,哪里配得上他。”胡家安露出一个讽笑,不屑的说道。然而他说这话,在场的少年们却不敢接口。明眼人都看得出李郅轩对锦绣的态度,那种在意,甚至有些卑微的讨好了,如今逞了口舌之快,却得罪了未来的皇帝陛下,孰轻孰重,他们这些人还是看得清的。
不过用别的话来诋毁一下向来自诩书香门第的余家,他们还是乐意的。
“也不知道像这样的人家,是怎么考上状元的,莫不是勾引了监考官吧!”
“余家男儿自来长得俊美,指不定就真是靠这得来的。哈哈……”
……
“你说余老夫人为什么总是偏向小儿子,莫非他真有什么长处不成?都不顾及余丞相的前途和家风了!”
“哈哈……看他常常夜宿青楼,又甚得姐儿们喜爱,自然是有长处滴!”
……
余元宸等人被无视也就罢了,这些人还肆意的在余府内,说着诋毁余家人的言论,叫余元宸气得满面通红,却不知该如何反驳。有些事情是事实,无法反驳,而有些话,就算反驳,也只会越描越黑。他不由面色拉了下来,再也维持不住翩翩风姿。
发生了这种事情,受祖父和父亲影响甚深的他觉得十分丢人,这些日子里,他跟本不敢踏足锦绣的房间,不知道该如何面对这个曾经被他和家人捧在手心里的女孩。
曾经,妹妹是他的骄傲,小小年纪,诗才风流,恣意万千,在女学中名声斐然,同窗们皆羡慕他有如此优秀的妹妹;更有世家子弟主动接近他,想要结交上这个或许要登上长安第一才女宝座的女孩;加之这个唯一的妹妹对他也甚为关心,他自然也就乐得疼爱她。
可如今,她却叫他丢了脸。同窗们看向他的眼神不再是羡慕,而是鄙视;再没有人肯主动接近他,就算他主动与人交谈,别人也只用奇怪的眼神看了看他之后便转身离开;就连学堂中的教员们也不再像以前那般看重他了。
短短几日,他在学堂里的地位和待遇天差地别,他终于明白了什么叫做云泥之别了。今日长安城最有名气的一众世家子弟上门,他就知道他们是来看余府热闹的,本也不愿过来自取其辱,可母亲却坚持叫他来。
他来了,却遭此待遇,哪里还挂得住脸。他很不嫩找个地缝钻进去躲起来,再也不见人了。
其实余家出了这种事情,就不怪世家子弟们的疏远。对于一个家族而言,不是一个人有多大的权势就能够得到大家的尊重的,更重要的是家风和家族的发展。一个家族靠什么发展?除了自家子弟争气,另一个更为重要的就是,与各大家族联姻,因此,大家族的女子,特别是嫡出女儿的地位有时候甚至比一些非嫡长的儿子还要重要。
纨绔子弟哪个大家族没有?好色之徒又有哪家哪族不出上几个?
可就算如此,也没见哪家的纨绔子弟,好色之徒会对自己家族的女子下手,况且还是正房唯一的嫡女。
千百年来,怕就是余家出了这么个人物了。叫人怎么能够不为之侧目?叫人怎么敢与余家再有过多的交往?生怕别人不将他们家的家风跟余家的家风混为一谈吗?
正当余元宸再也忍不住,想要呵斥那侮辱余家的人时,李郅轩怒气冲冲的从屋里走了出来,他赶紧迎了上去,抱拳恭敬的行礼,“皇长孙殿下。”
李郅轩瞟了一眼他与锦绣有六七分相似的面孔,冷哼了一声,长袖一甩,便绕过他扬长而去了。
众世家子弟见他情绪不好,猜想他可能再次吃了闭门羹,也不敢再过多言,互相打闹着随他离去。
这一群京中最有权势和前途的世家子弟,匆匆而来,匆匆而去,留给余府的,除了那句句刺耳刺心的言辞,就只余各自心中别人无法揣摩的想法了。
然而这一切,锦绣都不曾在意,不过转瞬之间,就将之全部抛之脑后了。
如今她最挂心的,就是那个已经与她的灵魂完全融合了的异宝空间。
------------
20第019章
用过了午餐,锦绣便以休息为借口,打发走了崔妈妈和知画。空间的秘密,即使亲密信任如崔妈妈,她也不能暴露。且不论她会不会出卖她,单单就这惊世骇俗的事情,她就不敢让任何人知道,不然她何至于毁了自己的名声,来求得大仇得报。
等听见她们都离开之后,锦绣便轻手轻脚的下了床,将门从里面拴上了,伸出小小的左手掌,只见一个长方体的黑色荧幕出现,她手指在上面轻点一下,方闭上眼睛,就感觉到一股巨大的拉扯力,房间里就失去了她的踪迹。
空间里依然还是最初进来时看到的模样,没有一丝改变,方方正正、光秃秃的田地,破旧衰败的茅屋和清澈见底的小湖……还有屋后那一眼空间中最为神奇而她之前却并未看到的灵泉,只不过如今的灵泉已经因为她的重生耗光了千万年的积蓄,只能靠她自己再使它重焕光彩了。
说起这个异宝,可以说是大有来头。事情首先要从一个名为穹苍的仙界说起,在穹苍界,有许多传说中的神仙,他们仙法高深,排山倒海、毁界灭世都不在话下,然而这些仙人神人也有烦恼,就是他们在传宗接代的事情上出了问题,很多仙人终其一生也无法拥有自己的后代,而那些幸运的生育了后代的神仙,自然视其为掌中宝,可惜这些仙二代、神二代却不一定如同他们的父辈一般,拥有修成神仙的资质,那怎么办呢?
这些人也需要生活,可在穹苍界,都是以实力说话的,就算你有个上仙的父亲或母亲,自身却毫无仙力,不但生存的岁月短暂,还经常会有生命的危险。又或者长辈闭关、飞升,那这些人就无法生存了。本来一代代这么下去,大家也习惯了,可是有一日,穹苍界竟然出了一个炼器天才,他在突破金仙的时候,竟然领悟了强大的空间法则,并且因为担心日后飞升他的女儿无法继续富足安乐的生存,经过十数年的研究,竟然弄出了一个将空间法则融入到各种天材地宝炼制出的器物中的方法,炼制出来了给普通人使用的随身空间,若是有大神通相助,甚至可以将一些无人的小界面收至空间中以供驱使。
这一发明顿时轰动了整个穹苍界,溺爱子孙的仙君仙姬神君神女们简直是趋之若鹜,这种空间对于具有大神通的他们或许只是一个稍大些的储物空间和种植空间或者身兼一些其他的功能,但是却是可有可无的,有时候甚至比不上一把趁手的兵器,可对于自家那些毫无修仙资质的子孙后代而言,就可以说是一个神器了。于是纷纷寻上门去,请他为自家子孙量身定做一个随身空间,他本是高傲的神君,很少为别人炼制器物,可此次却是穹苍界八成以上的上仙级别之上的人找上门来,便只得应承下来,不过提出的要求也很多,各种天材地宝也因此收罗了不少。当然,也炼制了许多的随身空间,而这些随身空间,通通都只能给毫无修仙资质的凡人使用,就算有一点灵根的,也无法认主成功。作为补偿,他创立了一种延年益寿,养身健体的功法,便叫做空间养身功,配套赠送给空间的拥有者。而他,也因此发明,被穹苍界尊称为空间神君。其实随身的仙府很多神君自己也会炼制,但是他们炼制出来的,只适合于修仙之人使用,凡人是无法承受得起的。他却另辟曲径,才得以扬名整个穹苍。
锦绣得到的这个空间,比之上述所言的要更为先进一些。
它是空间神君在时空旅行的时候,无意中穿梭到一个科技十分发达的位面,从那里学到了一些跟穹苍界完全不同的知识,这种知识被称之为科技。这位号称炼器第一天才的空间神君,竟是强行将科技位面所学的知识,融合进了原本的炼制手法中,从而摒弃了空间中须得亲自动手劳作的弊端,自此以后只需要利用一个可放大可缩小的触摸屏幕下达指令,便可随意的控制空间中的任何行为。比如种植、收割、翻地、洒水等等。有时候若是没时间进入空间,还可在外界中支配。锦绣只听说过传说中的神仙,也不知道什么叫做科技,如此离奇的事情,若不是通过血祭将空间完全认主,她能够清晰的感觉到空间的存在,若不是那控制面板(作者:锦绣自己命名,要拍拍她,表拍我!)明明白白的隐藏在自己的手心里,也叫她自动的明白了如何操作的方法和其原理,怕是锦绣再聪明慧黠,也想象不到这个世界上,竟然会有如此稀奇和先进的东西。有一瞬间,她都要以为自己是患上了臆想症,才妄想出这么逆天的东西。
当然,这样的空间虽然在她看来十分逆天,简直不敢相信这是事实。可对于穹苍界而言,不过是很普通的东西,只要是拿得出一些天材地宝的人,都能叫子女后辈拥有一个。当然对于穹苍界的普通人而言,它同样也能够被称为仙器、神器了。
那么,这么神奇逆天的东西,怎么就会沦落到如此落后的大陆上来呢?
这又是另外一个悲惨的故事了。
在穹苍界,有一位以丹术而闻名的仙君,道号为丹霞,这位丹霞仙君时年一千五百岁,纳了各色美人三千,方得了一个女儿,此女天生容貌出众,又十分乖巧伶俐,深受丹霞仙君的喜爱,被命名为弥月。然而可惜的是,弥月虽天资聪颖,却随了身为侍妾的母亲的体质,毫无仙根,丹霞虽失望,却只得这一女,便也十分疼爱与她。在她二十岁成年礼之前,拿出自己精心研制的粹神丹,为她换来一个随身空间。弥月早就希望能够得到一个随身空间,因为她挚爱美好的东西,发誓要将三界之内所有美丽之物都纳入己身,便从二十岁生日之后,拒绝了父亲安排的婚事,带着苦求父亲聘请来的护卫和为她量身定做的飞行法器,开始了星空旅行。
一年又一年,她去过无数的星球,收集了许多花草树木、衣料首饰、乃至于路边的石头,只要长得好看,她认为美丽,便全部收入囊中,可谓是收获甚广。然而此女经历虽多,却大都在别人的保护之下,养成了心底善良的性子,对人的防备之心十分低,在护卫们的一次大意之下,她在一个修仙位面遇上了一位翩翩佳公子,竟是在甜言蜜语中,芳心暗许,可她没料到,那位公子却是无意中看见了她随意收取物资,才对她留了心。接近她的目的,自然也是为了这个随身空间,之后的事情,不用赘述也都明了了。失了心失了身,最后对方还要抢夺她最为珍视的随身空间,弥月哪里肯依。她虽然没有仙法,可身边却有法力高强的护卫,那个男人自然讨不了好,最终被诛杀当场。
可那个男人的家族,在这个小小的修仙位面却是十分崇高,他又是家族寄予厚望的继承人,他的家族怎么肯罢休。弥月身边的护卫只有四人,面对少数修仙者倒是游刃有余,可对方却倾整个位面之力来对付他们,除了逃跑,他们没有别的办法。
结果这一跑,就不像平日还得仔细侦察一下路线,他们也没有时间。急匆匆的逃跑,就是在位面穿梭的时候,遭遇了千年难遇一次的空间风暴。空间风暴若是仙法高强的修仙者遭遇了,也许还能得着一些常人无法想象的大机缘,比如空间神君,就是从空间风暴中领悟了空间法则的。可惜对于弥月这种连仙根都没有的凡人,遭遇空间风暴,除了灰飞烟灭,没有第二条路。她甚至连进入空间躲避的机会都没有,就瞬间香消玉殒了。
而她的空间,却在无意中落入了这个大陆,深深的埋在了地底下,直到日蚀那日伴随而来的九重烈焰将它从地底引出,又阴差阳错的被无路可逃的锦绣误入,被迫无奈启动最初设置好的自保机制,费尽灵气扭转时光,带着锦绣回到她生命最脆弱的时候,空间也因为耗尽了灵气,所有的一切都全部被迫封印,回到了最原始的状态。当年弥月用了数十年,才将空间建设成为一个类似于世外桃源的地方,而如今,却因为锦绣的重生,一夜回到解放前。可想而知,它的付出有多大,叫人忍不住为它鞠上一把同情之泪啊!
这空间要是有自己的意识,恐怕它也会十分的不甘吧!
当然,不管空间甘不甘心,如今它已经是锦绣的所有物,对于从空间中留下的信息中记载的前者的遭遇,锦绣感到深深的同情,并且以之为戒,这也是她不让崔妈妈知道空间存在的缘由之一。
那么空间经此一役,真的只有坏处,没有好处吗?其实不然,有一句话说得好:破而后立,不破不立。空间变为最原始的状态,然而却经历了空间风暴,又力抗了九重烈焰的锤炼,从此便如浴火重生一般,拥有了新的功能。只是这功能,现在的锦绣,纵然成为了空间的主人,在这个小小的空间了,成为了神,成为主宰,她也并不知道,因为空间并未留下任何的信息。这些功能和惊喜,只能通过以后的探索,才能够知晓了。
此话暂且不提,锦绣如今倒是要好好想一想,怎么开始恢复她空间繁荣的大业。
------------
21第020章
桂子月中落,天香云外飘。
太子妃娘娘自幼便挚爱桂花,成婚之前,太子殿下就命人在东宫的小花园中,遍种了桂花树,于是每当秋季,东宫的空气中总是飘满了一股浓郁的桂花香气。
“好香啊!大哥,咱们赶紧去敏仁殿吧!母妃赐的桂花糕肯定已经到了,你答应了要让一半给我的。”李郅辅深深的吸了一口气,露出一个垂涎的表情来。与太子妃相同,他也甚为喜爱桂花,犹爱甜腻香糯的桂花糕。
李郅轩却恰好相反,他生平最为厌恶的就是如此浓郁的香气,第二厌恶的就是甜食。因此一到桂花开放的时节,就是他最为难熬的日子。因为太子妃娘娘不但喜欢桂花,还喜欢用桂花做各种甜腻腻的吃食,而且每日送来一盘,非要他吃光。好在自从李郅辅两岁之后,他得到的桂花糕就有了用武之地。不过李郅辅要吃他的桂花糕可没那么容易,他会给他设置各种难题,比如在他厌烦学习的时候,要求他多少时间里背出多少首先祖的诗词,便给一块,或者他调皮捣蛋的时候,要求他静坐多久不能动弹,再给一块,如此这般,再加上一些其他的手段,几年下来就将他完全的收服,对他这个哥哥,李郅辅比对父母亲还乖巧听话。今日能够顺利的出宫,便是许诺了半份桂花糕,哄得他在皇后娘娘跟前说了想要出去看看热闹的话,才得以成行。这不,才一回到东宫,就开始讨要起他的福利来了。
往日里,皇长孙殿下还有点儿闲情逸致逗一逗他这个为了吃食一逗就炸毛的弟弟,可今日,因为锦绣的突然改变,他心情十分不虞,连他维持了数年的温文尔雅都挂不住了,一踏足东宫,闻到那股浓郁得让人头晕的桂花香之后,更是将脸阴沉了下来,根本不理会李郅辅。
李郅辅却不管他开心不开心,他爱吃甜食,可近日开始换牙,母亲就停了他的桂花糕,他用尽了各种办法,才堪堪从兄长嘴里抠出来几块,根本解不了馋。今天好不容易有机会能够得着半盘子,哪里还忍耐得住,见李郅轩阴着脸不开口,不由拉住他的袖子,一脸怀疑的问道:“大哥,你不会不想给我吧!”
李郅轩见他眼巴巴的舔着唇,可怜兮兮的样子,不由好笑,心情也稍微轻松了一些,他抬起手来,在他头上轻轻抚了抚,微微翘起嘴角,“大哥什么时候说话不算数过?不过你得答应大哥,吃完之后立即漱口,不然将来一口龅牙,叫你二哥笑话。”
李郅辅闻言,顿时炸毛,“我才是二哥,他才是弟弟。”
“是吗?我怎么记得,辁弟早你两个时辰出生呢?”
“大哥,你老了,你记错了!明明是我早他两个时辰,我才是哥哥。”一提起李郅辁,李郅辅就有一股子气,俩个人明明是同一天出生,偏偏他却早了自己两个时辰,按照排行,他就得叫他一声二哥,若是俩人关系好倒还罢了,偏偏两人却总是不对付,而且次次都是自己吃亏,叫李郅辅怎么能够不咬牙?
李郅辁,受封晋王世子,是太子一母同胞的弟弟晋王唯一的子嗣,他生肖其母,若生为女儿,又是一个倾国倾城的美人儿,可惜却投为男儿身,又被想要个女儿的晋王妃当做女孩养了好几年,是以最为厌恶别人说他长得好看,李郅辅就是其中最常触他逆鳞的一个,他便常与他作对,两人之间的关系,渐渐的就变得如同水火一般了。
不过这也是他们自己认为而已,在旁人看来,这就是相亲相爱的兄弟俩的亲近方式。“你是哥哥还是弟弟,你自去与你二哥争辩去。”
李郅辅还想再反驳,却见长廊上,一个身着六品女官服饰的女子,领着几个小宫女,快步而来,正是太子妃身边的大宫女米荃。
“奴婢见过皇长孙殿下,见过福郡王。”米荃恭恭敬敬的行礼,却不等他们开口,便自顾的站了起来,又朝李郅轩说道:“殿下,太子妃娘娘有请。”她所有的行为看起来都恭恭敬敬的,可清秀的脸上却毫无表情,连语气都带着一股淡淡的孤傲。
李家兄弟俩却像是见惯了她如此行事,并没有什么反应。只李郅辅听到母妃叫哥哥去她殿里,眼睛顿时一亮,赶在李郅轩开口前巴巴的问道:“米荃姐姐,母妃只叫了大哥,没叫我去吗?”
米荃抬了抬眉,一板一眼的回道:“娘娘吩咐,郡王回宫后,罚抄五遍千字文,禁足两日。”
“啊?为什么?今日我又没有犯错!”李郅辅小脸揪成一团,不高兴的反驳道。
“娘娘说了,郡王若是问为什么,可以问问皇长孙殿下,他会给您解答。”
李郅辅十分听话,立刻便转头问自家兄长:“大哥,母妃为什么要罚我?”
李郅轩面色变了变,抬手顺了顺他的毛,安慰着劝道:“你先自己去敏仁殿,今日一盘糕点全给了你,大哥先去见了母妃,回来再跟你说好吧!”
“真的?”李郅辅顿时惊喜的叫了出来,见李郅轩微笑着点了点头,便迈开小腿朝敏仁殿的方向跑去。有糕点吃,抄书、禁足什么的,都可以忍受了。
李郅轩好气又好笑的看着他跑远,摇了摇头,面上又堆砌起常见的温文笑容,仿若随意的寒暄道:“米荃姐姐,你可知母妃找我有何事?”
“回殿下,奴婢不知,太子妃娘娘已经等候殿下多时了,殿下去了,自然就知道娘娘有何事找殿下。”米荃瞟了李郅轩一眼,目光中似乎隐藏着什么,偏偏却什么也不肯说,只敷衍的催促着他。李郅轩本也没报着从她这里打探到什么消息的期望,况且太子妃此刻找他是为了何事,他心中也有些数的,见她如此作态,也没什么意外,只笑了笑,便也不管她,自顾的朝着后殿的方向走去。
东宫的格局,其实与一般的大户人家也差不了太多,只地盘要大些罢了。由通明门为界,前院是太子殿下理事的崇政殿和外书房所在,加上一些门客和太子属臣的居所,靠后一些,就是两位公子的敏仁殿和敏慧殿,还有几处相同格局的殿宇,是留给太子殿下将来的儿子的。一墙相隔,便是东宫的后殿,后殿相当于皇宫的后宫,大户的后院,住的都是女眷。太子妃所居的雏凤殿,便是后殿的正殿所在。
进了第二道宫门,穿过小花园的抄手游廊,又绕过一个荷花池,再转过回廊,便是雏凤殿,雏凤殿不愧其名,整个的形状便宛如展翅凤凰,欲飞不飞,象征着储后,当有一日,太子殿下荣登大宝,御极天下,太子妃娘娘入驻展翅高飞状的坤宁宫,母仪天下。
太子妃娘娘果然是等候李郅轩多时,他还未进殿,就又有嬷嬷匆匆的迎了出来,一见到他,便欢喜的笑了起来,“殿下万福金安,太子妃娘娘正等着您呢!”说着便又一趟小跑,冲回殿中禀报去了。
李郅轩见状,不由露出一个苦笑来。她如此急切,怕为的正是自己今日去余府之事了。不过只一瞬间,这苦笑便隐了去,理了理身上起了点褶皱的衣裳,微微昂起头,带着惯常的微笑,朝正殿走去。
大厅里,太子妃娘娘张氏端坐正位,手中捧着双福白玉茶盏,一张绝美娇柔的脸蛋上却遍布寒霜,黑压压的直教人心中发颤,宫女嬷嬷们各自立在属于自己的位置上,看向李郅轩的目光中,带了点担忧。
李郅轩好像并未看出太子妃的怒气,恭恭敬敬的行礼,“儿臣参见母妃,母妃万福。”嘴角往两边一扯,露出个大大的笑容。
太子妃自一听说他去了余府的事情,就压抑着一股怒气,吩咐了人去前殿,见他回来便赶紧宣了进来,却左等右等,午膳的时辰都过去了,还未等回来,更是气愤。此刻见他还一副嬉皮笑脸的模样,顿时将手中的茶盏重重的砸在身侧的方几上,厉声喝道:“跪下!”茶盏在几子上一颤,就翻到了,淌了一几子的茶水,那清冽中带着一股甜甜的香气,顿时弥漫在大厅里。
这是太子妃最爱的桂花蜜茶,桂花蜜茶虽不如何珍贵,却是调制不易,每年顶多能得三两斤,太子妃十分的珍惜,就连关系亲近的闺蜜想要喝上一杯都不舍得,今日却因为怒气,砸了一杯,还不带眨上一下眼睛的,可见是气得狠了。
李郅轩皱了皱眉,目光闪烁了一下,温驯的跪了下去,“母妃息怒。”
“息怒?前几日我与你说的话,你全当是耳旁风,我让你留在宫中好生跟着几位太傅念书,你却撺掇着你弟弟去求皇后娘娘,非要去见余家那失贞女,她对你就那么重要?重要到你如此违逆我?余家那样的家风,那样的行事,能出来什么好姑娘?你……你气死我了。”这个儿子自幼便十分自律,甚少让她忧心,她几乎要将他当成一个大人了,可没想到为了余家的那个失贞女,他竟是违抗了自己这个母亲的命令,硬是要去相见,真不知道那小姑娘给他吃了什么迷魂药了。
------------
22第021章
“母妃怎能如此说,余家妹妹糟了此等大难,本就是可怜人,母妃自来就怜贫惜弱,怎地就不怜惜与她?还说此等污蔑的话语?”李郅轩瞪大了眼睛,不敢置信的问道。
“你不顾我的劝导,一意孤行,非得去看她,还指责我没有怜惜她?轩儿,我可是你的母妃。”
“儿臣知道您是母妃,你叫儿臣不要再私下与余妹妹相交,儿臣也听了您的话,今日,便是与学堂中的学兄学弟们一起去余家探望的。母妃,我实是不甚明白,为何母妃要如此嘱咐,余家妹妹乃是儿臣的至交好友,好友有难,儿臣未能出手相助已属不该,前去探望安慰也是人之常情,母妃却百般阻拦。儿本该日日前往华清书院上学,母妃却因为要隔绝我与余妹妹相见而将我限制在宫中,若因此误了课程,期末时再失了蝉联数年的首名,叫儿臣如何在书院立足?”李郅轩眉头皱了皱,抬起头来,眸子中带着些不明的光芒,盯着太子妃,慢条斯理的反驳道。
被他那带着怀疑的目光看着,又听得他如此说,太子妃满腔的愤怒犹如被泼了一大盆冷水,目光移向一边,不与他对视,避左右而言他的反问道:“你难道认为,宫中的太傅还比不得华清的教员教授?”
“儿臣并非如此意思,只是儿臣已经习惯了华清的教学,宫中太傅所授课业也与华清学院完全不同,母妃怎能将此二者混为一谈?况且,儿臣还未有入宫随太傅学习的资格。难道母妃就这般等不及了?”大唐太祖皇帝有规定,皇族子弟须得在华清毕业以后,方有入宫学习的资格,唯一的例外,就是太子殿下可以不入华清,直接随太傅习得为君之道。他如此质问,其中的意义,不言而喻。
“你……”太子妃被他这话堵得张口结舌,一张俏脸顿时涨得通红。
胡嬷嬷见太子妃气得快要厥过去,赶紧上去替她揉了揉胸口,低声的劝道:“娘娘息怒,您有什么话,就好好与皇长孙说,他那么孝顺您,会明白的。母子二人何必如此顶着?”又对跪在地上一脸担忧和愧疚的李郅轩嗔怪的说:“殿下怎能如此误解娘娘,若非看在殿下的份上,当日娘娘怎会涉入余家二小姐这事里去,往日里娘娘还常说,若是过两年殿下还如此看重余家小姐,便为殿下聘了她为妃,可如今余家小姐失了贞洁,哪里还配得上殿下您,皇家又有规矩,要年过三十而后方可纳妾,余家小姐的年纪,哪里能等到那个时候。娘娘将殿下禁在宫中,无非是希望殿下能早日断了对余二小姐的心思,省的日后殿下忧心,余家小姐也伤心。”
李郅轩听得胡嬷嬷如此说,饶是他心性稳重,也忍不住脸上发烫,涩嚅的道:“母妃怎能如此想,我,我与余家妹妹,只是知己好友。对,我们约定了要做一生知己好友的。”可他心中突然升起的一股莫名的情绪,却告诉着他,他好像并非只是期盼着二人做一生的知己好友。可是,娶锦绣妹妹为妃,做夫妻?他从未想过。不过现在仔细想想,他并不排斥这种想法,心中更是升起一股喜悦来,连下午她的冷待也平添了几分韵味儿。
李郅轩如此想着,脸上便越来越红,越来越热,整张脸仿佛就要燃烧起来了一般。
太子妃见他如此,哪里还能猜不到他的想法,不由心中叹了口气。余家二小姐本也是她看好的,不说她的家世和个人姿仪,也不论她与儿子自幼(河蟹)交好,青梅竹马的感情。单因丞相大人如今的行事越发毫无忌惮,若是让轩儿娶了他的孙女,他家便有三代不能位居高位,轻易的就瓦解了他与鲁王的图谋。
可如今,她却失了贞,她总不能为了太子的地位,就让儿子去娶一个失贞之女为正妃吧?何况,儿子的正妃,可是将来的皇后,大唐帝国,如何能允许一位失贞之女为后?
想到这些,又想想余定贤的行事,她甚至怀疑过,是他们余家为了不让她的想法得逞,故意使计,放弃了这个姑娘,彻底了断了与东宫结亲的可能,也了断了她以这种兵不刃血的方式瓦解他们图谋的想法。
可轩儿这个认死理的傻小子,即便如此,他还是一心一意的只想着那个姑娘,真是叫人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这个时候的太子妃若是知道,她的儿子本身并没有意识到自己对余锦绣的感情,还是方才胡嬷嬷提出来,他才开始往这方面想的,不知道会有什么样的表情。只是这一刻,她下定了决心,一定要阻止自己的儿子与余家的失贞女再扯上任何关系。
想到儿子的性子,她眼睛眨了一下,垂下了眼睑,侧靠在胡嬷嬷的身上,放柔了声音,招手道:“轩儿,你起来,来,到娘这里来。”
李郅轩跪行了几步,握住太子妃的手,声音中带了点儿哽咽,“母妃。”母妃很疼爱他,有什么好东西总是第一时间送到他殿中,也时常为他洗手作羹汤,就算他性子清冷,不甚与她亲近,她也依然无微不至的照顾着他,他对她,多少还是有些孺慕之情的,见到她被他气成这个样子,心中自是愧疚。
“母妃没事。”太子妃坐直了身子,挥挥手将屋中唯一剩下的下人胡嬷嬷也赶了出去,语重心长的劝说道:“轩儿,换做以前,母妃绝对不会阻拦你与余家小姐相处,可如今,就算她没有错,是受害者。可她姓余,那施暴之人也姓余,她逃不开的!经此一役,余家已经彻底的毁了。咱们李氏皇族虽然素来都怎么在乎媳妇的家世,可她是失贞女,轩儿,你这么聪明,你应该明白,纵然你再喜爱她,你们之间,也没有可能的。我知道你素来是个重感情和承诺的,也正因为如此,就算你恨我,从今日之后,我也不允许你再去见她。你是皇长孙,有属于你自己的责任,她,是你背负不起的。答应母妃,忘了她,就当你从来没有认识过这个人,好不好?”
又是忘记,又是从来都没有认识过!
李郅轩带着愧疚的心顿时被满心怨愤填满。为什么每一个人都对他如此说,锦绣说她忘记了一切,让他当什么都没发生过。如今母妃也如此要求他。
明明所有的一切都历历在目,怎么可能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过?“寡妇都可再嫁,姑姑也连续和离改嫁了三次,为何大家却不肯放过余家妹妹。有错的是余定贺,不是余妹妹,就算失了贞,她,还是以前的余妹妹。”
李郅轩的冥顽不宁,叫太子妃彻底的愤怒了,她一把甩开他的手,怒声斥道:“可他们都是余家人,一个家族,一荣俱荣、一损俱损,难道你还不懂吗?寡妇再嫁是太祖皇帝钦定的惠民政策,你姑姑和离再嫁是她自己的事情,你几个姑父也都没有意见。可余家小姐,她是失贞女,放在大唐她将来还能像几年前的孙家小姐一般嫁个小富之家,放在前朝,她这样的女子,立时就得被沉了塘。”
“母妃。”李郅轩大喊一声阻了她接下去要说的话,他向她承诺了,不再让人以言语侮辱她,纵算她并未将此话放在心间,他也会努力做到自己的承诺。不论是谁,都不能再侮辱她。
他立起身来,面若冰霜,语气却十分平静的说道:“余妹妹素丽高雅,冰清玉洁,诗才过人,若非出了此等事情,她定能够夺得下一届的长安第一才女之称。你怎能拿孙家那放荡的女子来与余妹妹相提并论。母妃身为太子妃,是未来的国母,此种侮辱他人的话语,与您的身份和礼数不合。”语毕,恭恭敬敬的行了个礼,便转身离去了。
他既已承诺过,不管她记不记得,不管别人如何阻碍,他都不会食言的。
太子妃一口气憋在心中,又见他如此扬长而去,泪水顿时盈满眼眶。她如此做,难道是为了自己吗?他竟如此不知好歹,不理解她。
胡嬷嬷见李郅轩离去了,便匆匆的进了殿,见太子妃张氏泪水涟涟的靠在椅背上,忙递上一张绸帕:“娘娘。”
“嬷嬷,你说本宫,是不是真的做错了?”
“娘娘也是为了殿下好,怕他将来伤心。可依老奴看,娘娘大可不必如此忧心。单看余家老太太那心性和偏心劲儿,余丞相那愚孝的样子和余家一干人等的表现。余家这位小姐,估摸着是长不大的。”胡嬷嬷是太子妃最为信任的心腹,她对太子妃的心思多少是了解一些的。说出来的话,自然能够转了她的注意力。
果然,太子妃闻言一惊,讶声问道:“难道余家真的会做出将她沉溏的事情来?”
“就算不将她沉溏,也应该会让她病亡。余家老太太看那姑娘的神情娘娘您是没注意到,她恨不能将之拆吃入腹呢!”胡嬷嬷想到她无意中看到的那个眼神,心中也有些发颤,那哪里是看自己受了伤害的曾孙女儿啊,分明是在看仇人。
太子妃先是一喜,却又突然更为忧心的道:“可她死了,轩儿也完了。嬷嬷还不知道轩儿的心性吗?若他认定了什么,就再也不会改变了,就算她不在了,轩儿也不会喜欢别人,不会娶别人的。”
“不会的,娘娘实在过虑了,殿下他才几岁啊,哪里就会懂得这些,就能如此认定了一个人了?待余家小姐去了,过不了几年,殿下自然就会慢慢的将她忘记,娘娘到时候再给殿下定下一个才貌双全的姑娘,将来娘娘可是有抱不完的孙子呢!”
“你不懂,你不懂的……”
将来事情会发生到哪一步,没有谁敢保证。太子妃是打从心底里希望胡嬷嬷说的一切能够成为现实,可她隐隐的有些忧心,担心事情会变成她想象中的模样。对于这个思想顽固的儿子,从六岁开始,她就再没有掌控他的可能。如今,她只期盼他能够多多体谅她为人母的心情,将她的劝说真正放到心里,并且想明白一切。
------------
23第022章
众少年们这一场所谓的“探视”,引动了长安城无数人的心思,忧心不已的父母们将自家儿子叫过来殷殷嘱咐,细细叮咛,千叮万嘱的劝导他们不要与余家再有接触,坏了自己的名声。
而皇长孙一行人一离开,萧氏就迫不及待的叫了丫头去传儿子过来,想要问问他跟皇族和世家子弟们的相处情形,却不料余元宸根本没跟李郅轩搭上任何话,还被以胡家安为首的世家子弟们大肆的羞辱了一番,正羞得无地自容,对着自家堂兄弟们大发雷霆呢!
余定贺一大家子人,全部依附着丞相府生存,吃穿用度,哪一项不是出自公中,柳氏因为相公的愧疚和补偿心理,倒是无所谓,但下一辈的媳妇们,却对二房很是看不上眼,连带着孩子们也都对二房有了些隔阂。
余府的孩子,排行很是稀奇,嫡出的男子通通称为少爷,女儿称为小姐,而庶出的,则男为公子,女为姑娘,分为两个不同的排行,可谓是泾渭分明,倒是十足的前朝作风。
余元宸乃是丞相余定贤嫡出的长子长孙,在余府的排行中却是占二,被称为二少爷,当然若要算上二房庶出的那些孙子,以他的年纪,排行还得往后靠。不过在余府中,庶出的孙子基本上等同于无,上至老太太,下至各位爷们儿奶奶,都将他们当做不存在。
大少爷余元安出自二房,是余定贺的长子长孙。他与他的父祖一般,资质才能十分平庸,不管是在学堂还是在家中,素来都为余元宸马首是瞻。好在歹竹林里还是出了根好笋,他不像他祖父余二老爷一般性好渔色,日日纵欲;也不像他父亲一样男女皆宜,荤素不忌,乃是一个本本分分的老实孩子,因他的迁就和讨好,兄弟二人的感情自小就好,同锦绣也感情甚笃,锦绣躺在床上的这几天,他是二房唯一一个来看了她却没有口出恶言还替祖父婉言致歉的人。
可他的祖父做出了如此丧尽天良的事情,就算大唐有祸不及子孙的条例,锦绣也无法坦然的面对他,除了无视便是无言。而他们兄弟之间再好的感情,也经不起迁怒,何况余元宸还是个十一二岁的孩子,受了那等奇耻大辱,叫人把祖宗都给骂了,又哪里还忍得住脾气,一回到雅竹轩的书房,就对着余元安和一种庶出的兄弟们破口大骂了起来,言辞之恶毒,语句之败坏,丝毫没有斯文读书人的摸样,一张过分俏丽的脸,都变得狰狞起来,犹如地狱恶鬼,吓得前来传话的小丫鬟噗通一声就跪了下去,颤抖的说道:“二少爷,三奶,奶奶,请你去,去一下纤逸居!”
“我不去,滚,滚出去,都给我滚出去。”余元宸却一把将书桌上的笔墨纸砚全部扫落在地,气急败坏的吼道。他早知道那些世家子弟必定不会再如以前一般与他交好,本不愿去受辱,可母亲却逼着他领了兄弟们去,还说关系都是处出来的,一味的躲避是解决不了问题的。可他听话的去了,得到的是什么?现在不管她想跟他说什么,他都不想再听了。
小丫头和庶出的公子们忙不迭的跑了出去,只余元安还踌躇着,想要说什么。
方才不管余元宸骂什么,他也都只一味的垂着头默默的忍受着,无喜也无悲,甚至连表情的变化都没有。他亲生母亲过世得早,父亲续娶的却是个手段狠辣的,这点谩骂于他而言只是小菜一碟,早就已经习惯了。
然而继母的谩骂和兄弟的反目不一样,他不想跟大房的嫡子嫡女们生分了,可如今没有丝毫挽救的方法,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弟弟和妹妹与他生疏至怒目相视,他坚韧的心,多少还是有些难受的。待众人都走了,他才抬起头来,嚅嚅的喊了一句:“二弟!”
“滚,都滚。”余元宸手指紧紧的抠住酸枝木雕麒麟书案,低垂着头,再次怒吼了一句,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哽咽。
听得脚步声渐远,余元宸才终于忍不住松开手,顺着书案滑落在地,将头深深的埋进双膝之间,痛哭起来。
妹妹,对不起,不是哥哥不疼你,哥哥是不敢去见你。当日若非我虚荣心过甚,叫你写上两首诗词送到假山边给我,结果我却因为跟朋友们赌气喝醉了,将这事情完全忘记了,也许你就不会出事。对不起,对不起,都是我害了你,都是我害了你啊!
余元安离了雅竹轩,就朝二房所居的西苑走去,还未入院,便在小花园里碰上了正带着丫头们赏花的余大奶奶陶氏,被她使了丫鬟拦下来,摇曳着走近,香气扑鼻的绣帕几乎都要挥到他脸上,挥退了丫鬟,便娇滴滴的讥笑着说道:“哟,大少爷,今儿个这么早就伺候完二少爷回来了?”
陶氏虽是陶家庶出女,可陶家没有嫡女,她养在太太身边,也跟嫡女一般,加之可以的纵容,养成了她一副霸道的脾气,可她虽形同嫡女,却始终还是个庶女,陶太太自然不可能对她像对亲生的大方,她也就逐渐变得小气刻薄。
对待嫡妻留下来的两个孩子,她最初是不假辞色的,因着她长相柔媚,又跟着出身青楼的姨娘学了笼络男人的法子,把个素来爱娇爱奇的余大爷完全哄住了,对她如何待自己的嫡子嫡女全然不管。大小姐余锦纾养在老太太屋子里倒还好,就是苦了余元安时常受气。
余元安却像是听惯了这样的话,退后好几步拉开了距离,面不改色的行了个礼,道:“母亲安好。”礼毕便要离去。
陶氏却又迈上几步,双臂微张拦在他面前,似有意似无意的,手指头从他肩上刮过,“大少爷这般急着离去,难道是怕母亲我吃了你不成。”
余元安一张俊脸不知是气的还是羞的,顿时红了起来,高声喝道:“母亲请自重!”
少年郎越是躲避,陶氏却越是兴奋,手帕虚虚的捂住嘴唇,吃吃的娇笑着说道:“哟哟哟,大少爷,母亲我可一点儿也不重,要不你试试?”看向余元安的目光中充满了诱惑和挑逗。
其实她本也是正经女子,可是嫁进余家,余大爷内有妾侍通房,外有妓子小倌,为了笼络住他,她不得不放下(和谐)身段,极力讨好,没想到余大爷这个荤素不忌的,居然喜欢上了与人玩儿换(和谐)妻游戏,她被迷昏失了身,之后更是得知为了满足他的私欲,也让她不至于生出别人的孩子让他养,还给她下了绝育药,便破罐子破摔,每每他带她去了游戏之地,便肆意的放纵自己。原本想要折磨死他的嫡子加以报复,却没想到这个孩子越长越大,竟是越显俊逸,还真是不愧余家男儿多俊朗的传言。加之他生性木讷,戏嘻起来更让人兴奋,陶氏便越来越爱上这种欺负他的感觉,时不时的逮着机会便要调戏他一番。
余元安怒极,脸色红了又白,白了又青,青了又黑,仿佛一块调色盘,却已是气得说不出的话来了,他如此表现,叫陶氏看得心中更是痒痒,恨不能马上上手。
她正要行动,却听得一阵脚步声急速跑来,立刻收起笑容,站直身体,大家夫人气质立显,变脸变色变气质之快,叫人瞠目结舌。来人正是她方才离去的贴身丫鬟紫萱,她气喘吁吁的停下步子,急切的说道:“大奶奶快回去吧,大爷正找您呢!”
陶氏知道余瑞环的脾气,自是不敢有丝毫的迟延,不甘的看了一眼依然还没有反应过来的余元安,跺跺脚带着紫萱便匆匆的回院子里去了。余元安这才松了一口气,面上的神色迅速恢复正常,目光中闪过一丝精光,哪里还有之前的木讷之气。
纤逸居中的萧氏,听得小丫鬟描述了儿子的愤怒,不由悲从中来,伏在田妈妈的怀中低声抽泣着。她所有的心思,不过是为了丈夫和儿子,如今余家因为锦绣的事情落了名声,素来在士林中小有名气的余瑞琛都受了冷落,更何况是小小年纪的儿子,她听得皇长孙带着士族子弟们来探,便叫了他去,与他们打好关系,哪里料到那些人竟会那般无所顾忌。
“田妈妈,我是不是做错了,这些士族子弟根本不是来看锦绣的,他们是来看笑话的。我不该叫元宸去自取其辱的。”
“奶奶为了二少爷好,二少爷怎么会不知道,只不过少年心性,受了欺辱自然是有些怒气的,发泄出来了就好了。奶奶上午看了那么多丫头,这会儿还是想想要给二小姐挑哪个过去才是,二小姐身边就一个崔妈妈和知画姑娘,哪里够用。”田妈妈轻轻的揉了揉她的背,不知该如何劝说,便转了话题,扯到给锦绣派遣丫头的事情上。
提起这个,萧氏顿时来了兴致,将自己考虑好的想法说给田妈妈听:“我把曼灵给她,再挑几个伶俐些的小丫头,妈妈觉得如何?”
田妈妈一惊,“曼灵可是奶奶身边的大丫头,管着吃食的,给了二小姐,奶奶怎么办?”
“没事,把二等上的梅香提上来就行,她跟着曼灵两年了,什么都懂了会了。绣儿身子骨不好,叫曼灵过去,给她好好补补。”
“崔妈妈做吃食也不差,而且曼灵都快十八了,年纪大了些,性子也太拘谨。小姐如今情况特殊,还不如挑几个什么都不懂的小丫头,嘻嘻哈哈的哄着她开心更好。”崔妈妈却不赞同萧氏的意见,夫人柳氏虽然病着,可余府的事情哪一件瞒得过她,派身边的大丫鬟过去,明显是要安插人手,她哪里能容。到时候曼灵过去了,夫人只需要说她年纪到了,随便配个人就打发了,舍了贴心的人,不但不能将人留在二小姐身边,还得罪了夫人,对奶奶而言,实在是得不偿失。
萧氏不知道是想到了什么,思忖了半晌才道:“你说的也对!曼灵年纪大了,过去也待不了几年。就把今儿我挑出来的小丫头都带过去,叫绣儿自己挑可心的吧!”
------------
24第023章
锦绣可不知道因为她,长安城里各方云动,也不知道余府中波澜兴起,更不知道那个被她的决绝和冷漠伤透了心的李郅轩,还依然坚定的守着那个她不知道的承诺,甚至在其母不经意的言辞下,揭破了掩饰在友情皮之下的爱恋。并为此与他的母亲抗衡。
所有的一切她都不知道,就算知道,她也不会太过在意。她如今只兴致勃勃的对照着控制面板中显示的各种功能,在小小的空间里转悠,将每一个角落都熟悉了一遍,只可惜,她翻遍了整个茅草屋,也没找到一颗种子,来开始她恢复空间辉煌的大业。只得悻悻然的出了空间,抽了门栓,才又准备回到床上去躺下,免的被人发现她那般严重的伤,不过短短的几天居然就能下床了,引起别人的怀疑。
往床上走去的时候,目光无意中在房间扫过,在她的记忆中,似乎从来没有这个地方的记忆,她前世不过是在祖母病重的时候,跟着母亲来请过几次安,还都是在房门外磕头的,连房间都没进,唯一一次进房间,大概就是祖母弥留之际,可那个时候她病的连话都说不了,她看向自己的那种关切中带着惋惜、伤痛的表情,她根本看不懂,也不在意。
在这余府中,怕是只有祖母才真正是打从心底里关爱她的吧!
锦绣叹了口气,小巧的脸上带着不符年龄的深沉,目光扫过梳妆台,看到一个银线绣白荷花的粉红色杭绸荷包,鼓鼓囊囊的装满了东西。想起崔妈妈之前拿着它念叨,说祖母拖着病体为她焚香拜佛,斋戒念经,还拣了半日的佛豆,给她留下了这一小把放在房间,余下的都叫人煮了,到十字街口散了去,结善缘,免灾难。
她心中不由自主的一揪,有些酸酸的,刹那间有个冲动想要去看看她。不过转念之间,她就将这念头压了下去,今日她若出了这个房门,说不定立马就得被拖去一把火烧死了。
走到红木为底玳瑁彩贝镶嵌的梳妆台前,菱花琉璃镜中立时照出她的容颜,小小巧巧的脸蛋儿有些苍白,上面斑斑驳驳的伤痕看着有些可怕。锦绣对着镜子里的自己做了个鬼脸,将梳妆台上摆着的首饰匣子推了推,打开了荷包往梳妆台上一倒,颗颗饱满的佛豆便堆了一小堆。她眼睛一亮,伸出手掌,一个小小的屏幕在掌中出现,手掌往上一托,手指头快速的点了几下,屏幕顿时变大,虚虚的悬挂在空中,闪着莹莹的光芒。
屏幕上是一个缩小版的空间,低矮的茅屋,迷你的小湖,十几块方方正正的田地,屏幕四边,分布着大大小小数十个不同的图标,代表着不同的意思,不过此刻那些图标大半都呈灰色,表示不可操作。
锦绣一笑,抓起佛豆放在左手心中,五指一握,屏幕左下方一个荷包型的图标顿时亮了起来,锦绣手指在荷包上一点,荷包便展开了,一颗形象的佛豆出现在屏幕的下方,佛豆的右上角,一个小小的红色的7,表示着佛豆的数量。看到这个数字的是,锦绣皱了一下眉头,这种阿拉伯数字,明明是大唐帝国开国皇帝唐太宗所创,怎么那穹苍位面所用的,竟然也一样。不过开国皇帝早已不在人世,而穹苍仙界在何处她都不知道,这个疑问,也就只能成为永远的迷,无法解开了。
她将手指伸过去,刚一碰到屏幕上的佛豆,一串信息就传输了过来,让她不由一愣。
蚕豆:又名佛豆,胡豆,川豆,倭豆,罗汉豆,一年或两年生草本植物。为粮食、蔬菜和饲料、绿肥兼用作物。蚕豆蕴含六种必需氨基酸,碳水化合物含量47%――60%,营养价值丰富,可食用,也可制酱,酱油,粉丝,粉皮和做蔬菜,还可做饲料、绿肥和蜜源植物种植。
难道,这控制面板,还可以给植物做鉴定?
不过念头只闪过一下,便摇了摇头,为自己的异想天开感到好笑,能够储物和种植的随身空间已经足够神奇的了,她怎么还能奢想更多?人若是总不满足于现状,贪心的奢望许多不该有的东西,是会遭天谴的。
将桌子上剩下的佛豆全部放入空间,手指轻点,把它们在离茅草屋最近的田地里种下,十几颗佛豆,不过只是占了一块小小的角落。空间里分割成一块块的田地,全部都是一亩大小,这些地能种多少佛豆锦绣不知道,但是她知道就算把祖母为她数了半日的佛豆全部拿来,也没法将其中的一块种满。
种完了佛豆,又用虚拟的铲子将空间的土地都翻了一遍,也不过花了一刻钟,之后便无所事事的将房间里翻了个底朝天,也没再找到任何一颗种子。大家小姐的闺房中,若非这十来颗佛豆的意义不同,又哪里来的什么植物种子给她找。想要出去找些种子或者掰些能够插枝的树枝回来,可想到自己如今的情况,只得翘起嘴唇,不甘的回床上躺着。
才回了床上不多久,萧氏就领着一串小丫鬟,风风火火的闯了进来,一见屋中就锦绣一人,眉头顿时皱了起来,对着闻讯赶来的崔妈妈骂道:“你个作死的老婆子,我将绣儿交给你照顾,你竟丢下她一人在房间里,她如今这模样,是想要口水都下不了床,若是没人看着,再伤着磕着哪里,我就把你一家都发卖到煤窑子里去。”
崔妈妈脸色一白,就跪了下去,还未等她开口认错求饶,锦绣便用带着委屈的声音叫了一句:“母亲。”
萧氏闻音心中一紧,也顾不得再说崔妈妈什么,忙不迭的走到锦绣床边,柔声问道:“绣儿可是想要什么,跟娘说,娘拿给你!”说着,还远远的瞪了一眼跪在门边的崔妈妈。
锦绣拉了拉萧氏的衣角,哀求道:“母亲别怪崔妈妈,她在房里,绣儿睡不着觉,才赶了她下去的。”
正说着,知画便撩起帘子进来,接过话头解释道:“是啊!三奶奶,二小姐觉轻,休息的时候屋子里从来都是不留人伺候的。”
萧氏满心的以为锦绣那般叫她,是因为想要亲近她,却不料是为了给崔妈妈求情,热脸贴了冷屁股,又听得知画都比她了解锦绣的习惯,不由脸上一僵,道:“那是往常,如今绣儿有伤在身,如果房里没个人看着,再伤着碰着哪里了,可如何是好?”
“还是三奶奶慈母之心,想的周到,往后奴婢们一定注意。”知画笑着恭维了两句,就将话头转开,问道:“奴婢进来的时候,看到廊下站了些小丫头,三奶奶今儿个是带了丫头来给二小姐选的?”昨日里才求了她赐个丫鬟,今儿个居然就带了一长串来,说得好是母亲关心女儿,怕女儿无人伺候,说得不好,这安插人手抢夺掌控权的心也太急切了一些。夫人虽生了病,可还没到理不了和悦轩的事的地步呢!
“绣儿身边就你跟崔妈妈两个,我担心不凑手,这不,昨儿个一回去,就叫了桑妈妈把调(和谐)教好的小丫头们带进内院来,挑出了这十二个,带过来给绣儿选。怎么也得叫绣儿选上些和心意的,帮着你跟崔妈妈跑跑腿,也叫你们松散些,我也更放心。”萧氏心中有些尴尬,面上和话语中,却都充满了浓浓的母爱,一如前世。锦绣有一刹那的感动,纵算她再偏心,一旦没有涉及到她的丈夫和儿子,她对她这个女儿也还是疼爱的。可惜的是,这种不纯粹的爱,她前世已经体味的够多了,今生,还是算了吧!不过该有的礼仪她也不会忘,柔声的说道:“谢谢母亲。”
萧氏在她头上摸了一把,“跟母亲何至于这般客气。这就叫她们进来,绣儿亲自挑,挑的中几个便留几个,挑不中,回头母亲换一批再带过来。”
锦绣点点头。
如此最好,希望能够将春夏秋冬四婢一次全找回来。其实她本以为萧氏会直接给她派上几个丫鬟的,前世春夏秋冬就是她直接送来的,今生给了她机会,就盼着如此,却没料到,她竟然会起意叫她自己选丫鬟。
萧氏便露出个和悦的笑容,对崔妈妈道:“别跪着了,伤了你,绣儿又该怪责我这个当娘的了。去,将廊下的丫头们都带进来吧!”
崔妈妈立时磕了个头,爬起来扶着门沿走了出去。
不一会儿,一群十岁左右身着烟青色余府三等丫鬟定制秋裳的小丫头鱼贯而入,在锦绣床前排了两排。锦绣一个一个的看过去,看到第四个杏眼柳眉,翘挺的鼻梁上长着一颗芝麻大小的红痣的丫头,不由得眼睛亮了一下,手指一伸,道:“她看起来很是乖巧,我要了。”
那丫头闻言一喜,面上就展开了一朵笑花,垂身行礼,朗声谢道:“谢二小姐。”
锦绣也露出一个笑容,问道:“恩,你叫什么?”前世春夏秋冬都是萧氏取好了名字的,她们带着那个名字被杀,不吉利,今生既然是自己亲自挑选的,那便重新取名吧!
小丫头脸上一红,声音低了好几个分贝。“奴婢行二,家里都叫奴婢二丫的。”
“既如此,那我给你取个名字好不好?”
“奴婢多谢二小姐。”亲口赐了名,她就算是二小姐的人了。从今以后,再也不担心被随意的送给别人为妾了。二丫心中顿时一松,连努力挺直的脊背都是微微松软了下来,背上一阵清凉,竟是给汗浸湿了。
“你生的白皙,双眼就像露珠儿一样灵动,便叫白露吧!”
“白露谢二小姐赐名。”白露跪下朝锦绣磕了几个头,才起身站到一边去了,锦绣便继续往下看。
------------
25第024章
夏荷已经找回来了,春兰、秋实、冬雪还会远吗?
站在白露下手看起来比别的丫头要矮上半个头的小丫头,圆圆的脸上显出一股稚气,白露走开锦绣又看向她,她表情就显得有些忐忑,却还是努力的露出一副“我很能干,选我吧!”的样子来,见锦绣眼光转开,一张笑脸顿时垮下来,脚下意识的在地上磨了磨,锦绣心中一软,还是冬雪啊!
冬雪小的时候十分娇憨,心软善良,就是嘴碎了点儿,不过渐渐长大,她便利用自己的这个特长,迅速的跟人打成一片,加上春兰的心思缜密,打听和分析消息,她们两个互为补助,无往不利。只是上一世的自己,却是个不争的,便严格的管束着她,不让她乱跑,这一世,她有用武之地了。“这个很可爱,我要了。既然有了个白露,你就叫白雾吧!”希望能如同雾气一般,散发到每一个有人的地方。
白雾惊讶的睁大眼睛,手指头反过去指着自己的鼻子,不太相信的问道:“二小姐说的是奴婢?”
锦绣点点头,“对,就是你,从今天开始,你就叫白雾了。”
“太好了。”白雾喜得一跳,脸上露出个甜甜的笑容,也学着白露跪下去磕了两个头,连声谢道:“多谢二小姐,多谢二小姐。”一番作态,引得锦绣顿时笑了起来。眼睛里却带着些深深的悲伤和怀念之情,她不管在什么时候,永远都能够轻易的将她逗笑。
萧氏见锦绣笑了,为自己挑选人的眼光感到自豪,见白雾还是一副懵懂不知,呆笑着跪在那里的样子,不由嗔笑着道:“个小蹄子,还不站到你白露姐姐那边去,你家二小姐还要接着挑人呢!”
白雾忙爬起来,又冲着锦绣和萧氏的方向憨笑了一下,才蹦蹦跳跳的站到白露身边去,伸出小手,偷偷的拉着白露的衣角。白露动了动身体,将她的动作遮住。锦绣瞟到了她们的小动作,会心一笑。前世的夏荷就特别疼爱冬雪,把她当成亲妹妹一样,看来今生的白露,也一样的疼爱着白雾。
第一排的最后一个,在这群或美丽或可爱或清纯或娇憨的丫头中,显得十分不起眼,平白无奇的五官,配上一张毫无特色的苹果脸,就是一个丢在人群里就再也找不出来的平凡人。可她那双闪着精明之光的眼睛,却给她加分不少。一看到她,压在锦绣心中的大石都不由松动了一下。她就是前世锦绣身边四大丫鬟之首的春兰,其他三婢再大的能耐,在她面前也都服服帖帖,十分听管束。锦绣不爱理俗物,她便一手接过,将锦绣身边的事情打理得妥妥帖帖,从未让她忧心过,可谓是一得力助手。只是她的性子稍稍有些冷,这一点倒是像足了前世的锦绣,是以,她也是锦绣最为信任的人,没有之一。“你,可愿意来跟着我?”春兰素来是个心高气傲的,要得她的真心相待,不容易。
春兰有些讶异的看了锦绣一眼,从锦绣的眼中,她看到了尊重。尊重,一个大家小姐,纵然是失贞女,也都是高高在上的,何至于对她这样一个出身卑贱的人,给予尊重。可那明明白白的神情和询问的话语,她也没有看错,也没有听错。
也许,这个小姐跟别人的确不一样。
春兰垂身福了福,回道:“奴婢即来了和悦轩,自然是乐意伺候二小姐的。”
“那好,从今儿起,你便更名为白霜,我院子里的事情,除了崔妈妈管着的吃食,其余全交给你,包括今日挑选出来的白露、白霏和白雾三个小丫鬟都归你管。”但愿你还能如前生一般,让我无后顾之忧。
“我?”锦绣的话在白霜心中激起了惊涛骇浪,她从未想过,二小姐会如此信任她,竟然在第一次相见的时候,就愿意将所有的事情全部交付给她,这种信任,她从未感受过,甚至连想,都没敢想过。
“对!就是你!白霜,告诉我,你能行吗?”锦绣目光直直的看着她,语气轻柔的诱导着。白霜重承诺,她如果说了会做好,就一定不会允许自己出一点岔子。
白霜心中思绪起伏,略带锐利的目光,快速的瞟过锦绣萧氏以及崔妈妈,将她们的表情都尽收眼底,微微的低下头去。
屋子里静悄悄的,锦绣在等待她的回答,她其实很怕前生的她们变了,变得不再像以前一般,毕竟现在的她,跟上一世的她,地位和名声都是天差地别的。
萧氏想要出声呵斥,却被田妈妈扯住衣襟微微摇头给阻了,看二小姐的样子,是十分看重这个小丫头的,何必为了一个小丫头,将二小姐给推得更远呢?萧氏看了看锦绣,张开的嘴又不甘的闭上了。
许久之后,白霜才跪了下去,恭恭敬敬磕了三个头,回道:“多谢二小姐信任,奴婢行。”
锦绣心中一松,脸上的表情就软和了下来,屋子里的压抑的气息也是一松,白雾就从白露身侧伸出一个头来,大声的问道:“小姐,白霏是谁呀!”
“第二排第二个,你,可愿意来做这个白霏?”她是曾经的秋实,性子最是爽利,还做的一手好针线,锦绣上一辈子的穿戴,大半出自她的巧手。
看来不管是前世还是今生,萧氏对这四个小丫头都十分看重。一次就将她们全部带过来还给她了。
秋实一步迈出行列,垂首朗声回道:“白霏愿意。”
“那好,知画姐姐,麻烦你带她们四个先下去安置,休整一晚,明日再来伺候吧!”
知画福了福身,脸上带着点促狭和委屈,说:“奴婢恭喜二小姐得了四个伶俐的丫头,以后奴婢在西暖阁,可就没了立足之地了!”
“知画姐姐若是真舍得祖母,那我就去问祖母把你给要了来?”锦绣找回了四婢,而且她们虽年幼,却依然跟记忆中一模一样,心下分外高兴,便跟知画开起玩笑来了。
“可别,可别,奴婢知错了,奴婢可离不开夫人,得一辈子跟在夫人身边呢!”知画挥着手,像是被什么追着一般,落荒而逃,引得屋中的小姑娘们都捂着嘴笑起来,气氛瞬间轻松起来。萧氏和锦绣也有些喜不自禁。
好一会儿之后,萧氏才出手揉了揉锦绣额上的头发,柔声的问道:“可要再挑几个做粗使?”
锦绣摇摇头,状似无意的避开了她的手,目光扫过那些小丫头,看着她们晦暗不明的目光,嘴角扯起一个小小的弧度,语气中却丝毫不显的说道:“如此花容月貌的,放在我这里做粗使委屈了,我有白霜几个就够了,母亲还是把她们分给其他的院子吧!”
萧氏挥手叫田妈妈把那些丫头都带了出去,才对锦绣说道:“好吧!你现在住在你祖母院子里,丫头太多了也住不开,等回头给你搬了院子,娘再给你配上些粗使的丫鬟和妈妈。”
锦绣闻言一惊,“搬院子?”难道余府就这么迫不及待的想要对付她了?
在和悦轩,多少还有祖母护着她,就算祖母生病了,余威却犹在,别人最多口头上刺她两句,若是搬到别的地方,她怕死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是啊!过完年你就十岁了,总不能还住在这西暖阁里,园子东边的汀兰榭娘已经命人在打扫了,回头安了家什,再通上几日风去去湿气,就可以搬过去了!女孩子大了,总得自己住的。”
汀兰榭位于余府小花园的东边,紧挨着萧氏住的纤逸居,却离这和悦轩甚远,看来她还是打着主意,要趁着祖母生病的时候,一鼓作气的将她跟祖母隔开呢!甚至……“可我现在连床都下不了。”
萧氏有些尴尬的撇过头,她确实忘记女儿现在的身体不太适合移动,忙不迭的接口道:“也不是让你马上搬,再过上些日子,你身子好些了,再搬过去就行了。娘先给你准备着,到时候也免得手忙脚乱的。”
锦绣没有做声,眼睑低低的垂着,不知道在想什么,萧氏见她如此一副委屈样,心中顿时升起一股不虞,她才是她的母亲,可她,却只跟她的祖母亲近,跟奶娘亲近,都不乐意亲近她这个嫡嫡亲的母亲。“哪个大家闺秀十岁了还住在祖母院子里,你如今不开始学着自己将院子里的事情管起来,将来出嫁了,又如何管一大家子?打理家事?”
“就我如今这个样子,能嫁出去就不错了,还敢奢望管家?母亲莫不是忘了我如今已经改名叫‘女贞子’了?”锦绣绝强的抬起脸,眼中盈满了泪珠,欲坠不坠,煞是可怜,语气却十分尖锐的问道。那话,仿若尖刀,一下一下往萧氏的心中刺去,鲜血淋漓。
萧氏惊恐的睁大眼睛,张口结舌的问道:“你,你……你是从何得知?”
锦绣再不掩饰她对这个母亲的失望和讽刺,眼中水光全退,嘴角勾起一抹明艳的笑容,反诘道:“祖母病了,母亲全盘接过管家之权,却不知我卧床屋中,从哪里得知这些话吗?男女七岁不同席,这话还是母亲当初所授,可母亲却在我养伤的时候,将那一众世家子弟全数放进来,竟是连陪同的人都无一个,叫人看我笑话,母亲脸上就有光彩吗?莫非是打着反正我也失贞了,毫无利用价值了,索性就为父兄争得皇长孙注意,为他们谋得前程的主意?”
萧氏算计被叫破,目光有些躲闪,不敢直视锦绣。她不是不愧疚,不是不为她着想,可如今情势严峻,若非人们因为她失贞的缘故,何至于对丈夫和儿子如此冷淡?他们一个是状元公,一个是大才子,难道不该被世人敬仰吗?她只是想叫他们跟以前一般意气风发,肆意风流而已。难道不该吗?
“母亲,我是你亲生的女儿吗?”
------------
26第025章
距离萧氏被锦绣一句话问的无言以对,恼羞成怒而去已经五天了,这五天里,她再也没有来过和悦轩,锦绣也不在意,每日里种种佛豆,打理打理空间,听听小丫头从外面听来的消息传言,除了不能随意的下床走动,也无法获得更多的种子和插枝来丰富空间,日子倒也过得十分惬意。
面对空间的各种神奇,锦绣这几天已经慢慢的能够淡定面对了。几个时辰的时间,种下去的佛豆便成熟了。第一次种植的时候,锦绣不知道规律,待她第二日想起来进入空间去查看是否发芽时,却佛豆都老的掉了一地,豆杆也都枯黄了,惊得她瞠目结舌,半天反应不过来。上一世她虽没种过地,但游荡百年的时候,也曾在南方蜀地一个山清水秀,气息柔宁的村庄里呆了数年,无聊之时便跟在老农身后看他们种植,听他们口口相传的种植技巧,反正大家也看不到她,感觉不到她。是以她十分清楚的知道佛豆需要多长时间才能成熟。
然而在这个空间中,不过短短一夜半日,竟然就已经成熟到如此程度了,怎能不叫人为之惊讶。
不过随身空间这样的异宝都能出现,加快植物生长的速度,也算不得什么了。将豆荚一一摘下剥开,又捡起地上爆开的佛豆,包裹中便显示出241颗,如此收益叫她有些欣喜若狂。兴致勃勃的用虚拟铁铲将佛豆杆铲下,豆杆就自动融入到土地中成为肥料,翻了翻地,就将收获的佛豆再种植下去,如此这般,只不过短短的五天,这样一次次的收获种植了六七次,现在收获的种子已经种满了两亩地,翠绿的豆杆和豆叶,加上正开得灿烂的紫白色蚕豆花,空间终于有点田园风光的感觉了。
时不时趁人不注意偷偷将控制面板打开来看看,锦绣翘起唇角,笑得很满足。
“小姐,小姐,不好了!”白雾清灵的声音,随着越跑越近的脚步声渐渐传来,锦绣手掌一握,控制面板就失了踪影。
待她冲到锦绣床边,身后的碧玺珠子门帘“哗啦啦”的晃动轻响,摇曳生姿。白雾一张圆圆的的小脸上因为剧烈的运动之后显出一团红晕,额头上还布满了细密的汗珠,可见她跑的有多快,心情有多急切。跪坐在床边了,还不停的喘着气,话都说不囫囵了。“小,小姐,不,不,不好,不好了。”
锦绣微微一笑,伸出手来轻抚着她的胸口,帮着她顺气,没好气的嗔道:“好了,你小姐我还好好儿的在这里呢!有什么事情,等先喘匀了气再说吧!”
白雾小脸上又红了一些,就像是一颗鲜美的苹果,直叫人想咬上一口。
待她终于平复下来,才带着点儿忐忑的说道:“奴婢刚从厨房采买陆妈妈的女儿那里听到,说是今儿在法场上,老爷带着圣上的圣旨,将二老爷从刀口下救了下来,改判了流放燕北。”
“什么?”锦绣闻言,双眼圆瞪,双手不由握拳,撑着身子坐了起来,不敢置信的问道。
怎么可能?大唐的律法规定,奸|污|幼|女是要判秋后处斩的,而那个畜生,明明也被判了秋后处斩。今儿个就是行刑的日子,她便派了白雾出去打听,想要知道那人被砍的消息。这样才算没有枉费她付出名节声誉的代价。
可现在,她说……
“奴婢又去跟前院门房家的小子二狗子打听了,他也说二老爷被改了流放,明儿个就会押赴燕北,老爷方才还回府叫外院大管事给准备些路上的吃穿住用,再准备些现银银票。小姐,二老爷明明犯了必死大罪,老爷却要去求皇上赦免他,怎么圣上也会跟老爷一样,这般糊涂,还给他赦罪另罚了呢?”小丫头有些愤愤不甘,小姐这么好的姑娘,被那个坏蛋毁了清白,他居然还逃过了惩罚,老天爷真是没眼。
白霜一进屋,就听见白雾口出妄言,立即斥道:“白雾,不许胡言乱语,圣上也是你能编排的吗?”
白雾嘟起嘴,不甘的回道:“白霜姐姐,我又没说错。二老爷那样的人,做出如此不要脸的事情来,本来就该被大卸八块,凌迟处死。可是圣上竟然要赦了他的死罪,难道不是糊涂了吗?”
“闭嘴。”白霜目光中闪出一丝怒色,“小姐如今的境况已经够难了,你难道还要给她惹祸吗?妄议圣旨,编排圣上,这可是大不敬的死罪。”
白雾被她的目光看得一缩脖子,嘟囔着辩驳,“我又没在外面说。”
她们一阵吵吵,倒是将听闻了此消息之后满心愤恨的锦绣给吵醒神了,她脑中转过无数的念头,却想不出一个可以改变圣意,将那人处死的方法。不由悲从中来,闭了闭眼强忍住不让泪水溃堤,如今的她,哪里还有哭泣的资格?有人疼有人爱的孩子,才有哭泣悲伤的权力,如今的她,必须坚强的站起来,自己疼爱自己。
今日他不死,将来他要付出的代价,可就不仅仅是死这般便宜的事情了。不叫他生不如死,她就不叫余锦绣。
“隔墙有耳,白雾,你要记住,有些话能说,有些话,就是憋死你,也不能说。否则,你还是别留在小姐身边拖后腿。”白霜板起的脸,虽然带着一丝稚气,却还是颇具威严。锦绣说了将身边所有的事情都交给她管,这几日里,便真的做起了甩手掌柜,所有事宜,全都交到了她手中,对她,白雾这几个小丫头还是抱着些畏惧心的。一听到她说要赶她走,立马就泪眼汪汪的认起错来,“白霜姐姐,我知道错了,以后我一定记住。”
她可怜兮兮的样子,锦绣都心软了,可白霜却依然板着脸,还想再教训几句,锦绣忙阻道:“好了,白霜,她也是为我鸣不平,你就饶了她这回吧!白雾,以后可得听你白霜姐姐的话,你这样口无遮拦什么话都敢说的性子,在我面前倒也罢了,回头在外面闯了祸,我现在这境况,可是没办法救你的。”
“奴婢知道了,以后一定不会再说这些犯忌讳的话。小姐和白霜姐姐就饶了奴婢吧!”白雾忙不迭的点头认错,还加上了一个保证。
锦绣开了口,白霜自然就不会再跟她计较,转而对锦绣说道:“二老爷所犯之过,一死也不足以赎其过,奴婢倒是觉得,流放燕北苦寒之地这种惩罚,对于自来养尊处优,处处豪奢享乐的二老爷而言,比之处斩倒更艰难些。”
锦绣扯开嘴角,讽刺的笑道:“你无需安慰我,祖父上下打点又准备妥当,他不会受一丝一毫的苦,就算燕北苦寒之地,也会活得跟京城一样肆意潇洒,在那里,还没有老太太祖父盯着他,没有二太太烦着他,指不定他还能更快活些。”丞相大人为了亲弟弟,看舍弃她这个被誉为余家命脉,余府之福的孙女儿,又怎么可能舍得让他去受苦,必然是安排的无微不至的。
白霜沉默了,无言可以反驳,余定贤丞相已经用他的行动证明了一切。
“我不会让他好过的。”锦绣咬牙切齿,脑中不停的回忆前生的过往。
“诅咒他在路上叫六盘山的山贼给劫杀了,碎尸万段,剁成肉酱喂狗。”白雾小声的诅咒着,锦绣猛的抬头,恨意汹涌的目光死死的看着她。
白雾被这目光吓得脸色一白,往后退了两步,张口结舌的说:“小姐,我,我,奴婢……”
锦绣却突然一笑,整个房间里就像突然从寒冷的冬季一下进入了温暖和煦的春日,那魅惑人心的笑容,叫白雾都看傻眼了。
锦绣却将目光转向了白霜,笑容渐渐敛起,语气中带着一股淡淡的试探和迟疑,“白霜,我能信任你吗?”
白霜却不直接回答,反而回问道:“小姐若不能信任白霜,又何必将满院子的事情全交由奴婢管理?”
锦绣璀然一笑,满意的点点头,道:“你自是可以信任的。白霜,你伸过头来。”
白霜恭敬的走近床边,跪在脚踏上,将耳朵凑近锦绣的唇边,听得锦绣密语,身子不由自主的轻颤数下,目光中的神色由疑虑渐渐变成惊喜,继而由一切均在掌控中的笃定回归了以往的平静淡漠,脸上的神色更是丝毫未变,端是处变不惊的好气度。与锦绣面上丝毫不掩的算计之色相比,她倒是更像重历人生的。
待锦绣说完,白霜起身拢了拢头发,手指不经意的揉了一下有些发红的耳廓,眼珠不自在的转动着,平淡的声音里总算有了一丝起伏。“小姐放心,奴婢这就下去准备,定不叫小姐失望。”待锦绣点了头,她脚步有些凌乱的朝外走去,虽还是不紧不慢的速度,却明显有些落荒而逃的感觉。
锦绣脸上这才露出一丝恶作剧得逞的笑容。白霜耳部最为敏感,旁人就是对着她耳朵吹上一口气,都能叫她浑身颤抖一下,何况锦绣故意将事情在她耳旁说出。虽有些不可告人的机密,却也是存了逗弄她一下的心思。谁叫她成天到晚的如此一本正经,完全没有小丫头的样子呢!
不过,此事若是走露了半点风声,不但无法严惩恶徒,她本就岌岌可危的名声,也将从此荡然无存。到时候莫说长安城没有她的容身之地,就是这大唐辽阔地域里,也再无她立锥之地!
------------
27第026章
深秋的风吹拂着落地的枫叶,在紫禁城含元殿外的枫林里铺就了一层金黄的地毯。当今惠泽皇帝最爱枫叶,常常立于亭台中观风吹枫叶遍洒金的美景,是以每到秋季,含元殿外总是落叶纷飞,萧索迷离。
紫禁城其名借喻紫微星坛而来,始建于前朝,占地三千余亩,红墙黄瓦,雕梁画栋,金碧辉煌。殿宇楼台,高低错落有致,显得分外壮观雄伟。前朝因紫禁城流芳千古,却也是因修建紫禁城而无尽的搜刮民脂民膏,征用民夫,加上百年难遇的干旱,从而致使臣民愤而义起,而后国破家灭,被当今李氏趁乱崛起,改朝换代。
开国皇帝太宗深知“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的真理,连番使计,致使前朝皇族米氏除太子幼子被忠仆所护仓惶出逃之外,无一存活。而那位出逃的五岁幼儿,也再无丝毫讯息。大唐在太宗的治理之下,国泰民安,人民自是安居乐业,再无一人回念前朝。
紫禁城的出现,毁灭了一个朝代,本为不祥之地,太宗却乾纲独断,定长安城为国都,紫禁城为皇宫,如今代代相传,大唐李氏皇族已经在这巍峨雄壮的紫禁城里绵延了近二百年。惠泽帝也已是第七任帝皇,大唐依旧国力昌盛,绵延无虑。
雕梁画栋的含元殿中,头戴金冠、身着明黄色绣五爪赤金盘龙袍,年约六十,头发胡子均有些花白的男人端坐案前,翻阅奏折的手微微停顿,轻放在案台上,提笔批注起来。身后,两个十六七岁的清秀小太监,拿着蒲扇,轻轻的扇动着。
屋子里静谧无声,伺候的宫女太监也都踮起脚尖,丝毫不敢发出任何声音,生怕惊扰了男人。
这个时候,殿外却传来了纷杂的吵嚷声,男人不悦的抬起头来,紧皱的眉头显露出他不虞的心情。
“我要见皇祖父,谁敢阻我?”少年清越的声音中,带着明显的愤怒和急切。然而得了圣令的侍卫们,虽有些忐忑不安却也不敢退缩,“圣上有令,不许任何人打搅,请皇长孙殿下不要为难臣等!”
李郅轩怀着满心的急切,虽知道现在是惠泽帝每日批阅奏章,没有特殊事由一律不得打搅的时辰,却也等不下去了,只是含元殿又岂是他能够随意乱闯的,只得稍稍稳住心神,镇定的命令道:“我有急事须得立即面见皇祖父,速速着人进去给我通报。”
殿内,惠泽帝眯了眯与李郅轩如同一个模子刻出般的凤眸,露出一个十分浅淡也不明意味的笑容,朝侍立一旁,眼观鼻鼻观心,仿若什么都未曾听见一般的太监总管斥道:“装模作样的,还不去领了轩儿进来。”
“是。”面白无须,身姿单薄的太监总管兰博恭敬的领命而去。身为帝王身边的总管太监,什么事情该做什么事情不该做,他心里门儿清,不然宫中上千名太监,何以轮得到他混到如此位置。惠泽帝看似事事依赖臣子,其实对皇权的掌控之力,比之他的父祖丝毫不弱,只天下人都当他糊涂罢了。
兰博躬着身走出含元殿,抬手挥退了侍卫,高声的宣道:“宣皇长孙觐见。”
李郅轩得了允许,哪里还顾得了其他,连跟兰博打声招呼都来不及,便小跑着进了殿,一进去就看见惠泽帝不悦的目光看过来,顿时身子一僵,放缓了速度,将心中的焦急也狠狠的压了下去,恢复往日的风姿翩翩,恭敬的行了跪礼:“孙儿叩见皇祖父,皇祖父万福金安。”
晾了他一会儿,惠泽帝才开了口:“起来吧!如此急匆匆的想闯含元殿,可是有何大事发生?”
“皇祖父恕罪。孙儿只是心中急切,才坏了规矩。那余定贺奸污嫡亲侄孙女,罪大恶极,理应处斩,皇祖父为何下了圣旨恕他死罪?若无人敲响登闻鼓,皇祖父素来是不会驳斥大理寺所判刑案,为何偏偏此次例外?”李郅轩心中悲愤交加,他才向锦绣承诺过不会叫伤她的人好过,可如今他的皇祖父,却第一次下了圣旨,驳斥了大理寺所判,改处斩为流放,甚至连因由都未说一个,实是叫他无法接受。
惠泽帝听得他质问,眉头紧紧锁起,面露不悦,语气却十分平淡的反问道:“何时朕的行事,也要向你解释了?”
“皇祖父行事自是不用向孙儿解释,但是您可知道,今日圣旨一下,城中观刑百姓如何议论。他们都说丞相大人一手遮天,皇祖父是个傀儡皇帝,只知听命行事。”
“放肆!”如此侮辱惠泽帝哪里还能忍得住,凤眼怒瞪,骨节分明的手掌猛的在高案上一拍,怒声的斥道。
殿中伺候的宫女太监惊若寒蝉,纷纷忍不住后退数步,将自己藏在阴影之中,生怕被惠泽帝一个看不顺眼,就拉出去杖毙了。李郅轩却昂然的与他对视,倔强的质问道:“皇祖父素来教导孙儿,太祖有令,大唐律法不容侵犯,可如今皇祖父却率先违反律令,给有罪之人大开方便之门,叫孙儿如何能服?”说着,俊美的脸庞上就流露出一股无尽的哀伤,“往日里皇祖父也口口称赞余家妹妹有其祖母之风,当为长安第一才女,可如今她被人给毁了,皇祖父却要赦免了毁她之人的死罪。余妹妹何其无辜,被亲人所害,被世人所弃,如今,她唯一还能依靠着讨个公道的大唐律法,也叫皇祖父无情的破坏了。”
然而他的真情流露也打动不了心性坚定的皇帝,他既下了明旨,纵算是错误的,也没有回头的机会,何况一切均在他的掌控之中,岂容他人破坏。
余家锦绣要怨,也只能怨她自己命不好,摊上了余家这兄弟二人,怨怪不得他。“朕如此行事自有朕的道理,况且圣旨已下,不容更改,你无需多言,朕也无需多与你解释。你退下吧!”
李郅轩也是个固执的,从骨子里,他们祖孙二人如出一辙,既不顾一切的闯了进来,又岂能如此轻易的被打发了,他附身磕下头去,声音中带着浓浓的祈求。“求皇祖父看在孙儿的面上,收回成命,还余家妹妹一个公道。”
“此事已成定局,无从更改。退下去。”
“求皇祖父收回成命,求皇祖父收回成命……”李郅轩不停的磕着头,声声苦求。他答应了余妹妹的,可他如今一个承诺都无法完成。不能叫害她之人偿命,堵不上天下悠悠之口,无法解决两人之间隔阂的鸿沟……他什么都做不到!
泪水和着额上流下的鲜血,从脸上倾流而下,少年附身都依然坚强直挺的脊背,刹那间竟是萎靡了许多,他满心的茫然和无助,无往而不利的自信被打击的荡然无存。
他的信誓旦旦,他的豪情万丈,全部都是笑话。
他竟是不如幼小的余妹妹看得清楚。
这一刻,李郅轩心中感到无限的悲哀,他仿佛间似乎看到自己与锦绣越见远离的未来,他们之间的鸿沟,宽广的无法跨越。
难道就如此放弃吗?放弃承诺,放弃才刚发现的感情?
这个世间,还有哪个男子会如同他一般,不嫌弃她,还肯倾心相许?
没有,再也没有人会像他一般待余妹妹了。
所以,她的幸福,只能他来给。
更何况,就算还有人愿意诚心待她,他也无法忍受眼睁睁看着她与自己渐行渐远,却与别人亲密相对的一日出现。
那么,到底要如何做,才能给冲破世俗的鸿沟,冲破皇族的枷锁,将她带到他的身边?
“痴儿,痴儿……”惠泽帝见状,心中升起一股浓浓的无奈。李氏皇族多出情种,当年开国太宗皇帝为了武圣皇后,废弃后宫,独宠一人,而后更是因为武圣皇后的病逝抑郁而终,否则今日大唐的地域将会更加辽阔。都说子孙肖祖,李家的子孙没有学得太宗皇帝谋得天下的机智,却将这情痴二字习得炉火纯青,几乎代代出情种。一旦爱上,便是一生,生死相随,无怨无悔。帝国的皇权更替,才会如此迅速,不到二百年的时间,竟是更替了七次。如今他最为看重的孙子,也因为一个还不能称为女人的孩子如此痴迷。痴迷痴情倒也罢了,太宗皇帝留下遗旨,李氏皇族年过三十方可纳妾,为的就是叫子孙尊重嫡妻,爱重嫡子。又下了皇家媳妇及后宫嫔位以上妃子母家三代不可担重任的圣旨,也杜绝了外戚专权的可能。叫皇族男儿的痴情不至于毁了家国天下,可偏偏轩儿痴情的那姑娘还是个失贞之女,那个家族还是他费劲了心思想要算计利用的。
真真是孽缘啊!
一切都已成定局,他纵然心疼长孙,却也骑虎难下,正要呵斥怒责,守门太监就进来通传:“启禀陛下,太子殿下求见。”
“快宣!”
太子殿下风姿卓越的迈步走进殿内,速度不紧不慢,脸上带着淡淡的微笑,仿佛没有看到正泣血叩首,苦苦哀求的儿子,俯身行礼。“儿臣叩见父皇,父皇……”
“免礼,免礼,把你儿子带回去吧!哎……”惠泽帝挥挥手,面露不耐,仿佛赶苍蝇一般的吩咐。
太子顺势起身,皇族标志性的凤眸直棱棱的看着惠泽帝,一脸纯良却语带疑惑的问道:“儿臣尚有一事不解,敢问父皇,为何违反大唐律法,圣旨免人死罪?”
“你……”
“启禀陛下,大理寺卿易澜易大人求见!”
惠泽帝脸色一苦,不耐烦的连连挥手,“不见,不见,都走,都走!小兰子,宣太医,朕头又疼了!”说着,就扶住额头,往里间寝殿走去。
太子殿下只得眼睁睁的看着又开始胡闹的皇帝陛下装模作样而去,哭笑不得,一脸无奈。殿外,枫叶顺着秋风的旋律,奏响无人能懂的歌谣。
------------
28第027章
秋日将尽,冬季渐来,日头渐渐的就开始变短了,不过将将过了酉时末,天就完全黑了下来,长安各坊间的灯笼也次第的亮了起来。
锦绣再次用手遮挡着将药汁子倒进空间,放下药碗,心中喟叹何,眉头也紧紧的锁着。白霜出门一个下午了,到这会儿也还未归来,她有些忧心。若非担心别人起疑,若非前世白霜等人为她付出性命,若非近几日的相处让她对她们放下试探之心,这么重要的事情,她不会交给她去办的。可她到底还是太过放心了,以前白霜真正开始接手帮着她管事的时候已经十三四岁了,如今却才堪堪十岁多一点,阅历和处事都不及前世老道,她还真怕会出什么事情。
事情办没办成倒也就罢了,若是她因为此事出了什么意外,锦绣可就真的要内疚一生了。
“小姐,再有半个多时辰就要闭坊宵禁了,白霜姐姐还没回来,被抓住了可就要打板子的,这可怎么办呀?”白雾一张小脸上满是忧心,大唐的宵禁制度自来就严厉,过了一更三点还在房间游荡的,就会被抓起来打四十板子,寻常健壮的男子受了四十板子都得伤筋动骨的,白霜姐姐小小年纪,身子又单薄,一顿板子打下来,她肯定会没命的。平日里她虽然严厉,可也是为了自己好,现在她很可能会有危险,白雾怎么能够不担心。
一旁侍立的白霏和正为锦绣活动腿脚的白露也都面露忧色,频频的朝门外望去,天色越晚,就越是焦躁。
锦绣没有做声,她面上虽不显,心中也是担忧。此时此刻,她甚至有些后悔自己太过冒失,白霜年纪到底小了些,与那人打交道,怕是不容易的。可是如今她身边也没有可用之人,奶娘崔妈妈更是个面团子样的人物,从来都没有做个龌龊之事,这种事情,她也不敢交给她去做,甚至都不敢叫她知晓,否则她绝对会露了行迹的。
眼看着就要到一更三点,白雾终于忍不住了,跺了跺脚,低吼了一句:“我去看看去。”也不等锦绣反应,就跑了出去。
锦绣摇了摇头,倒也不怪她,对给她揉着腿的白露说道:“好了,别揉了,改明儿个你们扶着我下地走走,腿脚就灵活了。你是个稳重的,替我去看着点儿白雾,别叫她跑了出去闯了祸。白霜是个机灵的,她若是真被耽误了回不来,到了宵禁时间自会找地方歇着的。”
“知道了,奴婢一定会看着白雾的。”白霜又扶着锦绣的腿,上下的晃动了一会儿,一丝不苟的完成了今天的任务,才接过白霏拧干的帕子,细细的将腿上擦了一遍,拢上裤子,盖了薄被,方端着水,脚步匆匆的出去了。
屋子里就剩下锦绣跟白霏,白霏便端了个小杌子坐在锦绣床边,手中针线飞舞,有一搭没一搭的跟锦绣说着话。
等待的时候光阴总是过的特别慢,明明才一盏茶的时间,锦绣都以为过了好几个时辰,手中的书,也久久没有翻动过一页。
终于,纷杂的脚步声伴随着白雾唧唧咋咋的吵嚷声传来,“回来了,回来了。”不一会儿,就见面色略微苍白的白霜在白露的搀扶下,掀开帘子进屋来。
锦绣忘记了自己还在养伤,猛然从床上撑起身来,颤抖着声音问:“快,快坐下,白霜,你可是受了伤?”
“小姐别担心,你还有伤,快躺下吧!奴婢没有受伤,就是入了府之后跑得急了些,有些脱力,歇一会儿就好了。”白霜也没有推辞,在白露的搀扶下坐到了床边,抬手拢了拢有些纷乱的发丝,罕见的露出个笑容,安抚的对锦绣说道。
锦绣嗔怪的看了她一眼,挪了挪身子靠在床边,目光有些渺远,“事情着急也无用,你何必如此亏了自己,倒是叫我忧心不已。”
“奴婢第一次为小姐办事,能够如此顺利,自然要赶紧来向小姐讨赏,可不就得跑着来么。哪里料到半路上叫白雾这个丫头给截住了,她猛的冲出来,就拐了一下,不然奴婢也不用白露搀着过来了。白雾这么冒冒失失的,小姐可得狠狠的罚她一次。”白霜嘴里说着责怪的话,看向二人的眼神倒是分外亲热。只白雾听得要受罚,笑眯眯的小脸顿时又垮了下来,可怜兮兮的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
锦绣知道她们是怕她因为叔祖被恕罪的事情伤心,在哄她开心,也就顺势与她玩笑起来。“我的箱笼和库房钥匙都在你手里,想要什么赏赐,你自己去取了,除了那串紫色的珠串子,别的倒是都能给你。这小丫头也是交到你手里的,你自去罚去,我可不管。”那紫色的珠串,似乎从她有记忆开始,就一直在她的首饰匣子里,她从来没戴过,却下意识的觉得那是十分重要的东西,可她前世到死,也不知晓那珠串子的来历。
“小姐……”白雾不依的靠在白露身边扭着身子,翘起嘴唇,一脸委屈。
“哈哈……”锦绣等人都笑了起来,她成功的用她的委屈取悦了大家,却还一脸不明白大家为何突然又笑了起来的懵懂样。
原来在她没注意的时候,这个之后十分精明干练的小丫头,也有如此好玩儿的一面。前世她沉迷在诗词歌赋的世界里,究竟错过了多少啊!
“小姐,您明日就等着看好戏吧!”临睡之前,白霜留下了这一句话。
再次收割种植了佛豆,锦绣嘴角含笑,陷入睡眠,一夜无梦。
当凌晨的第一道光,伴随着晨钟的敲响,锦绣蓦然睁开眼睛,心底无端端的浮起一丝不安,下意识的想要吩咐人去前院传话,道二房男丁今日不可出门,可突然之间,又醒过神来,焦急的神色转为平静。
前世她是余府的危险警报器,只要与她有亲缘关系的人当日会有危险,她都能够提前感知,然后阻止,是以余府十数年来一切顺利,犹如福星高照,无往而不利。然而今生,她再不会做这个危险警报器,该他们承受的,通通都得自己去承受。更甚于,她还会出手,将他们推进深渊。
九月初三,是今年最后一次押解犯人入燕的日子。
辰时末巳时初,数十个枷锁缠身,镣铐缚腿,身着麻布囚衣的犯人,在一队全副武装的衙役押解下,缓缓的朝春明门而来,东市开市早,此时街头巷尾都围满了看热闹的百姓,对着封条上的罪名和囚犯们指指点点,议论纷纷。
“看,那就是余丞相的亲弟,奸污了丞相大人嫡亲的长孙女儿,还能改了易青天的判决,求得圣旨免了死罪,这余家兄弟可真是……啧啧啧”说话的人,显然对案件十分了解。
旁边的男人摸了摸两撇剃得跟眉毛一模一样的小胡子,一脸猥琐的说道:“余家大爷就是个荤素不忌,男女皆宜的,家学渊源,想必这余二老爷与余大人也同道中人,才会如此‘惺惺相惜,舍命相救’吧?”
……
“余丞相如此护短,罔顾大唐律法,圣上竟是遭奸人迷惑,大唐危矣!可悲可叹,他这样的人都能中状元,任丞相,老夫却屡试不中,苍天无眼啊!”一心为国为民的愤青捶胸顿足的叫骂。呃,看他胡子花白的样子,应该只能称之为愤老吧!
“裴秀才,那你赶紧得中个举人,早日站在朝堂上,揭开余丞相的真面目哇!哈哈……”
“无知稚儿,大唐臣民,四十而不中便不再有资格参考。老夫大器晚成却报国无门,实乃大唐之失,大唐之失啊!”说完,裴秀才仰起头,背着后,走开了去,再不理会那些嘲笑他的人。
……
“我倒是觉得,余丞相是故意将弟弟宠坏,再舍了一个没用的姑娘,如此便可独占家产,实在是高啊!佩服,佩服”
“余家起于微时,如今余家所有财产,都是丞相大人挣回来的,跟余二老爷何干?刘扒皮,你以为谁都跟你一样,为了几亩地,将亲弟弟逼死啊!”
“就是就是,刘扒皮,易青天早晚会处置了你。”
“你们,你们……”
……
“砸死他,砸死这个不要脸的老货,砸死这个老畜生!”人群中不知谁大喊了一句,伴随着突然飞出一颗烂白菜,“啪”的一声砸在余定贺脸上。人群顿时激愤,各种蔬菜瓜果,不停的砸向囚犯群,押解的官兵也不管,还稍稍退开了些许,给了百姓方便。
“打死这个畜生。”
“去死吧!”
脖子和双手都被枷,根本无从躲避,很快,余定贺全身都布满了黄黄绿绿的污物,啷当的摔倒在地,受他的影响,其余犯人也没逃过,被激起愤怒的百姓砸得狼狈不堪,只恨不得他娘亲从未将他生出来,受如此折磨,更是对余定贺恨得牙痒痒。
砸光了手中的东西,激愤却更显高涨,有人已经窜出辅道,奔过去拳打脚踢,押解的兵丁这才感觉不对,忙上去推攘,然而越来越多的人跨出防线,冲了进去,十数个兵丁根本不是他们的对手,又碍于法度,不得抽刀相对,顿时急了起来:“退后,退后,不许打了!”然而群起激愤,又哪里是他们阻挡得了的。
正推推攘攘着,突然,有人大喊一声:“快跑,活阎王来了!”伴随着哒哒的马蹄声,叫喊声更高。
“活阎王来了!”
“活阎王来了!”
“活阎王来了!”
“活阎王来了!”
打的兴起的百姓们,同时回头望去,看着由远而近的马背上,一袭白衣似雪,青丝飞扬,仙姿飘逸的男儿渐行渐近。可他们却丝毫不觉欣赏,犹如三九之天,一盆冰水从头浇至脚下,浑身激灵,顿时拔腿窜入人群,很快泯然众人之中。
“吁……”大宛马仰脖长啸一声,前蹄不甘的在地上狠刨几下,打了个响鼻。
押解的官兵中,一个三十来岁的汉子正了正方才被撞歪了的盔甲,单膝跪地,双手抱拳:“下官叩见燕王殿下。”
马背上的年轻男人郎眉星目,面如冠玉,殷红的薄唇似笑非笑的勾起,端是俊逸不凡。“本王还道是何人引得百姓哗变,紧赶慢赶的来遛遛,打发打发时光,原来是小六子你呀!怎么,今日又给我燕地送菜了?”
那被叫小六子的汉子抽了抽嘴角,一本正经的回答道:“是,这一十六人,都是此次流放燕北的囚犯。”
“小六子越来越不好玩儿了,你怎么就不炸毛了呢?”燕王嘴角又勾得更深了些,促狭的调笑道。他明明是个尚未束冠的少年打扮,却叫个三十几岁的人为小六子,还能怪人家炸毛吗?
“燕王殿下,下官等得赶紧上路了,兄弟们还得赶着回来过年呢!”小六子深知燕王性子,行完礼便直接提出要走人。
可惜燕王既然来了,他没有玩儿够本,怎么可能放他们离开,吃了那么多次亏,小六子还是没学乖,燕王李道亭挑衅的瞥了他一眼,马鞭拦在他身前,道:“等等,等等,不差这一会儿吧!小六子,本王可听说了,你这次押解的这批犯人里,有个很大来头的,第一次打破了堂兄不插手大理寺案件的规矩,是哪一个,你叫出来给本王见识见识。啧啧啧啧……不过三两年的没回来,这长安城里,居然还有比本王更嚣张的人了。”
“王爷您老人家别为难下官了,易大人说了,这次下官送到燕地的囚犯要是再少了一个半个,就得下官自己顶上。王爷,下官家上有老下有小的,可承担不起啊,您放过我吧!”
“放心,放心,本王不为难你,肯定叫你全须全尾的把一十六人送过去,反正到了燕地,还不是本王想如何就如何!”说着,燕王星目闪着耀眼的光彩,一个一个的从那些囚犯脸上看过,那种目光,和着燕王“活阎王”的名声,吓得他们恨不能钻回母亲腹中,再重新投胎一回,这一次,一定做好人。
只余定贺感觉到怀间的空空如也,涕泪交加,不甘的大喊了起来。“我的银子,我的银票,被那些刁民偷走了,萧伍长,快,帮我把银票抢回来,大哥给的银票被抢走了!”完全没有意识到,一个让他从此陷入噩梦,连他以为通天的兄长也惹不起的人,正一脸兴味的看着他。
“这个,就是余家二老爷?奸污了自家嫡亲侄孙女,还叫堂兄下特旨恕了死罪的那个?”燕王眯了眯眼,翘起的唇角弧度又高了些。
“是!”萧伍长萧留直,也就是小六子无奈的答道。
“啧啧……”燕王摇了摇头。
“萧伍长,还不去给我把银子找回来,不然回头叫我大哥知道了,要你好看!”余定贺到此刻,还有些弄不清楚状况,颐指气使的叫嚣着。
“你确定,这货是余定贤那老狐狸的弟弟?”燕王面露怀疑,余定贤不会那么大胆,公然的将人给换了吧!
小六子翻了翻白眼,道:“我确定!”
“哎……小六子,本王看他不顺眼,怎么办?”燕王翻身下了马,将缰绳一抛,就走上前去,斜斜的往小六子身上一靠,眨眨眼,一脸无辜的问。
“余大人和易大人都交代了的,他不能死,王爷你别乱来啊!”小六子闻言立刻劝道,可这话怎么听怎么觉得不像是在求情的意思啊!
“好吧!不让他死,不过……”燕王皱皱眉,蓦地嫣然一笑,朗声叫道:“来人啦,把他那(和谐)话儿给本王割下来,回头送到燕喜楼叫胡厨子给仔细烹饪了,今儿个晚上本王在燕喜楼设宴,单请余丞相吃饭。”
“噗……”
“噗……”
“噗……”
……
“王爷,王爷,别乱来,要死人的,弄死了下官可担不起责任。”小六子努力憋住笑,跪在燕王面前苦苦的哀求道,若是他语气中的笑意不那么浓,脸上的表情不那么纠结,倒是还能让人觉得他在努力尽职,阻挡“活阎王”行凶。
“别挡着。”燕王抬脚一踹,还未沾到他的身,小六子就仰面倒地,翻了几下,哼哧哼哧的哀嚎起来。燕王一脚踹空,啷当了一下才稳住身子,瞪着眼睛走过去,一脚踩在他小腹上,左右研磨了几下,又笑了起来,“放心好了,老蔫儿可是宫中净身房出身的,那一手绝活出神入化的,今儿个叫你见识见识。”
那边,余定贺被燕王带来的四五个侍从堵住了嘴,摁住手脚,褪下了裤子,静默无声的人群终于发出了一丝惊呼声音,女子们纷纷捂眼侧头。
这个时候的余定贺,才从他丢失银两的悲愤中醒过神来,却已来不及,挣扎不过,便摇晃着头,呜呜的叫唤求饶着,可惜,在场的,没有任何一个人敢开口为他求情。
“活阎王”燕王李道亭的名号,大唐帝国哪个不知,哪个不晓,别看他嘻嘻哈哈的样子,那杀起人来,根本眼都不带眨一下的。去年胡族大雪,牛羊冻死无数,便入关抢掠,燕王领兵抗击,俘虏上万,结果居然一个不留的全部杀了,斩首、腰斩、五马分尸、凌迟……十八班酷刑一一试验,胡族俘虏各种死,惨不忍睹,“活阎王”之名由此诞生。
哪里敢有人去触他的虎须。
一脸褶皱却手脚利索的老蔫儿从怀中掏出一个皮夹,抖开后里面插着大大小小十数把锋利的小刀,他从中挑出一把长约三寸,十分细小的,在皮甲上磨了几下,左手拇指在余定贺小腹上摁了两下,右手举刀一挥,一股鲜血和着骚臭的尿液迸射而出,余定贺猛地涕泪横流,哀号起来,奋力的挣扎着,而后双腿无力的蹬了几下,就晕了过去。老蔫儿又在他小腹揉捏几下,鲜血就慢慢的止住了,他又掏出一个黄纸包,捏了一小撮灰色的粉末,洒在伤口处,用白色的纱布细细的裹了伤口,缠在腰上,才起身将黄纸包递给小六子,哑着声道:“隔一日换次药,半个月就长好了,连痛都不会痛。不过不能走路了,不然伤口恶化,神仙也难救。”
燕王看着人将余定贺那(和谐)话儿包裹起来,大方的从怀里掏出一张银票放到小六子手里,挥了挥手,道:“给他雇辆马车,本王出银子,小六子,等你回来了,到王府来喝酒啊!哈哈哈哈……儿郎们,咱们去燕喜楼。”
燕王跨上马背,又朝周围的低声议论纷纷的百姓望了一眼,眯起眼睛,阴森森的道:“这事儿若是在本王请客之前传到了余丞相耳中,你们知道的!”说罢,便打马而去。
与他来的突然一样,走的更是迅速,不过眨眼间,就消失在街的那头。
------------
29第028章
“噗……咳咳,你说,什么,咳咳,再说一遍!”锦绣被白霜带来的消息惊到,一口蜜糖水就呛进了鼻管,忍不住剧烈的咳嗽起来,瞪着眼睛不敢置信的问道。
白霜双眼亮晶晶的,眼中闪过一股兴味,道:“燕王殿下命人当众将那畜生阉割了,包裹着进了燕喜楼,说是要叫厨子将那东西给烹调出来,晚上请老爷用膳。奴婢方才去前院打探过,老爷已经接了燕王府送来的帖子,答应了准时赴宴。”
“你是说,燕王要将那东西煮了给祖父吃?”锦绣忍住恶心,再次确认,见白霜点点头,心底升起一股恶寒。
她一手策划了事情的发生,几乎所有的一切都跟她的预料相差无几,那人当众被刻意挑起激愤的民众暴打一顿,叫混在人群里的盗贼扒了银子,至于她料想中的黑手有没有人下,因为燕王的所作所为,已经不再重要。相对于声名赫赫的“活阎王”所做的事情,她费尽心思所谋划的一切,不过像是一场儿戏,只叫人觉得索然无味。好在一切都算是按她写的剧本上演,只是她安排好了事情的开头,却怎么也没有想到,会有如此叫人啼笑皆非的结局。
其实也怨不得她没有将一切全部料准,“活阎王”行事,这个世界上怕是没有任何人能够猜得到,她本想叫事情万无一失,方才想了法子将他引过去,哪里料到最后他成了这场戏的主角。
这种割了弟弟的命根子做食材,烹调好了之后请哥哥去食用的法子,“确实是燕王的手笔啊!”锦绣感叹一句,又想到依照燕王的性子,他早晚会明白过来是有人算计了她,赶紧吩咐道,“白霜,可得赶紧将尾巴收拾干净了,别叫人察觉出此事与我们相干。”否则他会做什么事情来报复,还真想象不出。
燕王这人,在长安城中风光数年,所做之事,就从来没叫任何人看清楚过用意。上一刻他还对你和颜悦色,下一刻也许他就能与你拔剑相向,最是肆意妄为,不留余地的。
惹上这样的人,实在不算是一个好消息。
“奴婢明白,按照小姐的吩咐,奴婢并没有现身,只花了几个钱,找了个小乞丐,将那畜生怀揣巨额银票的消息递给了‘刀疤王’,小姐说的没错,‘刀疤王’在黄冈犯了事,带着几个心腹逃到长安城,已经拮据到替人扛货过活了,今儿小姐给他机会,得了这么大一笔银子,他立马带了人离开了平康坊,长安城这么大,他们随便找个地方窝起来,想要将他们找出来还真不容易。至于燕王那边,一群报国无门的落第士子不甘相爷护短蒙蔽圣上,在霓裳阁肆意怒骂,叫花魁月色房里的燕王听到了而已,跟咱们可没有任何的关系。”白霜简单将自己的行事说了出来,她第一次做这样的事情,几个小细节的安排,便能将那众多的男儿玩儿在手心里,心中那股兴奋劲儿一直到现在也还未平息。不过她也担心自己第一次做事,会有什么处置不当的地方,留下什么首尾,到时候可就收不了场了。见锦绣并未提出任何质疑,便知自己的做法还算得她肯定,心下就放松了许多。又想到燕王设下的“鸿门宴”,便提醒锦绣道,“只是今夜的宴请,要不要悄悄给老爷提个醒,燕王当众放了厥词,不准消息传到老爷耳中,老爷怕还真的以为燕王想与他相交呢!”
“不必了,你当他真是个傻的呢!会相信毫无渊源的燕王殿下真诚相交?”锦绣讽刺的答道,十分干脆的拒绝了白霜的提议。余定贤丞相的傻气憨直,只在面对老太太和二老爷这对母子的时候才会出现,平日里哪件事情不是处理的干净利索,不留痕迹。他若真的那么容易被骗,怎么可能早朝堂屹立数十年,只升不降,又深得当今宠信。
其实做一个奸臣佞臣,比做一个忠臣,更加需要过人的智慧和机敏。
况且他早已放弃了她,选择了那个伤害她的人,就算他今日真的逃不过这一劫,也是他自己找的,她绝对不会有丝毫的同情,更不会给他任何的帮助。余家舍弃了她,就必须要承受舍弃她的后果,她会慢慢叫他们明白,这后果到底有多严重。
今日,她倒是想要看一看,他知道他费尽心思救出来的弟弟已经成了一个废人,他还差点儿将亲弟弟的那东西吃进肚子里之后,会有什么样的反应?
锦绣拒绝得干脆,倒是叫白霜有些接受无能。整个相府里谁不知道二小姐素来最是善良温柔,时常救人于水火之中,余府数次因为她的提前示警躲过灾祸。今日算计二老爷,那是因为他行凶在先,没有想到锦绣竟然连老爷也一同恨上了,一时之间,有些反应不过来。
锦绣看她呆滞的表情就明了她的想法,不由有些呲之以鼻。前世她得了善良的美名,有着余府福星的称谓,可她得到的是什么?一场编制九年的谎言,一门葬送幸福的亲事和一杯置之死地的毒酒。
她为什么还要再做那个傻傻的自己?
她目光冰冷的看向白霜,直白的说道:“白霜,余府中,我余锦绣只有仇人,没有亲人。若非不得已,我甚至不想再姓余。你要记住,跟了我,你就不再是余府的人了。”
白霜心中一凛,正色的回道:“奴婢明白了!”心底却升起来一股酸酸的感觉,看向锦绣的目光,满含同情和怜爱。
余府中人,没有哪一个真正关心小姐。老太太因为二老爷的获罪,对小姐只有恨。老爷费劲心思,从陛下那里求得赦免的圣旨,为的是二老爷,他完全没有想过小姐会如何。夫人以风寒为由,紧闭房中,相隔不过咫尺,却不曾来看过小姐一眼。三爷,二少爷,七少爷,是小姐嫡嫡亲的父亲兄弟,可他们却从未踏入过小姐的房间,不曾给过小姐丝毫的关怀。三奶奶一心全扑在三爷和两位少爷的身上,竟还抓住机会利用起身心受创的小姐来。这些原本与她最亲的人,却伤得她最深。更不提二房众人的无耻嘴脸,也怪道她会说在余府没有亲人,只有仇人呢!
大家族里的龌龊事,比之乡间,更为常见。
说曹操,曹操便到。白霜方才在心中嘀咕了几句老爷的不是,他就背着双手,走进了和悦轩,进正屋看了几眼用了药又睡着了的柳氏,便朝暖阁走来。
自锦绣醒来半个多月,他第一次踏进了她的房间,却不是关怀抚慰,而是来兴师问罪的。“今日你可有何不好的感觉?”
锦绣平静的答道:“自然是有的。天光放亮的时候,我便感觉二房男丁今日若是出门往西而去,定会出事。”
“那你为何不说?就任由惨剧发生?那是你的二叔,如今生死未卜,你却还与丫头在此说笑,锦绣,你的善良呢?”余定贤一脸受伤的质问,仿佛无法相信锦绣会那么残忍。
“我为何要说?”锦绣反问,嘴角扯出一丝讽刺的笑,“自我懂事起,便一次又一次的借由神佛示警,帮助余府众人躲过劫难,哪一个人没受过我的恩惠,可我得到了什么?他是我二叔,可他也是仇人之子。善良,我余锦绣这辈子最讨厌的,就是这个词。”
锦绣眼中浓浓的恨意,叫余定贤心中一惊,今日二侄子所受之难,叫他想起那日慈济大师的预言,他第一次深刻的感觉到,他这个孙女儿的确掌着余家的命脉,受上天垂怜,得无上大能。她的感知力,是他所谋事业的保障。她能够轻易的叫他们趋利避害,却也能够袖手旁观他们踏入深渊,若那恨意再重一些,她也许能够轻易的将他所有的一切毁掉。
他怎么能够允许这种事情发生。
余定贤放软了音调,走进床边,目光中露出浓浓的关切和疼惜,他伸出手来,想要像往常一般揉一揉她的头顶以示亲密,可锦绣却毫不犹豫的退避开来,脸上布满了防备之色,叫他心下喟叹,暗道自己失了算计,也更坚定了弥补的信念。“绣儿,你别怪爷爷,爷爷也是太着急了,才会吼你。咱们余家子弟,最最要紧的就是团结一心,你叔祖醉酒糊涂了,才会做下错事,现在他也受了惩罚。你可不能因此就对二房产生什么想法,打断骨头还连着筋呢,都是一家人,况且你大伯二伯五叔往日里可都将你疼进了心坎儿里,往后别像今日一般了,叫人寒了心。”
“他们欺辱我的时候,可没有想过我跟他们是一家人,如今便想到了?”锦绣却不被他的柔情所迷,厉声的反问道,脸上的狰狞之色一闪而过,便又迷离的笑了起来,仿若预言一般的说道,“太晚了,太晚了,但凡欺辱过我的,上天必定一次又一次的将惩罚降临到他们身上,无人能阻,不死不休。祖父费劲心思救了那人也没用,他不以性命恕罪,只会承受更大的痛苦和折磨,这一点,您很快就会知晓。没有人逃得过,一个人都逃不过。”
------------
30第029章
“你,你如何能知?”余定贤有些惊讶,明明身处内宅,外间的事情才不过发生了短短一日,她怎么就全知晓了,难道这个孙女儿真的是有常人无法理解的大神通?余定贤本就摇摆不定的心思彻底的倾向了锦绣,奠定了余府走向灭亡的基础。
三十多年来,他已经习惯了柳氏的管家能力,余府中外松内紧,消息传递十分不易,因而他根本不会想到余府内宅除了柳氏之外,还有人能够那么快速的收到外界的消息。只是他不清楚的是从锦绣的事情发生之后,气病交加的柳氏已经对余家的一切全然不管,抛开手去。余府的中馈,如今可是萧氏在掌着的,萧氏同样是大家嫡女,虽比不上柳氏,可管理的能力也是不弱的,只是她所知所会的一切,却根本不适合余府,柳氏也未来得及与她交代重点。是以她根本未曾对府内的消息传递有任何的管束,也不曾限定仆婢的出门时间及目的。锦绣前世所习惯的余府,也正是如此境况,她便从未想过打探不到消息该怎么办?余府的消息传递,很容易的不是吗?
误会就如此产生了,老谋深算被人称为“老狐狸”的余定贤,就因为这么个惯性思维,轻易的栽在了手段相对还十分稚嫩的孙女儿手里,实是大大的冤枉。
当然他并不知道这一切,锦绣也不知晓,还以为他故意如此作伪,想要从她口中套什么消息,面上就露出点不屑来,看向余定贤的目光也有些不逊,“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祖父博览群书,学冠天下,又谋深计高,雄才伟略,如此小道理,还用孙儿来告诉你吗?”
“绣儿,你叔祖是你曾祖母的命根,也是祖父的恩人,你就不能放过他吗?流放燕北,已是很重的惩罚了。况且,余府其余人等并未伤害过你,你如果提醒一句,玮儿也不至于被人误伤,不知生死。”余定贤已经深信锦绣身怀大能,乃是余家命脉之所在,便将身段放得更低,丝毫不在意她的讽刺,几近祈求的对锦绣说道。
“如何是我不肯放过他?我如今卧病在床,足不出户,哪里来的能耐去做些什么?只上天不会放过所有欺辱我的人,善恶到头终有报,佛家谒语,终不欺我也!”锦绣依旧高深莫测的说,那笃定的表情和坦然的态度,实在叫人无法不相信她所言的皆是真理。
余定贤心中愤怒,可他却不敢再逼迫锦绣,慈济大师的断言和锦绣的表现,加之今日余府第一次因为她的不肯合作而出现的意外,无一不在告诉他,余家若失了锦绣,所谋之事必败无疑。祖辈的殷殷期盼,父亲临终前他发下的毒誓,三十多年的阴谋算计,将全部化作东流水,他不敢想象那种结果,也承受不起失败的打击。
余定贤长叹一声,颓然的坐到椅子上,尽显萎靡之色,语含愧疚的说:“你心中若还有怨气,便冲着爷爷发吧!爷爷只顾着自己的孝道和兄弟之义,愧对了我的绣儿,就叫一切的报应都降到我的身上,放过余家其余的人吧!”那姿态和言语,一副舍己为人,甘愿受难的模样,换做前世的锦绣,铁定立刻心软了。
可如今有了前世经历的锦绣,已经深刻的了解了余定贤的性格和为人,哪里会相信他装出来的这些姿态。
况且,从她醒过来以后,就在等待今日的到来,又怎么可能轻易地动摇?所有的安排和布置,所有的谋算,都在今日有了一个好的结果。从今日起,她再不用担心余府中还有哪个敢欺辱她,伤害她。从今往后,她将凌驾于余府所有人的头上,无往而不利。
世人多迷信,余定贤更是其中的佼佼者。不然不会多年来听信她所有的建议,甚至于她若说他不能上朝,他都会想尽方法逃了朝会。只如今她年纪尚小,能够帮助他的地方实在不多,也还未如同前世一般深受他的重视,所以,她只能用血的教训来让他警醒,告诉他她的重要性。不过今日也无须逼得太紧,他还需要更多的刺激,需要更多的血的教训,待余定贺的噩耗传来,他才能够真正明白她对于他,对于整个余家,有多重要。那时,纵然老太太有再大的愤怒,也不敢动她分毫。
到那时,她一定会非常享受他们的恭顺。
她笑了笑,美丽的眼睛微微的眯起,根本不去顾及他所说的话,反而有些幸灾乐祸的问道:“听说今晚有人请祖父赴宴,不知是真是假?”
余定贤听锦绣主动问起他的行程,还以为是他的话打动了她,赶紧坐直了身子,毫不隐瞒的交代了行程和因由。“自然是真,燕王回长安之后第一次宴请,我非去不可。你如此问,是不是代表宴会会有意外发生?什么意外?能不能化解?”
“意外肯定会有,不过与您无碍,大可不必躲避,去就是了。不过……”不过你弟弟的宝贝你到底能不能吃到嘴,这个就只有看你自己了。
“不过什么?”余定贤急切的问。
锦绣眸光一闪,她还等着看笑话呢,怎么舍得就这样简单的将事情真相说出,那不是太吃亏了嘛。“祖父去了自然就知晓了。时辰不早了,您还是早些去做准备吧!燕王殿下可是最不耐烦等人的,小心惹了他不高兴,可不会管您到底是不是丞相大人的。”
“燕王久居燕地,不常回京,绣儿是如何知晓他的为人与喜好的?”余定贤目露怀疑,燕王李道亭自以军功不降爵承袭王位之后,便久居封地,甚少踏足长安,几年前其风流暴虐的传言早已经随着时间的流逝渐渐的湮灭了,若非去年虐杀俘虏一事的发生,人们怕是早就忘了这个消失数年的不羁少年,绣儿除了每日去华清书院女学,几乎足不出户,怎么就知晓了那人的喜好和为人,实在是叫人不解。
“我自有我的途径,反正已经提醒过您了,信与不信,全看祖父您自己!”锦绣高深莫测的回道,然后翻了个身,将脸朝向床的里侧,不再言语,也不再理会余定贤有何想法。她之所以知道,自然是得知与前世的记忆,哪里能够解释给别人听。当然,她也不会向余定贤解释,她要的,不就是一个高深莫测的形象嘛!
他愈多的质疑,她的把握也将越大。
锦绣做出一副不肯再谈的姿态,余定贤自然也不好再纠缠,他已经下意识的相信锦绣说的每一句话,自然就急着回去准备妥当,好参加晚上的宴请。燕王殿下,可是如今大唐帝国唯一一个有封地的王爵,值得拉拢啊!
不过,在离开之前,他还得将自己好祖父的形象,再在锦绣心目中深入一些。“绣儿,那祖父就先离开了,明日再来看你,你好好养伤,有什么需要的,就叫你祖母开了库房去取,若是家中没有,便叫人给祖父递个话来,祖父去买给你。”见锦绣无声无息,不做理会,忧心的叹了口气,又道,“好吧!祖父不打搅你了,你好好休息。早些好起来,省的大家为你忧心,也叫你祖母能够放心养病。”说完,便从容的背着双手,悠然而去。
余定贤一离去,方才行了礼便缩在角落里做隐形人的白霜就开始念叨:“小姐,你身上有伤,不能侧躺,当心伤口破了,又得好长时间才能结痂。”
“个管家婆!”锦绣嘟囔了一句,却乖乖的按照她的吩咐,重新平躺在床上,心底碎碎念,坑人的大夫,明明她身体已经好得差不多了,好不容易哄着几个小丫头让她自己下床走走,就因为躺太久了脚软了一下,他偏偏就咬死了说她伤还很重,只能卧床休养,几个小丫头便按照他的叮嘱,这不许,那不许的,实在是要憋死她了。
念着念着,就有些瞌睡,双眼渐渐朦胧起来,久去不归的白雾却一阵小跑,冲进了房中,兴奋的大喊道:“小姐,小姐,出事了。”
锦绣一个激灵,就醒了过来,表情还有些茫然,白霜脸就一黑,低声的喝道:“白雾,你的规矩呢?”
“啊?”白雾说了一半的话被噎住,满脸的笑意顿时垮下来,委屈的道,“白霜姐姐,我错了!”
不过才几天时间,这丫头就码准了白霜的性子,一听到她呵斥,便习惯性的认错了,倒是叫白霜接下来的话就不好说了。
这一个耽误,锦绣总算是清醒了过来,对着白雾调皮的眨了眨眼睛,嗔道:“一惊一乍的,不是叫你去拿两份点心吗?又出了什么事,说吧!”
“嘿嘿……”白雾眼睛不停的唆着白霜,小心翼翼的绕过她,蹭到锦绣床边,拉过床头上的几子,从提着的篮子里拿出四个牡丹花样的白瓷碟子,摆在几子上,一边说道,“奴婢是去拿点心了,瞧,桂花糕,豌豆黄,香酥米饼,还有小姐最喜欢的翡翠酥酪。”说着,用力的吸了吸鼻子,露出一股陶醉的神色,“好香。奴婢去的时候,花大婶正在蒸豌豆黄,奴婢就等了一会儿,跟妈妈们聊聊天儿,嘿嘿……这不,就听见一个消息。”
“什么消息?若是好消息的话,这碟子香酥米饼,就是你的了!”
“真的?”白雾的眼睛顿时睁大了,亮晶晶的看着炸得酥黄油亮的香酥米饼,舔了舔嘴唇,嘴角还有一丝可疑的液体。白霜在一旁淡定的咳嗽了两声,她的目光立刻就黯淡了下去,转过头来眼巴巴的看着锦绣,委屈的瘪瘪嘴。
“我说话,何时不算数过?”锦绣有些哭笑不得,她说的话,居然还比不上白霜一声咳嗽了。
“嘿嘿……”白雾摸了摸鼻子,幸灾乐祸的道:“未时那会儿,西苑的二爷被奉天府衙的衙役抬回了府中,说是在怀远坊跟人斗殴。请了大夫都叫准备后事了,二奶奶哭得那叫一个撕心裂肺,哼,谁叫她对小姐冷嘲热讽的,活该她年纪轻轻的,就要当寡妇。”
“白雾。”白霜气急败坏的喊,自持严肃的表情再也端不住了,一个箭步迈过来,手指头戳到她额头上,很铁不成钢的斥道,“说了你多少次了,慎言,慎言,你怎么总是记不住?你这口无遮拦的毛病,什么时候才能改一改,啊?”
白雾求助的目光扫向锦绣,锦绣张了张嘴,还未开口,白霜眼神就棱了过来,“小姐你别总是护着她,你护得了她一时,还能护得了她一辈子吗?她再这样下去,早晚是要闯下大祸的。”
锦绣讪笑了一下,朝白雾递过去一个自求多福的眼神,乖乖的道:“好吧!我不管,都交给你。”说完就将目光转向一边,再不敢去看白雾可怜兮兮的表情。大概是因为前世的亏欠,她对着她们总是有些纵容,看不得白雾一脸哀求的样子啊!
教训人的时候,白霜再不复平日冷漠寡言的样子,大道理一通一通的,说的白雾头越垂越低,不停的道歉,保证,都未能平息怒气,最后还罚没了那一叠叫她垂涎欲滴的香酥米饼,又罚她去将“慎言”二字抄写一百遍,方才作罢。
可怜白雾一步三回头的看着白霜挑衅的将几块香酥米饼吞下肚,馋的口水直冒,却不敢开口,委委屈屈的出了门,还听见她跺脚的声音,实在是叫人忍俊不禁。
------------
31第030章
到了申时左右,丞相余定贤换上了新裁的灰褐色绣暗金祥云儒服,头纶束发白玉嵌红宝石翘头冠,带着两个随身小厮风姿翩翩的从府里出来,上了早已准备好的马车,驱车前往位于永兴坊的燕喜楼。
燕喜楼里今晚的生意出奇的好,不论大堂还是包房,都被听到消息赶来看热闹的人们占满了,有的人来的晚了,又或者是遇上个背景雄厚惹不起的,将之前定好的位置让了出去,便在旁边的得月楼,福满楼,顺风斋等酒楼里定了位置,等着看这一奇景。整条顺城大街的大小酒楼因为今晚的宴席处处饱满,掌柜们喜笑颜开,巴不得燕王多来此这样的宴请。
燕王是个爱热闹的人,但凡听了解他一点儿的人都知晓。
从得知他回长安城的那一天开始,无聊的人们也正等着他出幺蛾子呢!这不,才一安顿好,就立即对余定贤丞相这个当今红人下手了,还一出手就这么的狠毒。他得了“活阎王”之名以后,比起以前,更肆无忌惮了。
真可谓是燕王一出手,就知有没有啊!
别人如何想如何看对于燕王而言没有任何的妨碍,只要没有人去通风报信,叫他的目的提前给余定贤知晓,让他没得玩儿了,他倒是希望更多的人一起来热闹热闹,这样才更有意思。
按说以余定贤如今的地位和权势,不至于真的因为燕王一个还未及冠的黄口小儿的威胁,门前大街上发生那么大的事情,都没人去通知提醒他一句。可所有的事情加在一起,就是出现了这么巧合的事情了。
当大家都以为他不会前来的时候,带着余府墨兰标记的马车,缓缓的驶进了顺城大街,在燕喜楼的楼下停住了。
余定贤一下车,便看见燕王斜斜的靠在燕喜楼的门柱上,嘴里叼了根青草,一见他下车,便一吐一吹,拍了拍手,语气低沉的说:“丞相大人贵人事忙,可真是叫本王好等啊!”
余定贤赶紧撩起衣摆,几步走上台阶,双手抱拳,略带歉意的说:“老母与拙荆卧病在床,侄子午后又出了点儿意外,下官实在是走不开,耽误到此时,还请王爷恕罪。”
“哦?那你家真是流年不利啊!”燕王挑了挑眉,露出个同情的神色来,微微倾了倾身子,手臂就搭上了余定贤的脖子,凑到他耳边,轻佻的说,“该不会是你家做了什么天怒人怨的事情,引得神佛不喜,降下灾难了吧!那丞相大人可得好好的去庙里拜拜,去去晦气,本王听闻报国寺的慈济大师佛法十分高深,又与丞相大人相交甚笃,大人不若前去报国寺拜拜菩萨,求慈济大师念上几卷经书,指不定一切就好起来了呢!”
余定贤五十几岁的人了,第一次被人搭着肩膀走路,还是个十八|九岁的小青年,实在感到不习惯,动了动肩膀,想要摆脱他,却哪里抵得过燕王的臂力,只得被他搂着,踉跄的进了燕喜楼,大堂里的食客,好奇和惊异的目光刷刷的飘过来,叫他困窘万分。燕王暗指的话语,更是叫他心中不安。
“子不语怪力乱神,燕王殿下。”余定贤脸色变了变,才正色的答道。他的迷信素来是不喜叫人知晓的,哪里肯在大庭广众之下,叫燕王坏了他一贯的形象。感觉燕王的头几乎要搁在他肩膀上了,抬起胳膊抵制着,一边义正言辞的劝道,“君子当行止得宜,不可如此攀扯勾拉,还请殿下放开下官,好生走路。”
燕王闻言便怒了,他一把将余定贤推了个趔趄,怒骂着甩手就往楼上走,“唠唠叨叨,一副老夫子的样,扫本王的兴,哼……”变脸之快,叫人完全反应不过来。
“王爷,王爷,别生气,厨房里还做着‘宝贝’呢,您专程请了余大人来品尝,可别浪费了。”随侍在侧的燕王长史赶紧上去拦住他,眨了眨眼睛,苦着脸含糊其辞的劝道。他很为难啊!既做了王府长史,生死都是燕王府的人了,燕王脾气上来不管不顾的发了出来,若是真将这位丞相大人气走了,今晚的好戏没了,回头,他准落不了好。
所以,王爷,咱能别闹了吗?
听到他话中隐晦的意思,大堂中竖起耳朵偷听的食客们纷纷变了脸色,憋笑憋得通红,还有人已经忍不住捂住嘴小声的笑了起来,偷瞟向余定贤的目光包含了不明的光彩。
余定贤没料到一句话不对付,燕王就大发脾气,居然完全不遵守宴请的礼仪,抛下客人自己就要拂袖而去,顿时被惊得呆愣当场,那些时不时瞟过来像看猴戏一样的好奇目光,叫他觉得如芒刺背,都有些想要立即离开的念头了。可是燕王手中辽阔的封地和那几万骁勇善战的兵力,让他实在是有些舍不得。一个如此喜怒无常,不拘常理的人,如果哄好了,说不定能借上大力。
该怎么办?
他一时之间,竟然犹豫不决起来,心里完全没了章法。
为了他的颜面和威信,他应该立刻拂袖而去;可为了那几万强兵驽马,他却只能屈辱的留下。
怪道出门前锦绣提醒他要早些到,否则定会惹得燕王生气,他还有些犹豫,如今看来,她所言,的确属实啊!那么她也说过,即便有意外,也与自己无大碍,留下来,应当不会惹麻烦才是。
想到待会儿能看到的奇景,燕王心中再大的愤怒也一下子就消失无踪了,他抬起的脚慢慢的落了下来,怒气冲冲的表情渐渐融化,随着转身化作温暖的笑容,“看在今儿个食材难得的份上,本王就不计较你的失礼了,余大人,不如我们今儿就与民同乐,在大堂中就坐,好好享受一下美食如何?燕喜楼的胡大厨手艺一流,轻易可是不会出手的哦!”他一脸你有福了的样子,实在叫人不好开口拒绝。余定贤见他脾气不定,也不太愿意与他单独进入包厢。他忧虑的瞟了瞟他腰间的长剑,若是待会儿再说了什么他不喜的话,他会不会突然拔剑相向啊?
还是在大堂里,安全些,便点了点头,微笑一下,同意了燕王的提议。
这样一来,倒是叫等着看热闹的人们顿时眼睛一亮,发出的绿光都能赶得上饿极的恶狼了。
长史见燕王又勾住了余丞相,余丞相大人虽别别扭扭的,倒是没再推拒的任他施为,顿时一喜,按照两人的意思,高声的吩咐道:“掌柜的,赶紧安排桌子,上菜!”
“是,是,是。”一直立在柜台后面拨拉着算盘的掌柜这才低头哈腰的走出来,领着二人到早就预留好的位子,殷勤的扫了扫并不存在的灰尘,“燕王殿下,余大人,请坐,请坐,小的马上就给您二位上菜。”
美味佳肴陆陆续续的端了上来,小二每进来一次,满屋子的人都盯紧了他,那殷殷期盼的样子叫不知所以的小二有些惊悚,快手快脚的摆在桌上,报上菜名。然而他每报上一个菜名,大家那兴味昂然的目光就黯淡一次,实在叫他有些莫名其妙。
余定贤一心只想着如何能哄住燕王,倒是没注意别人的反应,双手捧起倒满了醇香女儿红的酒盅,一脸敬佩的道:“燕王殿下少年英雄,守疆卫土,实乃大唐功臣。下官代大唐黎民百姓敬您一杯,先干为敬!燕王随意。”
燕王一只脚抬起踩在长凳上,拿起酒盅,随意的跟他碰了一下,仰脖一饮而尽,放下酒盅之后促狭的笑问:“丞相大人可知本王今日为何请你饮宴?”
“下官不知,还请殿下明示。”
“本王听说,你请皇兄赐了圣旨,赦了你那奸污了你亲孙女儿的弟弟死罪?嗳……你能不能给本王讲讲,你到底是如何想的?还是说,你家中这种事情很常见,根本不值得追究?”燕王俯身半趴在桌上,目光灼灼的盯着余定贤,满脸的好奇之色。他这话着实可恶,简直就是在直白的说余家的家风就是如此脏,污,乱。
余定贤老脸顿时有些微哂,不知该如何作答。这事确实毁了余家多年的清誉,也是他做的不地道,他甚至连辩解的话都说不出一句。
为了老母和兄弟,他不但将余家的福星远远的推开了,还失去了往日清流高远、一心为公的形象,如今满长安城里的权贵世家,怕是都看不上余家了吧!
他苦心经营的一切,居然被自家兄弟如此轻易的破坏了,他还得想尽办法的去救他,为他安排好后路,想想,他都觉得憋屈。
可他却没有任何的办法,只能如此做。
身不由己的滋味儿,他从七岁开始,就没有停止过去体味。可满世界的人,没有一个会体谅他,就连他曾经以为倾心相许,不离不弃的妻子,也由此对他失了满怀期望,对他再不理不睬,他完全的成了孤家寡人。
到了如此境地,他反而不肯有丝毫退缩,更加费尽心机的利用一切可利用的资源,势必要达成所愿。
他所有的执着,到如今已经成为了一种执念,再无法放弃了。
“翡翠三宝羹。”小二报菜名的声音惊醒了沉郁在自己思绪里的余定贤,“二位爷,您们的菜上齐了,请慢用。”一个白瓷的罐子被小心翼翼的放到桌上,在众人巴巴的眼神下,小二轻轻的接开了盖子,一股白烟寥寥的升起,氤氲出一股奇特的香味。
在众人期盼的目光里,余定贤拿起勺子,从瓷罐里舀起一勺,放在鼻下深深的吸了口气,眯起眼睛,一副享受之色。有急切的看官,已经代替他微微的张开了口,可他却像是在耍弄众人一般,闻过味儿以后却将勺子放下,回味无穷的问道:“这便是殿下寻回的新食材?香而不浓,腥而不臭,醇厚中透出一股子清冽,色泽明丽透亮,果然如翡翠一般。只是不知这三宝,究竟有何说道?”
眼看着就要进嘴,哪里料到又出变故,燕王没好气的挥挥手,急切的催促道:“你先尝尝味道如何,本王再来与你分说何为三宝!”
“这还有什么讲究不成?”
------------
32第031章
“这还有什么讲究不成?”余定贤目露狐疑,燕王为何那般急切的想要让他试菜,难道说,这菜竟是什么有毒的食材做出来的?
他面色变了变,拿着勺子的手,就有些停滞,怎么也伸不出去了。不过转念一想,燕王即便再不羁,再胡闹,总不至于大庭广众之下,公然的毒害朝廷命官吧?
他的迟疑和怀疑再次惹怒了喜怒不定的燕王,他“啪”一声将筷子拍在桌子上,剑眉皱的死紧,薄唇轻抿,不悦的质问道:“本王好心请余大人你过来品尝稀有的美味佳肴,你却如此推推阻阻的,莫不是以为本王要谋害你?”
余定贤有一瞬间的错愕,就多问了一句,至于反应这么大吗?自从他爬上了丞相的位置,除了当今皇帝陛下,还从来没有人敢如此动辄就呵斥他,就连太子、晋王和鲁王三位皇子,都对他客客气气的,哪里像今日一般,一次次的被个黄毛小子如此折辱。他很想立刻起身离开,可想到自己如此忍耐,退缩到此境地,为的不就是与他打好关系,将来好利用他手中的兵力嘛!没有达到目的,就此离开,那之前的折辱不就是白受了?
他不甘心,如何都不会甘心。
余定贤努力抑制住心中的愤怒,端出一脸谄媚的笑,站起身来,亲手捧起酒壶,给燕王斟上一盅酒,躬垂着身子,满怀歉意的说:“殿下言重了!下官毫无此意,毫无此意。殿下盛情相邀,下官感激莫名,如此美酒美食,实在令下官惶恐啊!”放下酒壶,端起自己的酒盅举到胸前,恭敬的道,“再敬殿下一杯。”语毕,便仰脖一饮而尽,酒盅翻转,竟是一滴未落,足见其诚意。
燕王满意的点点头,表情再次柔和下来,豪爽的饮尽杯中酒,又笑意盈盈的起身,拿过余定贤面前的苍松印花白瓷小碗,亲手为他盛了半碗翡翠三宝羹,青绿色透亮的汤水,和着被剁得细细的肉末,在白瓷苍松的映照下,显得十分诱人。
“殿下不可,还是下官自己来!”余定贤受宠若惊,赶紧出手拦阻。这个燕王真的是太不拘小节了,动不动发怒也就算了,现在居然亲自为他盛羹布菜,他可真有些承受不起。
“啰嗦!”燕王一巴掌将余定贤伸出的手拍开,将碗放回他面前,才似笑非笑的说道,“余丞相若是觉得过意不去,那就多用一些。”
“多谢殿下!下官也为你盛上一些吧!”说着,便要伸手去拿燕王的碗。叫他坦然的享用燕王亲手盛的食物,他怕一个不小心,就被扣上个大不敬的帽子,还是礼尚往来的好。
知道那东西是用什么制成的,燕王怎么可能会吃,他甚至不允许自己使用过的碗中沾上一点,忙隔开他的手,昂起头来,傲然的道:“不必了,本王年纪还小,用不得如此大补的物事,余大人年过半百,才该好好补补,日后身强体壮,方能更多的替堂兄分忧,也算是本王为堂兄尽一份力了。”
余定贤闻言,老脸微红,方才闻到略微腥臭的味道,他就猜到此物是属于哪一类的了,如今燕王直白的讲出,他多少还是有些不自在的。
不管多大年纪的男人,都不会乐意别人说他体衰、不行,他自然也不例外。可人家话中的一丝却是十分隐晦,又没直接说他不行,他总不好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自己将这事叫破,那才是真的丢脸呢!毕竟人家燕王也没说错,他已年过半百,身子自然不如年轻的时候健朗有力。这种找了食材为他进补的事情虽说做的有些过,可到底心意还是好的。
红着一张老脸,他嚅嚅的道谢,“是,多谢殿下!”
端起碗来,微微闭上眼睛,彷如饮毒药一般,带着视死如归的表情,将碗中的“翡翠三宝羹”全数倒入口中。
入口的一瞬,脸色就变了数变,眉头也紧紧的皱起,直想吐回碗中,可目光瞟到一脸期待之色的燕王,想着这是他亲手所盛,又哪里敢吐出来,心中十分憋屈,却极力的强忍住了恶心的感觉,将之吞咽下去。
放下碗就赶紧端起早被倒满的酒盅,喝了一口,冲去口中怪异的味道。心中却是十分的纳闷。这到底是何动物身上取下的,闻起来倒还好,怎地吃起来却带着一股如此怪异的味道?他也曾吃过不少鹿鞭虎鞭之类的大补之物,却同此味道相差甚远啊!
食客们都睁大着眼睛,将他的一举一动,还有脸上的每一个神情变化,全都收入眼底,见他真的将那东西吃了下去,各自露出怪异的表情来。或惊悚,或恶心,或窃喜,或幸灾乐祸,不一而足,却都是十足的好奇和期待。
那东西吃起来不知究竟是何味道?余丞相大人若知晓自己吃下的是从亲弟弟身上割下来的宝贝,不知道会有何反应?
众人期待不已。
隐藏在门外、楼上、还有各个角落里的小厮仆从们见他真的吃了,也都纷纷露出兴奋的笑容,一溜烟儿跑回去自家主子的身边邀功去了。
“味道如何?”燕王眨巴眨巴眼睛,手掌托出下巴,手肘撑在桌子上,好奇的问。
“额,有些怪异。闻着不怎么腥,可吃起来,却十分腥臭,难以下咽。殿下,这究竟是何物?凭着‘一勺香’胡厨子的手艺,都无法将这腥味儿去除,实在叫人费解。”余定贤生怕燕王叫他再吃,一脸嫌弃的看了看那罐子,皱着眉头答道。
“呵呵,呵呵……哈哈……”燕王大笑起来,捂住肚子,哎哟哎哟的叫着疼,却还是忍不住的笑,若非一直伺候在旁的燕王府长史及时的扶住他,怕是要滚到地上去了。他笑了,引得周围围观的人群也都忍不住笑了起来,只是没有他那么夸张,那么嚣张而已。
看着燕王莫名其妙的笑了起来,随即又有人陆续喷笑,余定贤总算觉察到不对劲了。
他怀疑的目光转向那罐被称为“翡翠三宝羹”的菜肴,死死的盯住,仿佛要将它的原型看出来一般。
他本是聪明人,若非近日来因为弟弟闹出的事情搞得焦头难额,处处碰壁,也不至于为了急切的想要抓住一切可以抓住的力量,蒙蔽了眼睛。也许早就能够想透今晚这场宴席的怪异之处,自来与朝廷官员们毫无交集也不屑同道的燕王,竟然给他下了帖子;在燕喜楼有专属包间的人,居然会想在大堂就坐;手握重兵,目中无人的藩王,居然放下|身段,亲自为他布菜。
如此多的不合理,他却为了一丝能够拉拢他的可能,全然的忽视了。
如今看来,燕王今夜的宴请,是旨在侮辱他了。而一切的源头,都在这份所谓能够补身强体的新食材菜肴上。
它到底是什么?余定贤眯起眼睛,凌厉之色一闪而过,很快便化作委屈不解的样子问道:“何事引得殿下如此发笑?不知可否说与下官听听?”
“余大人,你,你可知,本王今夜缘何宴请你?”燕王却不答他的问题,极力的想要忍住笑,却无法将情绪完全控制住,断断续续的将之前问过一次的问题,再一次的抛向余定贤。
余定贤抱拳垂首,恭敬的回道:“下官不知,还请殿下赐教。”
燕王肆意的拍了拍桌子,丝毫不在意溅出的汤水在绣了暗纹的白袍上留下的痕迹,手指头指向“翡翠三宝羹”,狂笑着说:“哈哈,哈哈……因为本王,本王得了一分新食材。想要给大人尝尝。你可知,这食材从何而来,又为何名?本王又为何要你来试菜?”
余定贤目光随着他的手指头转过去,面色有些晦暗,他已经完全明白了自己再无拉拢和利用燕王的机会,因为对方摆明了姿态是要与他为敌的,那么,他自然也不会再如同方才一般畏首畏尾,百般顾忌了。
“下官不知。”他站起身来,目光带着浓浓的讽刺和鄙夷,俯首看着燕王,语气中却丝毫不显,更像是一位想要劝说顽劣的子侄回归正途的长辈一般,敦敦的劝解道,“下官本以为殿下真情相邀,即便家中事杂,却也拨冗前来,却不料殿下竟是想要戏弄与人。殿下虽年幼,却也已承袭爵位,位列朝堂,还是多将心思放于政事之中吧!燕地的百姓,如今大半还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朝不保夕,殿下也当为他们多家考虑才是。”这话里,却是刀锋毕现,含沙射影,叫燕王肆意的狂笑顿时僵在面部。
余定贤心下满意,便想趁着他还未公布食材之前,离了此地,他下意识的觉得,这食材若是当着他的面被燕王叫破,他将再无抬头之日。便再次抱拳行礼,恭敬的告辞道:“今日多谢燕王殿下盛情款待,他日下官必在府中设宴,回请殿下。下官家中还有事,便先告辞了,还请殿下恕罪则个。”言罢,便要举步离去。
不得不说,有时候,男人的第七感,比之女人的第六感,更为准确。
可他却逃脱无路,燕王此人,即便当今圣上说他几句,他也要找机会报复回去的,又哪里容得了余定贤一而再,再而三的教训,更何况,他今日的目的还未达到,又岂容主角退场。
“慢着。”燕王站起身,拍了拍衣摆,星眸微眯,迈步走到余定贤身前,上下的打量着,不怀好意的笑道,“啧啧啧……余大人果然行止得宜,本王佩服。不过,大人不想知晓你今日究竟食用了何物吗?”
余定贤再次变了脸色,眼珠子不经意的迅速转动着,知道今日是逃不过去了,再强硬下去,怕是适得其反,便放软了语气,深深的鞠了下去,哀求的道:“殿下,下官确实还有要事在身,还请殿下行个方便,今日若有得罪之处,改日下官再设宴向殿下赔罪,行吗?”
“不行,不行。”燕王抬起右手,伸出食指,在余定贤面前左右晃动着,“本王宴客,哪里能叫客人连所食之物都不知晓,就匆匆退席呢!来人,请胡厨子上来,给咱们的余大人好生介绍介绍这道‘翡翠三宝羹’究竟有何说道。”
------------
33第032章
燕喜楼的胡大厨子,人称“一勺香”,是长安城里最为有名的神厨,不管是何食材,只要到了他的手中,他总能够将之整治的色香味俱全,叫人垂涎欲滴,欲罢不能。
今日这道“翡翠三宝羹”,怕是他人生中最为失败的一件作品,色香倒是俱全了,可这味儿,据唯一的品尝者余定贤余丞相大人所言,腥臭难耐,难以下咽。当然,出现如此失误,肯定怪不得他,毕竟这种食材,前所未有,往后估计也不会再有了。既不曾出现过,也自然是不了解的,加之也不能去品尝一下究竟是个什么味儿,自然是无法完全的把握其性质,出一点儿差错,也在情理之中。
可对于将一生心血都全然放在钻研于厨艺的“一勺香”而言,却是件了不得的大事。第一次有人评价他所做的菜难以下咽,于他而言,简直是个侮辱。从后厨出来的时候,脸上就带着浓浓的不悦之色。可在燕王和余定贤的面前,他一个小小的厨子,却还是得卑躬屈膝,“小的见过燕王殿下,见过丞相大人。”
燕王摆了摆手,斜斜的瞟了一眼余定贤,唯恐天下不乱的挑拨道:“起身吧!胡厨子,你来给咱们余大人介绍介绍你这道‘翡翠三宝羹’到底用了哪些材料,如何做的?余大人可是嫌你做的不好吃,浪费了材料呢!”
与别的厨师的肥头大耳不同,胡厨子根本不像一个厨师,瘦骨嶙峋,就像从来没吃过饱饭一般的逃难饥民,饿得面黄肌瘦。只他目中却含着精光,听得燕王的话,便微微抬起头来,怪异的在余定贤下三路上瞟了瞟,又垂下头去,仿若辩解一般的说道:“此羹味道不佳,全在主料。小的已经用尽了方法,方能减淡其腥味儿,实在再无他法。其主料取自男人一柱二蛋,实为三宝,剥去外皮,放于水中煮软,再剁成肉末用油爆香,辅于剁成末的青笋和香葱,再加上事先熬好的绿豆沙,一同放于砂罐中,熬煮了一个下午。因其成菜之后色泽青翠透亮,犹如翡翠,方定名为‘翡翠三宝羹’。”
大堂中的食客们终于忍不住随着燕王再次大笑起来,有部分人还真的滚到了桌子下面,笑得蜷缩成一团。
大门外,越来越多的人围拢了过来,一边笑着一边指指点点的小声窃窃私语。
余定贤的风姿翩然再也维持不下去了,因气愤而有些涨红的脸刷的一下变得惨白,胃里汹涌翻滚,恶心的他差点吐出来。
可他却不能。已经如此丢人了,若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大吐,就更是叫人看笑话了。
他极力的忍耐,全身都抑制不住的有些颤抖起来,几乎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才稍稍能够控制住自己心底的愤恨和耻辱。不能认输,不能如此被打倒。他在心中不停的提醒着自己,双手握紧了拳头。
如果今日之事处理不好,他从此将会万劫不复。
好狠的毒计。
燕王,披着一副不谙世事,肆意狂妄的外皮,内里,竟是如此的狡诈和狠毒。
听到胡厨子说出主料的时候,他已经完全的明白了今夜燕王究竟为何会宴请于他,他竟是想要彻底的毁了他。十多年前,他曾鄙夷怒斥过燕地百姓跟随外邦习惯,茹毛饮血,实乃不化之民,可今日,他却比那些人更甚,他吃了人肉,还是最为污秽的一处的人肉。实在是妄读圣贤书,还有何颜面再立足朝堂?
也是到这一刻,他彻底的明白了,临出门前锦绣吞吞吐吐的话语中,含了怎样的意思。她知晓会发生何事,却没有提醒他,还告诉他与他无大碍。难道,余家的福星从此便要变为灾星了?他所谋划之事,难道真的要以失败告终?余家数代人的心血,就要毁在他余定贤手中吗?
不,他不允许,绝对不允许有任何人破坏他的计划。
他睚眦俱裂的怒瞪着燕王,咬牙切齿,一字一顿的吼道:“燕王殿下,你欺人太甚。”如果目光能伤人,燕王李道亭此刻大概已经千疮百孔,碎烂成泥了吧!
可燕王却丝毫不在乎,手臂搭在王府长史曲敏峰的肩上,捂着肚子嚣张的笑问道:“本王就是要欺你,你待如何?”
天底下怎会有如此无耻又嚣张的人,余定贤已经气得说不出话来,手指头颤抖的指着燕王,脸色剧变。“你,你……”
“我?哈哈,我如何?是不是很善解人意,你那般喜爱你的弟弟,甚至可以为了他无视自己唯一的亲孙女儿的委屈,更可恶的是还徇私护短,逼迫圣上罔顾法纪。可真真是兄弟情深啊!你既如此喜爱他,本王又怎舍得见你们兄弟分离,自然得想个法子叫你们永远在一起,本王是不是很善良?怎么样,你亲弟弟的宝贝,好吃不好吃?哈哈……”燕王一边肆意的笑,一边调侃着说道。
他越是往下说,余定贤的面色就越苍白,等到他说完之后,便再也忍不住,仰天悲愤的长啸一声,嘴角流出一丝可疑的红线,紧闭双眼,死咬牙关,仰面倒了下去。
竟是被气得吐血晕倒了。
他这一晕,看热闹的人们就有些心虚了,伙同“年少无知”的燕王殿下,气死了当朝重臣,不知道会有什么惩罚。有精明些的,趁着别人不注意,就偷摸着脚底抹油――溜了。
燕王也有些错愕,号称“老狐狸”,曾经经历过无数次的风雨的余定贤大丞相,就这么被他气晕,气死了?
他收住笑容,立起身来走上前去,抬起脚轻轻的在余定贤腰上踹了踹,“喂,余大人,别装了。”可余定贤却动也不动,脸色惨白,嘴角不停溢出的鲜血叫人看得有些惊心,仿佛真的死过去了一般。他又加大了些力气,狠狠的踹了一脚,可那人却如死尸一样,只顺着他脚用力的方向动了动,又没声息了。
燕王这才转头看向曲敏峰,无辜的眨巴眨巴眼睛,像是撒娇一样的说道:“小峰峰,他不会是真的死了吧!你家主子我,现在功力居然这么强了,几句话就可以气死人?那以后再打仗,可就简单了!”
悲催的曲敏峰早已经吓得手脚都不知道该如何放了。老天爷啊,这是当今皇帝陛下委以重任的丞相,是心腹大臣啊!这要真被这位小爷给气死了,不知道自己脖子上的东西还能不能保得住。
“哎哟,我的王爷嗳,奴才我上有八十老母,下有三岁小儿,真要去给这位丞相大人陪了葬,他们可怎么活哟!”他声色俱佳的哭唱着,一边脚步踉跄的扑上去,伸出颤抖的手指探了探余定贤鼻息。
“本王怎么记得,小峰峰你是我那死鬼老爹从战场上捡回来的弃儿,你哪里来的八十老母?再说,你今年才二十有二,老婆都还没有一个,哪里来的三岁小儿?恩……”燕王倒是丝毫不着急,顺势抬起脚就在曲敏峰屁股上踹了一下,还有兴致去抓他的话头。
“早晚会有的。”曲敏峰没好气的回了一句,感觉到余定贤还有微弱的呼吸,忙惊喜的叫了起来,“谢天谢地谢祖宗哟,还有气儿,没死呢!快,请大夫过来。赶紧来两个人,把余大人抬到厢房里去。”
燕喜楼的掌柜见惯了世情,早在余定贤真的前来赴宴的时候,就安排了人去请了同仁堂的老大夫过来了,这会儿子正巧赶上。随着他一同进来的,还有余定贤那两个之前被拦在了门外的随身小厮。一进门便看见自家老爷无声无息的躺倒在地上,立刻吓得不得了,涕泪横流的大叫着冲上去,语无伦次的喊道:“老爷,老爷,醒醒,你这是怎么了?你别吓奴才呀!大夫,大夫,大夫在哪里?”
燕王噗嗤一声又笑了起来,好心的提醒道:“大夫就在你后面呐,是你自己要挡着的!”
那个十四五岁,面皮白净的小厮余坚立刻回过身去,一把抱住了胡子花白的老大夫的腿,哭求道:“大夫,求求你,你救救我家老爷吧!”他猛扑过去的力气,弄得老大夫一个趔趄,差点摔倒在地。
曲敏峰看得目瞪口呆,这真的是余大人自己家的小厮?莫不是他的仇人派来的吧!
“这位小哥,你先放开老夫,老夫才好给这位大人诊脉!”老大夫捋了捋下巴上的胡须,慢条斯理的动了动被抱住的腿,温和的劝道。只不过他的声音也太过温和了一些,好些距离稍远的人,都没有听清楚。
才上任相爷随身小厮没多久的余坚,此刻已经完全没了章法,也根本没听到老大夫的话,只一个劲儿的哀求道:“求求你,救救老爷吧!求求你,求求你……”
另一个年岁稍大一些的小厮余强,总算要镇定一点,他见余坚还如此作态,一把拽开了他,对老大夫恭敬的道:“大夫请。”
老大夫对着他满意的点点头,又慢条斯理的将身上背着的药箱放在地上,打开之后一样一样的往外面拿东西,乱七八糟的东西铺了一地,他才在一张展开的布上盘腿坐下,拉过余定贤的手,开始诊起脉来。
这也是仇人派来的大夫?曲敏峰已是满头黑线了。燕王倒是看得兴致勃勃的。
大夫一手摸着脉,一手时不时的捋一下胡须,面上依旧含着温和的笑容,好一会儿之后,他摇了摇头,大堂里大半的人都变了颜色,他才开口道:“没有大碍,只是怒气攻心,气血郁堵住心脉,方才晕了过去,只需老夫为他扎上几针,将那口堵住心脉的血吐出,就能醒过来了,再仔细调养几日,便可复原。”
“那大夫还请赶紧为我家老家扎针!”余强松了一口气,抱起双拳,深深的拜了下去,再次诚恳的道。说着,便去解余定贤的衣裳。
哪知老大夫却缓缓的摇了摇头,依旧慢条斯理的说道。“地上冰凉,若是在此处扎针,怕是会吸了凉气入体,到时就算神仙下凡,也难救了!”
“楼上有客房,赶紧抬上去。”曲敏峰已经彻底的无语了,却还记得招呼了一句。他话声一落下,便有燕王府的人过来,七手八脚的将余定贤抬上了楼去,余坚余强二人,也搀扶着老大夫,快速的跟了上去。
没了热闹可看,燕王便再无兴致,朝曲敏峰屁股上狠狠的踹了几脚,骂骂咧咧的数落了他一番,见他还是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气哼哼的吩咐一声去霓裳阁,便拿起马鞭,出了燕喜楼的门,骑上马扬长而去。
竟是丝毫不关心被他气得吐血的余定贤是死是活,便自顾的去风流快活了。
------------
34第033章
金井梧桐秋叶黄,珠帘不卷夜来霜。
长安城里十月的天气,已经渐渐的开始有些转凉了,生怕冻着了她,锦绣裹上厚厚的毛裘,斜躺在和悦轩巨大古槐树下的躺椅上,时不时的吃上一颗白露剥好的松子仁,透过高墙,看着院子外面的红枫叶,细长眼睛微微的眯起,显得十分慵懒。
似乎只是转瞬之间,一个月的时光就这么过去了。在元凶和帮凶都得到应有的惩罚之后,锦绣复生以来便一直郁结的心情总算是放开了些,她开始真正的享受起重生的惬意生活。
再得一次生命十分难得,既然上天让她遇上了这个神奇的空间异宝,得以重归人间,又算是看到了大仇得报,她自然不能再因为所遇到的痛苦和磨难,便辜负了美意。
在只能吃和睡的无聊养病时光里,她靠着空间的一切打发着时间,一次又一次的操作和了解,她越加熟悉空间的一点一滴,越是了解,她就越感到庆幸。因为种植上了植物,茅屋后院里的灵泉,也开始复苏,虽然每日只零星的几滴,也已经叫她欣喜若狂了。这可是能够养身健体的灵水啊!为此,她更为迫切的希望能够早日被宣布伤愈,可以自由活动,才能找到更多的植物放入空间中。
可惜的是,为了不太过惊世骇俗,她如今也只能偶尔在丫头的搀扶下,走出房门,到院子里散散步,歇歇脚,可全程都有人跟着守着,她找不到一点机会偷渡任何东西进空间,实在是郁萃不已。
想到这里,看向手中的松子仁的目光就有点儿哀怨,能够到她手里,算是种子的东西,都是这种已经炒熟了,失了生命力的。
将一小把松子仁全数扔进嘴,狠狠的嚼着,仿佛这样,便能解了她的气。那鼓起的腮帮子和微微翘起的嘴唇,怎么看,怎么叫人觉得可爱无比,实在是,一点儿气势也没有。
当然,只除了这一点不虞,她如今的日子,可谓是无比的惬意和快乐,就算这其中发生了一些事情,也只被她当做打发时光的戏曲来看了。
那日当着长安城众多权贵世家的面,余定贤在燕喜楼得知自己竟然在燕王的哄骗、威胁、利诱之下,将用自己嫡亲弟弟的“宝贝”为原料所做的菜吃了下去,被气得吐血晕倒,差点一命呜呼。而后经过同仁堂的老大夫施针救治,醒过来之后就立刻返回了家中,强撑着一口气前来责难,本以为他受了如此侮辱之后,定是会迁怒与她,她早准备好了承受他的怒气,反正她还安排了又后招,不怕他不重视她。却不料竟是叫她几乎话就给唬弄了过去,叫她准备的后招都没来得及使出来。
这人竟是越挫越勇,他亲自承受了伤害她这个余家福星而得的报应之后,反而更加的相信她的确是身怀大能,牵连着余府的命运和气数,对她好得不得了,几乎要供起来一般,言听计从。
就连老太太得知了小儿子身受大难,要拿她出气,他也全数给挡了回去,连以前无往而不利的以死相挟也不起作用了。气得老太太哭闹着直骂他是个忤逆不孝的逆子,也丝毫不能动摇他的决心。
二房那一家子不甘心的人,也全数被他警告了一番,言道若是有人敢来找她的麻烦,就把谁给赶出余府去。二房一直依附着丞相府生活,所有的开支都走的公中,丞相大人和丞相夫人自来就是有求必应的,是以将那一家子大部分的人都养得游手好闲,不事生产,离了余府之后怕是连怎么生存都不知道,哪里还敢再造次。不但不敢再来惹她。反而极尽所能的巴结着,好话一箩筐一箩筐的说,也不觉得腻味儿,更是仿佛完全忘记了之前曾经说过那么多讽刺和辱骂的话,脸皮之厚,让锦绣叹为观止。
可余定贤如此的种种安排和迁就,却叫锦绣心生警惕,如此能忍耐人之所不能忍的,必定有大图谋。可他到底在图谋什么,她却丝毫线索都没有,就算想要破坏,也完全没有机会。只能抱着走一步看一步的想法,见机行事。反正她上一世就拥有的感知亲人危难的能力,今生依然存在,到时候,她抓住了机会就反其道而行之,总能打乱了他的计划。
只要他不开心的事情,她就高兴。锦绣咬牙切齿的想。
正想着,白雾脚步一挪一挪的蹭了过来,看到她那骇人的表情,本来欢快的心一下就提了起来,可外面的人还在等着,她又不敢拖延,便舔着脸,谄媚的笑着,嚅嚅的说:“小姐,那个,皇长孙又来了!你见见他吧!”
锦绣柳眉一皱,心下有些烦躁,没好气的吼道:“我不见!”
一个月的时间里,皇长孙李郅轩几乎隔上几日就要来一次,有时候送上几本书,有时候带上几小包点心,都不空手来。过来了也不管锦绣如何冷嘲热讽,默然相待,他都再未像最初那日一样轻易的被几句话惹怒,仿佛一夜之间便成熟了一般,只温文尔雅的但笑不语,一双美丽妖娆的凤眸中,带着浓浓的宠溺,专注的看着她,任由她说骂,一副十分包容的样子,叫人实在无奈。
面对这样的人,锦绣真不知道该如何应对。骂他,总觉得有罪恶感;不理他,他那灼灼的目光,总撩得人不自在;赶他走,他却拿一副可怜兮兮的模样看着你;你若是稍对他好一点,他便得寸进尺,什么都想管一管,偏偏他的出发点,还是为了你好。就这样,很快把她身边的妈妈丫鬟们全收拢了过去,除了白霜还理智一点,几乎个个为他说起了好话来。
这不,白雾马上就不依了,拉着她的袖子,使劲的左右晃动着,娇声的叫道:“小姐,皇长孙带了一只好漂亮的花鹦鹉过来,会请安的呢!你就见见他吧!好不好嘛,小姐……”她故意拖长了声音,听得锦绣心中发颤,手臂上都起了鸡皮疙瘩。
她一把拨开她的手,揉了揉手臂,脑袋扭到一边,不去看她可怜兮兮的表情,拒绝的说道:“不见,不见。他一个外男,我成日里的见他作甚,你要是想见,自己见去?”这个丫头,自从发觉她见不得她一副可怜兮兮哀求的样子,就开始充分的利用起自己的优势来,如今竟然帮着别人,算计起她这个主子来了。
“小姐太不守信用了!”白雾翘着嘴来,一脸愤慨的说道,“上次明明是小姐自己说喜欢会说话的花鹦鹉的,皇长孙殿下好不容易寻到一只,训练好了送过来,小姐竟然连见都不见他!”
“我什么时候说过?”锦绣惊讶的睁大眼睛。目光转向一边的白露,里面满是询问之色,她哪里说过这话了?
“就是上次,大小姐带着大少爷给她寻的灰鹦鹉过来炫耀的时候,你明明说了灰鹦鹉那一身灰褐色的毛,就像一只乌鸦,要是你就养一只花鹦鹉的,你说你最喜欢红顶绿鹦鹉。跟红顶绿鹦鹉相比,灰鹦鹉简直就是上不得台面的小丑。气得大小姐当晚就将那灰鹦鹉给拔毛炖了喂狗。才过了几天,你就忘记了?”
白露也点了点头,证实白雾说的是事实。
“呃……”她只不过是看不惯堂姐炫耀的样子,随口讽刺了两句好不好?他们至于这么认真吗?
“那奴婢去请皇长孙殿下进来。”白雾见锦绣不说话了,以为她默认了,便笑着跳了起来,丢下一句话,就转身跑了,根本不给她阻止的机会。
看着她远去的背影,锦绣摇着头,无奈的笑了笑。这个小丫头,成日里被白霜教训,还是一副风风火火的样子,不过看着她活泼欢快的模样,她心中,也确实开心。
“白雾这小丫头最喜欢这些唧唧喳喳的小鸟了,小姐就当是满足她的愿望吧!谁叫小姐最是疼她呢?”白露浅笑着劝了一句,她其实也叫皇长孙给感动了,能够百般包容小姐的无礼,全心的宠溺着她,还丝毫不在乎发生在小姐身上的悲剧,这天底下,怕是就此一个了吧!
“难道小姐我就没疼你?”
“小姐自然也是疼奴婢的,可却最疼白雾了!”白露的语气里,故意带上了一点儿委屈和羡慕,圆圆的大眼睛里却含着浓浓的笑意。
锦绣白了她一眼,手指头轻轻的在她额头上点了一下,笑骂道:“你个促狭鬼,我既不疼你,那可就再不教你识字算数了!”
“小姐,别,奴婢错了!小姐最疼奴婢了!”白露小脸顿时皱成一团,学着白雾的样子,可怜兮兮的哀求着。白露天生对数字敏感,前世就是白霜的得力助手,在管账上面,着实是一把好手。只不过前世的她,完全靠着自己的努力摸索,到十四五岁的时候,才有些心得,开始接手锦绣院子里的账本,今生锦绣便早早的开始亲自传授,到现在,她对于简单的账目,已经完全可以自己处理了,实在是聪明伶俐得紧。
李郅轩走进来的时候,便看见锦绣那娇嗔的样子,平淡自持的目光顿时火热了些,他加快了脚步,走到锦绣面前,微微躬下|身子,将手中的金丝笼子递了过去,面上带着和煦的笑容,温柔的说:“绣儿,你瞧,轩哥哥给你带来了什么!喜欢不喜欢?”
------------
35第034章
那个几乎是用纯金打造的鸟笼子里,一只十分漂亮的红顶黄尾绿色鹦鹉,高傲的昂着头,偏向一边,仿佛根本不屑于见到这个拿着它献宝,对着别人一脸讨好样子的主人。
几乎是第一眼,锦绣就喜欢上了这只傲娇的鹦鹉,没有任何理由。她难得的给了李郅轩一个微笑,点点头,示意白露将鹦鹉接了过来,捻起一颗炒的微黄的松子仁递了过去。吓得因上门无数次才第一次得到个善意微笑而呆愣住的李郅轩赶紧伸手拦阻,急切的责备道:“绣儿,小心它啄了你的手。”
锦绣斜睨了他一眼,目光从他脸上滑到了他握住她手腕的手上,李郅轩顿觉一股凉意从心底升起,再顾不得十分不舍手心里那滑腻柔软的触觉,讪讪的笑着松了手,柔声的劝道:“这畜生椽子尖利,你如果以手喂食,怕它不知轻重,伤了你的手,到时候留下疤痕,可就是我的不是了!”
“它不会的。”锦绣不悦的眯起眼睛,辩解了一句。不知为何,她打从心底里有一种感觉,这只鹦鹉不会伤害到她。
果然,她再次伸过手去,鹦鹉小心翼翼的将松子仁叼走,丝毫没有触碰到她的肌肤,反而拿头上柔软的容貌,蹭了蹭她的手指头,表示感谢。锦绣不由微笑起来,那甜美的笑容,叫李郅轩再次看的呆滞。绣儿妹妹自从出事以后,怎么好像越来越魅惑了,仿若一朵含苞待放的蓓蕾,终于开出美丽灿烂的花朵,让人忍不住的想要靠近。
锦绣却不自觉,她满心欢喜的一颗一颗喂着那花鹦鹉,竟是顾不得自己吃了,也丝毫顾不得周围的人。那鹦鹉也仿佛是对她“一见钟情”般,一改方才傲慢的姿态,乖巧听话的吃着她喂食的松子仁,时不时的蹭上一两下,嘎嘎的欢叫几句,一人一鸟,说着不同的语言,竟是聊得热火朝天的,当真是两厢欢喜。
见她开心,几个小丫头也高兴了起来,就连向来对李郅轩不太热情的白霜,也都露出个善意的微笑来。对于这个比她还小上一岁却过早的失了童真,费劲了心思算计的小姐,她心中满满的都是心疼,别家八(搞不懂为何这个都要和谐)九岁的小姐,哪个不是肆意潇洒的生活着,可小姐却因为亲人的残害和疏离,早早的成熟起来,为了保住性命,算计自己的亲人。这些日子里虽然因为算计得逞,日子过得尚算安稳和平静,可她却从没有如今日一般,这样纯粹的开心过,眉眼第一次毫不顾忌的舒展了开来。
皇长孙每次前来,带给小姐的都是烦恼,只有这一次,真正的带来了快乐。看来他是真心想要对小姐好,可惜的是,他们之间因为身份的悬殊,隔着永远也无法跨越的鸿沟,再如何也不会有结果的。
白雾等人看不清,可她和小姐自己,心中都是清楚的。
有时候,拒绝不代表着不喜欢,而是因为无从接受。白霜微微的摇了摇头,脸上的笑意渐渐的黯淡了下去。留在长安城,小姐怕是永无获得幸福的可能,而皇长孙的纠缠,只会让陛下、皇后娘娘、太子殿下和太子妃娘娘对她越加厌恶,将来指不定会发生什么事情。如今怕是得按小姐所言,早日准备离去才是上上之计。
她眼珠子不停的转动着,思虑着可以利用的每一个细节,以及离开之后所能去的每一个地方。未雨绸缪,是她做事的原则。
“绣儿,这小家伙如今只会这几句话,往后你再派个小丫头教教它,我听说,这种红顶绿鹦鹉学习语言最是有天分,往后指不定什么都能说,好给你解解闷。”李郅轩一紧张的时候,嘴巴就停不住,他拇指不停的摩挲着方才抓过锦绣手腕的指头,脸上端着醉人的微笑,目光眨也不眨的看向乖巧的花鹦鹉,随口着扯着。
白雾闻言眼睛一亮,磨磨蹭蹭的靠近锦绣,目带祈求的看着锦绣,“小姐,不如以后就让奴婢来喂养它吧!它真漂亮!”
“那可不行,你来喂养这小家伙,谁去给我跑腿去?”锦绣笑着摇了摇头,又靠回了躺椅上,拉了拉身上的毛裘,对李郅轩依然不理不睬的。
李郅轩早已经习惯了这样的锦绣,倒也不生气,自顾的接着说道:“这东西不需要时时的看着,按时的喂些五谷、果仁、水果和蔬菜,再兑上些蜜糖水,每日喂个几次,就成了。只这小东西爱干净,每隔上一日,要给它顺顺毛,清理清理笼子,不然它就不高兴。”
突然,那花鹦鹉像是听明白了他在说它的坏话一般,猛的伸长了脖子,朝着李郅轩的方向,尖利的叫着:“坏人,坏人!”碧绿色的翅膀扑棱棱的煽动着,显得十分暴躁。
“呵呵……”李郅轩面色一僵,锦绣倒是忍不住笑了起来,几个小丫头也捂着嘴吃吃的笑着,院子里的气氛顿时一轻。
“它有名字了吗?”再次坐起来,伸出手指逗弄着花鹦鹉,看着它很快的平静下来,锦绣心中更是满心欢喜,这才开口仿若很随意的问道。
早将她脾气摸透了李郅轩哪里不明白,她这是同意收下这只鹦鹉了。赶紧欢喜的回道:“还没有,我想着即是为你寻的,自然还是你来取名字的好。”这还是她第一次愿意收下他赠送的东西,以往的书本点心,他怎么带来的,她可就是怎么通通叫他带走了的。
“小家伙,从今以后,你就叫红冠可好?人都说红配绿最是俗气,你头顶这一抹红,倒是凭的多添了几分美丽。”锦绣手指穿过金丝的缝隙,在它头顶的那一抹艳红的绒毛上揉了揉,商量着说道。
“红冠,嘎嘎……红冠!”红冠倒是十足聪明,她一长串的话里,它还能找着重点,欢快的重复着自己的名字,像是十分的喜欢。
锦绣旁若无人般的与红冠交流起来,李郅轩也不再打搅,他坐到一边,目光柔柔的看着那一人一鸟,心里塞着满满的幸福。
自从那日从含元殿中出来,父亲细细的为他分析过为何皇祖父会同意丞相大人的请求,轻判那畜生,改杀为流。他才明白,原来他口口声声说着要保护她,却是间接的害了她。他受人撺掇,带着一大群人闯入了她的房中,不但给她本就岌岌可危的名声抹了黑,还给人留下了把柄,拿着他要挟,叫皇祖父不得不妥协。是他,叫她不能看着仇人得诛。
他悔恨不已,也第一次意识到自己的不足之处,好在燕王叔祖荒唐归荒唐,总算做了件他想做却无法出手去做的事情,叫他心中好受了许多。可这些日子,他按足了规矩上门求见,五六次里最多就见得了一两次,就这一两次,锦绣还丝毫不给他好脸色,总算这么些日子的努力没有白费,今日有了一个好的开端,她愿意收下他送来的鹦鹉,他相信,如此下去,总有一日,他能够将她冷却的心捂暖。
这个时候的他,就是一个陷入爱情中的傻小子,他根本不知道,他们之间间隔的鸿沟有多宽,也不知道为了这份艰难的爱情,他需要付出的东西有多少。他只满心的期待着,她向他展开笑颜的那一日。
不得不说,被爱情蒙蔽的孩子,真的是傻的够可以的。可这比那真挚而浓烈的情感,锦绣却要不起。有时候,有缘有情,却不一定有份。
锦绣收下了红冠,可对李郅轩也依旧不假辞色,不过只任他坐了一会儿,便将人给赶走了。她如今的名声已经这样了,何苦再连累无辜之人。换做以前,他们同为华清书院的学子,相交倒是无碍,可如今,她不仅是个失贞女,余家更是声名扫地,同余家交好,同她来往,却是最不智之举动。
没见曾经跟余丞相打得火热,日日密谈的鲁王,近日也避得远远的吗?他,又是何苦来哉?
看着被嘟着小嘴不甘心领着出去的他那一步三回头,依依不舍的背影,锦绣摇了摇头,稍稍软了些的心,再次坚硬起来。比常人多了百多年不同的经历,她如何看不出来他的心思,可她要不起,她也明白,他给不起。既如此,又何必给自己也给他一段痛苦的经历呢?不若早早掐断,还能有时间恢复伤口。他年纪还小,没有定性,总能过去的。
长长的叹了一口气,她对白露说道:“扶我回房吧!以后他再来,我都不见了。”
“小姐!”白露惊讶的叫了一声,明明小姐看向皇长孙背影的眼神里含着情意,为何却要如此决绝?
“不必再言,以后按我的吩咐行事。若不然,我干脆将你们送予他好了,省了你们成日的为他说好话!”锦绣目光十分坚定,丝毫不容反对。她是疼宠她们,因为她们曾经为她付出过生命,如今也对她十分忠心,就算为别人说好话,出发点也是想要她好。可她下定了决心的事情,却是再不容更改,也不允许别人动摇的。就算这人是她们四个,也不行。
白露吓了一大跳,脸色也有些苍白起来,锦绣这还是第一次对她沉下脸,也是第一次说要将她们送人,赶紧保证道:“奴婢知道了,回头会跟白雾说清楚的。小姐你千万别不要我们!”
锦绣安抚的拍了拍她搀着她的手臂,柔声幽幽的道:“你们若是听我的话,我又如何会舍得不要你们?”
正说着,却听得宁静的和悦轩正房里,传来知画惊恐的大叫声:“快,快,快请太医,夫人又晕过去了!”
------------
36第035章
知画的声音里已经带上了哭意,那种十足的惊恐和慌乱,与她往日的沉稳机敏完全相反,叫锦绣听得心中莫名的就是一紧,脚步怎么也抬不起来了。
能够出房门的这几日,不过短短几步路,她却从没有踏进过正房的大门,去看看病重的祖母。几乎是下意识的,她认为对方不过是为了要躲着她,才假装的病,既然如此,便从了她的愿,不去讨嫌。虽然人人都在她面前说她病得很重,还拖着病体去给她祈福,可她,就算拿着佛豆在空间里种了一大片,却也是完全的不相信。
天底下哪里有那么巧合的事情,所有的巧合,不过是人们为了达到一定的目的,而制造出来的事件而已。
可如今……
怎么不像她想象中的样子?
“小姐去看看夫人吧!夫人病成这样,还天天一醒过来就叫知画姐姐过来看小姐如何了,听到你慢慢好起来的消息,夫人也很欣慰。小姐若是能去看看夫人,夫人一定会高兴,病也会好得更快的。”听见知画的叫声,想到她谈及夫人殷殷期盼着小姐早日好起来时的神态,白露不由得就有些心酸。整个余府里,夫人怕是唯一一个真正打从心底里关心小姐的人了,当初也是她出头,才叫二老爷伏法,虽然未能被杀头,到底也没叫他逍遥法外。可如今夫人病体沉疴,若是真的出了个好歹,小姐在府里可就真的什么依靠都没有了。可惜小姐被亲人伤透了心,竟是连夫人都不肯信任。白露不由又劝了锦绣几句,遥遥望向正房的目光中,有些淡淡的悲哀之色。
“好!”锦绣点点头,竟是不用白露搀扶,迈步就朝正屋匆匆走去。若一切真的是出自于巧合,里面的那个女人真的病得很重,她就相信,这个余府里,还有一个爱她关心她的人存在,那么只要他们不再主动的伤害她,她可以停止自己安排好的一切报复,宽恕他们一回。
若她是假装的,那就别怪她心狠了。
白露微楞了一下,她没想到对众人的多次劝说都置若罔闻的小姐,今儿个竟是这么轻易的被她给劝动了,还来不及自豪,就见锦绣自顾的走了,赶紧跟上去,搀着她的手,略带抱怨的说道:“小姐,你慢点儿走,当心一会儿头又晕。”
看着距离颇近,可从这边暖阁外的园子进入正房,还得绕过连成一片的花丛,穿过一条长长的游廊,方能到达。正房里的妈妈丫鬟们虽焦急,却也各施其职,并不显得慌乱,只那些下等的仆从见到锦绣带着白露一个丫鬟就过来了,显得有些惊奇。
大家族里的女人,不管是已婚的妇人们还是未嫁的姑娘们,哪个出门不是前呼后拥的跟随着一大堆的丫鬟仆妇,是以锦绣被污之后的一段时间里,在二房的推波助澜之下,府中就流传了许多不利于她的言论,说她故意甩开了别人去与人幽会,失了身却将罪过赖在二老爷的头上,可怜了二老爷救人性命,还得被污丧命,实在是恩将仇报,如此如此,曾叫白霜几个丫头气得咬牙切齿。
可怜锦绣身边所有的丫鬟仆妇全部在第一时间被老太太给一气杖杀光了,她自己也没有之前的任何记忆,连辩解都无从辩解起,只得任由别人攀诬。若非长兄余元宸听不过去,言道当日是他约了锦绣讨要诗词,怕是老太太得抓住这一点,将她推出去,把已经流放了的余定贺给换回来。
即便如此,也没有将府中的流言完全禁止住,好在锦绣对此并不十分在意,只要不被她听见,别人说什么都无所谓了。反正说与不说,没有太大区别。她,本就是个失贞之女,被害的,与主动的,有多大区别呢?
而今日,她身边又只带了白露一个丫头,就出了暖阁朝正房这边走来,叫听过那些言论的仆妇们不由又随意猜测起来,手中干着的活儿都给忘记了。
锦绣凌厉的目光一扫而过,仆妇们顿觉一股凉意深入心底,纷纷垂头请安,然后避开退到一边。
十月芳菲已将尽,一早一晚都开始有些凉意了,和悦轩正房也早早的取下珠帘,换上了厚厚的棉布帘子,还升起了火炉。掀开帘子,一股热气便扑面而来,锦绣不由皱了皱眉。
“太医到了吗?快请进来看看夫人!”屋中人听见声响,急切的绕过屏风出来,却瞧见锦绣迈步而来,不由瞪大眼睛惊讶的叫了一句,“二小姐!”
锦绣扯开嘴角柔和的笑了笑,急急的几步走上去,一把抓住那个颇为美艳的婢女的手,语气中带了些连她自己都没有意识到的焦虑,问道:“知书姐姐,祖母如何了?”
知书却并不回答她的问题,反侧过身子挡住她进去的路,反手抓住她的胳膊,语气中带着浓浓的欣喜,顾左右而言他的道:“奴婢见过二小姐,二小姐身子可是好转了?竟是能出得门来了,若叫夫人知晓了,她定然十分欣慰的。”可她脸上的笑意,却根本没有到达眼底。
见她如此作态,锦绣身子就是一顿,本被强压下去的怀疑又从心底缓缓的升起,她抽回手,美丽的眼眸微微的眯起,隐藏了其中的寒意,微低下头去,疑惑的问道:“我在外面听到知画姐姐喊祖母晕过去了,如今可是醒了?”说着,又抬起头来,面上已经换成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颤抖着嘴唇忐忑不安的问,“知书姐姐拦着我,可是祖母不乐意见到我,她也嫌弃锦绣是失贞女吗?”我倒是真想知道,你到底是有病还是没病?大叫着引了我来,却又拒绝相见,到底所谋为何?
“夫人怎会嫌弃二小姐!”知书赶紧辩解道,“夫人所患之症乃是风寒,二小姐伤病未愈,若是闷了,去园子里散散心也好,到这边来,若是过了病气,岂不是更叫夫人忧心吗?”语气中不乏浓重的责备嗔怪之意,乍一听之下倒像是关怀,可若仔细斟酌一番,她这话可真的是锥心之语了。只差直接说她余锦绣不孝,明明知晓祖母病重,她身体痊愈能下床了之后却宁可到园子里散心,也不来探望。
若说知画是丞相夫人身边一朵美丽可人的解语花,这位叫知书的,那就真谓是一朵带刺的艳丽玫瑰,锦绣进了这门方才与她说了两句话,就已经是被她给刺了两回。
锦绣眸光懵懂的闪了闪,像是没有听懂她话中的讽刺,一边试图从她身侧挤进去,一边柔弱的回道:“我身子已是大好,不用再过多顾虑。还是叫我进去看看祖母,也好叫祖母不再为我忧心,能好好的养病。”
哪知知书为了拦她,竟是丝毫不顾忌的退了一步,朝屏风的方向靠了过去。一个没注意,那落地的八扇牡丹镂空嵌琉璃屏风就被撞得摇晃不定起来。
“小姐当心!”白露惊叫一句,一个箭步冲上去,伸出双手顶住屏风,惊吓出一身的冷汗。知书脸上也顿时变了颜色,如此贵重的屏风是否被摔坏了倒是次要,若要真倒下来砸到了锦绣,头一个绕不过她的,怕就是素来最为疼爱二小姐的夫人了。纵算她是夫人倚重的婢子,也逃不了惩罚去。因为不忿锦绣这些日子对夫人不闻不问的态度而想要为难一下她的心思,顿时全散了去。“噗通”跪倒在地,叩首请罪道,“奴婢莽撞,请二小姐降罪!”
锦绣也被惊了一跳,心下更是怀疑,她百般阻挠到底为何?想要发作一番,可她却是祖母的贴身丫鬟,纵然今儿个她被她撞得伤到了,也不能自己开口罚人,又怎么好责怪,只得弯腰扶起了她,嗔怪着说道:“知书姐姐说的哪里话,人有失足马有失蹄,你又不是故意的,我怎会怪你。大概是这些日子你照顾祖母太过劳累,才站不稳的,我该谢谢你才是!快领我进去看看祖母去!”
“多谢二小姐,夫人还昏迷着,奴婢心中焦急,一时失了分寸。只夫人之前就有过吩咐,小姐不可进内室,以免过了病气,再引发病症。还请小姐不要为难奴婢。”知书顺势站了起来,态度就恭敬了许多,只是依旧拦阻着,不肯叫锦绣进去。
锦绣既然来了,怎么会任由她几句话就给打发走了,便板起脸来,语气强硬的道:“太医这会儿还未到,知书姐姐还是先去催催吧!”说着,甩开她的手,就往里走去。
知书生怕再撞到什么伤了锦绣,也不敢拦阻,想到请太医的人出去了这么久都还没有回音,便提起裙子,匆匆的跑了出去。
锦绣转过屏风,走入内室,远远映入眼睑的就是一张雕花的红木大床,床上,一个头发花白,面容憔悴、尽显老态的女人,静静的躺在那里。她的额头上,搭着一张棉布的湿帕子,睡梦之中,眉头也紧紧的锁着,深深凹陷下去的脸颊上烧的通红,唇上却有些干裂,一切的迹象表明,她此刻正发着高烧。一个五十来岁的老妈妈跪坐在床边,双手搁在铜面盆中用力揉搓着另一张棉布帕子,泪水吧嗒吧嗒的落在盆中,激起点点水花!
见此场景,锦绣心下不由一痛,哪里还有什么怀疑。
------------
37第036章
原来一切都是她自己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受了点儿伤害就不管不顾的,将所有的人都往坏处想。明明前世里祖母就是从她失忆开始,便一直缠绵病榻,没熬多久就匆匆离世了,是以在她的记忆里并未留下太多的印象。可重活一世的她,却将这一切的忘记了,只恶意的去猜测她是为了避开她这个同住一个院子的失贞女才装的病。
她本是丞相夫人,余府中真正的掌家主母,若是真要避开她,大可将她挪出自己的院子,随意在府中找个屋子扔进去也没人会说她什么,何至于用上装病这一招呢?也难怪知画渐渐的不再到暖阁来看她,也难怪知书想要为难她!
是她自己,用她的误解和猜测,将这些本来对她存着善意的人全都远远儿的赶走了。
好在一切都还不晚。
看着那个本来风姿出尘、绰约优雅的女人如今这般的苍老脆弱,锦绣心中顿时升起一股陌生的愧疚。她为了她可以丝毫不顾忌大家主母的脸面,昂然的跨入大理寺堂衙,为她谋求一个公道,她为了她可以放弃相爱相守多年的夫妻情谊,放弃侯府娘家的支持,拒绝丈夫的请求和娘家的阻拦,只为了让她不受冤屈。
可她呢?她却完全无视她的好,将病重的她抛之脑后,连看都没来看过她一眼。
她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难道仇恨真的完全蒙蔽了她发现美和好的眼睛,完全叫她丧失了人性?
不!
“祖母,祖母?”锦绣脚步有些迟疑,声音也带了点儿颤抖。好陌生的称呼啊!原来,她还有一个疼爱她的祖母的。
“二小姐!”垂着头茫然揉搓棉帕的老妈妈听得声音,抬起头来惊讶的望着锦绣,猛地似是想起了什么,赶紧站起身来,踉跄着脚步迎了上去,挡在锦绣身前,低声的劝道,“二小姐快出去吧!你身上有伤,身子骨弱,夫人吩咐了不让你进来,别沾染了病气,叫夫人在病中还得忧心着你。”
又一个人如此说,可见这话祖母怕是日日的念叨着,叫她们都印刻在心中了。她能日日如此念叨,可见是打从心底里相信她只要能下床,必然会过来拜见,可恨她竟是今日才想起来要过来看看,实在是……不孝之极!她,完全辜负了她对她的期望。
想必前世,她也是如此日日念叨,心中却期盼能见到她。可她却将她完全的忘记了,之后除了偶尔在门外请个安就匆匆离去,更是在她病重弥留之际,因为恐惧她变得狰狞的面容,不肯上前靠近,以至于忽略了她对她说的那些话。
前世的祖母,是不是怀着失望和悲凉,带着遗憾离世的?
余锦绣啊余锦绣,看看你都做了些什么?
想到这些,锦绣已是泪眼朦胧,张张嘴,只叫了一声,“李妈妈……”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
“二小姐你别哭,夫人没事,她很快就能好起来。回头再教小姐抚琴作画,描红刺绣,二小姐还未出师,夫人舍不得这么早走的。”李妈妈一把将锦绣搂在怀中,柔声的劝慰着,可她的话语中隐含着浓浓的哽咽,丝毫没有说服力。连她自己都不相信,又如何来说服锦绣?
“是,祖母不会有事的!”锦绣抹了一把泪,从李妈妈怀中挣脱出来,手掌紧紧的捏起拳头,走进床边。她不会有事的,我怎么可能会让她有事。
“二小姐!”李妈妈等人自来便十分听柳氏的话,到此时了还想再劝,却被锦绣决绝的目光所惊,不再阻挡。夫人已经病成这样了,若还是不叫二小姐亲近她,万一有个好歹,可就晚了!
靠近了床边,锦绣才真正看清了祖母的面容。曾经艳冠长安的柳氏烟娘,哪里还有一丝美丽之色?病痛的折磨,已经叫她面黄肌瘦,连曾经保养得宜的肌肤都松垮垮的耷拉在骨头上,整个人看起来,竟是比年过八十的老太太还显老态。
一个小小的风寒,竟能够叫人在短短一个多月的时间里,变成这个样子吗?太医院不是已经根据太宗皇帝所著的几部医学典籍,研制出了治疗风寒之症的成药,为何祖母由太医院诊治,却至今未好,还病情加重,以致如此状态?
难道,是有人想要害了她?
回忆起曾经的飘飘岁月中,偶尔路过南方某个古镇,听闻过的一个骇人听闻的案件。有一个婆婆不喜儿子太过宠溺媳妇,忤逆了她,便是用了一种常人难以发觉的药物,将媳妇毒死了,其症状,就跟风寒无异。若非那媳妇娘家兄弟不信一个小小风寒就要了自家妹子性命,报官验尸,得一博学多才的青年男子相助,查到了端倪,那媳妇也就白白的被治死了。
锦绣目光微微的闪了闪,伸出手来轻轻的将柳氏的头掰向一边,拨开花白干枯的头发,摁下耳廓。
然后,她的手,便抑制不住的颤抖起来。在柳氏耳廓与头皮相交的缝隙处,盘桓着一条淡绿色,发丝粗细的痕迹,若隐若现,却十足狰狞。
歹毒的“一线牵”!中者如患风寒,隔一日便身体发热两个时辰,如此数十次,直至最后高热两日,燃尽生命而亡。
无药可解!
竟是真的有人害她!锦绣泪水涟涟,颤抖不已。妄她自诩比别人多了百多年的经历,看惯了世情人暖,可除了使一点儿见不得人的小计,搅得府中不安宁之外,还做过什么?连近在咫尺的人被人下药毒害,她都丝毫不知情,还妄自的胡乱猜测,差一点铸成大错。
想起那个被敬称为秦仙师的青年男子所说的话锦绣就心生寒意:绿线长满耳线之后,便是神仙下凡也回天乏术了!
“二小姐,你干什么?”迎接太医匆匆回转来的知书高叫一声,便冲了过来,一把将锦绣推了趔趄,愤怒的吼道,“夫人高热不退,奴婢们想尽了办法,好容易才降下来一些,二小姐却揭开冰帕子,是想叫夫人脑子给烧坏掉吗?还是不想夫人的病能够早些好起来?夫人那么疼你,你……你怎么能?”说着说着,泪水就从她明媚的脸颊上缓缓淌下,哽咽着哭泣起来。
随后跟进来的人听得这话,都以一股带着责怪和鄙夷的眼神看着锦绣,仿佛她做了什么十恶不赦的事情一般。可锦绣却分明从她的语气中,听出一股战栗和忐忑。
她在害怕!
害怕她发现了什么端倪吗?几乎是第一时间,锦绣确定了此人绝对有问题,祖母身上所中的毒,跟她肯定脱不了关系。
可是为什么?
知琴,知棋,知书,知画,是祖母身边最为得力的四大贴身丫鬟,而知书,是其中最为忠心的一个。她父母早逝,从五岁起就一直跟在祖母身边,忠心耿耿,毫无二心,至今一十二年,从未出过任何的差错。前世祖母病逝之后,知画等丫鬟们均按祖母生前的安排嫁人生子,虽不至于过的多么奢侈,却也平安喜乐。唯有她,在出殡当日一头碰死在祖母棺前,被祖父盛赞其忠义,而特允陪葬在祖母身侧。可如今看来,她竟是害得祖母身亡之人,到底是什么样的利益,驱使得了一个如此“忠义”的丫头背主害主?锦绣想不通!
“知书姐姐,小姐怎么会害夫人,她只是……只是……”白露想要帮着辩解,可她却不知道锦绣为何会去动夫人,那话便卡在口边,说不出来了,一张小脸也涨得通红,倒是更叫人有了话头。
“只是如何,你怎么不接着说?”知书得理不饶人的问道。
锦绣确定了祖母的病情,也不想与她纠缠,朝尴尬立在一旁的太医垂身行了个礼,恭敬的道:“请刘太医给祖母诊脉,看看为何会突然又高热不退,还昏迷了过去?”这毒药虽然刁钻,可太医院的太医们有太宗所著医书为后盾,医术是丝毫不逊色江湖人士,前世她还常常听人说起太医院的太医轻松的破解江湖流传的各种利害的毒药的事情呢!
这味“一线牵”前世她还活着的时候从未听说过,若非曾经好奇听那个案件,绝对也认不出来。有人传说“一线牵”同让人如雷贯耳的“甜梦香”一样,同出自于西南药谷毒医之手。“甜梦香”是见血封喉的毒药,从未有人能破,前世的余锦绣,正是死在这种毒药上。而“一线牵”,据说也是无药可解。不知道太医院能否化解此毒?
药谷毒医是个怪异的老头,行事素来乖张,很少将他所制的毒药出售,千金一两的“甜梦香”倒是个例外,可这味毒药说起来,却只能是一个鸡肋之作,其毒性虽强,可只能化入酒中才有效,然而化入酒中之后,却会散发出一股十分浓郁的甜香,就算是傻子都闻得出来,哪里还会有人主动去喝。所以“甜梦香”通常是人们用来自尽的奇药,害人,那根本不可能!可“一线牵”却不一样,它无色无味,杀人于无形,简直就是杀人越货之良药啊!可这药也有个弱点,必须得连续服用十日,方可见效。
毒医不喜与权贵世家打交道,所以这类药物倒是很少出现在长安城里,可唯一的例外,就是余府。余府中,屡次出现毒医所制的毒药,不得不叫锦绣觉得震惊莫名。
余家,似乎有太多太多未解的谜团,她了解的越多,便越觉惊心。
------------
38第037章
“风寒束表,营卫不达,阳郁不得发,脉象紧而浮,确属风寒之症。太医院所制寒风散正是对症之药,服用几日便可痊愈,余二小姐无需太过忧心!”刘太医诊完脉,站起身来,便看见锦绣一脸急切的盯着他,便伸手捋了捋长长的胡须,微微的笑了笑,安抚的说道。
哪知锦绣听了却并不见欣喜之色,反而面色更是阴郁的挑眉问道:“太医确信祖母所患之症乃是风寒?”那语气中,透出十万分的不信与质疑。
“老夫行医数十载,区区一个风寒之症,难道还会断错?”太医怒目瞪着锦绣反问道。被人质疑医术,对刘太医这种浸淫医道几十年的老大夫而言,那简直就是一种侮辱,何况这质疑他的,不过是个八(河蟹)九岁黄毛小丫头,就更叫他难以忍受了。
“祖母缠绵病榻两月,若只是风寒之症,有对症良药寒风散在,按说早该痊愈才是。可用了这么久的药,如今祖母却更显病体沉疴,每隔一日便要发热一次,今日更是热的昏了过去,难道不是断错症所致?试问太医,哪一种风寒会有此种症状,又会如此反复?”锦绣却皱起眉头,不耐的问道。若是太医院的医术就此水准,想要靠他们来解这“一线牵”之毒,怕是妄想了。
“竟有此症状?”刘太医惊讶的问道,见锦绣点头确信,才又转向知书,十分不悦的说,“方才老夫询问夫人病情之时,这位姑娘为何却不曾说?”
“我……”知书张张嘴,脸有些涨红,目光闪烁着狡辩道,“我以为不重要,就忘了提!”
“治病讲究望闻问切,每一个细节都十分重要,老夫再三询问过夫人的病情可是有何特殊之处,姑娘却言没有,误导了老夫,失了判断,实在是,实在是……”胡子都白了的刘老太医被这一句话气得满面通红,喋喋不休的斥责道。
“看来想要害死祖母的另有其人啊!”锦绣挑着眉,脸上挂着淡淡的笑容,看向知书的表情却十分的不善,“还请太医再诊断一次,救我祖母一救!”
那刘太医便再次坐下,仔细诊脉,片刻之后,却阴沉着脸站起来,冲锦绣深深拜了下去,锦绣不敢受他的礼,慌忙避开了去,“太医不可如此,折杀小女了!”
老太医立起身来,却是以袖遮面,羞愧的道:“老夫学艺不精,诊断出的脉象依旧是风寒之症,可按余小姐所言,夫人应不是风寒,老夫不敢开药,怕误了病情,余小姐还是另请高明吧!”说罢,不顾挽留,便要离去。
他诊断不出端倪来,锦绣自然不会留他,命人再去请别的大夫,长安城这么大,总有人能够看出病情吧!
可惜的是,半日时光过去,虽有十数位名医上门诊脉,却也依然查探不出柳氏究竟所患何症。毫无例外的,没有任何人认为她是中了毒。
“一线牵”之名果然名不虚传。
按说锦绣若想医治祖母,其实可以直接或隐晦的将自己发现的端倪说出来,也许那些大夫就能够拿出可行的药方。可他们连是否是中毒都看不出来,锦绣已经丝毫不信任他们了。加之“一线牵”的出现,叫她心中实在震惊,连知书这样忠心的人都能背叛,这屋子里的人,她都无法再信任。况且就算她说出祖母是中毒,怕是也无人会相信,更不可能听她的话,用她从那位秦仙师口中听到的药方来救治。而她自己,短时间内是无法收集到足够的药材。
如今看来,唯有拿出她的杀手锏来,才能救得祖母一命了!看了看祖母依旧烧的通红的瘦削脸颊,锦绣长长的吸了一口气,沉声对屋中的众人道:“你们都下去!”
“二小姐!”众人十分惊讶。今儿个的锦绣,可真的像是完全变了一个人一般,一扫往日的漠不关心,竟是追问得大夫们个个冷汗直冒,最后落荒而逃,若非看出她是真心想要找出一个救治夫人的方法,这些下人们,怕是以为她想变着法儿的将夫人给活活的拖死呢!
“下去!”锦绣厉声的喝道。
丫鬟仆妇们被她这一喝吓了一跳,再看她威严的表情,更是惊若寒蝉,纷纷退了下去,连心有不甘的知书,也被一块儿拖了出去。
内室里,便只剩下锦绣和躺在床上昏迷不醒的柳氏。
“我若救了你,会不会有一天,你也叫我失望呢?”锦绣面色变幻不定,心中还是有些迟疑,可想到祖母为她所做的一切,想到空间里那一片紫白的佛豆花。就算她靠着自己的算计在府中立稳了脚跟,最初,也是她为她争取到一个公道。
救了她,纵算将来会被出卖,会被伤害,也算是还了她之前的情谊吧!
锦绣定下心来,伸出手掌,莹莹发着光的屏幕再一次在面前出现,她手指轻拨,便将屏幕调到茅屋后的泉眼,井口大小的泉眼里,清澈的泉水荡漾着,泛起波光,而那泉水上,竟是漂浮着一盏碧绿的菱形小碗,碗中,是一点堪堪盖住碗底的乳白色液体,浓稠如牛奶般,仿佛散发出一股浓郁的清香,叫人有些垂涎欲滴,连锦绣自己,都忍不住舔了舔嘴唇。
这便是锦绣最大的依仗――生命之水。
生命之水,集灵泉之魂与植物生灵之力,日成一滴,服之可解百毒,清污秽。
这是空间给她最好的馈赠,可惜的是,当初为了带她穿越时光,重回人间,空间将原有的存量全部消耗殆尽,一丝不存,如今她种了两月的地,空间十数亩田地里遍布了胡豆,仓库里更是堆了不少成熟的佛豆,却也只得了这几滴生命之水而已。
前几日她便尝过一滴,那滋味是说不出的好,而效果,她出了一身的大汗,之后便觉神清气爽,十分惬意。看着数量不多,她便强忍着不去动它,本想留着以备日后不时之需,却没料到,这么快就能够派上用场。
今日,便看看它究竟是否有空间控制面板给出的鉴定中所描述的那般神奇的效果吧!
手指轻点,空中便无端端的出现了一滴乳白色的液体,凌空悬垂,欲滴不滴,一股清冽之气顿时弥漫开来。锦绣手指轻挥,那水滴竟是仿若长腿一般,自发的滴到柳氏干裂的嘴唇上,然后从缝隙处滑入口中。
几乎是一瞬间,便将她干裂的嘴唇莹润起来,虽然依旧干瘪不复往日饱满,却不再如方才般裂成一道道小小却狰狞的口子。
不知道是真的还是幻觉,锦绣觉得她身上的高热猛地降了一些,心中便是一喜,手指再动,便又有一滴生命之水随着手指的方向进入柳氏口中。
柳氏不安的动了动身子,紧皱的眉头却松了许多。眨眼间,脸上,头上,包括全身,都开始汗如雨下,那泉涌不停的黝黑汗水,散发出一股让人闻之欲呕的恶臭,很快就将柳氏变成了一个“黑人”。
锦绣没有料到效果竟会如此明显,不由呆愣当场。
当日她自己用了一滴,不过是留了一身的臭汗而已,可是一丝污垢都无的。祖母中毒,便想着多用一滴,怎么竟会出现如此境况。她身体里,竟是有如此多的污垢?
若有穹苍仙界之人在此,知道她的想法,怕是会当场给她翻个白眼。
她小小年纪,融合空间的时候已经洗筋伐髓过一次,之后间隔不过一个来月,又未曾中过毒,生命之水的效用自然不显。可柳氏呢?五十几岁的年纪,身中剧毒,又病体沉疴,加之因为之前的误诊用了许多治疗风寒的药,是药便有三分毒,身体里的毒素和多年的污垢淤积,两滴生命之水用下去,便全全的排泄出来,自然效果惊人了。
其实换个有经验的人,都不会一次性的用上这么多的生命之水,洗筋伐髓这种事情,要循序渐进方是正道,况且柳氏身子骨被毒素折磨的柔弱不堪,一个不好,不但救不了命,反而加速她的死亡。
好在生命之水与一般洗筋伐髓的药物不同,对人体没有任何的伤害,否则这一次毫不顾忌的排泄,她就算不死,也得半死不活了。
所以半吊子什么的还自以为是,最最是要不得的。
当然,这一切现在的锦绣却是丝毫不知的,她如今更担忧的是,祖母如今这个样子,她要怎么才能够隐瞒下自己给她用了药,然后叫她排出这么多污垢的事情。
可惜她还来不及想到借口,柳氏就已经醒了过来,乍然之下闻到一股恶臭,便皱起了柳眉,又感觉到自己身上黏黏腻腻的,更是心中不悦。
她不过是病了两月,房里的丫头老妈子就敢如此忽视她了吗?
柳氏出身高贵,乃定国公府上一代唯一的嫡女,如今的定国公嫡亲的姐姐,一生之中,怕也就只有今日最为狼狈了。
“来人……咳咳!”她张嘴叫道,却不妨被流进口中的又腥又臭的粘液呛得咳嗽起来。
锦绣想笑,又觉得好像太过不孝,憋得一张小脸通红,神色就有些怪异。祖母既然已经醒了,依照往日下人们对她的描述来看,怕是说什么也瞒不了她的,还是想想怎么交代吧!
只希望,她不会把她当成怪物,也不会出卖她才好
作者有话要说:呃,锦绣第一次给别人用空间里的东西,考虑不周,出问题了!
该肿么办捏?
------------
39第038章
“祖母!”强忍着笑意,锦绣挪了过去,低声的喊道。
“绣儿?”柳氏一惊,便睁开眼来,眼皮上粘哒哒的混合物便要往眼中滑去,她赶紧闭了眼睛,恼恨的道,“我这是怎么了?”
“祖母你别着急!”锦绣也被惊吓了一跳,这含着毒素的脓液流到眼睛里,谁知道会不会弄瞎了眼,赶紧阻止她再动作,弯下腰从铜盆里捞出棉布帕子,揉搓几下便细细的为柳氏擦起脸来。
好容易把脸上擦干净,那一盆澄清的水,已经黝黑如墨了,屋子里更是奇臭无比,连外面候着的小丫头们,也都闻到一股浓郁的臭味,探头探脑,面色怪异的交换起眼神来。不过碍于锦绣的吩咐,没有人敢违背她私自进屋。
不得不说,和悦轩因为柳氏的管理得当和她故意的做脸,锦绣还是颇具威严的。
擦干净了脸上的污垢,好歹叫柳氏的面容露了出来,虽然不能说多清洁,却总算能看出些轮廓了。原本烧的通红的脸颊因为降了温,血色消了去,倒是显得有些不健康的苍白,虽然依旧骨瘦如柴,肌肤却是紧致细腻了许多,嘴唇上还有些细细的褶皱却不再干裂,只眼睛里溢满了血丝,显得分外憔悴。然而比起之前的模样,已经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了。
“祖母觉得身上如何?”锦绣已经检查过她耳朵后面,那条若隐若现的绿绿线全然的消失了,看样子“一线牵”的毒像是已经解了。可她自己的身体究竟感觉如何,旁人是不知晓的。更逞论锦绣丝毫医术都不会,只靠着对空间的信任和仙界的敬仰,用了那所谓能够解毒祛污秽的生命之水。反应倒是出来了,可效果究竟怎么样,怕也只有柳氏自己才知道。
“唔,倒是舒坦轻松许多了,头也不晕身上也不痛了。只好像是许久没有沐浴过,难受得紧。”柳氏在床上挪了挪,试图从床上坐起来,然而却全身无力,撑不起身来,不由紧紧的皱起了眉头,语气里就带着几分不悦,“怎么是你守在这里,你身子还未痊愈,不是吩咐过叫你不准过来,怎么如此不听话?知书知画那些丫头都跑到哪里疯去了?叫她们准备汤水给我沐浴,这才病了几日,我的话便不管用了么?”
锦绣探过身去,吃力的抚着她坐起来,塞了一个软枕到她身后,叫她能舒服的斜靠在床边。随口说道:“是我把她们都撵了出去的。”
听得锦绣如此说,柳氏才住了怒气,朝着她慈爱的笑了笑。虽然吩咐了不叫锦绣过来,怕她沾上病气再生了病,可看见孙女儿如此孝顺自己,心里自然十分熨帖。便伸出手来,想要摸摸锦绣的脸,哪知道却看见自己昔日白皙纤长的手指,居然布满了黑色的污垢,顿时五指大展,颤抖着声音道:“我这是怎么了?”
锦绣却不回答她的问题,反而慢条斯理的问道:“祖母可知道你为何病得如此重?”
“不是风寒吗?”柳氏何其聪明老练,张开的手指捏起了拳头,却因为那讨厌的粘稠触感,又松了开来,不耐的在被子上使劲的擦着。很快,就将那靛青的被面染成了黑色。
“不是!”锦绣摇摇头,“风寒之症早在太宗陛下命人研制出寒风散之后,便不再是曾经叫人们闻风丧胆的绝症了。寻常人若染上风寒,求得一贴寒风散,不过三五日便能痊愈,祖母却缠绵病榻两月,还越显严重之态,难道你就一点儿也不怀疑?”锦绣可丝毫不相信她不心存怀疑,能够打败众多世家贵女,稳坐长安第一才女宝座,然后不顾拦阻嫁入寒门,最后顺顺利利的获封一品夫人诰命,将自家相公牢牢把在手中,让那些曾经嘲笑过她的人惊掉大牙的女人,会这般轻易的被人算计还丝毫未觉?
就算多年的养尊处优叫她失了防备,中了算计,也不至于到如今还未曾发现丝毫端倪吧!
柳氏长长的叹了口气,看向锦绣的目光中就带了些欣慰之色,“我中的是什么毒?”
“祖母知道你是中了毒?”
“早前病情一直反复的时候我就觉得有些不对,请了许多大夫诊脉都未曾查出丝毫不妥,还以为是我自己大惊小怪了,可听你如此说,倒是坐实了我的怀疑。”柳氏目光中厉色一闪而逝,快得连锦绣都未曾发觉。害她的人,她绝对不会叫她好过的。“说吧!我究竟中的是什么毒?”
“‘一线牵’,你中的是‘一线牵’,此毒无色无味,用的分量少也有治疗风寒、调养身体之效,然而若是连续十日持续不断并逐渐加重分量的服用,便会产生一种特别的毒性,中者症状犹如风寒,隔一日高热两个时辰,反复数十次,之后连烧两日,燃尽生命力而亡。此毒,无解!”锦绣看着依然丝毫未变的面色,又扔出一句顶顶重要的话,“据说,此乃毒医最新研制出的奇毒。”
柳氏的镇定终于被打破,整张脸都扭曲了起来,显得十分的狰狞,一如当年她临死之前,对锦绣说话时的神态。
一刹那间,锦绣仿佛回到了当日,那只瘦的皮包骨头的手,紧紧的抓住她纤细的胳膊,狰狞着表情,一字一顿的说:“绣儿,保护好自己,别相信余府的任何人。”
可她,却被她当时的表情吓得呆住了,根本没有听清楚她说的话,也不曾将她的叮嘱放到心里。她信任余府的每一个人,把他们当做她最亲的人,就是被指责为失贞女之后,也硬撑着维护余府的脸面,不容许任何人污蔑,可最后,她被那个狠毒的老太太,毒死在祠堂里。
原来,早在最初,就已经有人提醒过她,可她,却还是死于非命。
如此说来,她得到那般悲剧的结局,挂不得任何人,要怪,也就只能怪她自己太笨太傻了。
就算是血脉相连的亲人,有时候也不一定会真的守望相助,反而会落井下石。
这,貌似一直都是余府人所遵守的准则。
可惜的是,前世的锦绣,一点儿也不明白。
片刻之间,柳氏已经强自的将快要抑制不住的怒气压了回去,报仇之事不容操之过急,还是慢慢来得好。如今最重要的,还是得把现在的处境弄清楚。
看了看自己身上处处淤积的污垢,联系到锦绣所说的话,柳氏眼中闪过一抹笑意,微微的挑起眉头,奇怪的问道:“即然这‘一线牵’是无药可解的,我也发热以至昏迷,应是到了最后关头,为何却还能再醒过来?绣儿,告诉我,你做了什么?”
房间里就她们二人,按她自己所言,那些下人都是被她给赶出去的。能够一口说出毒药的特性与出处,以及中毒之后的种种反应,若说自己能够活过来跟她没有任何关系的话,打死柳氏她都是不相信的。
锦绣目光闪烁了一下,大大的眼睛忽闪忽闪的眨着,语带天真的问:“祖母可相信这个世界上有神仙?”
“嗤……神仙?”柳氏嗤笑了一声,“你莫不是想要告诉我,我身上的毒是神仙给解的,那毒药的药性也是神仙告知你的?”
“我是想这么说,不过我知道,祖母定然是不信的。”锦绣收起了自己故作的天真,笑了笑,坦然的说道。
“我自然不会信。神仙之说,不过是传说罢了!千百年来,谁见过神仙?莫非你我就与人不同,偏偏见得到别人都见不到的?”
锦绣却不以为然,虽然不是神仙,可也与之相差不远了。这个世界,本是有神仙的,只不过神仙与凡人生活的,并不是一个位面,就算某一日他们来到了这个世界,也不过是个过客,根本不屑于与蝼蚁般的凡人发生任何的交集,自然也就没有人知道自己是否见过神仙了。可这话,她却不知道该如何跟祖母说。
拖过一边的小杌子在床边坐下,锦绣正色的道,“好吧!我说实话。之所以能够知道祖母中的是何毒,又能够轻易的解了这毒,靠的,都是它。”
锦绣伸手一挥,那神奇的控制面板再次虚虚的凌空垂悬在她面前。她扭过头去看向柳氏,想要看看她到底会如何看待她所拥有的异宝空间,也想知道,她抛却顾虑,以珍贵的生命之水救回来的人,到底值不值得?
可柳氏却是一脸的茫然,看着锦绣手指在空中胡乱的动着,像是中了邪一般,不由呵斥了一句:“你在做什么,有话不能好好说?”
“你看不到?”锦绣惊讶了,她看看清晰的屏幕,又看看愤怒的柳氏。将屏幕朝柳氏的方向移过去,立在她眼睛咫尺处,可她却依旧像是什么都没有看到一般。“你竟然看不到?”
那她往日里避开人群,偷偷摸摸趁着别人都熟睡了以后,牺牲自己的睡眠时间来种植收割是为了哪般?
锦绣懊恼不已。
她竟然从来都不知道,除了她自己,别人连看都看不到她的控制面板。为了不被人发现,她浪费了多少的时间啊!若非如此,现在她能收集到的生命之水定会更多。
如此好用的生命之水,自然是越多越好的!
不过这懊恼也只是一瞬间,她又开怀嬉笑起来,别人看不见它,那以后她随时随地都可以将它调出来,再也不用担心会被人发现了。
作者有话要说:悲剧!存稿居然全崩掉了,重写比第一次写可难太多了!
先发两章吧!还有一章,看我今天能不能码出来!
悲剧,大悲剧!
开v第一天就如此悲剧,难道是象征着我这本书要扑?
呜呜……不要哇!
------------
40第039章
锦绣的一番作为,却叫柳氏有些恼怒起来,她用了好几年的时间,才将她打造成一个小淑女,可才一个来月未见,她就变得如此跳脱,忽喜忽怒,疯疯癫癫的样子,哪里还有之前娴静温柔的大家闺秀模样。不由呵斥道:“你究竟在做什么?装神弄鬼的!绣儿,女子当仪姿端庄,娴静自持,可看看你如今的模样,成何体统。祖母教导过你的规矩礼仪,你全都忘记了吗?”
柳氏的语气颇具威严,不知为何,一听到她的呵斥,锦绣下意识的就立即正襟危坐起来,待她反应过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双手轻轻的搭在膝盖上,微垂着头,一副乖巧听训的模样。不由有些怔忡,仿佛曾经做过此种姿态无数次一般,那么娴熟。
柳氏满意的点点头,抬起已经擦干净的手表扬的拍了拍她的头顶,柔声道:“好好儿的说,不许再作怪。”她扯开嘴角,微微的一笑,纵然满身污秽,抽气扑鼻,瘦削苍白,老态毕露,可那打从骨子里显露出来的风姿绝然之态,竟是叫人心跳都莫名的加快了几分,不愧为出了名的才色双绝大美人儿。
虽然年华老去,可她骨子里的优雅从容,却随着时光的沉淀,越显魅力。
锦绣轻咽了一口口水,方才细细的从头诉说起来:“祖母生辰那日,我脑后受了重伤,之后昏迷不醒,魂魄便在浑浑噩噩之间去到了一个神奇的地方,那里繁花似锦,不同季节的物种竟能同时开花结果,很是奇异。最为奇妙的是,那里有一口小小的灵泉,泉水有养身治病,祛毒除秽之效,我饮了几滴泉水,身上的伤便好了许多。可是我却不知道自己是如何去的,更找不到回来的路。直到一团突然出现的佛光和着空冥的梵音指引,我才能追随着回来,后来才知道那是慈济大师的声音引领。而后我却发现,那个像是梦中出现的神奇地方,我竟可以随意的出入,若不是怕叫人发现端倪,我就多饮些那泉水,恐怕身上的伤早就可以痊愈了。”
见柳氏只皱了皱眉头,并未有任何的表示,也不曾开口说话,扁了扁嘴,锦绣接着说道:“今日祖母突然发热,又晕了过去,知画姐姐她们都乱了方寸,我也有些焦急,便闯了进来。可我一看到祖母,脑子里就有声音告诉我说祖母是中了毒,请了许多太医来,他们都没法诊出你患病的真相。我怕耽误了时机,便将所有的人都赶了出去,给你饮了泉水。结果……”锦绣半真半假的说着,小脸上渐渐的带出一丝忐忑不安,瑟瑟的看向柳氏,见她依旧不接口,便微微垂下头去,将眼中的表情全掩盖了去,颤着声音说,“结果,结果你身上就开始冒出这些又黑又臭的东西,越来越多。我好怕,可又不敢叫人进来,怕被人发现我的怪异。祖母,若是别人知道我能自由的在另一个世界来去,会不会把我当成怪物烧死啊?就像前几年齐伯伯家的姐姐,病了几日之后醒来,就说自己是来自一千年以后的人,结果被活活的当成妖孽烧死了。祖母,我不想被烧死,怎么办?”
说着说着,眼泪就吧嗒吧嗒的掉了下来。
“先前慈济大师就说你是有福之人,虽遇劫难却是能有奇遇,必然逢凶化吉。我还道是他出家人以慈悲为怀,在宽慰祖母而已。哪里料到你竟真的有此奇遇。祸兮,福所倚。圣人之言,果然有理。”柳氏面色沉静,可心中却隐隐的揪疼着,她捧在手心儿里疼爱、呵护、教养并付之于厚望的孙女儿,在还是花蕾一般的年纪,就早早的被蹂躏了。多日以来,她强迫着自己不要再去想,不要再去恨,可看到她如此平静的提起自己所遭受过的苦难时,她的心,却犹如被尖刀深深刺入,鲜血淋漓,碎裂成片。那种刻骨铭心的痛,在她的有生之年,第一次尝到,可她却不能表现出丝毫的情绪来。
她咬了咬牙,强忍住心中的痛,握成拳头的手都止不住的颤抖着,却依然伸了过去,展开五指一把将锦绣拉入怀中,轻抚着脊背安慰道:“佛祖也知道亏待了我的绣儿,才给了你这样的补偿。这是佛祖的恩赐,慈济大师当日亲至府中,为你指路,便是明证。绣儿放心,没有谁敢将你当成妖孽,更没有谁敢将你烧死,你是余府的福星,离了你,余府必将走向衰灭。他们不敢再伤害你,祖母也必不会再让任何人伤害你。”
锦绣心里一暖,鼻子酸酸的,眼泪也就忍不住的溢了出来,“奶奶!”她颤抖着声音,轻轻的喊了一句,丝毫不顾她身上的恶臭,伸手手搂住她瘦弱的腰身,偎得更近了一些。在这一刻,她全然的相信了她。
多长时间没有这种被全心呵护着的感觉了?
从她有记忆开始,表面上她余锦绣是余府全府捧在手心里的宝。可实际上呢?他们捧着她,为的不过是她报警器一般的作用。
在老太太的心里,最疼的是曾孙子们,至于曾孙女,她有堂姐。堂姐自幼丧母,便一直养在她身边,就是出嫁了还时不时的召回来亲香亲香,可自己呢?除非有必要的时候,她的眼中根本就看不到她。
祖父所有的心思,全然在他的国家大事上,只有有事情拿不定主意的时候,他会在外面随意买点儿小东西,根本不管是否是锦绣喜欢的,恩赐一般的带来汀兰榭来,得到满意的答案之后便丢下一句“祖父有空再来看你!”之后就匆匆离去。
而父亲,他崇尚魏晋风流人物,喜好诗书,最爱做的事情,便是去到酒楼茶肆里,与那些落魄士子一起,吟诗作对,谈论风月。他能关注到她的时候,无非是因为她又新作了何等优美华丽的诗句,她又在女学里得了先生的表扬。母亲呢?她所有的心思皆在父兄幼弟身上,担忧他们外出是否会出了意外,关心他们吃穿是否合乎心意。再有多余的心思,便全然放在了管家理事,与二房婶娘、妯娌们争权夺利。
她余锦绣,其实算起来,在余府中就是一个多余的人物。
可怜可悲,她却从来没有看清过这一切。老太太对她不假辞色,她以为是自己做的不好,便更为恭敬孝顺。祖父带回的东西她不喜欢,却也珍藏在闺阁中,还为他找了个太忙了不了解女孩子喜爱的东西的借口。父亲喜爱她所作的诗词,她便时时努力刻苦的专研,经常为了一个好句熬夜思索,以至心力交瘁,身子骨柔弱不堪,却欣喜于又作出一首脍炙人口的好诗。母亲喜欢手中的权力,她就算不喜争斗,也时不时的为她出一两个小主意,将二房的气焰压下去。又对兄长幼弟十分上心,关爱备至。
可最后,她出了事。他们全部抛弃了她,叫她独自一个人默默的承受着一切。
更有狠毒如老太太,一杯毒酒要了她的性命。
像祖母这般全心全意的只在乎着她,关爱着她,保护着她的感觉,她似乎从未享受过!
人世间,竟会有一个人如此的爱着她!
可她,上一世全然的忽略了,这一生也差一点儿就失去。
她方才还在怀疑算计她,她对她说的话,半真半假,隐藏了许多的信息,这一刻,她深深的觉得愧疚,“奶奶!”锦绣哽咽着轻唤,她是不是应该全然的对她坦白。
可她来不及说,柳氏便推开了她,催促道:“好了好了,奶奶身上臭死了,快去叫人准备汤水,我得赶紧沐浴更衣,再换了床铺,看看你身上,也染上了污垢。这污垢中含有毒素,还是赶紧去洗了去,免得中了毒,倒叫奶奶还得为你忧心。”柳氏的感情是含蓄内敛的,就算对着最为疼爱的孙女儿,她往日也是不假辞色,十足严厉的。今日若非锦绣提起当初所受之难,她怕是不会如此情绪外露。
“若是她们问起,我该如何说?”锦绣有些迟疑,虽然祖母保证过,可她却还是有些忐忑。能够再次拥有生命,她不想这么快就失去,她还没有看到余府败落下去,那些该得惩罚的人,都还好好的活着呢!
“无须顾虑,祖母自有说辞。”见锦绣还踌躇着,轻叹了一句,妥协道,“你且去叫了李妈妈独自进来,她跟在我身边四十几年了,最是能信任的。我来吩咐她,你便自回房梳洗去吧!晚些我差人去叫了你过来一起用晚膳,我们再说其他。可好?”
锦绣想想也没有他法,空间中虽然有水,可那水却是冰凉的,如今已是十月天,祖母本就病体羸弱,若再用了凉水沐浴,怕是身子骨更加受不了。更何况,弄脏了的床铺衣物,她可没办法换了去,就算换了,旁人不是一样能发现端倪吗?
其实,最大的破绽就是明明已经病入膏肓的祖母,在旁人被赶出去,她独自守候的短短时间里,起死回生了。
反正已经无从解释,何必再遮遮掩掩,便任由祖母去解释吧!反正她还只是个不满十岁的孩子,什么都不懂。
踩着欢快的脚步踏出内室,锦绣心中分外轻松。
有人疼,有人保护的孩子,真的,很幸福。
作者有话要说:哈哈,终于赶在12点前更新了!
这一章写的,简直是如有神助啊!
亲们,记得写评换分分哦!虽然不多,却总还是能够帮你们节约几分钱的嘛!
------------
41第040章
拉开房门,一股清新的空气便扑面而来,锦绣忍不住长长的吸了一口气,内外两重天的滋味儿,她第一次有了明确的认识。
“二小姐!”门口的小丫鬟瞟了一眼锦绣衣衫上的污糟,神色间有些怪异,却依旧守礼恭敬的福了福身。
锦绣点了点头,倒也不觉尴尬,坦然的吩咐道:“去请了李妈妈过来。”
“是!”一个身着粉色褙子的小丫头回了一声,退出正房,一溜儿小跑便不见了身影。白露这才走了上来,捂着鼻子皱着眉头惊讶的问道,“小姐,你身上这是沾了什么呀?”
锦绣垂头看看自己身上的衣物,□嫩绿色绣樱花的百褶裙和上身灰褐色的灰鼠毛裘上,都沾着不少黝黑的污垢,散发出浓浓的臭味儿,实在是狼狈的可以。她也不禁的皱了皱眉头,更觉身上不舒坦,“你赶紧回去给我准备热水,等李妈妈来了,我就回去沐浴更衣。”
白露垂了垂身,道:“奴婢回去吩咐人准备,再来接小姐,小姐先委屈一会儿。”说罢也不管锦绣是否同意,便小跑着出去了。
锦绣摇了摇头,微微的笑了笑。这几个小丫头虽然被她宠得有些过,可该有的规矩却也是丝毫不差的,对她也忠心耿耿。就是太过啰嗦,经常限制着她的行动。
“二小姐叫老奴来,可是有何吩咐?”李妈妈系着围裙,领着去请她的小丫头匆匆的走进正房,便看见锦绣仿若门神一般的立在内室的门口,阻住所有人往里去的道路。她同样也瞧见了她身上的怪异,不过到底是服侍了夫人多年的老人了,学得一身处变不惊的姿态,只微微的楞了一下神,倒是没表现出丝毫的不妥,恭敬的行礼之后询问道。
“祖母醒了,请李妈妈进去呢!”锦绣嘟了嘟嘴,瞟了一眼跟在后面进来,显得有些忐忑不安的知书,微笑着道。
“真的?”
“怎么可能?”
几乎是同时,李妈妈和知书一起惊叫道,不过一个是惊喜,另一个则是惊讶了。
锦绣目光不善的又瞟了知书一眼,更加确定她就是那个背叛谋害祖母的人,可她却什么都没有说,也什么都没有做。知书是祖母的丫鬟,还是深受重用,当成女儿一般调|教了十几年的,如今却出了这种事情,祖母肯定有她自己的想法,自己还是别多事的好。于是便不再理会她,只对着李妈妈说道:“祖母吩咐了,叫你一个人进去。我要回房去沐浴更衣,便先离开了。”这话还没落地,白露就又跑了回来,气喘吁吁的扶着门框,小脸上晕起一团浅浅的血色,显得分外可爱。
“是!”李妈妈听得锦绣说夫人醒了,哪里还等的下去,只留下一个字,便窜进了屋子里,那矫健的脚步,哪里像个五十几岁的老人。见李妈妈进去了,知书也举步想要跟上去,锦绣却一步迈到她面前,拦住去路,扯起嘴角讽刺的道,“我说了,祖母吩咐只李妈妈一个人进去,知书姐姐你没有听见吗?还是说,你根本不把祖母的话当成一回事儿?”
知书也不是个善茬,她往日里也是嚣张惯了的,一张利嘴最是不饶人,这会儿被锦绣如此说,哪里还忍得住,顿时昂起头来,傲然的顶了回去:“奴婢是夫人的贴身丫鬟,要随时伺候的,夫人本就卧病在床,离不得人。小姐却将奴婢等人全部赶了出来,不过片刻就说夫人醒了,这是在骗谁呢?”
见知书对锦绣如此不敬,白露立马就不干了,方才在屋子里她不知小姐为何会去动夫人,无法辩解被知书拿住了话中的破绽,这会儿却是知书无理,她哪里还会怕她,立即冲进来,伶牙俐齿的回道:“知书姐姐怎能如此说小姐,夫人是小姐的嫡亲祖母,小姐总不至于害夫人吧!知书姐姐口口声声说小姐说夫人醒了是在骗人,难道是希望夫人一直昏迷不醒不成?”
锦绣眯了眯眼,心中暗道小丫头你可真是猜对了,她就是希望祖母永远昏迷不醒,然后一命呜呼呢!她这会儿这么着急着想要进房,不就是为了看个端倪嘛,费了那么大的劲儿,结果祖母还醒了过来,她能不着急吗?这些日子里,祖母的药可都是她在负责的,一旦祖母醒了,知道了生病的真相,头一个要怀疑的,就是她知书。
明明只是一句随口的话,却恰恰说中了别人的心事,白露,你长进了啊!越来越像前世的你,总是不经意的,就戳中旁人心底最深的痛,这确实只能说是天赋异禀了!
果然,知书听得白露的话,脸色刷的一下就白了,忐忑不安的向内室看了一眼,丢下一句“我去给夫人熬药”就匆匆的出去了。只是那离去的脚步却有些踉跄,分别是心虚的表现。
锦绣也不拦阻,“一线牵”的毒已经解了,祖母的病也好了,就算她熬了药,祖母也不会喝。更何况,祖母已经知晓她中毒是一个循序渐进的过程,怎么可能会再轻易的喝最大的嫌疑人端来的药,除非她是一心求死还差不多。
白露茫然的看了看知书离去的背影,心中有点儿懵,一向嘴上不肯饶人,一定要说得别人甘拜下风的知书姐姐,就这么被她一句话问跑了?不过她这会儿却来不及去纠结这个,小姐才是最重要的,她走过去,搀着锦绣的胳膊,小声的道:“小姐,白霜姐姐已经在准备汤水了,咱们回去吧!”
暂且不管锦绣回房洗漱沐浴。
李妈妈进了房里,那股恶臭的味道就愈显浓郁,惊得她疾步绕过屏风,却见柳氏面色沉静的斜靠在床边,虽然还有些憔悴之色,可状态明显比前些日子好得多。她不由老泪纵横,几步跑到床边,跪了下去,泪水涟涟的泣声叫道:“夫人,你可算是好起来了!”
“是啊!我是该好起来了。”柳氏目光中流露出一丝久违的坚定,叫李妈妈有些怔忡,多少年未见夫人有如此神态,余府的一切事宜,已经将早年那个肆意潇洒的长安第一才女磨成了一个贤淑的大家夫人。
“月娥,你叫人去准备汤水去净房,服侍我沐浴,把这屋子的门窗全部开了通通风,床上的被单褥子,拿去烧了,换成新的。”所有的一切,便从今日开始改变吧!
孙女儿的改变她看得到,经历了这两月的变故,她早不再奢望当初夫君所描述的那副蓝图,如今大唐正值盛世,国强民富,就算余家费尽了心思,也不一定能够成事,更何况如今的余家,除了夫君一人,哪里有一个真正想要为了那事付出全部的?
本就已经是孤军奋战,却还有着一大群拖后腿的亲人,他若是能成事,那就真的是奇迹了。
只可怜曾经的她跟他一样,完全看不清,只一味的想着成事之后的荣华,却根本不曾想过,他们的那一切想法不过全是纸上谈兵,没有丝毫成事的可能。
毒医医毒双绝又如何,还不是被老太太用利起来谋害自家人。夫君智谋高深又如何,难道别人就全是傻子吗?锦绣福泽深厚又如何,最终却不一样毁在了自家人手中?
余家的子孙,就算改了一个姓,却还是跟他们的祖辈一样,已经从骨子里糜烂了,根本扶不起来。
她清醒了,彻彻底底的清醒了。
再也不存一丝一毫的妄想。
因柳氏突然的好转惊喜交加的李妈妈,这才发现原来屋子里那股让人难耐的恶臭,竟是来自自家夫人的身上,除了脸颊和双手,她裸|露在外的肌肤上,处处布满了厚厚的污垢,十分骇人,不由惊声问道:“夫人身上这是怎么了?可是二小姐做了什么?”
屋中仅剩她二人时发生了这等事情,第一个被怀疑的,自然是锦绣。
“若非绣儿福泽深厚,求得佛祖显灵,为我除尽身上毒素,逼出污垢,我怕是再熬一夜,便要一命呜呼了。月娥,你管着我身边所有的丫鬟婆子,竟让我中了毒,差点命丧黄泉,你可知罪?”
“中毒?”李妈妈睁大了眼睛,不敢置信的看着柳氏,“竟是中毒!”
得到了确定,她不由狠抽了自己两个耳光,后怕的哭道:“都是老奴的罪过,竟叫人插了空子,给夫人下了毒,若是夫人真出了什么事情,老奴就是万死也难辞其罪了。都是老奴没有用,请夫人重重的责罚。”
“此事暂且记下,如今我唯一相信的便是你,回头查出了端倪,我自会罚你,要叫你记住今日的教训。现在且先去准备热汤吧!”柳氏也知道此事并不能完全怪责李妈妈,她身边的人曾经不止一次的梳理过,留下的都是深得她信任的,可这里面竟然还是有漏网之鱼,那个人,很大的可能还是她当做女儿一般教养着长大的知书。
叫她都有些难以接受。
“是!”李妈妈擦了擦眼泪,站起身来便出去准备。
作者有话要说:悲剧了,今天早上出门的时候有些太阳,就穿得薄,结果下午竟是下起了雨,刚好一点儿的感冒又复发了,全身疼痛,头晕呕吐,我要死了!呜呜……
好难受啊!
------------
42最新更新
第041章
柳氏怀着满腔的怒意走出净房,方才她换了五次水,才彻底的将身上的污垢洗净,前面两次倒出去的水,黝黑恶臭的仿若是直接从臭水沟中舀出的一般,浴桶底下还沉淀了厚厚的一层污泥,叫她本来压抑下去的愤怒再次腾腾的升起。
锦绣说那毒药是出自毒医之手,她便知晓是谁下的毒。外人不了解,可她柳烟这些年已经将余家的各种关系全部了然于心,她可清清楚楚的知道,那个外号叫做毒医的男人,正是老太太早年的青梅竹马。当年在蜀都郊县的牛家村里,老太太牛氏可是出了名的村中一朵花,娇艳妩媚,引得村里村外许多小伙儿趋之若鹜。可她却偏偏看上了一个父母双亡,无亲无故、被认为是克亲的天煞孤星的孤儿。牛家儿女众多,在村子里是出了名的穷,把这个漂亮的女儿当成改变全家命运的救命稻草的牛父牛母,自然不会允许她就这么跟了一个穷小子。
几番作为之下,心性极度自卑又自傲的毒医,被迫狼狈的离开了牛家村,老太太也在心如死灰的情况下,被父母收了极高的彩礼,嫁入了余家,跟了个病秧子。结果没过几年,就成了个寡妇,领着两个嗷嗷待哺的儿子,守着一点微薄的家业,苦苦的挣扎着。
牛父牛母见女儿如此命苦,也有些后悔,想劝她改嫁,孩子他们可以帮着养育长大。却被老太太斥为卖了女儿一次,还想再卖第二次,更无耻的是,想要谋夺他们孤儿寡母的微薄家业。为了这个,老太太彻底的跟自己娘家断了关系,再不往来。就算后来为了供大儿子读书科举,弄得家徒四壁,身无长物,也不曾回过因为兄弟们长大成人,家境开始渐渐宽裕起来的娘家求过一次助。他们送上门来的东西,也都全扔了出去,从不接受。
余定贤中了状元,她获得敕封以后,宁愿接了旁人来投的田地,也将娘家人拒之千里之外。丝毫不顾旁人的闲言闲语,端是烈性。
三十多年前,毒医的名号开始在江湖上盛起,原来当年他离去后,机缘巧合之下,竟是拜入了赫赫有名的药谷,成为脾性怪异的谷主的关门弟子,习得一手毒术和医术,并接任了药谷谷主之位。便想要回乡叫那些曾经看不起他,侮辱过他的人看看他如今的风光,也想要再看看当初唯一对他好的姑娘如今过得如何。
回到了牛家村,他才知晓他心爱的姑娘那些年里竟然吃了那么多的苦,受了那么多的难。不过总算苦尽甘来,儿子中了状元封了官,她也成了老封君。可遗憾的是,他们早就全家迁到了京都长安,便寻了来。
毒医心有所系,一生未娶。他寻了来,可牛氏却无法原谅他当初的不告而别,她认为她的苦难源自于他的不守信用,根本不肯相见。余定贤接待了他,而后对柳氏感叹他的痴情和母亲的苦,直言若是母亲允许,他绝对不会阻拦。所以,对于他们两人之间的纠葛,柳氏也了解得透透彻彻。
后来,他们母子二人关起门来在房中谈论了许久,老太太默认了毒医以舅爷的身份在余家来往。这么些年,他便时时出入余府,就像真的是余家兄弟二人的舅舅一般,与老太太渐渐的也能说上一些话,老太太虽对他不怎么样,可对他手中的毒药倒是颇感兴趣。是以毒医常常为了讨她欢心,炼制许多奇奇怪怪的毒药,盛名不下的“甜梦香”就是其中之一。
而她现在所中的这种怪异的毒,绝对出自那个毒医之手,根本不用怀疑。
老太太果然不愧为心狠手辣之人。能够因为违了她心思将她嫁给她不喜的人,而狠得下心抛弃母家,不认父母的人。对这个同样违背了她心思,害的她心爱的小儿子差点丧命,最后还是避免不了被流放的大儿媳妇,怎么可能放得过。
她甚至不肯用能叫人轻易赴死的“甜梦香”,反而选择了这种燃尽人生命力的阴毒之毒“一线牵”,可见她的恨意有多深了。
如今看来,她们婆媳二人,已经成了不死不休的死局了。
而她的丈夫,怕是还会一如既往的站在他母亲的一边,这两个月她卧病在床,他却很少踏入和悦轩的行为已经明确的表露出了他的态度。
柳氏确信,了解一切的丈夫余定贤,肯定知道老太太给自己下了毒,可他什么都没有说,什么都没有做,任由自己这个号称他爱若性命的妻子,在痛苦和折磨之中,渐渐走向灭亡。其实她自己又何尝不清楚,只不过老太太能用来害自己的毒,岂是那么容易解得了的?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身体一天天的衰败,眼睁睁的看着丈夫出奇冷漠的态度,她伤心欲绝,成婚三十多年,他还是第一次如此对她。因为她第一次没有妥协,跟他的兄弟老母作了对。
若非锦绣因祸得福,给她用了那神奇的泉水解了毒,若非看着自己疼爱的孙女儿可怜巴巴的样子,其实,她根本就不想再活下去。
可绣儿还小,她才九岁,就遭受了那般的磨难,两个月的时间,她也更清楚的看清了余家的人,若她真的死了,绣儿的将来,又该如何?
所以她不能死,她得活着,好好儿的活着,就算只为了绣儿挣得一个光明的未来,她也要从根子里坏了余家的图谋。
天色渐渐的黑了,柳氏站在院中小荷塘中央搭起的流水亭中,沐浴在倾泻而下的如垠月华里,暗暗的下了决心。这一刻的她,风姿绝然傲立,宛若凌霜绽放的傲梅,清冷、迷人。
“夫人,亭中寒凉,你身子方才好转,别吹了冷风,再反复起来,伤了身子骨。”李妈妈踌躇了许久,走上去,委婉的劝说道。沐浴完以后,夫人便遣退了所有人,自己独自立在亭中,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在自己的家里中了毒,还没有任何人发觉,最后靠着年幼的二小姐求得佛祖显灵,才将夫人从鬼门关拉了回来。她懊恼不已,可却丝毫头绪都没有。
按道理而言,最有可能下毒的,就是爱子心切的老太太,可老太太自己从那事发生以后,便也卧病在床,至今未愈。夫人病倒之前,她虽叫了夫人去侍疾,可夫人却没有沾染丝毫福熙堂的饮食茶水,若是在和悦轩里,上至贴身伺候的丫鬟老妈子,下至洒扫的小丫头,全都是信得过的,怎么就会无缘无故的中了毒?李月娥实在是想不通。
也许夫人也想不通,才会如此忧虑。
毕竟,比起明面上强大的敌人,隐在暗地里的,才是最为难对付的。
“罢了。”柳氏低低的叹了一气,转过身来,微微的笑道,“吩咐人摆饭,去请绣儿过来一同用餐。”
“是!”李月娥垂首答道,退出流水亭,跟候着的丫头婆子吩咐了一通,又回到柳氏身边,服侍着她回了和悦轩的正堂。
余府各院都有自己的小厨房,除了每月初一十五在老太太的福熙堂内用膳,平日里大家都各吃各的,和悦轩自然也不例外。
很快,丫头们便陆陆续续的将做好的菜端上来,摆在八仙桌上,锦绣也在四婢和崔妈妈的伺候下,来了正厅,行礼问安之后,祖孙二人便坐下来,默默无语的用餐。
柳氏的淑女调|教计划中,暮食要少用,是以桌子上只有十数个简单的菜肴,每人一小碗稀薄的水果粥。
饭后,柳氏留下了锦绣和知书,叫李妈妈带着白姓四婢守住门窗,其余丫鬟婆子,便远远的遣开了。
知书心底打着颤,面上却强自的端着一如以往的傲然之态,显得有些不卑不亢。可如今的架势,但凡是明白一些内情的,都知道夫人是怀疑上知书了,倒是叫李妈妈一时之间有些接受不了。
知书的母亲月华跟她一样,是早年服侍在夫人身边的大丫鬟之一,后来她们两个分别嫁人,可都是命运多舛。她不想离开夫人,就嫁了个府中的管事,月华则不愿将来的儿女继续为奴,求着夫人为她销了奴籍,嫁了个落魄大户出身的庶子秀才。
她才嫁过去几个月,男人就在一次随老爷出门的途中,遇上了意外,早早的没了,那个时候,她连个孩子都还没有,被婆婆骂成丧门星,克夫命,若非夫人怜爱,将她召回,她怕是早就撑不住随着男人去了。月华倒是好些,过门才两月,就诊出了身孕,可惜生下来却是个女儿,便是知书,后来就一直未再开怀,那秀才考上了进士,夫人让老爷帮着安排了个差事,做了个八品县令,结果没料到,遇上了洪水,大河决堤,死在了任上。可怜月华连个儿子都没有,一个柔弱女子,领着女儿回了族中,却被嫡母族人谋夺了财产,磋磨死了。那时候,知书才五岁不到,若非夫人得了信,为她们母女报了仇,将她接出来,她早晚也是要被折磨死的。
这么些年来,夫人将她捧在手心里疼爱着,虽顶了个大丫头的名,实际上所享受的待遇,宛若府中的小姐一般。自己没有孩子,也将她当成亲生女儿一般。
她性子脾气虽被养得骄傲的些,可向来对夫人十分感激,也颇为忠心,怎么可能会是她背叛了夫人?
李月娥真的不敢相信。
作者有话要说:上了收藏夹,涨了好几百收藏,也因此冲上了首页月榜,真的很开心,这还是某雪第一次上首页自然榜。
本来打算双更庆祝的。
可惜晚上回家却接到家里的电话,某雪的爷爷,于晚上七点四十过世了,虽然早有心理准备,一时之间,也有些茫然无措。
十点钟开始码字,一直到现在。
对不起各位亲了!实在码不出来第二章了。
------------
43最新更新
第042章下毒缘由卖入教坊
李月娥真的不敢相信,会是知书背叛下毒害了夫人,可不管她信不信,夫人如此吩咐了,自然是有她的道理的,她只深深的看了一眼知书,带着浓浓的怀疑和失望,退出了正堂。
柳氏坐在太师椅上,沉静的目光看向假作无事的知书,心中涌动着悲凉的情绪,这个孩子,她看着她长大,教导她,保护她,甚至她已经为她准备好了嫁妆,寻到了一个合适的男人,待她满了十八岁,便将她风风光光的嫁出去。可是,她却如此的回报了她,她是怎么也没想到的。
“老太太许了你什么好处,竟能让你如此下得了狠心,来加害于我?”
“夫人?”知书面上带着十足的惊讶,高叫了一句,然后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微微的昂起头来,展露着她一如既往的傲然,面上却带出委屈的神色,泪水涟涟的道,“夫人为何如此说?夫人中的毒不是奴婢下的!”
“嗤……”靠在柳氏身边的锦绣笑了,看着唱做俱佳的知书,她丝毫不掩饰自己的鄙视,反问道,“除了祖母、李妈妈和我,这和悦轩里,只有下毒的人才知道祖母中了毒,方才祖母可只是说了你害她,何曾说过下毒之话?你这不是不打自招吗?下次知书姐姐要推脱罪名的话,记得千万不要自露马脚哦!”
“我,我,我是看夫人床褥上的污垢,猜到夫人中了毒的。”知书有些慌乱,却突然像是想到了什么,直起身子,急速的辩解道。
锦绣还想驳她,却被柳氏一个眼神阻了,她只得嘟了嘟嘴,讪讪的闭上了嘴巴。
柳氏却不急着说话,她端起一旁几子上的茶盏,拨了拨茶叶沫子,轻饮了一口之后,才慢条斯理的道:“哦!原来知书你还懂得医术,知道床褥上的痕迹是逼出毒素以后留下的啊!你在我身边十来年,我怎么不知晓,你曾经习过医?”
知书自来聪明伶俐,对这样平和的问话,自然是回答的滴水不漏。“奴婢虽不曾习医,可那样的场景,凡是聪明点儿的都会怀疑,夫人又说奴婢害你,奴婢自然就理解成了你说的是奴婢下毒害你了。”
“哦!这么说来,你倒是比旁人更聪明几分咯?”顺着她的话,柳氏放入无意的回了一句。
这话知书却不敢再接,若顺着这话下去,她可再圆不回来了。目光转了转,知书回想起往日柳氏对她的态度,便打起了感情牌,言语间还不忘带上别人。“奴婢的为人和对夫人的尊敬孺慕,夫人还能不清楚吗?夫人为奴婢的母亲报了仇,又救了奴婢的性命,奴婢怎么可能会谋害夫人。夫人,你要明察啊,不要因为别人的几句话,就误解了奴婢!”说着,目光似有意似无意的扫向锦绣,摆明了是在说锦绣挑拨她们主仆之间的关系,倒是叫锦绣有些哭笑不得。
她虽然确定是知书害了祖母,可却未曾在祖母面前提过她一句,本来她露出的破绽就够多了,如今这样推脱,哪里还用人去查,已是烧饼上的芝麻,明摆着的了。
不过她却只是甜甜的朝着知书笑了笑,并未开口。祖母留她下来,为的怕是想要她在她的言传身教之下,学习如何做人,如何处事,却是不喜她太过在口舌上去争个输赢,况且,还是跟一个奴婢争夺口舌之利,有失|身份的事情,她若做多了,祖母反而会更不高兴的!
“‘一线牵’之毒,须得连续增量使用十日,方能叫人中毒,我病中胃口不佳,能够连续十日一丝不落用下去的,便是你守着熬好,亲自端来的药。知书,我信任你,你却下毒害我。可能告诉我,为的是什么吗?”柳氏放下茶盏,柳眉往上轻轻挑起,语气平淡的问道。
知书这时终于变了脸色,夫人不但知道是她下的毒,还知道那毒药的名称和特性,看来是已经有了十足的证据了。她颓然的瘫坐在地上,卸下了面上伪装的委屈,昂起头来,目中带着深深的仇恨,直直的看着柳氏,“我恨你!”她竟是连奴婢二字都不肯自称了。
“恨我?”柳氏有一瞬间的怔忡,“我待你不够好吗?”
“好?”知书愤恨的讽刺道,“你难道待我好吗?你不忿母亲不愿为奴,非要嫁给父亲,百般阻挠不成之后,故意让人将我父亲派到多发洪水的游县,害死了他。后来又不理会我母亲的求救,任由她被人折磨死。你害了我的父亲母亲,又假惺惺的来救我,我母亲不愿儿女为奴才出了府去,你却把我带进府中做了丫头,让我一个官家之女却成了贱籍,还要找个同是贱籍的掌柜将我嫁出去,要我将来的孩子都变成为奴为婢的贱籍之人,一辈子被你踩在脚底下。你这是对我好吗?难道我不该恨你吗?”
“知书!”守候在门口的李月娥听到知书的话,再也忍不住的冲进来,眼中带泪,神色失望的吼道,“你从哪里听来的鬼话?怎么就成了夫人害了你的父母了?若非夫人,你早死在你那个恶毒的嫡祖母和那些阴狠的婶娘们手里了,哪还能活到今天?当初夫人根本就没叫你入奴籍,你现在依然是自由身,田贵一家也早脱了奴籍,哪里会让你的儿女为奴为婢?夫人处处为你考虑周到,你却如此不知好歹,真真是,真真是……”李妈妈再也说不下去,知书怎么会变成今天这样?
当初她母亲心性高傲,不愿为奴,夫人满足了她的愿望,为她精心挑选了许多合适出嫁的人选。可她却看上了那个男人,夫人多次劝阻,说那个男人家中嫡母兄嫂太过厉害,她若是嫁进去,将来日子肯定不好过。她却一意孤行,夫人疼爱身边的丫鬟,也没拗过她,终是让她嫁了。为了不叫她受婆母的气,费了好大的劲儿安排他们夫妻外任,可哪里想到他会死在天灾之下。她成了寡妇,却不肯依附夫人,非要回乡,结果被折磨死,夫人感慨万千,自责不该任由她随着性子,为她惩戒了那一家子人,再将知书带回了府中。余府规矩大,又有老太太在,知书本是曾经的下人所生之女,总不能当成自家或者亲戚家的孩子来养吧!便叫她顶了个小丫头的名,可并未签卖身契,也未入奴籍,更没有让她以奴婢的身份在外人面前出现过,处处维护,还间或的教导她一些琴棋书画和官家理事的本事儿,简直就是当成自家的闺女一样在培养着。
看着她一年年的大了,又是准备嫁妆,又是挑选合适的人选,想要为她找一个好归宿。可她,竟会如此想!
这真的是那个她看着长大的知书吗?
“李妈妈你不用骗我,老太太都给我看了卖身契了。夫人不就是不忿母亲不愿子女做奴才,偏要叫她的子孙后代都成为奴才才甘心吗?可我为何要做奴才,家父虽然不在了,我到底却还是官家出身,甚至比大小姐都更尊贵。可偏偏却成了低人一等的奴婢,还要再叫我嫁给一个毫无前途的掌柜。她为什么不死,她要是死了,老太太就恢复我原本的身份,还要老爷收我做义女,将我风风光光的嫁去做官家夫人。”知书面上露出一股向往之色,一如当年她那个不甘为奴的母亲。
“所以,你听了她的话,拿了毒药来害我?”柳氏面上似笑非笑,语气却依旧平淡,仿佛知书口中诅咒着的那个人,根本不是她。被自己一手养大的孩子背叛谋害,柳氏心中到底在想些什么,没有谁知道,单从表面来看,她好像丝毫都不在乎一般,似乎认为这本就是天经地义的事情,实在叫人有些捉摸不透。
“是!我在熬药的时候,便将老太太给的毒粉倒了进去,那毒药放进汤药里,无色无味,根本让人毫无察觉,初初用时,反而能提起人的精气神,叫人以为病情好转,但十日用量过后,便再回天乏术。”知书露出一个妩媚的笑容,娇艳的脸庞显得更为魅惑,嗖地又狰狞起来,恶狠狠的说,“明明再烧上一日便要丧命,可你却醒过来了,为什么?”
说着,她的目光又转向锦绣,恨极的道:“一定是你,那个时候,只有你单独呆在房间里,然后她就醒了,你怎么可能解得了毒医的毒?”
“二小姐受佛祖庇佑,乃是福缘深厚之人,她潜心祈求,自然能叫夫人也沐浴佛法,洗去身上毒术。那为恶之人,佛祖一个都不会放过的。”见到知书如此模样,李月娥恨极,本来以为她是被人挑拨,一时之间相差了才会如此做,可没想她会这么恨夫人,希望夫人死,真实一只忘恩负义的白眼狼。不由恨恨诅咒道。
听到她说柳氏解毒因由的锦绣,却面色有些怪异起来。潜心祈求,得佛祖显灵解毒救人,这说法……也太能扯了吧!
不过唐人多信佛,这样说不但掩盖了她拥有空间异宝的事实,不用担心被当成怪物烧死,还能无形中提高她的地位,叫别人不会因为她的失贞而看不起她。
毕竟能被佛祖选中并庇佑,还能顺带着庇佑庇佑别人的人,岂是普通的凡人能够置喙的?看柳氏从鬼门关上被拉回来的这一奇迹,这样的说法,没准真的有很多人相信。李妈妈不就是其中的一个吗?
锦绣心中有些酸酸的,软软的,她微微抬头看了一眼柳氏,心中感慨万千。
祖母为了她,真真是良苦用心啊!
可知书却不这么想,她仿佛着了魔一般,将柳氏和锦绣当成了最大的敌人,连佛祖都敢不敬了,恶毒的说:“什么佛祖庇佑,她根本就是一个怪物,一个能够看到别人看不到的东西的怪物,这样的怪物,就该像当年的齐小姐一样,被一把火活活烧死才好!”
“住口。”柳氏一把捞起几子上的茶盏砸到知书脸上,厉声的喝道。她能够容忍知书对她不敬,毕竟她如今的性子是她宠出来的,她也该为自己毫无休止的宠溺付出代价。可是她却无法再容许任何人伤害她的绣儿,更可况知书所说的话,正是戳中了锦绣心中最为担忧的弱点,她岂能再容她。
滚烫的茶水,烫的知书顿时嗷嗷的□起来,目光中的恨意更是丝毫不掩饰的展露出来。既然事情已经败露,她也不再做任何的挣扎,索性破罐子破摔了。
“好,既然你说我容不得你母亲的后人成为自由身,我既背了这个名,不做这样的事,好像会叫你失望。那我就成全了你。月娥,找几个人把她给我送到平康坊的拂乐教坊里去,我倒是要叫她知晓,什么才叫做是贱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请好了假,明天一早就要回家去奔丧了,后面连着几天大概就要断更了,亲们见谅。
等某雪回来,会尽量将章节补回来的。
ps:多谢miumiu 的地雷,回头你说说看有没有什么想看的番外,某雪尽量满足你的愿望!
------------
44最新更新
第043章惩罚真谛柳氏教孙
拂乐教坊,号称长安城第一教坊,教坊里的姑娘大都是犯官家眷被判没入贱籍,便到了拂乐教坊,成了官妓。也有小部分是自幼被买来细心培养的。前朝的时候,官妓隶属教坊司,专司服侍官员权贵,米氏皇族子弟上至皇帝,下至宗室,皆喜在宴会上召侍官妓,将她们捧得老高,朝廷官员们又大都只顾自己享乐,自然乐得拍皇帝的马屁,跟着一起捧那个所谓色艺双绝的官妓们,是以许多官妓被捧得忘记了自己的身份,有些官职稍小些的朝廷命官,还被她们嘲笑辱骂,社会风气之糜烂,前所未有。更甚至太子殿下竟上书请皇帝封一个官妓为他生的儿子为皇太孙,气得许多老学究在金銮殿里一个接一个的撞柱死谏,才打消了他这个荒唐的想法。
然而由此也可以想见,当年的官妓之流,有着怎样的地位。
大唐建国以后,教坊司被取缔,官妓一律被发配到拂乐教坊,拂乐教坊与别的青楼妓院有所区别,这里不强迫女子卖身,入了拂乐的姑娘,只要能够习得一技之长,便可通过展示自己的长才来谋取生存,卖艺不卖身,便是拂乐教坊的特色。然而拂乐教坊里却有着一项更为严苛的规定,那就是一旦入了拂乐,便终生不可能再销去贱籍,转为良民。
众所周知,为奴为婢的,若是哪一日得了主子发善心,还能拿回卖身契,销了奴籍,恢复自由身,比如从前的月华。可一入拂乐,自由,便将成为永生的奢望。
听到自家夫人如此说,不但知书如遭雷劈一般的张大嘴巴,不敢置信的看着柳氏,就是锦绣和李妈妈二人,也惊得愣在当场。
“夫人!”李妈妈面色变了数变,还是开口想要为知书求求情,如知书同她母亲一般的骄傲心性,若是真的入了拂乐教坊,那是比死更难受的事情啊。可是转念又想到她竟然狠得下心向对她那般好的夫人下毒,求情的话到了口中,也说不出来了。
若非二小姐有佛祖庇佑,夫人此时说不定就已经没了性命,可知书却依然不知悔改,她……
“老太太不会允许的。”知书只萎靡了片刻,便直起身来,一脸笃定的说。
听得她如此说,柳氏却笑了起来,看向知书的眼神里充满了讽刺和同情。“你真的确定老太太会拦阻我?你确定她能拦阻得了我?”
知书刚刚升起来的希望,顿时又被这一句话给打击了沉落了下去。余府后宅之事,自来就是夫人的一言堂,她若决定了的事情,莫说是老太太,就是老爷也不一定能阻止得了。只不过这么多年以来,她一直恪守着做媳妇的本分,若是不太过分,她对老太太和二房的所作所为也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与他们计较罢了。她们稍一越过界,夫人便会进行一番敲打,叫人不敢太过放肆,是以老太太就算一直不喜欢夫人,却也根本不敢太过针对她。
今天这事情,是夫人处置自己身边的丫鬟,旁人根本没有任何资格置喙,况且以老太太的性子,她也根本不可能会站出来为她出头。
再说她也没有理由出头,除非她肯承认自己指使了人毒害自己的媳妇!
她可能这么做吗?
她又不傻,为了个再无用处的弃子,把自己抛出去,承担一个毒害媳妇的罪名。
所以夫人要卖她进拂乐教坊,她就进定了。
一旦入了拂乐教坊,别说是老太太了,就是丞相大人,也不可能再叫她恢复自由了。更何况自从一个多月前老爷吃了自己亲弟弟的“宝贝”为材料调制的菜肴,就已经叫他在长安城权贵阶层里的形象跌至了谷底,虽然有一部分人十分同情他被燕王那个“活阎王”恶整,可却也没有谁愿意与他为伍。他如今虽依然深受当今陛下的信任,稳坐在丞相的位置上,处境却也跟一个孤家寡人差不离了。
如今除了上朝,他便独自一人窝在书房里不知道在干些什么,反正再不像以前那般日日应酬不断,很少在家中用餐了。那些曾经跟随他的官员,除了几个死忠,早就已经转投别人名下了。与往日的来往喧嚣,门庭若市相比,如今的余府几乎可以说是门可罗雀了。
“活阎王”下手之毒,实在叫人打从心底里感到恐惧,更是叫余定贤多年的谋划几乎全部付诸东流,有一瞬间,他万分后悔费劲了心思去救得弟弟一命,害得自己处境如此艰难。是以,他更加不敢再叫锦绣出了任何事,只全心的捧着她,顺着她,希望她能够看在一家人的份上,多多的用她上天所赐的福缘,帮助余家,带旺余家。
这一点在余府中,上至卧病在床的老太太,下至洒扫的低等丫鬟仆妇,无一不知。知书自然也十分清楚。当初她敢下手,就是因为老太太保证了夫人一旦中毒,绝对没有生还的可能,而二小姐虽然地位超然,却也并不清楚她们所做的事情,毕竟夫人中毒后所有的症状都像是风寒,她一个几岁的小姑娘,哪里看得出来端倪。所以她不可能会有任何暴露的风险,也不会被报复。
可如今一切居然出了意外,夫人不但没事,她还被暴露了出来。老太太不可能会救她,丞相大人更不可能会救她。
她走投无路了。
“夫人,夫人,奴婢错了,奴婢知道错了,您饶了我这一回吧!绕了奴婢这一回吧!奴婢再也不敢了,再也不敢了。”知书突然放声大哭起来,她手脚并用的爬到柳氏身边,搂住她的双腿,语无伦次的哀嚎着,哭求着。
“晚了!”柳氏摇了摇头,“从你相信了老太太的胡编乱造而背叛我,从你给我下毒的那一刻起,一切就都晚了。知书,我培养了你一十三年,手把手的教导你书法琴艺,没料到到头来,竟是养出了一只白眼狼。我曾教导过你们,但凡自己做下的事情,总要自己承担起后果的,今天,就该是你承担后果的时候了。月娥,送她走吧!我再不想看见她了。”
“夫人!”看见知书涕泪横流的样子,李月娥心中有些疼痛,可看见夫人眼中的沉痛,她说不出求情的话来。她犹豫着走上前去,拖着知书的胳膊,就要往外拉。
一旦被卖入拂乐教坊,她的一生就彻底的毁了,知书哪里肯叫她拉了出去,她奋力的挣脱了李妈妈的手,跪在地上不停的磕头哀求,“不要,不要,夫人饶了奴婢吧!我听你的话,我以后一定听你的话。你叫我嫁给谁,我就嫁给谁。夫人,求求你,求求你,不要卖我!李妈妈,李妈妈,看在娘的份上,帮我求求夫人吧!二小姐,二小姐,你自来善良,你救救奴婢吧!救救奴婢吧!”
“早知如此,何必当初呢!”锦绣低低的叹了一声,换做前世,指不定她此刻就开口求祖母给知书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了,可知书这种恩将仇报的人,祖母用了十几年时间都没能将她的心捂暖,轻易的就被别人煽动收买了,留在身边,迟早是一个祸患,自然是不会替她求情的。
“拖出去!”柳氏满意于锦绣的表现,目光里含了警告,冷声的朝李月娥道。
李月娥见夫人如此,知道她决心已下,不会再有更改的可能了,便福了福,转身出去叫了两个身强力壮的婆子进来,将知书堵住嘴,拖了出去。
“祖母,将你的贴身丫鬟卖入教坊,真的好吗?”锦绣也想要处罚知书这种背主害主的不忠之人,可是她毕竟曾经在祖母身边贴身伺候了十多年,对祖母的生活习惯,以及性格还有这十多年里发生的许多事情都了如指掌,这种人若是被人利用,将会给她们带来很多不可预测的后患。更何况人们自来将主人身边贴身伺候的丫鬟当做是主人的代言人,她被卖入教坊,对祖母的名声,多少还是会有影响的吧!可是当着知书和李妈妈的面,她却不能驳了祖母的处置,只能在无人的时候,委婉的劝上两句。
“绣儿长大了!”柳氏欣慰的笑笑,抚摸着锦绣的后脑勺,温言的解释道,“除了咱们府中的人,无人知晓知书曾经服侍过我,这一点绣儿不必忧虑,李妈妈会处理好的。知书知道我的脾气,她是个聪明人,不敢乱说话的,绣儿不必担心。拂乐教坊真实说起来,只是一个歌舞坊,她的性子若是能够掰得过来……”
不等柳氏说完,锦绣就震惊的瞪大了眼睛,讶声问道:“那她能得到惩罚吗?她想害了祖母的性命,祖母怎么还?”怎么能如此便宜了她?
“绣儿!”柳氏收起了脸上的淡笑,沉下面色,“赶尽杀绝并不能叫你受过的伤害化为乌有,要对付一个人,拿走她最在乎的东西,让她痛苦的活着,方是良策。知书最在乎的,是她官家小姐的身份,是自由身,可如今,她永远也恢复不了自由身了。你叔祖最在乎的享乐,是女色,可他如今也彻底的失去了。对于他们而言,最痛苦的不是死亡,死亡反而是一种救赎,你明白吗?”
死亡,反而是一种救赎吗?
锦绣沉默了。
复生以来,面对着种种磨难,叔祖的疯狂施暴,老太太的偏心狠毒,祖父的愚孝算计,母亲的种种利用,还有父兄的躲避忽视,她的心仿若油煎,她时时刻刻不想着复仇,想着要叫那些曾经伤害过她的,通通都不得好死。
可唯一全身心疼爱她的祖母,却告诉她说死亡对于伤害过她的那些人而言,是一种救赎。她,是看出了她的仇恨,想要叫她
作者有话要说:某雪回来了。
下葬的时候,瓢泼大雨,一个多小时的葬仪,叫某雪和亲人们淋成了落汤鸡,感冒也有点复发的样子。不过某雪会坚持,坚持每日一更的。
在这里,某雪谢谢亲们的关心,你们的支持,是我写下去的动力。
看到有很多亲在我的朝代设置以及文里有许多设置不符合常理,某雪也承认。某雪历史却是学的不精通,就是传说中的半罐水,所以一直以来不敢写真正的古言,只能架空。这次的背景设置,大唐是穿越男建立的国度,开国皇帝李世明因为自己的名字和历史上的唐太宗相同,便给自己建立的国家命名为唐朝,为自己取了太宗的号,不过世人有时候也称其为太祖皇帝。程朱理学之类的,也的确是强扯进来的,因为架空,所以一切就随便某雪自己安排,将所有的东西都糅合了进去,便造就了这么一个奇怪的朝代。
这只是某雪最初的一个简单的念头,然后经过丰满该念头,便有了此文。
最后,我刚刚才看到又多了两只地雷。
kiko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2-09-20 23:30:25
miumiu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2-09-20 23:18:43
谢谢你们!
------------
45最新更新
第044章 恶毒老太又生毒计
夜色深沉,微微泛黄的树叶摇曳空中,缓缓坠落,与如垠的月光交相呼应,冉冉生姿,端得是一副落叶纷飞的秋夜唯美之景。然而那轻拂落叶的微风,却带着一股犹如万丈寒冰般的凉意,直直吹入走在回廊里的锦绣心间。
在用生命之水救回祖母之前,锦绣就曾犹豫过,也想到过今晚发生的这一幕。余府与她而言,是一个伤心之地,余家的人是她的仇人。可对于祖母而言,这里是她精心布置打点的家,她余锦绣的仇人,却是她的亲人,她的丈夫、儿子、孙子……
她会阻拦自己向她的亲人复仇,这一点是毋庸置疑的。只是却没有想到,这一刻会来得如此之快。
祖母了解她,尽管她在她的面前极力的隐藏着自己复杂的心思和满腔的恨意,可毕竟她是她亲手教养长大的,她有什么心思,她怎么可能会看不出来。
她是唯一一个关心她,不嫌弃不利用她的亲人,可她的心中,她却不是唯一。她理解她对于亲人的漠然而升起的恨意,也同样理解他们因为她的失贞而引发的漠然,她天真的妄图化解这隔阂在原本的亲人间的重重寒冰,却是首先选择了从她身上下手。
对于这一点,锦绣不知道该笑,还是该哭。
若非他们曾经毫不犹豫的放弃了她,叫她在懵懂不知之中,丧了性命,还带累了身边的人。若非他们如今这般冷漠的对待她,毫不顾忌的利用她,她怎么可能会如此的恨他们。毕竟他们,也是她的亲人,血脉相连的亲人啊!
然而,却没有人明白她的苦和她的痛,没有人了解她内心深处的伤。
祖母选择了他们,她也不后悔救回她的性命,那是她至亲的人,甚至于有的还是从她身上掉下来的骨肉,她怎会知道,又岂肯相信那些人有多么的可怕和冷漠。
她曾对自己说过,若是祖母对自己的感情是真的,为了她,她便放过那些人一回,如今就当是实践自己的诺言吧!
锦绣长长的叹了一口气,指尖滑过回廊边儿上的雕栏,微微垂着眸子,莲步轻移,显得十分淑娴沉静,全然一副柳氏期许中的淑女模样。
立在正堂门口看着孙女儿静默无声离去的样子,一直保持着沉静姿仪的柳氏脸上露出了一丝难耐的伤痛。绣儿经受过那等折磨,她却残酷的用自己的感情去要挟她,要她忘记仇恨。她知道这很残忍,可却不得不这么做,绣儿才九岁,她未来的日子还很长,总不能一生都靠着仇恨过日子吧!恨着别人的同时,也一样是在无时无刻的折磨着自己。
她不应该承受如此的痛苦。
可惜,锦绣没有回头,她没有看到她的老祖母看向她背影时流露出来的感情,否则她一定不会那般纠结,那般无奈。
――――――――――――――――――――――――――――――――――――――
柳氏病愈清醒的消息,几乎在第一时间就传遍了整个余府,可惜,她早早的就吩咐关了院门落了锁,连丞相大人都不得其门而入,更何况其他各个院子里派出来打探消息的人马了。
满府的人,其实都清楚的知道柳氏的病有蹊跷,如今她突然就好起来,更是确认了大家的这个想法。然而就算心中有些想法,大家还是无一不想知道个中究竟的。和悦轩却在第一时间闭了大门,叫众人抓耳捞腮,也没能打探出一丝一毫的消息,足见柳氏治家之严。
那他们就如此的放弃了吗?
怎么可能!
得了自家主子吩咐的奴才们,纷纷用尽了心思,找了个“合理”的理由,围绕游荡在和悦轩的周围,等待着事情的后续发展。
果然,晚膳时辰方过片刻,和悦轩的大门竟然打开了,院中的婆子却是扭送出了丞相夫人最为疼爱的贴身丫鬟知书,并大张旗鼓的将之卖入了拂乐教坊,简直惊呆了一府的人。更是叫福熙堂里卧床的老太太牛氏直接摔了药碗子,一张满是褶皱的老脸气得通红,额头上青筋毕露,只是那狰狞的表情和中气十足的咒骂声,一点儿也不像是一个病弱的老人。
“那贱人真的醒了?还沐浴饮宴了?”就算再三的询问之后,牛氏仍然怎么也不肯相信这个事实。多少年了,大壮哥研制出的毒药从来没有出过任何的差错,那个贱人也中了毒,已经到了油尽灯枯的境地,只要过了今晚,明日就可以开始为她准备葬礼了。她叫贺儿不得不狼狈的被送去了燕地,此生恐怕再无机会回到长安,自己当然不能叫她好过,就算是死,也要她受尽了折磨以后,才能去死。可没有想到,安排的万无一失的事情竟然会出了岔子,原本就快要一命呜呼的人,竟会突然的醒过来,还将她好不容易才拉拢过来的最佳棋子给毁了,怎能叫她不恨。
“是的,老太太!”一脸平静的黄妈妈一边收拾着地上的碎片,一边不厌其烦的再一次回答牛氏的问题。
“是那个小贱人单独在房里呆了半个多时辰,那贱人的毒就被解了?那小贱人怎会有如此能耐?”牛氏一点儿也不修口德,仿佛她口中所骂的小贱人锦绣身体里,没有流着她丝毫的血脉一般。
黄妈妈慢条斯理的将碎片放进装垃圾的篓子里,又跪下去将地上的药汁子一点点擦干净,走出去将垃圾篓子给了门外的小丫鬟,吩咐了人去再熬一碗药,才回到床边,替牛氏拉了拉被子,恭谨的道:“那边传来消息,说是下午的时候皇长孙给二小姐送来一只鹦鹉,两个人在花园子里不知道聊了些什么。等皇长孙离开以后,二小姐便去了夫人的房间,之后召了许多的太医游医进府为夫人诊脉,但是都无人能诊出夫人是中毒。二小姐一气之下将所有的大夫都赶走了,又将夫人和她自己身边伺候的丫头老妈子全撵出了房间,单独在夫人的屋里呆了半个时辰的样子。那段时间,屋子里散发出一股恶臭,之后二小姐就浑身污糟,狼狈的出来叫了李妈妈进去,说是夫人醒过来了。她自己则将知书姑娘气走以后,回了房间沐浴更衣。而后夫人就被搀扶进了浴房,几番沐浴之后,还在和悦轩院中的流水亭里站了两柱香时间。后来夫人和二小姐一起用了晚膳,将知书姑娘单独留在了正堂里,不知道说了些什么之后,知书姑娘便被捆了出去,送到拂乐教坊去了。”黄妈妈面无表情的将锦绣这半日所做的事情一一的向老太太牛氏禀明,语气中丝毫不带感情。可若是锦绣在此地,若是锦绣亲耳听到她说的这一切,一定会震惊莫名。这个平日里丝毫不打眼的老妈子,仿佛整日里守在她身边一般,对她所做的一切居然是了若指掌的。柳氏所谓强悍的掌控力,在她面前仿佛根本不起任何的作用,就算早早紧闭了院门,却依然轻易的就叫她知晓了她想知道的一切。
有此人在,锦绣的复仇之路,恐怕很是艰难啊!
“你的意思是,真正救了那贱人的,是皇长孙?”早已习惯了黄妈妈性子的牛氏,自然能够从她的长篇大论里将自己想要的信息抓出来。
黄妈妈目光中微微有些动容,点了点头道:“舅老太爷的毒,屡次被太医院的太医破解,只太医院不屑于与江湖人士相斗,才三缄其口,并未曾将这些药方披露。夫人所中之毒,乃是舅老太爷专门按照老太太您的吩咐制作的,除了太医院的封老院正,怕是没有人能破解得了的。封老院正只为皇族服务,能请动他出手相助的,除了皇长孙,不做第二人想。”
“那老不死的根本没有上过门,怎会知晓贱人中的是何毒,又岂能解得了她身上的毒?”太医院老院正封济民素来就是毒医牛大壮的死对头,多次出手破坏了她的计划,直叫牛氏恨得牙痒痒,却也拿他没有丝毫的办法。毕竟人家家族祖先就是跟随太祖皇帝打天下的,深受重视,从太祖皇帝手里得了许多不传之秘,使封家的医术更是举世闻名。封家世代行医,紧靠皇族李氏,虽然地位不若当朝三侯二公四王爷,却也不是余家这种新兴的家族可以招惹的。牛氏虽对其恨之入骨,却也只得在背后咒骂几句,根本不敢有任何越矩的行为。
黄妈妈面无表情的脸色终于变了变,可她也想不到对方究竟是如何查出毒药药性,又是为何能够配置出解药的,只得懦懦的道:“老奴不知!”
“不行,她们将我的贺儿害得这么惨,我不能如此简单的放过她们。”想到小儿子遭受的苦难,老太太几乎睚眦俱裂,双手握成拳头,指甲深深的陷入到手心里,“你去,传信给大壮哥,叫他过府一趟。贱人,我不会放过你们的,不会放过你们的。”
“是!”黄妈妈垂首应道,转身准备往外走去,突地又好像想起了什么似的,回过身来,有些踌躇的问,“老太太,知书姑娘那里?”
“不必管她,已经没有了利用价值的人,留她何用?”牛氏毫不犹豫的道。
沉浸在悲痛中的她,竟没有发现原本眼神坚定的黄妈妈,在听到此话之后,眸子里闪过了一丝黯然和悲凉。可她却什么都没有再说,转过身就出去了。
她心里想些什么,怕是也就只有她自己知晓了。
作者有话要说:有点卡文了!到这会儿才写好这一章!哎……
昨天又收到两只地雷
miumiu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2-09-25 21:19:17
faiona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2-09-25 20:44:20
爱你们!
你们的支持就是我码字的动力,我加紧码字,争取明日双更!么么~~~~~
------------
46最新更新
第045章复杂关系知书结局
“梆梆梆……”坊外敲响了二更的锣,各家的灯火早就次第熄灭,只余下廊前的几个灯笼,连月亮都已经悄悄的睡着了,夜色越发显得朦胧深沉。然而余府各个院子里,却依旧灯火通明,这一夜,注定了是一个不眠之夜。
福熙堂正堂外面的回廊里,一个身着草绿色褂子,□着同色系褶裙的丫头正双手紧扣在腹前,面上全是焦急之色,来来回回的踱着步,一见黄妈妈从老太太房里出来,赶紧迎上去,一把抓住她的衣袖,急切的问道,“黄妈妈,怎么样,老太太答应去救知书姐姐了吗?”
“没有!”黄妈妈一双略显狠戾的狭长眼睛里,闪过一丝愧疚,却依旧语气平淡的说出了残酷的事实。
“为什么?”十四五岁的小姑娘睁大了眼睛,不敢置信的问,“当初老太太不是许诺过,只要知书姐姐帮了她,她一定让老爷将知书姐姐收作义女,再当成余府正经的小姐嫁出去做太太的吗?如今夫人发了话要把知书姐姐卖去教坊,若不是坊门早闭了,知书姐姐现在就被送了过去。黄妈妈,您再去求求老太太吧!救救知书姐姐,她若是真的被卖去了教坊,这一辈子就完了。”说着,她揪住黄妈妈的衣袖,滑下去跪在地上,哭泣着苦苦的哀求。
“福儿!”黄妈妈一把拽住她,想要将她拉起来,奈何对方却死硬着跪在地上,低声的哭泣着,黄妈妈不由有些动怒,“老太太安排的好好的事情被她给搞砸了,还叫夫人察觉了她动的手脚,你叫老太太怎么去救她?去营救一个胆敢谋害主人,向夫人下毒的下人,叫人怎么想老太太?”
“可是,明明是老太太叫知书姐姐下,毒的!”在黄妈妈的怒目相视下,福儿反驳的声音越来越小,小脑袋也低低的垂了下去,又饮泣起来。“知书姐姐平生最在乎的就是自己官家小姐的出身,老太太明明许诺了会给她的,可现在,却要沦落到教坊,永生无法去除妓籍了。”那语气中,浓浓的怨怼,丝毫不掩饰的表现了出来。
“住嘴!”黄妈妈低声呵斥了一句,探头朝老太太房间的方向看了看,生怕被屋里的老太太听到她们说的话,强自将她从地上拖起来,拉着往院子里远远的走开了一段,才又恨恨的道,“这样的话也是你能乱说的吗?你还要不要命了?啊!”
想起当日老太太毫不犹豫的将二小姐身边大大小小的丫鬟婆子全部杖毙时的神情,一直以为老太太是个活菩萨的福儿心中也有些害怕,不由得就打了一个寒颤。可是,就算老太太连她也要给杖毙了,她也不能放任知书姐姐被夫人卖掉,如果不是她想法子劝说,知书姐姐定然不会做这样的事情,也不会被夫人卖掉了。
想到此,福儿不由悲从中来,再次跪倒在黄妈妈的面前,搂住她的双腿,哭求道:“黄妈妈,知书姐姐救过我的命,如今我却害得她要流落教坊,妈妈,你救救她吧!福儿求求您了!妈妈……”
“怎么会是你害的她,若非她自己有那野心,根本不会听老太太的话。做事又不小心,叫二小姐察觉了,找到了人为夫人解了毒,如今她有此劫难,全是自己找来的,跟你何关?福儿,你怎么还是这样,什么事情都想尽了法儿的往自己头上安?叫我怎么说你才好,你……”黄妈妈手指戳到福儿额头上,有些恨铁不成钢的叹道。
“若非福儿建议,老太太根本想不到找知书姐姐,若非福儿说了知书姐姐心心念念的是恢复自己官家小姐的身份,老太太也无法用话哄了知书姐姐卖命。老太太当初保证过,说那毒药是万无一失,这世间无人能解的,可最后出了问题,却往知书姐姐行事不慎上推,福儿不服。”小丫头倔强的反驳,回忆起之前她将知书姐姐的秘密透露出去,引得老太太注意上她,才有了今日的事情,可老太太居然见死不救,任由知书姐姐被卖,她实在是接受不了。
“不必再说了,妈妈已经求过老太太了,这么些年了,妈妈还不了解老太太的性子吗?她若是不允的事情,即便咱们再怎么求,也没有用。与其在这里浪费时间,你还不如去求求夫人和二小姐,夫人对府中的下人自来就宽容,二小姐也是个怜贫惜弱的善良性子,况且今日这事,本就是……”又回头望了望老太太的房间,黄妈妈说道嘴边的话又生生的咽了回去。老太太再不对,也只不过是一个想要为儿子报仇的母亲而已。她的命都是老太太给了,纵然不赞同她的行事,却也不能有丝毫的置喙。
“夫人发了话要卖知书姐姐,我去求她,还有用吗?”福儿有些绝望的说。她们唯一的希望就是老太太,就算心中并不相信她会出手相助,也多少抱了些奢望,如今被直接的拒绝,她还能再找谁去救知书姐姐?
“有没有用,你去试了再说吧!老太太吩咐了我做事,我得先去忙了。福儿,如果夫人和二小姐不肯放过知书那丫头的话,你还是……”黄妈妈摇了摇头,没有继续往下说,在福儿头顶安抚的摸了摸,便匆匆转身出去了。
待她走后,福儿才抬起头来,稚嫩的脸上,带着不符年龄的阴沉,看向福熙堂正堂方向的眼神里充满了憎恨。随后她强撑着爬起来,揉了揉膝盖,朝着和悦轩的方向踉踉跄跄的走去。
然而和悦轩的大门,在知书被送出来之后,又紧紧的闭上了,里面,一丝声音也没有,连光线都只剩下微弱的廊灯在闪闪烁烁,昭示着屋中有人居住的事实。很显见的,夫人和二小姐均都已经早早的安寝了。福儿不敢打搅,徘徊了一小会儿之后,跺了跺脚,转身朝大厨房的方向小跑而去。
大唐有宵禁的制度,柳氏本想连夜将知书卖掉,可惜宵禁之后,各坊的坊门就已经关闭了,根本没有办法通行,领了命的仆妇们,只得将知书关在了内院大厨房的柴房里。福儿要去的地方,正是关着知书的柴房。
余府的内外院大厨房各自成一个院子,外院的大厨房负责奴才小厮的饮食用水。而内院的大厨房里面,有仆妇丫鬟用餐的餐厅、灶房、柴房和库房。
余家各个主子的院里都有自己的小厨房,内院大厨房除了府中有宴会时会用起来,平日里基本上就是府中奴才们的食堂。
不过内院大厨房兼着采买的任务,各个小厨房的食材、蔬果、柴禾等物,每日里都需要从这里登记领取,其中的油水之大,不用说大家也心知肚明。是以二房太太田氏一直以来都想争夺大厨房的这一块的利益,可吃食上能够做手脚的地方太多,就算柳氏不在乎银钱,也不敢将自己和家人的饮食交给那贪婪的人掌管,大厨房这一块,便一直都把持在柳氏自己手中,就算她前两月卧病在床,府中事宜全部交由儿媳妇萧氏掌管,萧氏也没能将这块肥肉夺下来。
往日里大厨房在一更天的时候,就会早早的清点、收拾、规整妥当,该入库的入库,该锁的锁好,二更天准时关门。然而今日,因为知书的进驻,到这个时候,大厨房里依旧灯火通明,亮如白昼。
“应妈妈,你行行好,让我进去①38看書网!”福儿偷偷的将一个鼓鼓囊囊的荷包塞到看守着柴房的四十来岁的婆子手中,低声的哀求道。
应妈妈手指头将荷包狠狠的捏了捏,这样子至少有二两啊!她十分心动,可却不太敢违了上面的吩咐,到时候罚了银钱不说,指不定还得挨板子。想到这,她心里抖了一下,颇为不舍的将荷包推了回去,为难的道:“福儿姑娘,不是老婆子我不让你见,李管事之前吩咐过了,任何人都不能见知书姑娘的。你别为难老婆子了!”
“我跟知书姐姐情同姐妹,如今她糟了这等大难,我只是想进去宽慰宽慰她,不会耽误太久的,妈妈就通融通融吧!”福儿知道这个老婆子是个贪婪的,将荷包塞了回去,又撸下手腕上的一只雕花金镯子,一同塞到她手中。
看到那亮闪闪的金镯子,应妈妈的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往日里只能在那些主子们贴身的大丫鬟和得力的妈妈们手上,才能看得到此等的好物件,像她这样低等的婆子,只有眼馋的份儿。
她不由更是心动,抓住镯子的手怎么也舍不得松开了。
福儿心中不屑,可为了能够见到知书一面,也只得放□段,低声的哀求着这个平日里她都不乐意正眼看的低等婆子。“妈妈,我不会叫你为难的,现在也没有别人,我进去跟知书姐姐说说话,就出来,不会有人发现的。妈妈,你就行行好吧!求求你了。”
贪婪的心终于还是战胜了理智,应妈妈又挣扎了一会儿,就将镯子紧紧捏住,面上故作为难的道:“好吧!福儿姑娘。看在你们姐妹情深的份儿上,老婆子就冒一回险,不过,你不能呆久了,被人发现了,不但我吃罪不起,拖累了福儿姑娘,就不好了。”说着,将镯子小心翼翼的揣进怀里,拿出钥匙,打开了柴房的门。
达到了目的,福儿哪里还乐意跟她胡扯,胡乱的应了一声,就提起裙摆往里走去。
柴房里,知书安静的窝在角落,头发散乱,衣衫皱裂,与她往日的光鲜靓丽相比,简直憔悴的不见了人样。见到如此模样的知书,福儿方收住不久的眼泪,再一次蜂拥而至,她哽咽着,扑了过去,颤抖着手,拨开遮盖住知书面颊的乱发,低泣着道:“知书姐姐!”
“福儿?”知书像是从懵懂中醒过来一般,抬起头,有些茫然的看着面前那张熟悉的脸和熟悉的泪水,迟疑的叫道。
“知书姐姐,我是福儿。对不起,都怪我不好。要不是我,你就不会相信了老太太,给夫人下毒,也不会落到如此境地了。都怪我,都怪我!”见到骄傲肆意的知书姐姐变成这个样子,她更是一副自责不已的样子。
“傻丫头!”知书面上露出一股温柔的笑容,她抬起手来,轻轻的为福儿擦去泪水,宠溺的道,“我没事,我不会有事的。老太太答应过,她会救我的。别担心!”
“哇……”听到知书如此说,福儿更是抑制不住心中的悲伤和愤恨,她放声大哭,仿佛如此便能将所有的不平全部发泄出来,可惜,再多的泪水,都无法改变既定的命运。她抽抽噎噎,满怀委屈的说,“我去求老太太,她根本不肯见我。求了黄妈妈,可黄妈妈说老太太不肯救你,叫我去求夫人和二小姐。我去了和悦轩,和悦轩已经闭门吹灯了。知书姐姐,怎么办?坊门一开,她们就要把你卖出去了。我要找谁才能救你?知书姐姐……”
知书面色顿时惨白,可她却依旧不肯相信这个残酷的现实,懦懦的道:“不会的,老太太答应过……”
“老太太根本就是说话不算话的人,她不肯救你,还怪你行事不小心,露了破绽,叫夫人逃了一劫。知书姐姐,你还相信她?” 福儿的恨意,第一次如此明显的表露出来,那闪着泪花的眼中,仿佛要冒出火来。
“不会的,不会的。”
“知书姐姐,你醒醒吧!老太太怎么可能会救你?她要是救了你,不就是告诉别人是她叫你给夫人下的药吗?你那么聪明,会想不到?知书姐姐,再想想有没有别的办法吧?你告诉我该怎么做,我马上就去。知书姐姐,我不要你被卖进教坊,进了教坊,一辈子就毁了。呜呜……”
“没有谁能救我。”知书茫然的眼神中,终于清明起来。曾经隐藏着的疯狂,在福儿毫不犹豫的打击下,彻底的熄灭。可如此,她整个人却显得比以往更和谐、更平静了。
“那怎么办?”福儿惊恐的睁大眼睛,手足无措的问。
“这是我的报应。福儿,你知道吗?”知书伸了伸有些麻的腿,斜斜的靠在墙上,面上露出一个怪异的表情,“李妈妈说,夫人当年根本没有叫我签卖身契,老夫人给我看的,是伪造的。这么些年来,夫人从来不带我出府,也不让我见上门来的女眷,我以为是她不肯给我露脸的机会,却没想到,她是在努力降低我曾是奴才的印象,不叫人知晓。夫人给我准备了三十二抬的嫁妆,选的那个男人,也是个有家业有前途的。她给我安排好了一生,如果我不反抗,就顺着这条路走下去,很有可能,我会过得很幸福。”
“知书姐姐!”见她如此表情,听她如此说,福儿的面上有一瞬间的呆滞,不过刹那间又堆砌起来悲伤,低低的喊。
哪知道知书却猛地抬起眸子,直直的看向她,嘴角扯出一个弧度,蛊惑的问道:“可我不信她,我信了你!福儿,你知道为什么吗?”
“为什么?”
“因为我一直将你当成我的亲妹妹。你知道的,我父亲离世的时候,他的一个侍妾刚生了个女儿,可惜母亲不肯将她们一同带回老家,便失散了。你与那侍妾,长得有些相似。我便将你当成了我的妹妹。就算你不止一次的利用我,我依然相信你,我以为如果没有涉及到你的利益,你不会真的害我。我也以为我不会妨碍到你的。”知书摇了摇头,语气中带着浓重的悲伤。整个柴房里的空气,就因为她的这番话彻底凝固了起来一般。
“知书姐姐?”福儿倒退了一步,一脸的震惊和受伤,只眼神却有些闪烁,竟是根本不敢直视知书的目光。
“你能告诉我为什么吗?”
“知书姐姐,你究竟在说什么呀?我怎么听不懂?” 福儿夸张的睁大眼睛,一脸无辜,旋即仿佛想到了什么,骤然露出一股悲伤,可怜兮兮的问道,“是不是因为我向老太太说了你的事情,你生气了?知书姐姐,对不起,都是我不好,我不该乱说话的,要不是我,老太太怎么会知道你一直想恢复自己官家小姐的身份,怎么会知道你不想随便被夫人给配了人。也不会弄了假的卖身契来挑拨诱惑你了。对不起,知书姐姐,都怪我不好!”
见福儿依然装模作样,知书心中的愤怒顿时腾腾升起,她站起身来,走到福儿面前,低下头居高临下的厉声说道:“你口口声声道着歉,可却无一句不是在说我自己傻,自己心比天高,而你,不过是将我的心思公诸于众罢了。福儿,我自问从未得罪过你,反而一直护着你?你为什么要害我?”
“我没有,我没有。”福儿后退几步,摇着头,歇斯底里的大喊。
“我本来也以为你没有,可是你刚才说的一切,已经将你暴露了出来。福儿,你为什么这么急着来看我的惨状,为什么要那么急切的打破我所有的希望?告诉我?”知书双目炯炯的盯着福儿,一步一步的朝她靠近,声音仿佛带了一股魅惑,引诱着对方将心底的话全盘托出。
然而福儿却丝毫不为所动,虽因她的靠近步步后退,却依旧满面受伤,不敢置信的看着她。
眼见软的毫无效果,知书一个箭步窜到福儿身边,一把抓住她的手腕,怒目圆瞪,却还未来的及说任何的话,外面便传来应老婆子急切的呼唤,“福儿姑娘,有人过来了,快出来吧!”
救命的声音来的如此及时,福儿挣扎着想要脱了知书的桎梏,可惜相比于才刚开始发育的她,已经近十八岁的知书足足高出了一个多头,而且她们本就是一个肆意一个柔弱的两个极端,若是知书不放手,她想要挣脱,还真是不可能。只得低声的求道:“知书姐姐,你快放开我,我得先走了!要是被人发现了,就更没有希望救你了。”
“你能救我?”知书挑了挑眉,语气中满是怀疑。
“我,我会去求夫人和二小姐。夫人自来宽容,二小姐又心软,我去跪求她们,若是她们不放你,我就不起来,这样一定能救得了姐姐你的。”她犹豫着许诺,可那话中,却没有丝毫的底气。
福儿提到夫人和二小姐,知书的气焰却顿时萎靡了下去,她松开福儿,缩回了角落里,双臂死死的抱住自己的头,语气中带着一丝淡淡后悔,恍惚间又含着浓浓的庆幸,自言自语的道:“算了吧!夫人和二小姐不会放过我的。我给夫人下了毒,她差一点就要命赴黄泉了,若非二小姐求得神佛显灵,我怕是真的得以死谢罪了。”其实知书就是一个感情用事的人,她怀疑柳氏,相信老太太的时候,便可狠得下心来给疼爱了她十多年的柳氏下毒。当她明白过来之后,又后悔自己坐下的蠢事,这也是前世她为什么最后会一头碰死在柳氏棺前的缘由。
“夫人是二小姐救的?” 福儿听得她的低语,却突然惊呼起来。明明黄妈妈说二小姐只是发现了知书下毒,请了别人来解毒,怎么就成了二小姐求得神佛显灵相救了呢?
“呵呵……你还想从我这里知道什么?若是你告诉我为什么要害我,我就告诉你,好不好?”
哪知道还没等到福儿开口应承交换条件,那应老婆子在外面已经等不及了,自己踮着脚跑了进来,连拉带拽的将福儿弄了出去,嘴里还满是抱怨。“福儿姑娘,你怎么还不走,快走吧!你明明应承了只呆一会儿的。这要是被发现了……”
她叨叨的话却突的被一个略带了愤怒的声音打断,“福儿姑娘,你不在福熙堂伺候老太太,怎么跑到大厨房来了?应家的,你放福儿姑娘进柴房了?”
见李月娥亲自来了,应老婆子哪里敢承认,一边给福儿使了个眼色,一边摆着手否认道:“没有,没有,李管事,福儿姑娘说知书姑娘是她的姐妹,想进去看看她。我想着李管事你之前吩咐了不让任何人进去,就没答应,福儿姑娘还在求我呢!”
福儿也立刻摆出一副泫然欲泣的表情,楚楚可怜的看着李月娥,哀求道:“是啊!李妈妈,你就通融通融,让我见见知书姐姐吧!她……”
李月娥挑了挑眉,目光上下肆意的打量了一下福儿,怀疑的道:“哦!福儿姑娘这会儿了还要与知书相见,莫非毒害夫人的事情,你也有参与?”
“没有,没有,我怎么会谋害夫人。李妈妈,你不要冤枉我!”福儿脸色一白,连忙否认,那忐忑不安如小鹿般的眼神,怯怯的看向李月娥,更显出一幅娇弱可怜的样子。
看的她如此作态,李月娥心里升起一股不明厌恶来。不过她还有事在身,不愿与她过多纠缠,便强辞说了她几句,就将她给打发走了。
脚步一踏入柴房,李月娥强撑起的威严神情顿时垮了下来,看向那个窝在角落里那熟悉的身影,有一瞬间的怔愣。
她刚被抱回来的时候,五岁的孩子还没有别家三岁的孩子高,骨瘦如柴、头发枯黄,一副面黄肌瘦的样子,叫人看着就心疼。那个时候自己刚死了男人,又没个孩子,生活几乎快没了丝毫的期待,直到看见了这个没爹没娘的娃,夫人说这是月华留下的唯一血脉。想着当初的姐妹情深,想着姐妹二人的悲惨命运,她便将这孩子当成了自己的孩子,全心全意的疼爱,呵护。
看着她一天天的长大,跟着夫人习得一手好琴艺,还能书善画,端庄娴静,真的有些官家小姐的姿仪了,自己真的欣慰不已,多少次偷偷的躲着人抹泪。
眼见着就要满十八岁,夫人吩咐了开始收拾嫁妆,自己便一点一滴的给她准备着,期待着有一天能够亲自将她送出门子,让她不像自己姐妹二人一般,落得个凄苦一生的结局。
可谁曾想到,最后竟会出现如此结局?
难道真的是苍天弄人吗?自己这些人未曾做过任何伤天害理的事情,为什么到最后自己不得善终,连孩子也走上了歪路?
李月娥泪光盈眶,心中无端端升起一股凄苦来。
“李妈妈!”感觉到李月娥的目光,知书抬起头来,惊喜的道,“是不是夫人肯原谅我了?”
“你做了这等恶事,还想着叫夫人原谅你吗?知书,往日里夫人的教导和我的叮嘱,你竟然全部忘记,一点也没放在心上吗?” 李月娥有些气苦,知书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的?明明之前都还好好的,一个人怎么就会变得这么的快呢?
“我知道错了!”知书跪爬到李月娥身边,忏悔道,“我之前鬼迷了心窍,糊涂了,全然忘记了夫人的好,竟然会信了老太太的挑拨之语,给夫人下了毒。好在二小姐福泽绵长,叫我没有铸成大错。李妈妈,你帮我求求情吧!叫我留在夫人身边,赎了我的罪过!李妈妈……”
“我以为你是真的知道错了。”李月娥失望的摇了摇头,往后退了几步,远远的将手中的包袱朝知书扔了过去,“这是我给你收拾的衣物细软,往后进了教坊,收起你平日里的骄傲性子,好好跟人相处。知书,不是所有的人,都会像夫人往日一般,对你无比宽容的。你,好自为之吧!”说罢,转身就走,根本不理会她在后面喊什么。
眼睁睁的目送着李妈妈毫不犹豫离去的背影,知书彻底的绝望了,她捡起地上的包裹,紧紧的搂在怀中,泪如雨下。
往日她若哭泣,总会有人来哄、来劝,李妈妈更是心疼的不得了,可如今,再没有任何人会心疼她,没有任何人会在乎她是否哭泣了!
真的做错了啊!
到了这一刻,知书才真正的认识到自己的错误。在这之前,纵然她对福儿言辞灼灼,心中也依然抱着一丝的期望。毕竟夫人和李妈妈往日里那般的疼爱她,就算她做错了,她们也从未如此惩罚过她。可现在,李妈妈连包袱都帮她收拾好了。
真的回不去了啊!
彻底失去了之后,知书才知道她自己真正想要的是什么,可惜这个世上没有后悔药,她也走不了回头路了。
第二天一早,想通了一切的知书,听话的跟着人去了教坊,做了一个琴娘子,她一改之前骄傲冷漠的性子,对楼里的妈妈阿谀逢迎,对楼中的姐妹和客人笑语晏晏,性子更是变得柔顺婉约,很快,就成为了拂乐教坊中最受欢迎的琴娘子之一。而后,她还在锦绣不知道的情况下,帮了她一个大忙。当然,此是后话,暂且不提。
且说黄妈妈打发了福儿之后,便以老方法传了信给居住在长安城外庄子里的毒医牛大壮,第二天中午,他就颠颠的赶来了余府。这个在浆糊有着脾气古怪、不易接近评价的男人,在余府老太太牛氏荷花面前,几乎可以说是一条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狗,言听计从,从不违逆,实在叫人叹为观止。
“荷花妹妹,你身子早好了,为何还要装病?还有,这么着急的叫了我来,可是又发生了什么事?”牛大壮才一坐下,茶水都未来得及喝一口,便忙不迭的询问道。
“老大一日不把贺儿救回来,我的病就一日也好不了。” 牛氏嘟了嘟嘴,仿若撒娇般的道,随即,又眉毛一棱,语气不善的道,“上次让你做的药怎会那么容易就被解了?你到底是不是在敷衍我?”
“不可能,‘一线牵’之毒我研制了很久,就是太医院的封老头子都解不了,岂是那么容易被旁人破解的?” 牛大壮鼓起眼睛,厉声的反驳道。提到他的毒,他就自豪不已。他人生的改变,就是从习毒开始的,就算是牛氏,也不能侮辱他的毒术。“一线牵”是他近年来最为得意的杰作,即可做补药,又能便毒药,很完美的诠释了是药三分毒的道理。
这种本可用来补身的毒药,连他自己也无法研制出解药,就更别说其他人了!
“嗤,什么不可能。我按照你的嘱咐,分十日逐渐加量的给人用了,前面倒是一切符合你所言的症状,可就在昨日,她本高烧昏迷,离死期不远了,却不知道有人给她吃了什么东西解了毒,身体里流出来一大堆乌黑的东西之后,毒便解了。”牛氏故意不屑的道。
“不可能,没人解得了‘一线牵’的毒,没人解得了。”对于毒的痴迷,牛大壮认第二,这世界上还真没有人敢认第一。 一听到连他都吃不透的毒居然被别人轻而易举的解了,还是在已经毒入肺腑之后解了的,他顿时有些接受不了。突然,他像是想到了什么,一脸惊喜的抬起头来,抓住牛氏的胳膊,急切的问道,“谁解了的?到底是谁?”
“我本来猜是封家那老不死的,可你说他解不了,那我也不知道是谁了。大壮哥,有人解了你研制的毒,你还这么高兴作甚,是不是你也不希望那贱人死?”牛氏捏紧了拳头,怒目看着牛大壮,恨恨的问。
“不,荷花妹妹,你怎可如此误会我。你要谁死,我定叫他活不了。”牛大壮瞪大眼睛,坚定的保证。
牛氏心中欣喜,却并不表露出来。这些年来,她虽习惯了对方时常相陪,也习惯了利用他,可面子上总还是对他不怎么假辞色的,听到他保证,还依旧不悦的问:“那你为什么那般高兴?”
“凡人解不了‘一线牵’,可不代表着仙人解不了啊!荷花妹妹,你知道吗?我在师傅留下的书中曾看到过,蜀山上有一通道口,可连接到另一个世界,那个世界里,凡人可以修炼成仙人,拥有大神通。我本以为这只是一个传说,可竟然有人能解得了‘一线牵’,指不定就是从蜀山那边出来的仙人。若是咱们能够找到他,拜他为师,也许我们也能习得成仙法门呢?”牛大壮目光中充满了向往和激动,“咱们年纪不小了,指不定还能活几年,这辈子我能守在你身边,也不枉一生。可我还奢望能够跟你永生永世的过下去。荷花妹妹,当年我没能坚守住咱们的誓言,抛下了你,叫你被迫嫁给那个病痨鬼,年纪轻轻就成了寡妇,还被娘家婆家人联合起来欺负,我甚至没有回去看一眼,没有帮上你一丝一毫。我悔啊!可惜我没有回头路走,只盼望着有个机会,能够永远保护你,给你幸福。”牛大壮有些昏花的老眼里,饱含着泪水,然而那平实的话语中,情真意切,叫人感动。
牛氏也不是铁石心肠的人,恨了他一辈子,怨了他一辈子,也想了他一辈子,其实就连她自己,也分不清那复杂的感情中,到底是爱多一点,还是恨多一点。只是听着他这话,无端端的就红了脸,责备他异想天开的话到了口里,也怎么都说不出来了。
一时间,房里竟然弥漫着一股浓重的暧昧,牛大壮看着扭捏的牛氏,缓缓的垂下头去,双唇渐渐的靠近。
作者有话要说:承诺的两章木有了,但是我给你们的,可是堪比三章的字数啊!
亲们,我不算食言吧?
我都乖了,你们就多支持我一下呗!
评论,长评,作收,地雷神马的,我都喜欢!
到现在都木有长评,伤心哇!
妖妖白-汐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2-09-27 05:03:49
么么妖妖!
------------
47更新更新
第046章探病时分,暗斗不止
一时之间,那房间里竟然弥漫着一股十分浓重的暧昧气息,牛大壮看着面色微红,扭捏不已的牛氏,心中涌动着一股强烈的冲动,他眼中含情,双手撑着床沿,缓缓的垂下头,双唇渐渐的朝牛氏靠近。
“老太太,老爷夫人和二小姐来给你和舅老太爷请安了!”丫头突如其来的声音,却顿时将他的动作打断,牛大壮立即坐直了身体,心中暗暗有些恼怒,又有些尴尬。
七八十岁的人了,竟然……如此的冲动!
他右手握成拳头,抵在下唇上用力的咳了几声,目光有些依依不舍的从牛氏唇上挪开。老太太更是窘得满面通红,心底恼怒不已。她明明曾经说过,一辈子都不再让他靠近她的,今儿个竟然差点叫他给亲上了。她居然丝毫都没有排斥,还隐隐有些期待。
她怎么能够如此呢?
外面的人,可不管里面的二人究竟在做什么,禀报之后,余定贤就如往常一般,自顾的掀了帘子往里走去,一边还高声殷殷关切的问道:“母亲的病可是好些了?舅舅您身具绝世医术,妙手回春,还请再为母亲诊治一番,开些调养的汤药吧!”
“你母亲只是太过忧虑,又有些思念过度,方才生了心病。贤儿啊,心病还需心药医,单单是开了调养的药,并无多大效果的。” 知道牛氏最想的,就是小儿子能够回到她身边,牛大壮自来就对她百依百顺,如今有了机会帮助她提出这个要求,他自然是不会放过的。对着余定贤就是一番叹息。牛氏自然也唉声叹气起来,脸上的红晕散去之后,显得有些苍白,倒真有着一副病弱的样子。
余定贤的面色却突地变了变,这个二弟已经叫他吃够了苦,真的再将他弄回来,还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情呢!可是母亲却心心念念的记挂着他,向来孝顺他只得先用话来哄着她了。“母亲,你要放宽了心好好养病。以后如果有机会,我一定会把二弟接回来的。”
“燕地苦寒,贺儿他可怎么受得了啊!”牛氏抹了一把老泪,满是心疼的对余定贤道,“贤儿,除了你念书科举的那会儿,他没日没夜的跟着我在地里刨食的时候苦过累过,这几十年,何曾受过这样的苦,你弟弟他已经被安逸的日子养娇了,受不了苦的。你想想办法,将他弄回来吧!就算娘求你了!好不好?” 她竟是丝毫不顾及跟在余定贤身后走入屋子里的柳氏和锦绣会如何想,甚至连一个眼神都未曾给她们,只顾着朝余定贤要求道。
她这样的话,摆明了是在说余定贤恩将仇报,弟弟当初为了让他念书科举出仕,自己小小年纪就跟着母亲在地里刨食供养他,如今他功成名就、位极人臣了,却忘记了当初为他付出的兄弟,任由他被发配到苦寒之地,见死不救,还要让含辛茹苦抚养他长大,供他读书的老母亲来苦苦的哀求他。
余定贤本就是孝顺之人,几十年里几乎从未违逆了自己的老母,可如今却无法满足她的愿望,还想着弟弟叫他丢脸的事情,实在是不孝之极。他立刻跪倒在牛氏床前,面带愧色的道:“二弟才刚被发配出去,估计此时都还未曾到达燕地,要将他弄回来可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当初二弟离开的时候,儿子给他带上了不少银子和银票,又将押送的官兵都打点好了。他不会吃苦的,母亲放心。儿子知道二弟为了儿子付出和放弃了很多,怎么会不将他的事情放在心中呢?将来一旦有机会,儿子定然会立刻将二弟救回来的。可是若母亲不能将养好自个儿的身子,又如何等得到二弟归家呢?”一番话语情真意切,对于无法救得弟弟的愧疚和对母亲身体的担忧之情,浓浓的表现了出来。可即使如此,他这番话语中暗含的推诿之意,也叫在场的人都听得清清楚楚。
牛氏一张苍白着的脸,顿时就有了转黑的迹象。
可她立刻就强自的压住了心中的怒气。她能够拥有今日的地位,靠的都是跪在面前的这个儿子,她也不敢太过为难他,若是真将他推得太远,小儿子更是没有机会再回到长安城里了。她目中含泪,伸手拉住余定贤的手,委委屈屈的道:“既如此,那先让你媳妇将你二弟妹放出来吧!我乐意吃她烧的羊腿,别的东西,都没胃口吃。”说着,眼神就怯怯的朝一直浅笑着立在一边默不作声的柳氏望了过去,看一眼之后,还夸张的缩了一下脖子,一副很忌讳很害怕的样子,仿佛柳氏时时刻刻都在欺负她一般。
毒医看她这个样子,便不干了,双眼里立刻狠狠的朝柳氏瞪了过去,手指头微微动了动,又像是想起了什么一般,隐晦的瞟了一眼牛氏,伸出来的手指,又收了回去。他的动作之隐晦,在场的除了锦绣,都没有注意到。
锦绣知道这个老头是老太太牛氏的兄长,他孤身一人,带着两个侍童生活在长安城郊县涪陵山下的庄子里,隔三差五的就会来余府看望老太太,兄妹之间的感情十分深厚。可这个老头脾气十分古怪,从不在余府过夜,也不跟除了老太太和祖父之外的任何人说话,自己这些小辈,更是连靠近他的机会都没有。所以就算认识,也根本不知道他到底是做什么的。怎么在祖父口中,他竟是个医术高明的?
看着他微微伸出又收回的手,锦绣心中升起一个荒唐的想法,震惊的朝柳氏望过去,想要开口,却立刻被柳氏摇头阻止了,只得将心中的怀疑暗暗的藏起。
“二弟妹当初差点打死了绣儿,夫人这才将她给关起来的。如今绣儿既然已经好了,她也被关了两月,是时候放出来了,回头儿子就着人去放了她,叫她给母亲烧了羊腿来用。” 余定贤哀求的抬头看了一眼柳氏,对老太太承诺道。古氏本就是无关紧要的人,再关着她也没有丝毫的用处,余定贤自然乐得做这个人情。至于夫人,她向来就十分宽容,定然不会阻挠的。
可他忘了,他宽容善良的夫人,从他放弃了孙女儿去营救弟弟的时候,就已经完全的变了。柳氏仿佛根本没看到他的眼神一般,接过他的话头,平淡的道:“不行。”
“夫人?”余定贤有些惊愕的睁大了眼睛,不敢置信的看着柳氏。她竟然会当着母亲的面,驳回了他说的话?
“柳氏!”几乎与余定贤同时出声,余老太太牛氏愤恨的喝道。同时媳妇,老太太厌恶出身高门大族的柳氏,却对跟她一样出自乡间的古氏宠信有佳,往常她也时而帮着古氏从柳氏手中夺权,收刮钱财,然后婆媳二人二一添作五的分了,就为此,柳氏很是看不上她。
你说作为丞相府的一品老封君,每年都有朝廷划拨下来的银子,还有儿子媳妇孝敬的各色好物件,她手头上不说万贯钱财,几千两的年收入也是绝对有的,何至于在后宅之中想尽了办法来争得这些利益,无端端叫府中下人们看了笑话。好在她治家森严,没叫这事儿传了出去,否则不止老太太和二房的丢脸,她这个大儿媳妇,还得背上一个虐待婆母,苛待弟媳的名声。
可她们不但不收敛,反而越发的放肆了。
这两月媳妇萧氏掌府,一个卧病在床,一个被关偏房,竟然还能联起手来足足的捞走了两千两银子,如今更是当着绣儿这个受害者和她这个下令关人的人的面,公然的要求放她出来。
是可忍孰不可忍!
“二弟妹对着绣儿这般柔弱又有伤在身的孩子都能下得去狠手,差一点就将人给打死了。若非慈济大师出手相救,绣儿怕是……若我绣儿出了事,我非叫她偿命不可。当日我本就想将她送官究办,看在老爷和老太太的面上,只将她禁足一年就已是十分宽容的了。如今不过两月,老太太就如此轻言将她放出,任何责罚都不领,我是如何也不甘心,更不会罢休的。”柳氏一脸悲愤,根本不去看牛氏母子的脸色,只斩钉截铁,决然的说道。
“那你想如何?”牛氏握了握拳头,咬牙切齿的问。
柳氏展颜一笑,整个人顿时因这个笑容显得宽和起来,仿佛方才那个冷漠决然的人根本不是她一般。“若二弟妹想现在就能自由出入的话,可以赔偿绣儿两万两银子。或者她既想要自由,又舍不得银子,倒是可以选择打个二十板子。三选其一,老太太。余府的规矩是您定的,咱们可都不能违反,您说是不是?”古氏生平最爱的就是那黄白之物,要叫她掏银子出来,那简直就是天方夜谭。至于自由,没有了自由,就算有老太太相助,她也无法再从府中抠出更多的银子装进荷包,是以,她绝对会选择挨板子来换得自由和银子。
柳氏等的,就是今日。从一开始,她想要的,就不是银子,更不是好吃好喝的将她养在院子里。这二十大板,才是她的目的。伤了她心爱的孙女儿,不叫那人付出代价,她岂能罢休。
“你!”老太太气节,怒瞪着柳氏和锦绣的目光中仿佛要喷出火来。她自然也了解小儿媳妇的性子,可她想了法儿的要将她弄出来,为的自然是抢夺府中的话语权,她要彻底的将柳氏架空,要她们祖孙二人连个消息都送不出府去,她才好彻底的将她们磋磨死。若小儿媳妇真的受了这顿打,在府中下人面前,哪里还有丝毫的威严,又怎么将相府管理起来?
柳氏玩儿的,是釜底抽薪的把戏啊!
可她却不能有丝毫的反对。因为柳氏说的没有错,余府的规矩,是她自己定下来的。并且言明了不管任何人犯了错,都得严格的按照规矩办事。她最初的目的,不过是限制面前这个出身侯府的大儿媳妇,可没想到,如此严苛的规矩,对方全然的坚守了下来,这一守就是三十多年,竟是丝毫都没有触犯。她几乎都要将那规矩忘记了,哪知道今日,她竟用自己定下来的规矩来为难自己。
见老太太气急,柳氏心中有着说不出的畅快,这个老虔婆,竟然下了那么毒的手,不叫她知道知道她的厉害,她还以为自己真的怕了她,不敢招惹她呢!于是,她眸光暗闪,露出个关切的笑容,提醒道:“老太太还是差个人去问问二弟妹吧!毕竟这可是她自己个儿的事情,怎么也得她自己来选择才好呢。”
“不必了,老二家的既然犯了错,就叫她关着吧!也叫她知道知道府里有些人,是咱们惹不起的。” 老太太指桑骂槐、语有所指的道。恨恨的瞪了一眼连话都不肯接的儿子,心中暗恼。当初她为了自己能够接受府中事宜,定下了男人不得过问后宅杂事的规矩,如今儿子根本没有机会帮她说话,只得任由柳氏猖狂。实在是可恨之极。
待目光转向了一边怒瞪柳氏的毒医,心中的慌乱顿时笃定下来。有大牛哥在,还怕柳氏太猖狂吗?她目带怨毒,暗暗的想:我就不信你还能有那么好的运气,解得了一次,还能解得了第二次、第三次?
可再看向柳氏,她却丝毫没有算计不成的恼怒,居然但笑不语,一副胜券在握的样子,实在叫人看得眼恨心恨。
余定贤和毒医牛大壮也是有些莫名,今日的柳氏,与以往真的完全不同啊!就连锦绣,都十足惊诧,难道祖母,竟是还有别的安排不成?
作者有话要说:嘿,居然又过了12点了,我勒个去哦!
亲们,国庆了,我想回老家,老家米有网络,肿么办?
------------
48最新更新
第047章:蠢货古氏,选择挨打
柳氏的胜券在握叫屋中的众人惊诧不已,纷纷猜想她是否还有别的安排,自然是有人忧心有人喜了。
很快,他们心中的疑惑就被从外面未经通报直接闯进来的人给解开了。只见一个身着红褐色绣富贵牡丹花样及胸长裙,上配绯色绣金线细纹的纱罗对襟广袖衫,肩头上搭着灰鼠披肩,两只手端在胸前,那纱罗的袖子滑到手腕,露出腕上硕大的两只福禄寿金镯,十指上,竟戴上了五六只或金或玉的戒指扳指,就像一个活动的珠宝展示台。夸张的还不止如此,她脖子上还垂挂着长短不一的三串晶莹剔透的珍珠项链,头上更是插满了珠翠,一身的珠光宝气,那随着光线折射出来的光芒,刺得人根本不敢直视她。
与她华贵的打扮更格格不入的是,她竟是如男人一般,豪迈的甩着大步冲了进来。人还未至,十分急切的声音就将老太太刚下的决定给驳了回去。“娘,不行。我不要被禁足。”这十足华丽的女人,正是她们方才谈起的余二太太古氏。亲耳听到老太太坚持要将她禁足一年,她心中实在愤怒不已,哪里还顾得上其他的人和事。对老太太眨着眼睛使的眼神更是视而不见,着实叫牛氏气闷不已。
随着她闯入房间,身后跌跌撞撞的跟来一个着月白色绣春兰曳地长裙,搭配着绣团花暗纹、以白狐毛滚边的粉色素缎对襟小袄,年龄大概在十三四岁,显得十分素雅的少女。她的礼节倒是分毫不差,蹲身朝老太太、牛大壮、余定贤和柳氏分别行了礼,还不忘关心了锦绣两句,才嗔怪着对古氏道:“祖母何必如此着急,老太太慈爱大度,自来又是最心疼您的,怎么会将你一直关起来?更何况二妹妹已经大好了,她素来善良宽容,怎么会怪责您呢?”说着,又朝锦绣亲密的道,“二妹妹,我说的对吗?”
锦绣张张嘴,却还没来得及开口,就被柳氏接过话头,“纾儿这话,倒是在说如果老太太不将你祖母给放出来,就不慈爱不大度,也不疼她了?若是绣儿不肯谅解二弟妹,就是绣儿不善良不宽容了?” 语气中淡淡的嘲讽,叫余大小姐锦纾顿时红了脸,尴尬不已。她说这样的话,目的自然是想要用如此大义将老太太和余锦绣都给套进话中,哪里料到柳氏今日不像往常般的纵容,竟会如此直接的将她的用心指出,心中恼怒和尴尬交汇到一起,连眼睛都有些忍不住的红了。
锦绣见此情状,倒是忍不住面上露出个古怪的笑容。
前世里堂姐就喜欢用这样的话语来为她自己争夺她想要的东西,表面上一副十足柔弱的样子,说起话来好像也都身怀大义,可那话叫人怎么听怎么觉得不舒服。
若是不按照她的意思来,别人就无情无义,刻薄寡恩,狠毒自私……好像整个的世界,都要围绕着她来旋转一般,着实叫人心中膈应。而她自己,竟是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丝毫不觉不好意思。是以前世她虽与人为善,同很多人都保持着十分亲近友好的关系,却与这个唯一的堂姐关系疏离,只不远不近的处着,维持着亲戚的面上关系而已。
作为正常人的她,实在接受不了堂姐的思想和做法。
今生的余锦纾年纪到底还小,还没有练就当初的一身本事和一张厚脸皮,被柳氏犀利的话语,刺得再不敢开口,怯怯的退到老太太床边,可怜巴巴的依了过去,心疼的老太太立刻朝柳氏狠狠的瞪了一眼。
“纾儿说的没错啊!娘自来宽容的,别叫我再关在院子里了吧!娘,我真的受不了了。”古氏倒是丝毫都没有觉察出这话语里的机锋,几步走到老太太床头,苦着脸哀求道。
眼见着老太太有些动容,柳氏赶紧抢着说道:“二弟妹,你犯了老太太定下的家法,不受惩罚难以服众。如今有三条路可供选择。一是继续禁足,直到满一年;一是赔付绣儿两万白银的药费;还有一个就是挨二十板子。老太太倒是替你选了禁足,不过我倒是觉得,是你自己的事情,还是由你自己来选择的好。你说是不是?”
古氏一张黑红的脸顿时皱了起来,三个选择,她一个也不想要。她几十岁的人了,若是真的被打了板子,不但肉痛,还要丢了面子,那怎么能行呢?可拿两万两银子出来,她更是舍不得,银子进了她的荷包,还要再掏出去,那绝对是不可能的事情!更何况她费尽了心思捞了这么多年,不过才存下三五万两,一下子要出去一半,那简直比割肉还叫她难受。那么选择继续禁足?这两个月被圈在房中的日子,她实在是受够了,还有十个月,她绝对是坚持不下去的。这也不行,那也不行,古氏眼中满含着祈求,试探着问道:“嫂子,还有别的选择吗?”
“二弟妹,老太太定的规矩,咱们作为儿媳,自然只有遵守的份了。”这话的意思就是说,没有第四条路可走了。
古氏左右权衡之下,终于做了选择,她咬了咬牙,忍不住恨恨的瞪了一眼锦绣,委屈的道:“那我选二十板子。”她皮糙肉厚,二十板子顶多养个几天就恢复过来了,至于面子,跟银子和自由比起来,算得了啥?
听她如此选择,柳氏顿时展开了笑颜,挑衅的朝老太太眨了眨眼,好险没将老太太气得直接晕过去。
她恨铁不成钢的一巴掌拍到古氏手臂上,“作死的,挨了板子,你还怎么在府中立足?”
“娘!”古氏委屈的瞪着老太太,语气中更是含了些不满,“这是你定下的规矩,媳妇哪里敢不遵从。可我不想再被关下去,又没有银子,不是只能选择挨打吗?反正二十板子又死不了人!”
“是啊!二弟妹,你挨的这二十板子,可是给你赚回了两万两,真是太划得来了。”柳氏促狭的讽刺道。
提到赚钱,古氏满眼里都是喜悦,这世界上相公,儿子,媳妇,婆婆,兄长,嫂子……所有的人全都靠不住,唯一能靠得住的,就是她手里只增不减的银子。生怕婆婆叫她掏出两万两银子来换这二十板子,立刻附和着柳氏的话,“嫂子说的对,可不是赚回了两万两嘛!真是太容易了!” 直叫老太太气得白眼直翻。
“既如此,那二弟妹你早早的去领了板子,如今我病体未愈,身子骨不是很好,对府里的事情处理的就有些力不从心了,你也知道萧氏又是个不顶事的,我还想着二弟妹能够来帮我一把呢!” 打了一巴掌,再给个甜枣,这活儿柳氏干得炉火纯青。她拿捏住古氏的弱点,只用府中的权力,用她手上取之不竭用之不尽的钱财勾着她,叫她挨打都挨得心甘情愿,还心怀感激。
果然,古氏立刻眼睛一亮,万分欣喜和感激的道:“好好,大嫂,我现在就去。我身子骨健壮,没几日就能好,到时候我一定好好帮大嫂的忙。”说完,便朝门外冲去,竟是连老太太和她孙女儿余锦纾的呼喊阻挡都全当做听不见一般,很快就消失在房间里。
看着柳氏得意的笑容,老太太实在是被气狠了,咬牙切齿的恨不得咬下柳氏一口肉来。这个大儿媳妇精明得跟只狐狸一般,几句话就将她当做依靠的小儿媳妇给拢了过去,连她这个婆婆的话都不听了。她信任宠爱的小儿媳妇,却满心满眼里只有银钱,根本没有丝毫心眼,被人耍的团团转,还一副懵懂不知,把人当好人的样子,实在叫她饮恨不已啊!
柳氏自然得意,她不过略施小计,就有人挑拨着余锦纾这个自认为绝顶聪明的小丫头跑过去假传老太太的命令,将古氏给放了出来。又刻意的引得老太太主动说要叫她继续禁足的话给古氏听见,然后在话中设个套,给三个选择,叫她自己就欣喜不已的主动往套子里钻。如今一切的事情都按照她的算计一一发生,她怎么可能不得意呢?
见到柳氏的行事,锦绣不由感到佩服不已,也开始反思自己之前的做法,虽然行事隐晦,可却经不起别人的追根寻底,若是有人将真相查出,她要承受的,可就不仅仅是舆论的压力了。“活阎王”那样的人,知道自己被利用了,报复起来,她可真承受不起。而祖母,却能够光明正大的行事,还叫别人主动的要求去接受惩罚,一个阴谋一个阳谋,高低之分立现啊!
她不知道,其实,早在半月以前,燕王已经将那日发生的事情全然查探清楚了,她这个躲在幕后的策划者,早叫人给查了个底掉。
她行事的缜密和恰到好处的安排,引起了“活阎王”的兴趣,他正谋划着要与她较量较量呢!
一个修行淬炼百年的孤魂,一个行事怪异张狂的浪人,鹿死谁手,犹未可见啊!
当然此时的锦绣,丝毫不知正有一个人,在精心的谋算着她。她正满含着倾慕的跟在将老太太气得个半死,还无法加以为难的柳氏身后,散着步往和悦轩行去。
想着方才心中升起的疑惑和突如其来怪异的想法,踌躇着问道:“祖母,那位舅老太爷,是不是就是毒医?”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哥哥过生日,玩儿到11点多快12点才回来,码字到现在,我还是更新了!亲们,表扬表扬某雪吧!
妖妖白-汐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2-09-29 05:12:37
fds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2-09-29 02:54:06
biubiu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2-09-28 15:57:42
ladybugzzzz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2-09-28 00:56:54
么么上面四位亲亲!爱你们!
ps:中秋节了,祝亲亲们节日快乐!
------------
49最新更新
第048章:华清书院,长安才女
锦绣的问题,叫柳氏目中透着的厉色和算计顿时被欣慰所代替,再没有什么比看着自己细心教养的孙女儿成长起来的事情更叫她高兴的了。可她的欣慰和骄傲却丝毫都不显露到面上来,只用平淡的语气问道:“你怎么会如此问?”
“之前在学堂中,我就曾经听闻过毒医的事情,人们都传说他生性最是古怪不羁,又素来不屑于与官家人来往,他的毒,也大多是那些绿林之人在使用,是以他虽名气出众,炼制了许多叫人惊悚的毒药,官府却对其放任之流,不曾管束。可咱们余府中倒是成了例外,屡屡能够见到毒医的毒,还尽是些在外面没听说过的新毒,然后等咱们府中用着不用了,外面才会出现。我就在猜想咱们家是不是跟这个毒医有什么关系,或者毒医本就是咱家的人。可算过来算过去,府中没有任何一个人像,若不是方才祖父一进门就说那位舅老爷医术十分高明,语气还有些怪异,我也不会如此猜想。只联系到他的年纪和他与老太太的关系,绣儿就觉得,他可能是毒医,只是不太确定而已。不知祖母可知晓,他到底是不是?”看出柳氏在竭力的培养她,锦绣便将自己的发现和分析的思路仔细的说给柳氏听,一副诚信求教的样子。
锦绣越说,柳氏脸上、眼底的笑容和满意就越加浓郁,这个孩子果然没有辜负她的教导,也果然还是像往常一般的聪敏。
出事之前,她是一个晶莹剔透,毫无恶念的丫头,天性善良叫她对各种恶念和恶事退避三舍。她见她如此性子,过得也十分舒心,就不忍心用府中这些污糟事情去染了她纯洁的心灵。那个时候的她,十分自信以自己的能力,能够保护得了孙女儿不受到任何的伤害,也确信自己可以为她安排好一个平顺惬意的人生,只要她一生都保持着原本的性子和心态。
于是她刻意的将一切的丑恶与她远远的隔离,全心全意的保护着她。可没想到,她却将她保护的太好了,让她以为这个世界上所有的人都是好人。只一个错眼之下,就叫她被那畜生给彻底的毁了。
到了这个时候,她才开始后悔,可一切都已经来不及了。连她自己都在一个不察之下,着了那老虔婆的道,又怎么保证得了孙女儿一生的幸福呢?
经历此事,她也彻底的想明白了:不管是谁,最后,能够依靠也能够靠得住的,永远都只有他自己而已。
世事本就十分艰难,更何况绣儿还是如今这样的一个境况,她倒是能够继续保护她,将来也或可给她安排一个好的归宿,可到底,日子需要她自己去过,幸福需要她自己去经营。她唯一能做的,就是趁着她还在的时候,教会她如何去经营自己的生活。
好在这孩子经了此时之后,也仿佛一夜之间就长大了般,对她的教导丝毫不排斥,反而学的十分努力。她是真的感到很欣慰啊!
柳氏面带温柔的笑,伸出手轻轻抚摸着锦绣的后脑勺,点头回道:“绣儿猜的没有错,咱们家那位舅老太爷,确确实实就是江湖中人称毒医的药谷谷主。”
得到了确认之后,一下子仿佛好多的谜题都有了解答,前世为何府中会几次三番的出现毒医的毒,连她这个除了诗书琴棋万事都不管不理的都能够轻易的闻出来“甜梦香”的味道。当初她就应该能猜到才对,可惜那个时候,她根本不关心府中的事宜,对常常出入老太太的福熙堂的舅老太爷根本就没多少印象。临死的时候,还以为她真的是花了大价钱,在外面去买的毒药呢。
当然,更为重要的一点是,祖母所中的毒。
她隐在广袖中的手,紧紧握成拳头,恨恨的问:“那祖母中的毒,是老太太下的?”前世,是不是她就是死在了老太太下的毒手中?听丫鬟婆子们的议论,祖母对老太太可是一直恭谨有加的,老太太和叔祖母婆媳两喜欢银子,祖母便只当看戏一般,放任她们想着法儿的从她手中抠钱,有时候还主动的给她们制造机会变着法子的将银子送上一些。
为何她要下这么毒的手?
难道,为的是她被叔祖奸|污的事情?因为祖母坚持上大理寺作证,坚持给叔祖判了刑,叫爱子心切的老太太怀恨在心?
可上辈子,她失去了记忆,根本就没将这事情闹出来,为何祖母一样被毒死了?
解了一个谜题,还有更多更大的谜题在后面等着,锦绣不由皱起眉头,有些纠结。
柳氏见她如此表情,还以为她是接受不了她被老太太下毒的这个事实,被打击到了,又或者是担忧她再次中毒,便宽慰她道:“是不是老太太还不确定,不过绣儿不必担忧,祖母有了防备,再不会被人伤到了。”
锦绣听了这话,却认为她是担心她又对府中人生了恨意,要报复她们,才替老太太遮遮掩掩,便有些不悦的反驳:“那位舅老太爷来府中的时候,自来就是直接去福熙堂,从不在别处逗留了。况且除了老太太和祖父叔祖三人,他是连话都不屑于与府中其余人等说上一句的。叔祖被流放燕北之地,早早就押送了出去,祖父从来不管后宅之事,而且他根本不可能害祖母,唯一可能的就是老太太,祖母何必为她遮掩,没看见现在她都准备直接撕破脸了么?”
柳氏露出一个苦笑,嘴角扯出一个讽刺的弧度,自嘲的道:“咱们都知道是她又能如何?莫说没有任何的证据,即便是有了证据,她也依然是诰封的一品老夫人,是我的婆母。一个孝字,足以叫我无计可施。你祖父又是个愚孝的,他不会站在我们这边的。绣儿,不管做任何事情,都不能操之过急。祖母知道你心中有恨有怨,也并没有阻止你报仇,可咱们得一步一步的来,你明白吗?”她敦敦的教诲,满含着期待,叫锦绣心中不由升起一丝愧疚来。
她一直在恶意的猜测她,以为在她的心中,更重要的是余府,是她的丈夫、儿子和孙子。毕竟有个萧氏的榜样在前面,锦绣对于她们这些为人|妻为人母的已经不抱太大的期望了。可没想到,她话中的意思,是不阻拦她对余家的人报复?
这可能吗?
还是她只是在故意的试探,因为昨晚她没有正面的回答应承她?
可不管如何,她此刻眼中透露出来的关心和担忧却没有丝毫的作假,这一点,她看的十分明白。
那么,就当她都是真心的吧!锦绣心中喟叹,挨着她的胳膊蹭了蹭,柔顺的回道:“祖母,我明白了。”
她乖巧听话的模样,叫柳氏的心顿时软成了一滩水,这么好的孩子,老天怎么就叫她经受了此等折磨?她明明可以有大好的前途,光明的未来的,她曾经做好的准备和铺就的道路,足以将她拱上“长安城第一才女”的宝座,可如今,她却只能满怀着期望提一提学堂二字了。想到此,她心中的恨再一次忍不住从眼中迸射出来,却很快掩了去,只带着点儿蛊惑的朝锦绣问道:“方才提到学堂,绣儿已是两个多月没去了,可是还想再回去完成学业?”
“我还能回得去吗?”锦绣不抱任何的期望。华清书院以高洁著称,从建院开始,便只招收各家嫡子嫡女,而这些嫡子嫡女中,但凡品行稍有一丝瑕疵,就会被拒绝接收,而入学之后品行出了问题,也没有任何情面可讲,纵然是皇子公主,都丝毫没有例外的劝退。
她的品行当然没有丝毫问题,可她的名声,不用打听,她都知道是什么样子!从这两月,她以前在学堂中的同学同窗、闺蜜好友没有一个上门来探病,便可窥得一二了。虽然她并不记得九岁之前的事情,不了解当初哪些人跟她关系亲密,可从她前一世能够左右逢源,与所有同学都相处融洽,还拥有数位情同姐妹的好友这一点来看,年幼时的她,当是有朋友的。
可她们,一个都没有来,甚至连个问候的帖子都不曾有。
人情冷落至此,她还能妄图回到那个规矩那般严苛的地方吗?
“学院并未送来劝退书,也就是你依然还是华清书院的学子。绣儿,如果华清仍肯接收你入学,你可敢去?”去了,就要承受别人的刁难和侮辱;去了,所有的一切都只能你自己一人承担。绣儿,你可敢?
敢吗?
这个问题叫锦绣有一瞬间的呆滞,她想大声的回答她敢,可心底却隐隐有个声音在说,她不敢。
走出去,回到那群曾经一起度过少女时期的同窗中去,继续曾经已经经历过一次的学业,去争得那个曾经戴在头上的光环?
作为一个失贞女,她有那样的资格吗?别人会给她那样的机会吗?
她的沉默不语,叫满含期待的柳氏十分失望,“绣儿,你不敢?”后宅的斗争她学会了,那又有何用?她不能一辈子留在余家,不能一辈子跟余府的这些人纠缠那些琐碎的利益,更不能一辈子沉浸在仇恨中。总要走出去,才会有未来。如果连以往熟悉的地方,熟悉的人群中她都不敢踏足,还哪里有以后?“你若是连学院都不敢去?难道准备一生的窝在余府后宅里吗?”
“不!”锦绣抬起头来,扬声反驳,她目光中饱含着坚定,仿若许下誓言一般,斩钉截铁的对柳氏道,“我敢!祖母,我要回华清。长安城第一才女的名号,只能是我的。”
作者有话要说:好吧,又过了12点了。亲们国庆快乐!
lizzydon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2-09-30 19:43:05
miumiu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2-09-30 12:22:59
谢谢两位亲,么么~~~~~
------------
50最新更新
第049章:入学通知,破绽初露
柳氏行事雷厉风行,那日锦绣在花园中被她的言辞相激,说出要再次回到华清书院去完成未完学业的话不过才方过去了三天,她就已经着手将她返学的事情办好了。
这一日锦绣才刚用过早餐,正百无聊赖的铲着空间里的空地,思索着想点儿什么办法弄些别的植物来种植才好,如今她大家都知道她恢复健康了,看管也就不像之前一样严格,不过因着她当初出事是因为避了人独自到假山处找兄长的原因,崔妈妈和四白几个,无论如何也至少会有一人跟在她身边,不叫她落单。
想到此,她不禁有些郁闷。这时,知画就娉娉婷婷的走了进来,打趣着道:“奴婢给二小姐道喜了,二小姐,夫人请你过去说话呢!”
“道喜?”锦绣有些疑惑,“知画姐姐这话说的,给我道喜?喜从何来啊?”疑惑过后,锦绣自嘲的笑着反问道。如今的她,还能遇上什么好事儿不成?
“二小姐过去了就知道了。夫人正等着你呢!”知画却故意卖起了关子,只调皮的眨了眨眼睛,不但不肯直言相告,反而催促着她。最近因着她与祖母的关系又日渐亲密了起来,知画这些祖母身边得力的大丫头们,对她的态度才又重新恢复到了最初的样子,之前她们的不冷不热,还真是因为她对祖母太过冷漠而引起的,比起知书,她们倒确实是忠心的。
是以她们的态度叫锦绣虽有些懊恼,却也并不怪责她们,谁叫当初的确是她自己钻了牛角尖,以为这余府中没有一个好人,没有一个真正对她好的人呢!好在她醒悟的及时,能够将祖母从阎王手中抢出来。而且祖母也并不怪她,反而心疼她的乖巧懂事,对她更是尽心,甚至还说出不阻止她向府中人报复的话来。
虽然她知道那话是话赶话给憋出来的,其中含了有水分,可到底,祖母的心中,她这个孙女儿的地位,还是颇重的。
这对于她而言,实在是一件很难得的事情了。
在丫头们伺候下,稍作了收拾打扮,锦绣便领着一串丫头婆子,朝和悦轩的正房走去。
深秋的早晨,风已经有些刺骨的冰凉,锦绣的身子素来不是太好,崔妈妈便给她裹了一层又一层,这还不放心,又烧了手炉,非叫她捧在手里,叫她有些哭笑不得。
秋日便如此包裹,若入了冬,她还能再出得了门吗?
她想反对,可看着崔妈妈一副忧心忡忡的样子,又有些不忍。她身子已经被空间淬炼得比寻常人都健康这事,却不好告诉她。回头,还是将跟祖母说的那番说辞,再给她说一遍吧!这样指不定她方才担忧的种子来源就给解决了。同时也避免了将来跟前世一般,一入冬就被限制在屋中,连学堂也不允许去。
学堂?
锦绣顿了顿脚,狐疑的朝知书望去,她说的喜,莫非跟学堂有关?
除了此事,锦绣再想不到有任何事情值得别人给她道喜的了。
锦绣所居的暖阁,离着正堂也不过是盏茶时光的路程,很快,一行人便走进了正堂,一进门,一股热气便扑面而来,加之锦绣身上捂得太厚,顿时就出了一身的汗,身上就有些不太自在,脸上露出的神情,也就有些不虞了。
柳氏看了她这样的神色,以为是知画已经将事情告诉了她,而她却反悔了,不乐意再去读书,不由皱了皱眉头,习惯性的想要说她两句,却突地又收住了嘴,装作没看到一样,暖笑着伸出手招了招,柔声道:“绣儿,快过来,看看这是什么!”
锦绣仿佛扔烫手山芋一般,将滚烫的手炉塞进白霜手中,垂膝恭敬的朝柳氏行了个福礼,起身亲自解下了身上厚厚的锦缎打底、貂毛镶边的红狐披风,这才长长的舒了一口气,快步走到柳氏身边,甜甜的道:“这一大早的,知书姐姐就说要给绣儿道喜,祖母,可是有啥大好事要告诉我呀?”柳氏重规矩,她的一举一动,柳氏都十分的在意,一直很严格的要求,是以就算柳氏开口,她都不敢有丝毫的懈怠,依旧要行完礼,才敢上去撒娇。如今她是越来越将柳氏的性子摸熟悉了,她表面上的确严肃,可哪一个祖母,不喜欢孙女儿亲近她的,锦绣只要守着规矩礼仪,适时的撒娇卖萌,更叫她欢喜心暖。
果然,柳氏眉眼间都全是满意的笑,一把将锦绣拉在怀中,心肝肉一样的揉了揉,才笑道:“可不是大好事儿嘛!瞧瞧,这是什么?”说着,递给她一个十分精致的①38看書网帖的封面上,大大的“华清书院”四个鎏金楷体字,让锦绣方才的猜测得到了确定。
锦绣稍迟疑了一下,还是伸手将帖子接了过来,只是却稍顿了顿才打开它。
“敬禀山长:女院学子余锦绣品行无垢,素无行差踏错,此前之事,其乃受害,并非本性。恳请准许其复学参与评考,完成学业。”落款的,竟是冯语嫣,而后面,赫然是华清书院此届山长谢运批准的签字。
盯着帖子上的两个签名,锦绣不由有些愣神。前世在女学中,纵算她做的再好,教导礼仪的冯语嫣教授都对她百般刁难指责,摆明了针对她的态度。她虽心中不忿,可生性良善,性子还有些软弱的她,却全都忍了下来,只注意着避开她。倒是有学友看不过去,将事情报到了书院山长那里去,冯教授被山长说了一通,却依然还是我行我素,甚至有时还故意找机会堵住她,像是天生就看她不顺眼一般,极尽刁难之能事,为她制造了不少的麻烦。到后来她毕了业,订了亲,对方还想闯上门来,好在被阻了,最后直到她嫁人然后身死,都未曾再见过她。
没想到,今日竟会是她上书去为她求一个复学的机会,这……着实有些叫她有些懵了,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她抬起头来,疑惑的看向柳氏,期待她给她一个解答。
哪知道,柳氏竟像是根本没有发现她的疑惑一般,倒像是献宝一般的问道:“能够再回到①38看書网,绣儿开不开心?”
“开心。”锦绣点点头,“可是……”
以为她要找借口拒绝入学,柳氏立刻棱起了眉毛,“可是什么?这可是你自己要求的,祖母好不容易才帮你把事情办下来,你可别又说你不敢去了?”
“我没有。”锦绣有些哭笑不得,她若真还是个九岁多的孩童,说不定也就像祖母担心的一般,因为失贞之事,没脸再出门,不敢面对任何的外人,可如今的她,外面是个孩子,内里藏着的,可是个比祖母年纪还大的老鬼,刚开始确实有些迥然,可想明白以后,哪里会有丝毫的害怕。“我只是想问问,这个冯教授,为何要帮我?”
“你忘记了,她与我曾是同窗,乃多年的好友。她素来疼爱你,你的礼仪,还是她一点一点教的。” 柳氏惊讶的瞪大了眼睛,不敢置信的问道,“绣儿,你告诉我,你是不是还有什么事情瞒着我?”
锦绣顿时一惊,她从未想过,这个处处为难她的人,竟会是她从小就熟悉的。那么当初她那般的为难她,为的也是祖母了?可前世,她失去了记忆,根本不记得祖母,也不记得她,她那般的刁难她,又能用什么作用呢?
不过现在不是纠结这个的时候,她这个问题,已经成功的叫她伪装了两个多月的事情完全暴露了。聪明如祖母,就算是这样一个小小的破绽,也足以让她怀疑上她了?
而她,却无法有任何的狡辩,因为九岁前的事情她不记得,可祖母却记得的清清楚楚,只要她随便问上两个问题,她便暴露无遗。
该怎么办?
“我……”锦绣有些踌躇,到了如此境地,一时之间她不知道该如何解释了。
她吞吞吐吐的样子,叫柳氏立刻不悦的皱起眉头,锦绣长到这么大,还从来没有任何事情对她隐瞒过,一直十分依赖她的。可如今,她不止在面对她的时候带上了些许的隔阂,竟然还有事情在瞒着她,被发现了之后,还不乐意说出来,实在叫她有些愤怒。可转念一想,心底却升起了浓浓的心疼。
她病着的两个月里,府中的人究竟做了些什么?叫这个晶莹剔透的孩子全身都竖起了防备,竟是连她都不肯全心的信任了?
她一把将锦绣搂住,不知道是在向自己还是在向锦绣保证着道:“绣儿,这个世界上,我永远也不会伤害的,就是你。我也再不会叫别人伤害你。”
“祖母!”锦绣眼眶有些发热,有什么她自己也不了解的感情涌动了出来,在柳氏的怀抱中蹭了蹭,她才说道:“祖母,我忘记了以前的事情,什么都不记得了。可我又好像记得很多人。那种感觉,很奇怪。我不敢叫任何人知道,我害怕。”她有些语无伦次。当年游荡的鬼魂生活,虽然叫她学到了许多曾经连想都没想过的东西,可却依然无法治愈她心底被亲人所刺的伤痕,就连她自己也不知道,很多时候,她下意识的在逃避,逃避着对亲人付出感情,生怕再受伤害。就算对于她觉得真心待她的祖母,也是同样。
“孩子,可怜的孩子!”柳氏觉得心肝都在疼,当初大夫说她伤在了脑后,可能会变成傻子或者失去记忆,她一直祈求佛祖保佑,保佑她能够恢复如初。等她醒过来,懵懂着将受伤前经历的痛苦哭诉出来,她虽愤怒憎恨,可也庆幸佛祖听到了她的祈求,没叫这孩子的智力出问题,毕竟一个本就失了贞的孩子,再出了别的问题,她的将来只会更加的艰难。
而到了此刻,她才知道原来一切都还是按照原定的轨迹在行进,她的宝贝并没有被特殊的照顾。只是这个孩子,并不叫她知道罢了。
她得需要多大的努力,才能克制住自己的恐惧和害怕,步步为营的走到今日?四面楚歌的境地,她不但要独自面对自己年幼失贞之后的各种困境,还得面对各色陌生又熟悉的人,更要努力的隐瞒着她获得一个去到神奇地方的能力。如果她今天没有发现她的破绽,她是不是得将此隐瞒一生,独自承受所有的痛苦和恐惧?
亏她还自诩自己是最关心这个孩子的人,却没有丝毫的察觉。
“不用害怕,绣儿。以后有什么事情或者什么人不记得了,都可以来问祖母,祖母会一一的告诉你,不会叫任何人发现,也不会叫任何人伤害你。”这话,这几日里记不清是她第几次说了,但是每一次,锦绣的心,都还是一样会觉得酸酸的,这大概就叫做亲情吧!
重活一世,她终于还是体味到了。
作者有话要说:我觉得,后面几天的内容我估计码不出来了。如果我断更了,亲们打人的时候,可不能打脸哦!
随心情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2-10-01 12:46:04
妖妖白-汐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2-10-01 03:10:22
谢谢妖妖和随心情亲亲,爱你们!
------------
51最新更新
第050章:重入华清,门前风波
华清书院位于皇城根下的布政坊,总面积两百余亩,几乎占据了小半个布政坊。太宗皇帝入主紫禁城后,第一个下旨修建的,就是华清书院。他有一句话说的深入人心:再苦不能苦孩子,再穷不能穷教育。并且严格的要求了但凡入士的,必须得是靠真才实学考出来的,再没有什么祖荫,更没有前朝那种可笑的孝廉。
孝顺固然很重要,也值得表彰,可单单因为一个人的孝顺,就不考虑他的才能和品行,便将其任用的话,那是对国家,也是对人民的犯罪。这些怪异的话,自然是出自太宗皇帝之口,他还有很多叫人听不太明白的言语,可这些一点都不妨碍大唐的臣民对他的崇敬和爱戴,反而更叫人感觉到他的不凡。
关于太宗的言行暂且不提,这里提到他,是要表明这所华清书院的背景之雄厚。其实从严格意义上来说,华清应该可以说是皇家书院,从太宗的子女开始,每一个皇家子弟,不论男女,没有例外的话都会在这里度过他们的童年和少年时期,他们也是唯一不会因为庶出而被拒绝入学的一个家族的子弟。
立在庄严巍峨的大门外,看着这熟悉又陌生的地方,锦绣心中突然升起一股物是人非的怅惘。前一世,在这里,她度过了人生中大半的光阴。在这里,她收获了学业、友谊、还有光荣,她所有的荣耀和辉煌,都建构在这个古老的地方。
当年,她是戴着“长安第一才女”的光环离开此地的,可却在短短三年之后,被碾落成泥,那个殊荣并未给她带来任何的帮助,反而成为胡家安讽刺她的工具。
如今,她的脚步将再一次踏入,那个叫长安城内城外的女子们趋之若鹜的头衔,她还要再一次的去谋夺吗?
她在怔忡的时候,书院里面却奔出来一个美丽温文的少年,一见到她站立门前,顿时喜笑颜开的小跑到她面前,喘着气道:“绣儿妹妹,你果然来了,怎么站在门外,快些进来,再过一会儿,就要开始上课了。”
“皇长孙殿下安!”锦绣后退了两步,微微弯曲着膝盖,垂下了身子,恭敬的行了个福礼。她的礼仪规矩没有丝毫的差错,可李郅轩却突然觉得前些日子好不容易拉近了些的距离,一下子就被扯得好远好远,远到绣儿妹妹明明在他的面前,却仿佛阻隔了千山万水一般,他怎么也靠近不了她,怎么也感觉不到她。
这种感觉,叫他心中十分不舒服,明明前些日子都还好好的,他不过是被皇祖母限制在宫中几日而已,怎么她就突然又变了呢?
如今的绣儿妹妹,真是多变得他完全跟不上,也抓不着。
他的心,不由得就有些惶恐,有些讨好又有些委屈的道:“绣儿妹妹,你怎生又跟轩哥哥生分起来,不是说好了,你再不用向我行礼,也不必称我为殿下的吗?是不是我这几日没去看你,你生气了?不是我不去,皇祖母身子有些不舒服,留我在宫里陪她,我连书院都没来的。这不,我刚才一听说你今日要回来上学,立刻就出来接你了。时辰快到了,一会儿就要闭院门了,快跟我进去吧!我送你去女学,没人敢嘲笑你的。”说着,就上前两步,伸出手准备拉她一同进去。
锦绣慌忙避开了去,对他话中的亲近仿佛丝毫没有感觉,心中暗道谁跟你约好了?谁稀罕你来看了?又有谁乐意你来迎接了?可面上却没将不耐和不悦显露出来,这里可不是余府内宅,大庭广众之下,得给他留足够的面子,对方好歹是皇长孙,帝国未来的皇帝,纵算不想跟他扯上任何的关系,她也不能将他给得罪死了,这一辈子,她可不能那么早死,还想着能够活到寿终正寝呢!
当然,不得罪他不代表着就要顺从他,跟他亲近。
锦绣面上带笑,看着很是乖巧可爱,可道谢的语气却是十分的疏离,“多谢殿下关心,我自己进去就好,女学中的学友们都是良善知礼的,自然是不会嘲笑与我的。”这话也就是说,嘲笑她的人都是不良善不知礼的。叫一边指指点点的公子小姐们手和脸顿时就僵住了。
华清书院重品行,自然也就十分重视礼仪。不管士学还是女学,都设有专门的礼仪课和礼仪教授,每一年的年终考核和毕业前的毕业考核,礼仪都是十分重要的一个环节,如果被判定不及格,就必须得补考,三次补考不及格,就会被劝退。
入得华清的,大半都是士族官家出身的嫡子嫡女们,哪里承受得起自己因为不知礼仪而被劝退得后果,那样不仅本人没有脸,就是整个家族都会被人嘲笑的。
所以锦绣这话,倒真的有点儿是打在那些爱八卦的人的七寸上了。
锦绣如此明显的疏离,叫李郅轩着实有些受伤,可有些受虐属性的他,很快就给锦绣又找好了借口,觉得她是不想他在书院中因为她的关系而被学友们排斥和嘲笑,不由更感动于她的善良和善解人意,一双凤目中,闪烁着浓浓的感动和心疼,关切的道:“绣儿妹妹,你不用担心我,让我送你过去吧!你初来乍到……”
“殿下别忘了,我从满了七岁,就入了华清,在这里,也念了两年的书了。就算有两月未至,也并无丝毫陌生。况且,个人的路,总要自己去走的。别人,护不了一辈子。”锦绣急切的打断了他的话,这个人的纠缠,真的让她感到很困扰,虽然从没有一个人这般好的对待过她,她也很感动。可明明知道自己的身份和处境,承受不起他这种位于权势最顶端的人的感情,又何苦让自己和对方陷进去呢?
没有结果的事情,她早已经学会了不去奢求。
可皇长孙李郅轩的执着,却像是一条无形的枷锁,紧紧的捆绑着她,叫她无所适从。一个怎么拒绝都不放弃的人,一个不管多恶劣对待都甘之如饴的人,如果他只是一个寻常的男子,她倒是不介意跟他交往,就算将来没有结果,也当是多一个朋友。可他,却偏偏是皇长孙,是一个遥不可及的人,就算是做朋友,怕也是圣上、皇后、太子殿下以及太子妃娘娘所不允许的吧!
这一点,从他屡次三番被皇后娘娘和太子妃娘娘以各种借口限制在皇宫里的待遇,便可窥得一二了。
“我可以的。绣儿妹妹,我可以的。”听得锦绣话中的怅惘,李郅轩连忙回道,生怕锦绣不相信一般,又再一次的强调着说道,“绣儿妹妹,你相信我,我可以护你一辈子的。”难得的,他在面对锦绣的时候,收起了往日如同面具一般戴在脸上的温文表情,一脸的庄严和肃穆。
锦绣很想告诉他现在的他没有资格说这样的话,可看着面前认真的少年,她说不出口。皮囊内里苍老的灵魂,都有一瞬间差点被挑动。
少年慕艾,也许就因为她这个柔弱美丽的皮囊,叫这个孩子深深的陷了进去?也许是她曾经的善良温柔,叫他根本看不到她如今满心算计,邪恶毒辣的样子?
“殿下……”
“余锦绣!”锦绣含在口中的话,叫一个嚣张跋扈的声音打断,她转身朝那声音的来处望去,只见书院大门的台阶上,一个头戴金累丝嵌红宝石双蝶点翠步摇,身着大红色云霏妆花锻刻丝长裙,上配银狐皮里妆缎飞边大氅,大约十四五岁,显得很是张扬的俏丽女子,正一脸厌恶,居高临下怒目的瞪视着她,十分不耐的问道,“我听说嘲笑你的人,就是不良善不知礼的?”
“沈月霞,你又想做什么?”还未等锦绣回话,李郅轩立刻挺身而出,拦在锦绣身前,凤眸里透出十足的冷意,厉声的呵斥道。
锦绣心中不由哀叹,很想朝他脑门上狠狠的拍上一巴掌。他不开口还好,这一护着,沈月霞更不会放过她了。
沈月霞,十四岁,平南王嫡幼女,皇后娘娘沈氏最为疼爱的侄女儿。平南王沈家,亦是最初跟着太宗皇帝打天下的功臣之一,建国之后便受封了世袭罔替的平南王。沈家不知道是不是祖宗当初造的杀孽太深,自来子嗣就不丰,几乎代代单传,这一代,更是只有两个女儿,嫡长女沈月霓早在五岁的时候就因为意外而夭折了,如今的沈家,就只有沈月霞这个宝贝疙瘩。是以沈家上上下下,包括皇后娘娘,都将她捧在手心里宠着爱护着,不管她做了任何事情,都不会受到丝毫的责罚和训斥。便养成了一个张扬跋扈的性子。可却像是天定的一般,她偏偏对李郅轩这个侄儿言听计从,几乎什么事情都顺着他。自然也就看不得他对别人好了!
前一世,锦绣就无数次的听说因为李郅轩对谁笑了一下或者跟谁攀谈了几句,而被她找麻烦的事情。
今生倒是因为年代太过久远,她以前又跟皇长孙没有任何交集的缘由,将这个代表着麻烦的女人给忘记了。因为皇长孙的坚持和执着,她没能让自己和他划清界限,没想到,忘记和心软的后果,这么快就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亲们,码字到三点半,我把这一章放上来了,后面的,暂时没有了。因为我,回老家乡里了。木有网络的地方,更不了哇!等我回来,再补给大家好不好?
瞧见我讨好的笑了没有?
顶锅盖跑……
------------
52最新更新
第051章:风波后续,冷嘲热讽
李郅轩犹如母鸡护崽一般挡在锦绣的身前的样子,刺痛了本就心中百般嫉妒的沈月霞,他愤怒的斥责,更叫她顿时红了眼眶。她指着锦绣,摇头不敢置信的说道:“轩儿,你吼我,你居然为了这么一个肮脏下贱的失贞女吼我!”这么多年以来,他从来没有如此对待过她,向来都是温和柔情的。虽然那温和中带着浓浓的疏离,可他对任何人都是如此,她也就不以为意。
之前听传言说他屡次上门探望余家那个被称为“女贞子”的失贞女,她还以为他只是跟以前的每一次一样,例行公事上门探望慰问学友,并不怎么放在心上。直到这一刻,她亲眼看见他在那个女子面前的低三下四,亲耳听到他对自己的呵斥,才明白,在她不在意的某一刻,这个她以为一直不变的男孩儿,已经全身心的属于别人了。
可这个别人,还对他不屑一顾。
想到此,她看向锦绣的眼神中,浓浓的憎恨和嫉妒更是不加丝毫的掩饰了。
到底是从小一起长大的,看着沈月霞眼中欲滴不滴的泪珠,李郅轩心下有些不忍,可他还未来得及出言安慰,她口中就吐出了如此恶毒的话,叫他的愧疚和怜惜顿时消散在九天云外,取而代之的,是无尽的愤怒,“沈月霞,你住口。不许你侮辱绣儿妹妹!”他说过,不让任何人再伤害她的,可如今当着他的面,沈月霞居然完全无视,还敢开口侮辱。
“侮辱?我哪句话侮辱她了?”大概是怒极反笑,沈月霞将泪水全咽了回去,带着强颜的笑容缓步走下台阶,可她到底还是不敢直面李郅轩的愤怒,想着法不责众,便寻求起一边看热闹的学友们的同感来。“我说的,可都是事实。各位学友,你们说,是不是?”
有她来做出头鸟,那些八卦十足却因为担心皇长孙责怪,方才又被锦绣一句话堵得开不了口的各家少爷小姐们,立即就随声附和起她来。
“就是,沈小姐说的本来就是事实。余小姐就是个失贞女。”
“没错,做了□还想立牌坊,就是说的这种人。”
“对对对,既然做了,就别怕别人说。”
“无辜又怎么样?作孽的人不一样还是姓余的。反正说来说去,都是那一家人。叔祖奸污侄孙女儿,兄长吃了弟弟的‘宝贝’,余家果然是个与众不同的地方。”
原本他们还挺同情余锦绣的,毕竟她为人善良,乐于助人,加之又才华出众,在学堂里名声很是不错。可她方才那句暗有所指的话,彻底的将他们给得罪了,便再不顾同窗情谊了。
听得这些嘀嘀咕咕却十足清晰的话语,李郅轩本就愤怒难看的表情顿时又黑沉了些,望过去的目光中含着从未有过的暴虐和阴寒,盯得那开口的人顿时有些静若寒蝉的住了口,不敢再继续说下去。
这个样子的皇长孙,好像要吃人了一般,好恐怖。
同时一时间,锦绣的脸色也瞬间煞白,心中翻滚着巨浪,“失贞女”、“女贞子”、“肮脏”、“下贱”……这些词语,都是用来形容她的吗?
她以为,凭着她异于常人的经历和心性,她能够坦然的接受这一切,可事到临头,真正需要面对的这一刻,她居然,还是有些承受不住。
那字字句句诛心般的言语,仿若尖刀,狠狠扎入心间,刀刀带血、刀刀入骨、痛彻心扉。
“哈哈……”看着锦绣痛苦的模样,沈月霞心中的郁气顿时一扫而光,她畅快的大笑着,带着鄙视的眼神看着锦绣,讽刺的道,“余锦绣,我若是你,事情发生的当天就一死以证清白了,绝不对苟活。像你这样的失贞女,活着真是丢了咱们女学的脸,亏得你还有脸,居然想要再回来。啧啧……余家的厚脸皮,可真叫一脉相承,都是铜墙铁壁一般的啊!”
“沈月霞!”呵斥住沈月霞,李郅轩担忧的回身看了一眼锦绣,退回到她的身边,想要安慰,又不知道该怎么做,想要发怒,却不知道该说怎样的话,才不会再次的伤害到如此脆弱可怜的绣儿妹妹。
这一刻,他再一次意识到自己的无能和不足,心中的愧疚和自责无以复加,“绣儿妹妹……”他诺诺的喊。
锦绣抬手阻了他说下去,深深的吸了一口气,极力的平息自己心中的巨浪。事情既然已经到了如此地步,她唯一能做的,就是坦然的去面对。逃避根本解决不了任何的问题,今日若真的因沈月霞几句讽刺和挑拨的话,自己如他所愿的弃了生命遁入轮回,那才是真正的失败,辜负了老天让她重活一世的恩典。而她若禁受不住这些侮辱和排斥,弃了学业躲回家中,那才真的叫苟活于世,才丢尽了脸,再也抬不起头来。
深呼吸之后,锦绣露出与往日一般无二的笑容,目光挑衅的看向面前不远那个骄傲肆意的女子,语气却一如以往的柔和谦逊。“沈月霞学友,我出身书香世家,祖父位列朝臣,乃一品丞相,父亲是翰林院五品编修,而我是父亲唯一的嫡女,且品行并无丝毫差错,年龄尚在七到十五之间,才学六艺虽不精深,却也皆有涉猎,符合华清书院女学学子入学的所有条件,是以学院准我回来也是自然之事。你若是有任何的质疑,大可去向山长或者学委会问询投诉,我既有这资格,自然不会如你所愿放弃学业的。至于沈小姐所言之事,圣人有云,天将降大任于斯人,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行拂乱其所为,所以动心忍性,增益其所不能。我深以为然,并将此事当做上天对我的考验,便更要努力的生存下去。沈小姐若是历经磨难之后,要做那毁伤自己身体发肤的不孝之事,我并无丝毫的异议。可我余锦绣不会,我的生命来之不易,我会好好珍惜,绝不轻言放弃,更不会让别人来损害。”前一世,我已经还给了他们一条性命,报答了养育之恩。今生,我的命就是我自己的,谁都没有权利来夺取它,毁伤它。
“学院同意的?”沈月霞不愧为以自我为中心的代表,锦绣的长篇大论,她却只选择性的听到了这一点让她惊讶的事实,惊讶过后,面上却露出嘲弄的笑容,不齿的冲锦绣说道,“余锦绣,你编话也得编的像一点,山长素来保守又严苛,你这样的学子,他怎么可能同意你再回来?”
“怎么,沈月霞你对谢山长同意我提议余锦绣回来上学的决定,有质疑?”一个突如其来的声音,打断了沈月霞的话。也叫周围心中升起怀疑的学子们惊愕的差点叫出声来。
一向以毒舌狠辣、毫不留情著称的冯教授,居然说余锦绣的返院是她的提议,还得到了严肃苛刻,固守陈规的谢山长的支持,实在是太叫人惊讶了。
这个世界,怎么感觉在突然之间就变得天翻地覆一般的了呢?叫顿觉跟不上潮流的他们情何以堪啊?
“当然。”沈月霞下意识的就回答了冯教授的问题,待反应过来看到面上虽无表情,可眼神却透露出十足不悦的冯教授之后,才从心底里升起来一股惶恐。可转念一想,明明她说的并没有丝毫的错误,按照华清的规矩,就算冯教授她是学院的教授,她也得讲道理。现在,她就是站在有理的一方,又何须再害怕她呢?
定下心的沈月霞,昂然的抬起脖子,嘴角挑起个讽刺的弧度,斜着眼睛,不屑的道,“余锦绣这种人,根本没有资格进入华清,教授怎么可以有如此提议?山长怎么可能会同意?我不相信,也不服。”
“信与不信,服与不服,这都是你的事儿,与我无关。”冯语嫣目中的不悦,在看到锦绣平静的眼神和表情之后,渐渐的消了去,沈月霞话语中毫不掩饰的怀疑她也就不在乎了,只冷冷的看了她一眼,目光就扫向周围围观的人群,严厉的道,“马上就到关闭院门的时候了,你们今儿都准备在这里上课吗?”
众人看好戏的表情顿时僵在脸上,再过个把月,就是今年的大考了,在这里看热闹兼之八卦的,大半以上都是女孩子,而她们中间的不少人,可都是冯教授的学生,若是真惹怒了她,那……后果不堪设想啊!
这彷如高高悬起的大刀,叫她们顿觉脖子上一阵冰凉,立刻作鸟兽散,那速度赶得上逃命了,片刻间门前就只剩下冯语嫣、李郅轩、沈月霞和余锦绣四人。
“余锦绣,你跟我来。”冯语嫣眼中仿佛看不见其他人一样,只朝锦绣吩咐了一句,转身便走。
“是!”锦绣答道,抬起腿来,就要跟上去。
李郅轩却突然出手拉住了她的胳膊,低声急切的叫:“绣儿妹妹!”
“男女授受不亲,殿下请自重。”锦绣目光冷冷的盯了过去,叫李郅轩不由自主的就放开了手,脸上泛起了一丝红晕,看的一旁的沈月霞火冒三丈。
他松开了手,锦绣便再不言语,抬腿就走,李郅轩还想再拦,却被沈月霞挡住去路,“人家根本不屑于理你,轩儿,你何必再苦苦纠缠?”声音里,全是不甘和心疼,交杂着,叫锦绣脚步都顿了顿,却只是稍一迟疑,便离开了。
说好了,不再心软;说好了,断绝交往;说好了,一个人幸福的!
作者有话要说:我回来了,好累,怎么每次放假玩儿了回来,都会觉得更累呢?
------------
53最新更新
第052章:脱胎换骨,山长相召
走在陌生又熟悉的文化长廊里,看着长廊墙壁上那一幅幅曾经誉满长安、名扬天下的才子才女们留下的墨宝和诗句,锦绣有些恍如隔世的感觉。其实,也的确是隔世了,隔得,还是那般的久远,久到她几乎快要忘记了。可回到这里,那一切却又清晰的仿若前一刻才发生的一般。上一次走在这里,还是她拿到了长安第一才女的桂冠,肆意潇洒的在朋友闺蜜们的簇拥下,风光的离开学院的时候。
可如今,她却再次以学子的身份,踏进这所大唐帝国最高的学府,再一次走上争夺名誉的征途。
可今生与前世不同,前世她以温柔善良,才华出众而闻名全书院,父祖双双中状元,祖母又曾是闻名长安的才女,种种光环之下的她,走着被安排好的道路,取得那个荣耀和光环,几乎可以说是水到渠成的事情。现在,她虽然同样十分的出名,然而这个名头,却是因为幼年失贞和余家种种的不堪而来,
前方的道路泥泞不堪、坎坷不平、荆棘遍布,是真正的举步维艰。比之前世,今生她每走一步,都要花费更多的心思和力气,她真的能够打破人们心中那固有的观念,再一次取得那代表着长安城同年龄中最出色女子的荣誉吗?
有一个瞬间,她迷茫了!
“还不快些!”走在前面的冯语嫣感觉到她越走越慢,脚步居然越来越迟疑,便回过身,沉着脸呵斥道。
锦绣抬眼望去,看着那个随时随刻都姿态优雅的女子,因为年龄的关系,她与祖母虽是学友,又是关系亲近的闺蜜,可并非是同一年毕业,按说以她足以匹敌祖母的才学和堪称典范的礼仪,当能取得同等的荣誉才是,然而最终,她却以一分之差,败北于上一代的燕王妃付文娟。
上一代的燕王李明吉,是先帝唯一的同母兄弟,当今最小的叔叔,甚至比他本人,还小着一岁。
与如今肆意妄为,将荒唐当成理所当然的“活阎王”不同,前燕王李明吉乃是君子的典范,皇长孙的聪明才智在书院的里头不弱吧?可比之李明吉,他还差着十万八千里呢!听着李明吉故事长大的李郅轩,最崇拜的人,就是他。
锦绣还记得,曾经听一位长辈的讲述过当年发生在燕王、燕王妃,以及面前这个终生未嫁并与家族决裂的女子之间,那些轰轰烈烈、荡气回肠故事时,心中的感慨万千。那个时候,她觉得冯语嫣燕王夫妇完美爱情中的绊脚石,对她十分不喜,认为若非她的存在,不会造成最终两死一独身,以悲剧收场,叫人唏嘘不已的结局。
可如今经历了生死轮回和种种磨难之后再仔细想想,她,真不愧是当今圣上口中夸赞的奇女子。
若非曾经名不见经传的付文娟一夜之间声名鹊起,以一首《画堂春》一生一世一双人的祈愿和一曲《琵琶语》幽咽迷人的曲调荣登榜首,那一届的长安才女宝座和燕王正妃的位置,就都是她冯语嫣的囊中之物。
其实要说抢,真正抢夺的人,是付文娟才是。
因为在那一年毕业大比前夕,冯家本就已经与皇家议定了冯语嫣和燕王李明吉的亲事,先帝连赐婚的圣旨都已准备妥当,只待她捧回桂冠,便下订婚旨意,算是双喜临门。可却没料到被付文娟截了胡,丢了才女之名。这倒也罢了,本就是一个虚名,得着了算是锦上添花,没得着也无所谓,丢了也就丢了吧!皇家媳妇也并非一定要是长安才女才可。然而谁都没有想到,定好了的事情,居然还会发生变故。不知发生了何事,李明吉突然改变了主意,拦住了先帝的圣旨,改求付文娟为妃。
先帝李明志登基之时,李明吉才两岁多一点,连父皇母后都还喊不囫囵,却已失了父母,成了孤儿。被先帝当成亲生儿子一般手把手的养大,爱之入骨。他在入学之前,可一直居住在先帝寝宫的华阳宫中,这是连当今这个初生即封太子的人都没有享有过的尊荣。先帝对前燕王的纵容和疼爱,已经达到了令人发指的地步。
是以,他求,先帝也只稍作为难,便允了。而后私底下跟冯家说,将冯语嫣嫁给太子为妃,算作补偿。这个补偿不可谓不重,嫁给燕王,不过是一个王妃到头,可嫁给太子,将来,可就是母仪天下的皇后。
反正皇家媳妇的直系三代亲属都只领虚爵,不受实职。因为先帝的疼宠和偏心,冯语嫣嫁给燕王和嫁给太子,冯家能够得到的利益基本上毫无差距,而未来,其实更有前途,冯家人自然没有异议。可冯语嫣却不干,她强烈的反对这种安排,不肯妥协,将事情闹得人尽皆知。
可最后,李明吉还是如愿以偿的娶了付文娟,而冯语嫣,却嫁不得太子,也就是当今陛下了。更可惜的是,因为她的闹腾,破坏了家族的安排,她被逐出家族。若非先帝心中有愧,让华清书院向她伸出了橄榄枝,聘她来教授女学礼仪一科,她今日,也许早不知道在哪里了。
而更令人唏嘘的是,也许抢来的幸福根本长久不了,付文娟嫁给燕王为妃,却五年无所出,这些年来,她处处寻医问药,尝尽了各种偏方,才终于在二十五岁的时候怀上了,然也许是善恶到头终有报,也许福无双至祸不单行,尽管付文娟竭尽全力的养护身体,可到底被药物破坏,眼看着肚子越大,她的身子却越来越虚弱,七个多月的时候,就坚持不住的分娩了,最终还是遇上了难产,一尸三命,带着她的双胞孩子,通通赴了黄泉。
前燕王伤心欲绝,几乎跟随了去,冯语嫣却在这时选择了进燕王府,亲力亲为的照顾了他半年,叫多情的李明吉在她的柔情之下,慢慢的从悲伤中走出来,重新升起了活着的希望。
那个时候,人人都以为她是趁虚而入,想要在前燕王最伤心绝望的时候虏获他的心,成为燕王妃,一扫当年被抛弃的恶气。
可最后,李明吉重新爱上了她,并且向她求亲,她却断然的拒绝,又重回了华清书院,继续过着平淡无趣的教学生涯,跌碎了一地的眼珠子。
没有人理解她,可她却始终坚守着自己的想法和道路,从不妥协,也从不因为别人的评论和目光而改变。
人人都说他日燕王再娶之后,她一定会后悔,可燕王继妃入门的时候,也没人看到她露出丝毫不同的神色来,她仿佛,已经不是当年那个因为燕王的悔婚而闹得不可开交的女子了,她似乎,已经丝毫不再迷恋那个她曾经爱之入骨的男人。
一切都那么的云淡风轻。
可燕王,却为她入了迷,纵算因为先帝最后的强硬,他不得已的娶回了继妃,却连洞房都不肯入,只依旧日日追随着她的身影,她却从来不假辞色。
最后,燕王继妃无法忍受,上书祈求和离之后改嫁,而燕王,在突然抱回一个孩子,请立为世子之后,缠绵病榻半年,最后郁郁而终,临终之前,还声声念叨着冯语嫣的名字,可她却不理会所有人的劝说,再未看过他一眼,任由他死不瞑目。
这么多年,她始终如一,以清冷决然的身姿,风雅悠然的仪态,坚守在华清书院的讲台上,送走一个又一个学子,再继续迎接着下一个,从未改变。
她可以,为什么自己就不可以呢?
若说处境艰难,当年的她,并不比自己好多少。自己有恶毒无情的家人,可到底还有祖母在,她却没有任何的后盾和护佑;自己失了贞失了名声,可她当年却是得罪了燕王得罪了太子,同样没了名声;她唯一比自己强一些的,不过是年龄,可在这一点上,自己却有作弊的嫌疑,她当年十五岁,而自己,顶着九岁的皮,内里却是百多岁的老鬼;再加上自己有着逆天的空间法宝在手,她当初,可是尽身出户,除了一身衣衫遮羞,再无他物。
可最后,她叫伤过她的男人后悔痛苦不已,到死都对她念念不忘;她叫曾经的太子如今的陛下对她心怀愧疚和钦慕,百般纵容;她叫世人忘怀了当初的一切,对她只有尊崇和敬仰,再无丝毫鄙夷。
她既然能够做到这一点,为何自己做不到?
一瞬间,锦绣目中的踌躇和迟疑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无限的光辉和坚定。从这一刻开始,她明白了自己将来要走怎样的路,也知晓了自己究竟该做些什么。
所有捆绑着她的枷锁,在这一刻,完全的断裂消失,仿若脱胎换骨一般,她觉得浑身轻松,连脚步都不再沉重。微微一笑,她缓步朝着无意中就引导了她人生方向的导师走去,优雅而惬意。
她不知道,那一刻的她,有多么的耀眼,让历经沧桑已经很少有人能够撼动的冯语嫣的心,也微微的有些颤抖起来,愣愣的盯着她出神。
走到了冯语嫣身边,她却依然一动不动,锦绣不由有些讶然,却丝毫都没表现出来,只微微的垂首,礼貌的道:“冯教授,请先行!”
“啊!”冯语嫣惊醒过来,老脸顿时有些嫣红,她竟然被一个孩子的笑容迷住了心神,真是……太没用了。
可这个孩子,顷刻间仿若大彻大悟一般,身上那股沉重的东西突然之间就不见了,变得跟从前一样娇俏可爱。
不,不一样,从前的她,是一块未被雕琢的璞玉,只隐隐的散发着光辉。而现在,她已是被精雕细琢了一番,将最迷人的东西完全的释放了出来,那种耀目得引人心炫的光辉竟是与生俱来的一般,叫人心仪神往。
是什么突然改变了她?冯语嫣心中叩问,分外好奇。可时间,却不允许她发问,“跟我来吧!山长想见见你。”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一下下面三位亲亲的地雷,爱你们!
惬意开心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2-10-08 14:07:57
随心情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2-10-01 12:46:04
妖妖白-汐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2-10-01 03:10:22
------------
54最新更新
第053章:谢家悲剧,初生怀疑
山长要见她?
锦绣脚步稍稍顿了顿,才再次跟在冯语嫣的身后,朝着水月轩的方向走去。
传说中的水月轩,那被一把大火烧得一干二净,成为日后无人胆敢踏足,甚至人们都不敢靠近方圆百丈的水月轩。今天,她能够亲眼见识一下它传说中的风貌了?那个声名远播却在大约三月之后畏罪自尽的谢山长,此时自然还是活着的。
华清书院山长谢运,出自南阳谢家,乃是嫡支中的嫡子。若非他坚持留在华清书院担任山长之职,现在的谢家族长之位,应该是他的。
南阳谢家乃是盘延在这块大陆上几千年的世家大族,随着朝代的几经更替,谢家也飘摇流离,几起几落,历经了磨难和考验。也曾位及帝皇,可不过坚守百年,就被拉下了马,落得个国破族灭的下场;也曾流离失所,被皇家搜罗安置罪名杀头流放,所有的家财,都被抄没,那个时候,谢家差一点就全族尽没。可到底,最后辗转活下来的谢家子弟,通过自身的努力,一次又一次的将属于自己的东西夺回来,重新建立起一个偌大的家族。
这是他们骄傲的资本,也是他们看不起新兴皇族、士族的因由。曾经有一度,谢家传出族中子弟只与同样是延续千年的大家族结亲的规矩来,引得天下哗然。连皇族都被惊动,可除了王萧杨秦,谢家子依然不娶外姓女,谢家女,也不嫁外姓男。因为在他们看来,没有哪一个朝代能够亘古不变的延续下去,通常不过三两百年,整个的国家,都要换上一个姓。历经了磨难的他们,不愿意再将家族的命运与皇家牵扯到一起去,只几个大的家族联合起来,足以确保他们安然无恙的度过每一次的朝代更替。有过几次成功的事例之后,这种规矩,更是成为他们坚守不变的真理。
他们所追求的,再不是权势和利益,而是宗族不断的延续,长久的存在。
一直到大唐的建立,太宗皇帝颁下律令,三代以内的直系或旁系血亲,均不可成婚,才打破了五大家族之间的默契。
数百年来,王谢萧杨秦五家互为姻亲,这中间的近亲关系可是扯都扯不清楚了,若真遵行条令,那么他们固守数百年规矩就被打破,将来的命运,也许又要如同几百年前的祖先一般,飘摇无定了。
怎么能容。
站起来反抗?是的,他们反抗了,可却被无情的镇压了下去。在强势的权利面前,纵算你是千年豪族,又能如何?
可俗话说得好,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凡事都不能逼得太狠。太宗皇帝深谙“打一巴掌给个甜枣”的算谋,强制的执行了自己颁下的条令,也给五大家族分别封了爵位,并给予各种优惠的政策,随着他之后的各种利民政策的推行,渐渐的总算是将五大家族归拢在手。中原地带,总算第一次实现了真正的大一统。
两百年渐渐过去,五大家族这才发现自己原先盘结的势力已经被瓦解的所剩无几,可一切都来不及了,大唐未灭之前,太宗的律令就永远不会有更改的时候,而他们,已经无力再操纵朝代的更替了。
可千年的大族,还是那种骨子里就有着坚韧不拔的傲骨的大族,能够如此容易的妥协认命吗?
自然是不可能。
于是,五大家族的子弟一扫以往不求名利权势的作为,开始活跃在朝堂上。也就有了谢运出任华清书院山长的事情。
华清书院乃是大唐的最高学府,就连皇家子弟,也都毫不例外的由此毕业。加之各家的嫡女,将来的诰命夫人们也都会在这里度过她们人生中最为重要的数年时光。如果能够掌握了华清,将所有的学子都把在手中,要将这个大唐帝国撬翻,慢慢的,很可能就不再是难事。
可惜事与愿违,谢家的图谋不知为何一夜之间被曝于天下,为他们引来了杀身灭族之祸。谢姓,在这一次的失败之后,成为了真正的历史,再不复存在。至少,在锦绣身死并且游荡的百年间,未曾见过一个姓谢的人。
她还深刻的记得前世这事被曝光以后,她的不可置信。山长明明看起来就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老头子而已,都没有她那个被祖父狡猾奸诈,只是稍稍严肃了些,怎么就会成为反贼呢?
可无数个声称被其用毒药控制的学子站出来指证,叫谢运和谢家无可辩驳。最后,谢运在水月轩中畏罪引火自焚,将包括他自己和四个儿子,十个孙子在内的全家一百二十四口人,通通一把火烧了个干干净净,丝毫不留。
而后,惠泽帝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派兵围了南阳城,杀了个鸡犬不留。哪一役之后,南阳成了空城,最后成为一座死城,除了去无可去之人,没有谁愿踏足南阳一步。
因为有人说,南阳城里,冤死的数十万百姓在日日夜夜的哭泣哀鸣。
为着这个传说,前世游荡中的锦绣,曾经专门去过那里,想要找到一个哪怕能够跟她说几句话的人。可惜,她几乎将整个荒芜的南阳城翻遍了,也没有看到一个像她一般死而魂灵不散的人,最后只得黯然而去。
可见这世间,很多的传说,都只是传说而已,一点真实性都无。
然而今日,她才一踏入书院,就被他这么迫不及待的召了过去,难道,他竟是存了要控制她为其卖命的想法?可前世,并未发生过此类事件,谢山长,从未召见过她。
大概又是她“声名远播”招惹来的祸事吧!锦绣不由苦笑。
重生之后,因为她的改变,已经将前世记忆中的事情改变了好多,也许随着时间的推移,渐渐的,她就再无掌握先机的优势了。
不过,就算如此,她也不会那么容易被别人掌控。前世她被人操纵了一生,落得个埋尸荒野的下场,今生,她要掌握自己的命运,像冯教授一般,叫谁都无法操纵她,无法控制她。
谢家若真对她出手,她不介意叫他们的阴谋提前暴露出来。
左右环绕,走了大概两刻钟的时间,她们总算到了水月轩,两人的脸色都有些隐隐的发白,锦绣甚至感觉到腿脚微微有些颤抖,酸痛难忍。
曾经在华清度过数年光阴的她,早忘记了如今她还只是个几岁的孩子,不若当年经过了考验,练出一双有力双腿的时候了。才走了这一小段路,她就有些受不住了。
华清书院有个叫无数学子和其家人都难以忍受的严苛规矩,那就是一旦进入学院,便人人平等,没有家世地位之分,且所有的事情都全部由自己动手,不允许带丫鬟小厮入院。而在书院内,不管是去什么地方,都只能安步当车,轿子、腰舆、奚车什么的,想都不要想。因为太宗皇帝说,他们这些学子进入书院,是来学习知识让自己进步成长的,而不是换一个地方继续享福的。
太宗的命令无人敢破坏,更没有谁敢轻言废除,纵算无法接受,也只能在心里咒骂两句,然后默默的忍受。
可这些习惯了动口不动手的天之骄子们,未入学之前,指不定日日被长辈楼在怀中精心的呵护,哪里曾经试过用双腿去丈量坊间的距离。而说到打理自己的生活,最初的时候,大半的学子甚至连笔都不会洗,更不用谈其他了。
可除了去忍受和适应,别无他法,除非你放弃学业,回家去。
对于重活一次的锦绣而言,除了身体上的疲累,其他的,倒完全不是问题,毕竟她也曾经历过一次了。况且这样的规矩,也更利于她打理空间。
“进去吧!山长在等你,记得说话的时候注意着些,别随意食用任何东西,若是无法拒绝,你便推说家中祖父吩咐,不得沾染书院中的任何饮食,记住了吗?”冯语嫣低声的叮咛,打破了锦绣的思绪,她这话中隐藏着的意思,似乎有些不对啊!难道她知晓谢家暗地里所做的事情?可为何,却要叫她以祖父的名义来推脱?难道……
锦绣不敢再想下去,茫然的看着冯语嫣,目光里全是不解。
“你只需按照我的吩咐行事便可,记住了吗?”冯语嫣却不肯解释,只含糊着再一次强调了此事,可眼中的关心和担忧却丝毫不假,听得有脚步声从里至外的传来,她脸色变了变,又道,“我待会儿还有课,得先去做准备,一会儿出来之后你直接去菡萏阁。”
“好,我知道了!”锦绣点点头,接受了她的好意。
冯语嫣抬手摸了摸她的头,低低的叹了一口气,举步离开了。
锦绣看着她的背影,目光中有些怀疑。她对她说这样的话,到底是存着怎样的目的和居心?她那话中的意思,分明是暗指祖父与谢家有染啊!难道谋反之事,余家竟然也有参与进去?可是为什么前世被诛的只有谢氏,连王萧杨秦四大家都只是略有牵连而已!余家更是分毫未伤,祖父还是力主对谢氏赶尽杀绝的一派,最后南阳屠城之计,便是他献上的,若非如此,那几十万的百姓,何以那般容易的就被全部屠尽。这样的狠绝,会是同伙做出的事情吗?
不可能,不可能!
祖父已经位极人臣,何苦还要做这样的事情呢?
作者有话要说:今儿个给大家说的背景就是:三代以内直系或旁系血亲,不能结亲!
对手指,肿么突然少了好多点击,
miumiu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2-10-09 08:42:05
chenlanblue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2-10-09 02:44:13
谢谢两位亲亲!么么一个~~~~
------------
55最新更新
第054章:怪异老仆,不同山长
脚步声越来越近,不一会儿之后,从水月轩中走出来一个六十岁左右,仆从打扮的老人,见锦绣呆立在门外,不禁露出个疑惑的表情来,顺着她遥望的目光看见冯语嫣转过拐角的背影,才有些恍然大悟的迎了过去。
“余小姐,原来你已经到了!快快请进,山长正在书房里等着你呢!”老仆人躬着身,语气里带着浓浓的恭敬和谄媚,可与之不相符的,是他的神色间,隐藏着淡淡的傲骨,显得不卑不亢。
“还请前方引路!”锦绣回过神来,微微一笑。见识过仗势欺人的恶仆和含沙射影的讽刺之后,这样的态度,她并不太在意。
“是,余小姐请跟老奴来!”老人佝偻着背,恭恭敬敬在前方替锦绣引路,并不多言。
水月轩虽命名为轩,听着像是一个院子而已,然而实际上它比起一般三四品官员家的宅子也都是丝毫不差,前前后后一共五近,占据着书院南面很大的一块地盘儿,住着山长谢运一家上上下下百十口子人。据曾经蒙山长召询的学友提起过,水月轩被妆点的分外精致,院中怪石林立,形成一个迷宫,山长谢运是个养兰的高手,全长安城里,就没有别地的兰花有这里的齐全和美丽。
水月轩被烧之后,长安城里从此再无一朵兰花盛开。据说,是因为在水月轩里,有一株集妖艳与圣洁为一体的绿萼兰花王,它的覆灭便随之带走了长安城所有兰花的灵魂。
说的虽十分奇异,可也是唯一能够解释为何“长安从此不开兰”的缘故。
走进院子,锦绣就不由眼前一亮,这个前院妆点的的确分外雅致,亭台楼阁穿插在蜿蜒的雕花长廊间,一眼都望不到尽头。长廊两边园子里假山怪石嶙峋而立,各具姿态,显得分外有趣。因着谢运个人的偏好,掩映在山石间的花圃中,独独的种着各个种类的兰草,因为天气已经渐渐的转冷,大部分的兰草都进入了休眠期,只隐约的看见被打理的十分精细的兰草叶,其余植物竟是一株也未看见。可见这个的人性格有多么的偏激,他爱的,可以放纵你,让你肆无忌惮,而他不爱的,就要完全的被消灭。
若是对人也犹如对待花草一样,那么说他有反心,也确实算不得冤枉了。
如此看来,也难怪当年谢家谋反之事暴露之时,那么多人站出来落井下石。而他引火带着全家人自焚之后大部分人提起他和谢家的时候,全都是一副不屑的表情。
“老伯可能告知锦绣,谢山长相召,是所为何事。”思索了一会儿,锦绣还是决定出言试探一下。
初始这个老仆人摆出一副恭敬谄媚的姿态,可却并未完全将自己骨子里的不卑不亢给掩饰起来,这一路上,表情姿势虽没有任何的变化,可整个人身上的气势,却变得有些怪异起来。还有他沉稳的下盘,走路时高抬轻落,没有发出丝毫的声音的表现,就可以想见他绝对是一个练家子,还是那种真正的练武者,非是世家子弟们武艺课上学到的花拳绣腿可比的。这一点,锦绣十分的肯定。毕竟曾经做了一百多年看客,早就练就出一双观察人的眼睛,又怎么会看不出来呢!
可方才,她与冯教授明明听到了远远传来的脚步声,而后随着脚步声的靠近,他走了出来,现在,却又是如此。
她着实不明白他到底想做什么,也不知道他通过如此的方式是想要提醒自己什么东西。可她知晓,这个谢运果然是有问题的,一个迎客的老仆,都身怀不弱的武艺,可见内里隐藏着的,恐怕是更令人震惊的势力吧!
可若谢家有此实力,怎么就会那般甘愿的自尽谢罪呢?
越来越多的疑惑,萦绕在锦绣的心间,连难得的一次欣赏水月轩怪石林的机会,她都来不及把握了。
“老奴不知。”老人躬了躬身,冷漠的答道。卸去了恭敬外衣之后的他,那冷的仿若刺骨寒冰的声音,叫锦绣顿时住了口,只默默的跟在他身后,朝前走去。
转过一个拐角,前方便是一座精致的二层楼阁,老仆人便停下了脚步,指着右侧长长的台阶对锦绣说道:“余小姐,①38看書网上,山长方才吩咐过,余小姐来了之后,自行上去便是。老奴告退。”说完,完全不等锦绣反应,转身既走。
“嗳……”锦绣抬手,想要拦下他,让他上去通报。
可那老仆人离去的速度,她根本来不及阻拦,加之他这一次并没有顺着方才的长廊回去,而是几个箭步就钻进了怪石丛中,那身手之矫健,分明不似他那个年龄该有的。而那怪石明明看着距离很近,且十分低矮,根本无法将人完全遮蔽,可老仆人却很快就消失在石林里,连影子都看不见了。
传说水月轩的怪石林,是山长根据易经之术,亲自指挥布置出来的一个十分繁杂的阵法,若是不熟悉的人一旦闯了进去,也许就再也出不来了。
如此看来,倒是有几分可信度的。抱着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的信念,锦绣立刻就选择放弃了追上去问个究竟的念头。已经到达了目的地书房门口,若谢运真有什么图谋,留下一个武功高强且敌我不明的人,可比单独面对谢运要危险得多。
微微抬起头,锦绣望着台阶尽头的门廊上悬挂着的牌匾,“观月楼”三个黑底金漆的大字,竟是出自自家祖父的手笔。
当朝宰相余定贤写得一手苍劲有力的好字,这是天下皆知的事情,可锦绣从来没有想过,在这个很快就要覆灭的水月轩中,竟也会留下他的墨宝,还是在对于一个男人分外重要的书房门楣上。
二人之间的关系,绝对不寻常。
难怪冯教授会那般的叮嘱她。
有一个瞬间,锦绣仿佛抓到了什么一般,可各种繁杂的情绪交错,那兴起的一点点小矛头,很快就被她忽略了过去。
长长的舒了口气,锦绣迈步朝楼上走去。
正对着双扇大门的书案后,坐着一个看起来十分普通的小老头,矮矮瘦瘦的个子,稍显严肃的表情,还有整理的一丝不乱的发丝,加上那一身被浆洗的不带任何褶皱的衣饰,凸显出他古板的性格。
锦绣垂眸,恭谨的行礼道:“学生余锦绣,见过谢山长。”
谢运抬起头来,目光直直的射向锦绣,阴霾而锐利,然而转瞬之间,却稀奇的扯出一个笑容,站起身来,熟络的道:“锦绣,快起来,快起来!不必多礼。我与你祖父乃是同科进士,又志趣相合,相交甚笃。你既是他的孙女,也自然是我的孙女。在我这里,你就当是自己家一样吧!来来来,过来坐。”
他的热络,却叫锦绣更是心生警惕。
这段时间从别的地方了解到的关于余家的各种信息中,从来没有过祖父与华清书院谢山长相交甚笃之事,他们之间的来往怕是连祖母都不清楚吧!否则,为了自己的复学,她不必再通过冯教授来上书,直接找谢山长,不是更快捷?而自己虽没有之前在书院度过两年时光的记忆,可从沈月霞之前断言山长不可能让自己复学的话,和冯教授离开之前殷殷切切的叮嘱,就能够清楚的知道,在这之前,他从来没有召见过自己。再加上方才那个老仆人表现出来的怪异之处和对方与传言中完全不同的热络,锦绣不得不怀疑他的动机。
“多谢山长,敢问山长召学生前来,有何吩咐?”锦绣直起身,却并未跟着他的脚步过去,只淡淡的问道。
锦绣的不配合,让谢运脚步一顿,面上的假笑也僵住了。可只一瞬间,他又举步走到靠窗的圆桌旁坐下,拿起桌上的茶壶,给两个白玉无瑕的茶杯里倒上水,指着另一边的凳子,不容拒绝的道:“坐吧!”那神情,仿佛她不坐下,不饮用他亲自斟的茶,他就绝不将自己把她召来的因由说出来一样。
“记得说话的时候注意着些,别随意食用任何东西……”冯教授的话言犹在耳,他就已经迫不及待的要她喝茶了?这茶水中的东西,大概就是当初那些学子们站出来指证他时所说的控制人的毒药吧!
锦绣眼睛一眯,低垂下头,缓步的走了过去,在紫檀木的雕花圆凳上坐下,默不作声。
“喝茶!”谢运阴霾的声音在头顶响起。
锦绣猛的抬起头来,目光直直的迎上他含着阴狠的视线。微微一笑,道:“山长见谅,从学生第一日入华清开始,祖父就嘱咐过,在书院里,学生所有的饮食茶水,只能用家中带来的,其余的,不准沾染丝毫。”说着,她站起身,朝谢运微微的弯了弯膝盖,又道,“祖父有命,身为晚辈,学生理当遵从,还请山长勿怪。”
作者有话要说:最近这段时间,点击好低,还一直掉收藏,难道是因为我说了男主是谁的问题?
哎……亲亲们不要这样好不啦!
多谢妖妖童鞋!
妖妖白-汐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2-10-10 05:43:06
8过,为毛你每次看文的时间都这么的早?
------------
56最新更新
第055章:强逼饮毒,初见燕王
“哦?”谢运怀疑的声调拖得老长,“观海兄还居然如此嘱咐过你?”观海,是祖父余定贤的字,乃是曾祖父临去前为他取的。这么些年来,除了他那些关系密切些的师长,几乎很少听到有人如此称呼他。是以在刚听到的那一个瞬间,锦绣都没有反应过来他说的是谁。
待明白过来之后,便立刻直起身来,坦然的笑言:“祖父的确如此吩咐过!学生当初也曾颇为不解,明明书院中就有食府可提供每日的午餐,而兄长们和姐姐也都是在食府用膳,为何祖父单单要严格的坚持着让学生日日到院门外,在奶妈妈的监督下食用家中仆人送来的饭食,更是要求学生自带每日的茶水和点心。不过后来想想,大概是因为学生自幼身子骨便比常人稍稍弱些,祖父又甚是疼宠,生怕学生沾上什么不干净或者对学生的身体不好的东西,坏了好不容养过来的身子吧!”锦绣强压下自己心底翻滚的恶心感,面上却露出一副被呵宠的甜蜜来。祖父对她如何,她最是清楚不过了,可是在外人看来,她这个唯一的孙女儿,却是被捧在手心里呵护着的。她这个自带饮水和食用家中送来的午膳点心的习惯,在书院中几乎是人尽皆知的事情,可是她自己却还是昨日里听到祖母提起才知晓。因为前一世,她养了半年多的身体,再次回到书院之后,并未自带饮食茶水,而是跟别的学子一样,去食府食用书院免费提供的饭菜。
她不知道这是谁的主意,不过从前世发生的一切联系到今生察觉的端倪,如果所有的一切,都是事实,没有任何掺假的话,她想她大概已经猜到了。
若是谢山长真的有谋反的心思,并且也是真的用过毒药控制学子,令其以及家人为他卖命的话,那么,谋反之事也就是真的,而自家祖父,也必定是掺了一脚进去的。毒药的来源,就是一个明证。
就她所知的这个世界上,还没有哪一个人制毒的本事能够赶得过毒医牛大壮的。除了他,也没有谁制得毒,能够逃得过太医院一众太医的手眼去。而那些人能够被控制直到谢家之事暴露之后才敢站出来指证,就表明那毒药一直没能被解去。
加上她自己在失忆前自带了两年多的饮食茶水,而在谢运死后,却再未如此,便可想象。相对于余家其余的子弟,她余锦绣的地位,多少要更高一些。因为,她的手中,掌控着余家的命运和前途,福之所系……
成也是它,败也是它!
有时候,锦绣真的希望自己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孩子,不要肩负着余家所有的期待。可老天偏偏不允,而她的祖父,却想要将她利用的彻彻底底,自然不肯轻易的让她陷入险境。
谢运生前死后享受的两种不同待遇,大概就是因为他的存在也许会影响到她的安全吧!
联系之前冯教授话中含糊着的意思,透露出谢山长应该是极为忌惮自家的那位祖父,用他来当挡箭牌便可化险为夷,也不得不叫她怀疑。
既如此,她便顺水推舟,就如此的推脱,倒是要看看,他们到底是不是一伙的,这一次谢运把自己找了来,到底又有什么样的目的?
两年以前的余家内宅,外人根本打探不到丝毫有用的消息,自己压根儿就不用担心这个不知道是不是事实的推脱之语被拆穿,除非今日谢运要行之事,本就来自祖父的吩咐。
他还期盼着自己能够将余家再从新带起来,又怎么会干这种杀鸡取卵的事情呢?
所以,谢运今日对自己出手,指不定像前世一般,他如今就到了要暴露的关键时刻时候,而他,察觉到了端倪,也明白自己在余家和祖父心中的地位,想要一举的控制了自己,逼迫祖父救他一救吧!
“喔……那观海兄可曾说过不允你用我这里的东西?”谢运面上依旧如同邻家的长者一般,和蔼可亲,仿若谈天般的随意问道。然而那笑容,却有些怪异,面笑皮不笑的样子显得十分不伦不类。眼角的肌肤也在不经意之间很快的抽动了几下,叫锦绣尽收眼底。
既然你要装,那就看看到底谁装得更像一些吧!锦绣墨言!
“祖父未曾特别的强调过某一个地方,只说但凡书院中的,都是学生不可沾染的。您既是书院的山长,又居住在书院的范围内,想必祖父所言,也包括了您这里。”后面一句话她没有说出来,若自带饮食的事情是余定贤搞出来的,指不定防着的就是你这里。
“呵呵……”谢运笑得眼睛都眯了起来,端起桌上的茶杯,豪迈的一饮而尽,才对锦绣说,“你祖父有此吩咐,应是生怕你用了不干净的东西,可我这里的茶水,同一壶中倒出来的,我既能饮,你自然也是能饮的。况且你祖父也不在这里,就算用了,他也不知晓。放心,我替你保守秘密。咱不告诉他。”
“这……”锦绣有些目瞪口呆,看来他真的已经意识到自己的处境了,不然不会如此不顾礼节,竟是有强逼着自己饮茶的意思了。“祖父即便不在,学生也不得违抗……”
锦绣推脱的意思分外明显,两人交谈这么长时间,她可是句句话都在含沙射影,还偏偏叫人无法抓住漏洞,简直就可以用滴水不漏来形容,这样的人,会是个不到十岁的小姑娘。谢运有些怀疑,也失了一开始准备诱哄的耐性,“啪”的一声将杯子放回桌上,收起了笑容,阴沉着问:“怎么,你是怕我在里面下毒吗?”竟是准备要撕下脸来了。
“学生不敢!”锦绣一脸惶恐,好像生怕对方生气一样。脑子却不停的转动着,看来这杯茶不喝下去,她就没法知道他今日叫她来的目的,恐怕也没那么容易离开这个地方的。
怎么办?
“那请吧!”谢运抬抬手,阴霾的看着锦绣。
“学生不明白,山长为何一定要学生喝下这一杯茶?甚至不惜强逼着学生放弃对祖父的承诺。难道山长往日教导学生们当以诚信守诺为铭的话,全都是胡诌不成?”她不知道这茶水里到底掺了些什么进去,虽然有生命之水可以清楚身体内的毒素,可万一那毒是立刻发作的,她没有机会饮用生命之水怎么办呢?她也可以假装饮用,而将之倒入空间,可她明明方才还坚持着不肯违背祖父的吩咐,这么容易就妥协了,有违她平日做人的形象啊!
对方是敌人,任何的端倪都不能够被他发现。
可谢运却不接她的话,反而顾左右而言他的说道:“我听冯语嫣说,你想回来继续完成未尽的学业?”
“是!”锦绣眯眼。
“那你先喝了茶,我们来谈谈这个事情。到我这里来的学生,都得饮一杯我亲自斟的茶,你也不能例外。这是我的规矩,观海兄也知晓,他不会责怪你的。除非,你不想再继续留在书院里。”谢运好整以暇的端坐在圆凳上,脸上终于第一次露出一个真正的笑容来。
看来,他是十分有把握自己绝对会妥协了。
锦绣面色一沉,心中顿感愤怒。华清书院,是太宗皇帝为帝国选拔人才,培养精英而建立的,可不过短短两百年,一个书院山长,就能够轻易的决定着学生的去留,缘由,不过是不肯顺着他的意,将穿肠毒药吃进腹中,受他控制。
原来,前世她眼中看到的种种美好,不过是掩盖在华丽光鲜外衣之下的。如今,将这些外衣一件一件的揭开,里面,全是丑陋不堪的形象。
“那就不留好了!”锦绣愤慨的说。
“那就不留好了!”同一时间,传来一个慢条斯理,带着戏谐语调的声音,引得锦绣和谢运不约而同的抬眼望去。
门外,一个身着似雪白色长衫的年轻男子,面上带着淡淡的讽笑,正撩起前摆,跨过高高的门槛。秋日微微的阳光,在他的身后,打出一团光晕,衬得他俊逸的面庞宛若从天而降的谪仙,让人心神向往。
“燕王殿下!”谢运面色大变,惊叫出声。然后忽的反应过来,赶紧起身半跪,“老臣见过燕王殿下。”书院的规矩,不管是什么身份,在①38看書网的时候,要以师长为尊。可一旦毕业离校,这个规矩就没用了,所以见到燕王,就算他谢运曾经是燕王的师长,也一样要行大礼。
锦绣也立刻跪地行礼,脑中却警钟长鸣。
燕王殿下?那个前世才刚加冠便英年早逝的荒唐王爷;那个今生一回长安城就被她狠狠的利用了一把的“活阎王”!
按照前世记忆中所知的信息,燕窝殿下最为厌恶的一个地方,应该就是华清书院,自从他当年以保卫疆土为由弃了学业离开这里之后,直到他被杀荒野,也再没回来过一次。
而今天,他竟然会踏足华清。还是赶在她回书院的第一天,把她堵在了山长的书房里,甚至出口替她接下了谢运的为难。
如此种种,若是有人非要说他的到来跟她完全没有关系的,就算是打死她,她也绝对不会相信的。
“余锦绣?”
作者有话要说:终于见到燕王了!看你们这么喜欢他,早一点将他放出来一次!
看到大家反映那么激烈,咱暂时先不定男主了吧!后面还有别的男人,咱们再看看,我再写写,到了该决定的时候,咱再定!
我实在是被你们给打败了!泪奔……
我家小轩轩,一直蹲在角落里画圈圈,他好桑心滴说!
miumiu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2-10-11 08:09:09
妖妖白-汐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2-10-11 04:04:13
谢谢两位亲亲!
------------
57最新更新
第056章巅峰对决女儿姿态
“余锦绣?”平凡无奇的名字,在燕王口中轻轻的滑过,竟是那般的动人,让锦绣心没由来的就是一紧。传言中的“活阎王”李道亭自来就是狂傲不逊的,何曾有过此刻这般的模样?想到自己曾经做下的事情,往后轻轻的退了两步,微微的垂下头避开他的目光,心下更为警惕起来。
来者,果然不善么!
燕王的目光,却犹如随身魅影,避无可避。好在惊讶过后的谢运,因着打从心底里升起来的一股叫他什么也看不清,注意不到的狂喜,一个箭步凑上前去,将她隐藏在了身后,那种如芒刺背的感觉,才忽的散了去,背后一片清凉,短短一瞬间,竟是汗湿了衣衫。
燕王,不愧“活阎王”之名,单单只是目光,就叫人宛若下了一次地狱一般。这一刻,锦绣有一瞬间的后悔,不该去算计他。
其实当初如果余家之事传入他的耳中,他也定会前去搅局的,只不过也许他不会做的这么过罢了,如今却因为此事惹上了他,将来,怕是还会有大|麻烦的。
锦绣乖巧的立在谢运身后,低眉垂目,一副恭顺的样子,脑中却在不停的转动着,思索着化解此事的可能性。
谢运立在燕王面前,双手紧紧的相互握着,强自的控制着自己心里涌动的惊喜,可尽管如此,那种绝境之中突然出现了希望的狂喜,也叫他的声音控制不住的颤抖着,有些语无伦次的说道:“燕王殿下,前两日我上门拜访不得见,还以为燕王不肯再见我这个老头子,哪知今日却亲自上门,实在是,实在是叫老夫,受宠若惊。殿下,还请上座,用些茶点!”那边传来消息,说他的事情暴露了出来,叫他赶紧处理干净,可他根本不清楚为何会突然暴露,就更不知道该如何去解决了,可所有的人都不肯出手拉他一把,人人避他若蛇蝎。否则以他的身份地位和锦绣的重要性,他怎么可能会出手对付她?一切都是逼不得已而已!
如果能够有别的方法,他绝对不会选择这一个!
如今燕王上门,他就再不用担忧了。燕王乃当今圣上唯一的堂弟,当成自家孙子一般呵护着长大的,这么些年来,他无论做了什么荒唐事情,圣上都不忍心责备一句,哪怕他叛逆到不肯顺从太宗皇帝当初定下的皇族子孙必须得从华清书院毕业的遗训,圣上也只关了他两天,就先自己妥协了。还顺着他的心意,让他上了战场,哪知他却彻底将边境忧患给解决了,封无可封之下,圣上大方了给了他一块封地,并允他自养军队。虽然燕地乃苦寒之地,又素来是流放犯人的凶地,可这却是大唐二百多年历史中,唯一的一个封地,也是唯一的一队私军。
如此可见其地位之尊崇,受宠之隆重。
如果有他相助,一切都不是问题。
人到了绝境的时候,只要面前有一根救命的稻草,他是无论如何也会想要去抓住的,这个时候,他根本看不到那并不是稻草,而是一条长得像稻草一般的毒蛇。
谢运如今面临的,就是如此的境况,就要身陷囹圄,更严重一些,也许延续数千年的谢家就要毁在他的手上,他怎么能够不费劲心思,又哪里注意得到燕王的来意并不为他,为的,却是他今日想要迫害的那个孩子。
燕王的肆意妄为不管在何时,在何地,都体现的那般的淋漓尽致。曾经的恩师卑微的立在他面前,乞求着他,他却仿佛根本看不见,只将他当做挡路的顽石,一把掀到一边,眸光闪烁的星目依然直直的盯在锦绣身上,上上下下的扫了片刻,面上露出个狐疑的表情,又低声的嘟囔,“余锦绣?”与前一次的呢喃不同,这一次的话音中,含着的是浓浓的不可置信和怀疑。仿佛根本想象不出,面前这个长得分外柔弱精致,打从骨子里露出乖顺可人的孩子,就是那个连门都未曾踏出半步,便将他给轻易的装进了套子里,让他心甘情愿的去为她出头报仇,而自己根本不沾染丝毫非议的人。
若非曲敏峰这么些年来调查的事情从未出过任何的岔子,他都要以为他看过的那个调查结果,是一份假的材料。
可就凭这样一个柔弱的孩子,可能有那般缜密的心思和精到的算计吗?她甚至连他的心理,都掌控的分毫不差。
也许,真的如同小曲子说的那样,在她的背后,还有一个十分高深莫测,连他们都没有办法查出来的高人,在为她出谋划策吧!
李道亭默默的认定,虽然,这个说法,他自己心底有着强烈的怀疑。可他找不到其他的解释,也不愿意相信自己就这样的被一个小姑娘摆弄在手心儿里。
锦绣可不知道燕王已经为她找好了退路,还认为他既然已经找上门来,定然是确定了自己利用他的事实。避无可避之下,那就斗上一番吧!
锦绣抬起头来,巴掌大小的精致脸庞上,缓缓的露出一个微微的笑容,慢慢的蹲下|身,不卑不亢的道:“是!小女余锦绣,见过燕王殿下!”一站一蹲,一高一矮,一仰一俯,四目相交之下,电光火石,那无形中迸射出的激烈火花,连一旁尴尬不已的谢运也莫名的感到一股寒意冲面而来,凉至心底,可这凉意,却终于叫他清醒了过来。
方才燕王在进屋之前,好像开口说了话,他说的是什么呢?
目光在视线相交的二人之间来回的转动,心底缓缓的升起一股无力感,腿一软,就瘫坐到地上,无神的嘟囔:“完了,完了……”可惜正在较量的二人,连一个眼神儿都没有给他,完全的无视!
锦绣的表现,丝毫不像个孩子,她坚定强势的目光,仿若一个历经了半生战争的大将,一股浓而烈的杀伐之气倾面而来,竟是叫燕王这种在战场上得号“活阎王”的人都感到一阵心悸和恐慌。如此女子,简单的算计和谋划,与她而言,不过是小菜一碟吧!
“余锦绣,果然是你!”燕王咬牙切齿,人生中第一次被彻底的激怒,俊朗的面容拉得老长。长这么大,还从来没有人可以如此的利用完他之后,还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她这是在鄙视他,鄙视他的傻和笨,鄙视他被一个简单的激将法激得什么也顾不上了。
人生第一次,他感觉到屈辱,他竟被一个不到十岁的孩子,利用了个彻彻底底,枉他一直认为自己智力超群,不将任何人放在眼中,到头来,却……
“燕王殿下,是小女!”锦绣自然知道他说的是什么,敢做,她就敢承认。反正燕王也不可能将她做的事情曝光出去,他拉不下那个脸。这个人的骄傲,可以让人俱他怕他,却绝对容不下人看不起他。
而且他虽肆意骄纵,却从未欺凌过弱小。
自己,却是一个实打实的弱小。一个可怜的被亲人伤害了的孩子,他当初以此名头出头对付了施暴的叔祖和公然包庇维护的祖父,如今就算他知道了当初的一切出自于自己的算计,他出手对付自己的几率也微乎其微。
想明白过来的锦绣,自然不怕他。
看着锦绣好整以暇,轻松以对的姿态,她似乎完全不害怕自己,什么时候“活阎王”这个一出就能吓哭小孩儿的名号如此不管用了?随着这个疑问,他的暴怒却渐渐的平息了下来。人生寂寞,得此对手,不好好玩儿一场,对不起他自己啊!
燕王背着双手,绕着锦绣缓缓的踱步,看向她的目光中充满了赞赏,语气却出奇平静的说道:“手段不错嘛!挑动起流窜到长安的土匪,趁着民众起哄,冲上去夺了护身的银两。抓住我的心思,利用落魄士子激起我的愤慨,断然出手为你出头。不过小施挑拨计,略动激将法,便将那兄弟俩弄了个狼狈不堪,未出房门一步,却将一切都算计在内,把所有的人都玩弄在鼓掌之间。可以啊,余锦绣!不愧是老狐狸的孙女儿!”
“燕王谬赞,小女承受不起!”锦绣下蹲的姿势让她纤细的腿脚有些承受不住,微微的颤抖着,却依然强撑着,谦逊的回道。对方是王爷,而她,不过是个大臣之女,任何封号都无,他若不叫起,她便得一直如此半蹲着。
“能将我李道亭利用的彻彻底底,直到最后才发现端倪的人,你还是第一个,你都承受不起,谁能承受?”燕王蹲下|身,凑到锦绣面前,一字一顿的问道。
一股淡淡的龙诞香扑面而来,男性特有的气息,伴随着他嘴里鼻尖喷出的热气,叫锦绣一惊,一个踉跄,朝后退了几步,才站定了身,皱眉眯眼,十分不悦的俯视着燕王。“王爷请自重!”
“呵呵……呵呵,哈哈……”燕王却突然笑了起来,越笑越大声,越笑越开心,最后甚至于忍不住坐在地上,笑得泪眼朦胧,手掌也不时拍击一下地面,看着锦绣,乐不可支的说,“余,锦绣,你,你才几岁啊!”
锦绣面色嗖的一下变得通红,热辣辣的,张口结舌,再也说不出一句话来。如今的身体不过才九岁,而里面的芯子已经老迈不堪,可她,竟然在燕王面前露出小女儿姿态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同住的姐姐一直在放电视剧,太好看了,于是我走神儿了,到这会儿才码好!
额,中午还要去参加一个婚礼,我想,我要shi了!
------------
58最新更新
第057章置之死地然而后生
锦绣的困窘羞涩,叫燕王顿觉一腔怒气和满心恼恨全部都在那一瞬间消失了,取而代之的,竟是在以往恶作剧之后从未有过的快意。
就算她再多的算计,再精明的头脑,到底不还只是一个小姑娘吗?而且,还是一个这么容易被他吸引,因他的魅力而脸红耳赤的小姑娘。
他星目中,闪着灼灼的光芒,微微的眯起来,直直的看向锦绣。抑制不住的畅笑渐渐的停了下来,乐不可支、激荡不已的心情,也慢慢的平复下来。
对方是一个小姑娘,他不可能像对付她叔祖、祖父一般的对付她。况且他对付人的时候,最喜欢的就是直击对方最脆弱也最在乎的地方。
比如余定贺喜好女色,贪图享乐,那他就从他的命根子上下手,叫他下半辈子再也没机会亲近任何的女人,从此有心无力。而余定贤不是最疼爱这个弟弟,为了他甚至不惜徇私枉法,威逼皇兄吗?他不是最在乎自己清流的名声吗?那就叫他当众吃了他心爱弟弟的宝贝,看他还有什么颜面去见他的兄弟,看他还有什么名声可言!
而余锦绣这个小姑娘,他观察了她这么久,她好像什么都不在乎,什么都不放在心上一般。也是,换做任何人被自己的亲人肆无忌惮的伤害和利用,也没办法再全心的相护,像她这般外面柔弱可人内里却决绝果敢的女孩子,已经能够做得出算计亲人,借刀杀人的事情了,不在乎那些人的死活也不出奇。可如果她没有在乎的东西或人,他就没办法对付她,报了自己被利用的仇。一个什么都不在乎,什么都不害怕的人,那她就是没有弱点的。没有弱点,那就不好玩儿了。所以,他要亲自见一见她,他从来不相信,这个世界上会没有弱点,她没有,不过是因为他还没有找出来而已。
见到了她,他打从心底感到惊讶。可她,明明已经清楚明了的知道自己察觉她利用了自己的事实,居然也不为自己的恶名所恐惧担忧,还如此坦然相对,丝毫不露怯意。
好一个滑不留手的小狐狸,实在叫人不知从何下手。
然而就在这一刻,让他找到了,找到了她的弱点。既然找到了,那就绝对不可能轻易的放过。所以余锦绣,你等着接招吧!我可期待着你的表现哦。
仿佛找到了一个什么好玩儿的玩具一般,燕王李道亭笑得很惬意。
就此而看,锦绣对于燕王的了解和判断显然是错误的,她的一次错估,会给自己带来多大的烦恼,在这一刻,谁都说不清。
其实这也不能怪她,毕竟只是一个传言中的人物,她前世从未见过他,也并没有与他有任何的来往,所有的了解,都来自于他流传于世,即便死亡之后也经久不衰的各种传说。人们在口口相传的时候,大半都会在原本的事实上加上一些自己的主观臆测,这样子一个接一个的传下去,一个接一个的加下去,还能够保持原本的事实真相就已经很不错了,至于对事件主角的性格、习惯、爱好等,是不是真的,大概连燕王自己都不清楚吧!
毕竟,他从来就是一个无所顾忌的人,就算是同样的一件事情,谁也不知道他会不会做出同样的处理,而他根本不担心也不在乎别人说他什么,这样的人,谁敢说了解他,谁又能掌控得了他?
若他真的如同锦绣猜测的那样,不会也不敢借由为她出头的名义重挫了余定贤兄弟二人之后,再来为难他。那他今天也就不会一听说她出了家门,进入华清之后就大喇喇的找上门来,直接闯入山长所居的水月轩,更不会当着山长的面,就将一切的事情完全抖落出来。
瞧瞧那小老头震惊莫名的神情,对于他被一个小姑娘给算计了的事情感到很不可置信吧!
他也不想相信啊,如此丢脸的事情,竟然发生在自己身上了,实在是……太好玩儿了!
他倒是觉得好玩儿,可锦绣此刻却有些恼羞成怒了。堂堂一个燕王殿下,战场上杀人不眨眼,各种折磨人的手段层出不穷的“活阎王”,竟然像一个无赖一样,瘫坐在地上,嘲笑她。
她阴霾的看了燕王一眼,转身就走。
“余锦绣!”燕王错愕的叫住她。
“燕王殿下还有何事吩咐?小女今日还有两堂课程,若是无事,请容小女告退。”锦绣回身,福了福,纵然恼羞成怒,也就然维持着她大家闺秀的姿仪。
燕王心中不由升起一股欣赏之意,锦绣的恼怒那般明显,他如何能够看不出来,可对方小小年纪,竟然能够瞬间将那愤怒压抑了下去,维持着自己的风度和仪态。一个能够将自己的脾气控制得如此收发自如的,以对方不足十岁的年纪和阅历,不容小觑啊!就是当年的他,也无法像她一般沉得住气。
可越是欣赏,他越想要好好的跟她斗上一场,看看她还能不能那么容易的算计上他。他就不信了,聪明绝伦如自己一般,会三番两次屡屡的败在一个小姑娘手里。
微微眯起双眼,燕王右手在地上一撑,借着这股冲力一跃而起,也不管整洁的衣衫上沾上的灰尘和卷起的褶皱,迈步走在锦绣身边,低下头居高临下的道:“余锦绣,你认为我既然找上门来了,能那么轻易的放你走吗?”
锦绣后退几步,与他拉开一定的距离,秀眉紧紧皱起,不耐的问:“那燕王殿下想要如何?”
“我想要如何?哈哈……”燕王步步紧逼,分外享受她的防备,就说这个世界上,没有谁会不怕他的。他嘴角含笑,眼中却闪着危险的光芒,“当日你既敢冒天下之大不韪,利用我,就该有我会找你的觉悟。你那么聪明狡诈,得罪了我,难道没有想好让我消气的法子吗?你不是挺了解我的脾性的吗?那想必你也知道,若是不能让我满意,余锦绣……啧啧,你说,我会做什么呢?”
他顿了顿,又接着说道:“恩,把你浑身涂满了驱蛇药,放进蛇窟里,与万蛇相会好不好?想必你一定会喜欢的对不对?不不不,还是把你剥光了,放到东西两市里去游览一番才好?啧啧……那个时候场面一定,很壮观。你们余家,可就彻底的在长安城里出了名了。你说,到时候,你那个厚脸皮的祖父,还会不会像现在一样纵容你呢?”那邪气四溢的语调,搭配着恶毒至极的言语,让人打从心底里升起来一股战栗。
就在那一个瞬间,旁观的谢运才突然的意识到,自己之前那股强烈的想要寻求燕王庇护,求他拉一把的想法有多么的可笑,他这样子的人,哪里会顾忌师生之情,他,根本就是一个没有感情的“活阎王”!他会默然微笑的旁观所有人不相干之人的痛苦挣扎和死亡,他会以最毒辣的手段将他的对手亲自送进地狱,而这个世界上的人,除了皇家的那几位,别的人不是他的对手,就是与他不相干的人吧。
自己竟然想找他帮忙,还是嫌死得不够快,牵连的不够深!
谢运目光转向面色变幻不定却丝毫不恐惧害怕的锦绣,最初的想法再一次浮现在心头,只要将她控制在手中,足以要挟余定贤了吧!有他出手,自己就算无法得救,至少还能够保存的了一丝谢家的命脉。谢家经历过无数次的起起落落,只要有一息尚存,将来定然还有复起的机会。
那灼灼的目光,让锦绣如芒在背。前有狼后有虎,看来她今日的处境确实有些不妙啊!只不过到了如此境地,谢运居然还看不透,还抱着想要控制她的期望,她真的有点儿怀疑,他是那个传说中的谢家出来的吗?怎么会那般的天真?
他该不会以为,燕王为难自己,就会乐意让他分一杯羹吧!
脑中思绪转动,面上表情万变,而燕王,正双臂抱胸,目光里充满了期待,好整以暇的等待着。面临如此境地,她会如何呢?
半晌过后,锦绣的面色总算沉定下来,她抬眼望向燕王,双目死寂,仿佛不存任何生的希望,双膝缓缓的弯下,慢慢落地,竟是跪了下去。“小女驽钝,不知道什么好,殿下若是有什么想法,大可以直接如此做,不管是以命相偿,还是葬身蛇窟,只要您提了,小女定然顺从,算是回报您之前为小女所做的一切。只不过那等辱人之事,燕王若真要做,就剥光了小女的尸体,曝尸市井吧!死者已逝,便什么也不知晓了,生前不能被辱,身后之名,小女倒是不怎么在乎的。您是大唐唯一有封地有私军的亲王,是陛下爱如亲子、嫡嫡亲的堂弟,就算您无端端的要处死一个人,有谁能够阻拦,又有谁敢阻拦?更何况小女不自量力,还以为您是个正义见不得龌龊的人,妄图借您的力量报自己的仇。如今大仇已报,小女名声也已失,死亡,也许是个很好的解脱。”她的声音,仿佛从遥远的天际传来,空灵而空洞,无端端的叫人心底升起一股渗意。而那话中,竟是表露出一股毫不恋世的意味,大有一死一了百了之意了。
作者有话要说:哎哟,我生怕把燕王给写废了!
肆意潇洒的燕王,怎么可能那么容易的爱上一个小姑娘,还是一个算计过他的小姑娘。亲们,你们觉得这可能吗?
如今的锦绣,能够被他当做对手,就已经是一件十分幸运的事情了。
本来该凌晨更新的,可写出来的燕王有些不对劲,所以删了重写,这会儿的燕王,才像是本来的他。亲们,你们说,燕王会怎么报锦绣利用了他的仇呢?这个人可是个不记仇的,因为有仇,他一般立刻就报了!锦绣悲剧了……
------------
59最新更新
第058章急转直下 断肠毒药
锦绣一副慷慨赴死,生无可恋的样儿,叫燕王顿觉错愕不已,明明不该是这个样子的啊!连他这个堂堂燕王都能肆无忌惮的玩弄于手心,连至亲祖父都敢毫不顾忌的谋划算计,这样的女子,会是这般轻易就肯放弃生命的人吗?
他不相信!谢运也不相信!
可锦绣那挺直的柔弱脊背,低垂的小脑袋,还有那全身都笼罩着的一股股浓浓的悲凉怆然的气息,却告诉着他们,她的所言,不参杂丝毫的谎言,人世间,她仿佛已经真的无所留恋了一般。
莫名的,燕王心底升起一股连他自己都感到陌生的情绪,那种情绪,叫做怜惜。
他们都没有看见,锦绣低垂的眉目间,那一丝隐藏得并不深的狡诈。今日之事,在她的估计之外,原本她以为自己要面对的,只是学友们的言语攻击而已,以她的能耐,定然可以轻松的面对。适才在门口的那一战便是明证。哪里知晓竟会被山长相召,让她发现了许多隐藏着的秘密,就算如此,也尚在她的掌控之中,就算最后逼不得已必须饮了那一杯掺了毒药的茶水,也伤不到她分毫,反而叫她将更多的秘密挖掘出来。
结果福无双至祸不单行,燕王居然上赶着来凑热闹,不但破坏了她所有的设想,还将她极力想要隐藏的事实全部的抖搂了出来。他不顾及颜面,不怕别人说他无能被小孩算计,可她,却还想着要维持自己受害者的形象呢!
可如今,不但引出秘密的算计失了效用,隐藏的性格行事被完全揭露,甚至于还被逼至如此退无可退的绝境之中。
那么置之死地而后生,就是她唯一的出路了。百年的观测锻炼,就算只是短短时间的交锋,也足以让她看出来燕王此行的目的。他为的不是找她报仇,也不是要她的性命,他不过是想找一个人,陪着他玩儿那些斗智斗勇的游戏而已。
他既然想玩儿,她自然也乐得奉陪。
重生之后的日子太过无聊,祖母复原之后,她又不好在家中兴风作浪,而学堂中所有的课程,她都了如指掌,并且以最优异的成绩完成了课业,根本毫无挑战力,如今能够找到一个可以让她打发光阴的对手,倒也算是上天厚爱了。
于是,在燕王还没有反应过来之前,她已经提前进入了游戏。
“当你踏入无法挽救的绝境时,放弃也许才能够得到更多的机会。”太宗此话,实乃锦绣良言啊!可惜,燕王被她精湛的演技给唬住了,压根没反应过来。
倒是突发奇想的谢运趁着机会,适时的窜了出来,激将挑拨着道:“余小姐既不怕死,那喝上老夫这里的一杯茶水,自然也是不怕的了?”目光还假作无意一般的瞟了燕王几眼,引导着他来强逼锦绣饮茶。
“方才学生已经说过,家中祖父曾经有言在先,不得沾染书院中任何的吃食茶水,学生不敢不从。”锦绣却依然坚持不肯喝,如果没有燕王,也许一番做戏之后,她会选择饮下,但是也得对方付出一定代价的前提下才行。
她的拒绝之语,却引来谢运一阵讽笑,啧啧有声的刺道:“你都做得出让自己祖父食用那种物事的事情,何必还要摆出如此恭敬孝顺的姿态来,不觉得可笑吗?”
锦绣默然无语,只是神秘的笑了笑。她又不傻,自然知道这推托之词因为燕王将之前的算计曝光已经没有了说服力,可她却依然如此说,自然是有自己的依仗了。
这不,在进屋之后,燕王第一次正眼看了锦绣以外的人一眼,阴霾的眯起了眼睛,十分不耐也不悦的看着谢运,拽拽的问道:“那事是本王做下的,怎么,谢山长你有意见?”
“啊!老夫不敢!不敢!燕王恕罪,燕王殿下恕罪!”谢运赶紧拱手抱拳,连连的否认求饶。
他太急于求成,忘记了燕王的习惯和忌讳,他看上的对手,是绝对不会允许其他任何人对其出手的。可如此好的机会不加以利用,他就再没有翻身的可能了。犹豫了一下,他试探性的靠近燕王,脸上带着谄媚的笑容,悄声蛊惑着说道:“那茶水中,有控制人的药物,殿下,只要她饮下了,还不是你想叫她如何,便叫她如何吗?”他声音虽低,可三人的距离,其实就在咫尺之间,这话,锦绣自然也是听见了的。可谢运,竟是根本不在意被锦绣知道真相了,坦然的将本来隐藏着的事实完全的揭露出来。
脸上的表情和笑容,哪里像是一个饱学诗书,桃李满天下的老教授老学究,分明就是一个猥琐无耻下流的臭老头子,可恨不已。
燕王面色微沉,声音里不含喜怒,“你方才想让她喝下的茶里,下有控制人的毒药?”
“是!”燕王的语气,让谢运自以为触碰到了他心底的渴望,便欣然的答道。那欣喜,叫他压根儿忘了去注意燕王的表情,错过了他脸上的阴霾和眼中的凶光毕露。他不知道,就是因为这一个‘是’字,他比前世,还早死了几个月,他的家族,比前世所遭受的厄运,更加的惨烈。
“只要喝了它,她便能任你为所欲为,毫不反抗?”燕王声音突然就冰冷了下来,右手紧紧握着腰间长剑的剑柄,杀气瞬间充盈了整个房间,咬牙切齿的问道。
那一个瞬间,谢运仿佛突然从高空降落,“嘭”一声坠入寒咧冰窟之中,从头冷至脚下,忍不住蜷缩在地,浑身颤抖起来。
那一刻,连跪在一侧满心筹划的锦绣也震惊莫名。
怪不得他“活阎王”之名在蛮夷中那般的令人恐惧,让他们在他在世之前的岁月中,从不敢再冒犯大唐领土一步,甚至不敢欺凌在他们自己领地内的唐人。
燕王之名,果然是靠着真正的实力挣回来的,一丝一毫也不掺假。
也就在这一刻,锦绣有生之年,第一次真正的佩服一个人,再不因他的荒唐和肆意而鄙夷,真真正正打从心底里,敬佩他。因为他,确实是一个英雄!可也因着他的身份,却只能将所有的能耐和气势,全部掩盖在荒唐无稽的行事之下。
她微微的抬起头,看向丝毫不掩盖自己怒意的燕王,因为愤怒,他面冠如玉的肌肤上染上了一层红晕,怒瞪着谢运的目光中含着淡淡的血光,那握住剑柄的手上青筋毕露,展示着它的力量。
而此刻的燕王,所有的心神和注意力已经完全的转移到了谢运身上,根本顾不得锦绣了。
“回答我!”他再一次开口。
“不,不……”谢运惊恐不已,他只是一个文人,传说中那种手无缚鸡之力的,指的就是他这种人。而大唐近些年来越来越重文轻武,因着谢家子弟的尊崇和帝国最高学府山长的身份,他素来是被敬仰着的,不管是达官贵人,还是江湖豪杰,面对他的时候,都是斯文有礼,从不随意释放自己气场的。在本就绝望的境况下,又第一次面对如此恐怖的气息,他哪里还维持得住自己的形象。
面对死亡威胁,唯一能做的,就是妥协。
这是大多数人的选择,怪不得他。
“那你说,喝了那茶,有什么后果?”燕王面色稍松,外放的气势也稍稍的收回了些,屋中的压力骤然减弱许多。
谢运已是被吓破了胆,自然是燕王问什么,他便坦然的说什么,立马就竹筒倒豆子一般,将一切都全盘托出。“那茶水中,掺有毒医研制的断肠散,喝了之后,腹中肠胃便会持续不断的加速蠕动,使人腹痛不止,若是没有缓解的药物,便会疼痛不止,直至最后肠壁磨破,污物侵染五脏六腑而死。再顶尖的仵作,也验不出任何的问题,因为此毒一入口,顷刻之间就溶于血液之中,而发病的表征和死后的症状,也与一般的肠病毫无二致。那种痛苦,没有任何人能够忍受得住,所以我才说,只要余小姐喝了下去,叫她干什么,她便会干什么。”他显然很懂得什么叫做识时务者为俊杰,不但将毒药的药性和特征介绍的十分清楚,连对锦绣,也已经改成了敬称。
听得他如此描述,锦绣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冷气,如此狠辣刁钻的毒药,根本不给人留丝毫的机会,即便是她有生命之水在手,如果真的饮下了此杯,在排出毒素之前,恐怕也得受些痛苦了。这样的毒药,也就只有毒医那个偏执变态的人能够制得出来了。而更为明显的是,祖父余定贤丞相,在谢家的谋逆案中,掺了一脚,而且,涉入的还很深。怪不得他会极力的支持将谢家斩草除根的做法,他为的不是谢家有朝一日会回来报复,而是担心将他自己暴露出来。
原来余家,余定贤那般的忠心为主,全都只是伪装。而自己,被利用的彻彻底底,最后,搭上了性命。
余家,余家,余家!锦绣满心仇恨。心中一遍又一遍的念叨。目光里,再一次透出决绝。
余家曾经用亲情控制了她,利用了她。而谢运,如今却想用药物来控制她,再一次的利用她。
而在这之前,他已经用这样的药物,控制了书院中大大小小数百位学子,令其在承受痛苦之后,还得为其卖命,求得继续活下去的希望。
身为书院山长,他怎如此丧心病狂,做得出这样的事情来?
“有没有解药?”锦绣急切的问道!
“没有!”谢运摇头,满面黯淡凄然,感觉到锦绣和燕王同时散发出来的戾气,赶紧收起自己的怅然若失,献宝一般的说道,“可我有缓解疼痛的药物,因为断肠散的特殊性,它很容易被控制住,这种缓解疼痛的药物只要服用一次,便可解三月痛苦,而且如果每一次都能够顺利的服用解药,要维持一生也不成问题的。毕竟我们想要的,并不是人命,而是掌握住更多的人为我们谋取利益而已。等到大业完成的那一日,他们的毒自然会被解掉,还能得着数不清的好处。我……”提到他的伟业,谢运抑制不住的想要与人分享,甚至于,他隐隐的抱着幻想,期望面前的二人,能够被他蛊惑,成为他的帮手。
可他所说的话,锦绣和燕王却都不信,几乎异口同声的斥问:“对身体有何妨碍?”
谢运畅谈的欲望顿时如鼓胀的气球一般被戳破,眼神游移,不敢直视他们,低低的回了一句,“不过是减些寿命而已。”
“既然不过是减寿,那你喝了它!”燕王“唰”的一声拔出长剑,冷冽的剑光直直的指向谢运,朝圆桌的方向抬了抬下巴,语气轻松的说。
谢运慌忙侧身,努力让自己远离那看起来十分危险的长剑,手指颤抖着抬起指向自己的鼻尖,惊恐的问:“我?”
“是的!就是你!喝了他,再来告诉我,你们中的那个们,还有些谁!”
作者有话要说:好无语,今天编编竟然跟我说她觉得燕王是调戏小姑娘的猥琐大叔,难道我真的把燕王给写残了?
其实燕王是百变先生,他什么事情都做得出来,前一刻是翩翩君子,下一刻就有可能变成大流氓,所以亲们,不要太惊讶哦!
你们说,锦绣会让余家参与谋反的事情这么早就暴露出来吗?
------------
60最新更新
第059章:谢运吓晕,丞相出现
曾经亲眼目睹过旁人因为中断肠散之毒而痛彻肺腑,遍地打滚的模样,那种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痛苦即便没有亲身试验,也能够体味得到。是以就算长剑逼至眼前,谢运也依然不愿意也更不敢去尝试。他侧身躲避着燕王手中的剑,朝远离桌子的方向微不可查的慢慢退走,明明已近寒冬,可他满头满脸却俱是大汗淋漓。
“你敢不喝?”燕王皱眉,厉声问道。矫健的往前一个箭步,手腕上轻轻一动,挽出个利落的剑花,那尖利的剑尖,就在谢运脖子上“唰”的滑过,随着他凄厉的尖叫,鲜血迸射而出,他便软软的瘫倒在地,不一会,一股骚臭裹着鲜血强烈腥气的怪味儿就传了出来。
锦绣双目微瞪,有些诧异。
纵然她知道燕王是一个无所顾忌的人,也从未想到过他竟是如此的轻率人命,仅仅只是一言不合,便拔剑相向。拔剑相向倒也罢了,威胁人时总需要一些特有的手段,她能够理解,可他,竟然真的当着她的面,就干净利索的将剑尖刺入了别人的咽喉!
“孬种!”燕王不悦的耸起鼻子,仿佛如此便能阻止那股难闻的气味闯入鼻间。他手中,微微垂下的剑尖上,正滴滴答答的落着血雨,在地上晕成一团,显得那般的触目惊心。
“你杀了他!”锦绣目光平静,声音中不含丝毫的感情。
“不过刺破一点儿皮而已,死不了。”他毫不在乎的回了锦绣一句,将剑在谢运衣服上擦干净,插回到剑鞘,捂着鼻子走过去,踹了一脚躺在地上仿佛死过去了的人,啧啧有声的调侃道,“没想到啊,没想到。堂堂书院山长,往日里总教导人威武不可屈,偏偏今日不过被刺破个血皮,流了一点点血,就吓得屁滚尿流,瘫成一团的,实在是有辱斯文啊,有辱斯文。”
“你差一点儿就杀了他!”锦绣站直了身体,皱皱眉头,直白的朝燕王阐明这个既成的事实。
“绣儿,不得无礼!”如同燕王方才的突如其来一般,门外再次走进一个不速之客,方一进门,便抱拳弯腰,恭恭敬敬的行了个大礼,“老臣拜见燕王殿下。”
“绣儿见过祖父!”锦绣面色微变,却依然恪守着礼仪,规规矩矩的给余定贤见了礼。心中却纳罕不已,今儿个这是什么日子,怎么一个两个的都跑来了水月轩。
燕王与她有仇,得知她好不容易出一次门便赶来也就罢了。可如今就差一点点,余家就要被牵扯进以药物控制学子,伺机谋朝篡位的罪名里去了,偏偏祖父还突然跑来此地,难道是生怕人不知道余家涉足其中吗?
她如今暂时还没有任何的退路,余家绝对不能在这个时候出事,否则知书待的拂乐教坊大概要为她余锦绣也腾出一间房子来了。
余定贤颔首微微点头,面上露出大松一口气的表情,一副疼爱孙女的祖父形象表现的淋漓尽致。面对燕王,他在府中咬牙切齿诅咒时的表情更是丝毫未露,恭敬的仿佛那晚的事情只是大家的一个臆想,根本从未发生过一般。
余家起于微时,靠的全是余定贤独自一人一点一滴拼搏回来的,他的心性和才智,比任何人都不差。这些年,若非他老母和兄弟一再的拖后腿,指不定如今已经权倾朝野,离他的目标不远了。可纵算如此,他依然还能够继续坚守着朝堂上文官之首的位置,叫那些即便心中鄙夷,瞧不起他的官员们,也只能依旧如往日一般,对他俯首帖耳、言听计从。
如此不简单的人,一时之辱他自然能够忍得下去。他想着的是,有朝一日待他成功,叫他们百倍千倍的偿还。
“丞相大人不去处理国之大事,怎有空跑到此地来游玩?听说你与谢山长私交甚笃,莫非方才他口中所说之人,指的便是你?”燕王扭过身来,没好气的问道。他这个人,最喜欢的,便是看见那些曾经被他恶整过的人,对他避如蛇蝎,恐惧害怕的表情,那叫他觉得十分痛快。此时余定贤淡定漠然毫不畏惧的表现,叫他实在是不满意。
余定贤隐晦的瞟了一眼圆桌上的茶壶和茶杯,还有那特制的杯中那满满的茶水,心中一直提着的大石总算落了下来。方一下朝,他就收到了锦绣被谢运所召之事,想到其中的可能性,立刻被惊出一身冷汗。若是锦绣被他人所控,余家大业何以得成?就算手上有再大的事情,他也得先将之放在一边。可今日偏偏朝上文武官员纷争不断,时间已经过去那么久了,他生怕赶不及,已经马不停蹄的前来,好在,还不算晚。
松了一口气之后,对于燕王的刁难便不以为意了,微微一笑,恭敬的回道:“今日朝中并无任何需要老臣亲自解决的事宜,便来华清看看孙女儿复学之后的境况。这个孩子打小身子骨就弱,还被老臣一家给宠得娇气了些,加之之前发生的一些事情,老臣生怕她受不住旁人的言语,便想着来给她撑撑腰。哪晓得到了书院,才发现她却未曾在课堂里,听冯教授说起,方才知晓她被山长叫来了书房,老臣生怕以孙女儿的脾气,会说错话或做错事,得罪了山长,这便亲自前来,看看山长是否有何事情吩咐,我这孙女儿若是处理不了,老臣甘愿代替孙女儿效劳,也算是替她回报了教导之恩。”这一番说辞,听起来可真像是一副万般心思全为孙女儿的好爷爷模样,可燕王却一个字都不相信,曾经可以毫不犹豫便舍弃的人,不过才过去短短几月,今日就如此的惺惺作态,好似将之爱若性命一般,谁信啊?
不管他信不信,反正锦绣是信了。因为她知道经由自己一番谋划之后,在祖父的心中,已经确信了自己是余家不可或缺的一份子。或者如今可以这样说,在祖父的心目中,自己是他成就大业的艰难旅程中,一个不可或缺的保障。
“你确定愿意代劳谢运这个老匹夫要你孙女儿做的事情?”燕王的嘴角不怀好意的扯起一个小小的弧度,促狭的问道。
余定贤明知道谢运叫了锦绣来的目的,哪里敢大包大揽的接下燕王那引导性十足的话,按理论上来说,他应该是不知道那茶中有毒的,可那么巧,他偏偏就知道,如果真的直接答是,今日深受其苦的,怕就是要变成自己了。同样知晓那毒的利害的余定贤,怎么可能乐意。便模拟两可的答道:“绣儿自来乖巧,想来山长并不会为难她。”
“该不会,你早就知晓他找你孙女儿来的目的了吧!这么急冲冲的赶过来,连头发都汗湿了,是不是生怕她着了道儿,中了毒?”燕王目露疑惑,上上下下的打量着余定贤。他的确一副风尘仆仆,仿佛赶了许多路一般的模样,衣襟微开,发丝散乱,额头上,还留着未干的汗迹。
“中毒?”余定贤故作惊讶的瞪大了眼睛,不敢置信的道,“我余家与他无冤无仇,绣儿又素来是个软性子的孩子,他怎会对着孩子下毒?”
“这个问题,恐怕丞相大人你要亲自问问这位谢山长才知晓了!不过,他被本王一把用作装饰的佩剑给吓晕了,你大概要先给他请个太医,才问得出来。”燕王从腰间将那宝石镶嵌的剑鞘取下,骚包的在手中旋了几圈,颇为遗憾的道。
“这,这……”余定贤一副乱了方寸,不知该如何办的样子,来回的踱着步,焦急万分。可从他的目光中,却看不到丝毫的纷乱,一切都是那么的平静和镇定。
燕王将长剑抛向空中,那珠光宝气的剑鞘,在空中翻了几翻,又被他接在手中。顺势踹了谢运一脚,他带着古怪的笑意走向余定贤,空着的右臂一搭,便如同那日在酒楼中一般,又攀在了余定贤肩上,面露一丝无赖的笑容,“若非本王及时赶到,你孙女儿此刻怕是已经被逼饮下毒茶,你说,你是不是该好好儿的谢谢本王?”
他这一个动作,叫余定贤不由自主的再次想起他这一生中最为狼狈的那个夜晚,声声嘲笑言犹在耳,甚至于那股腥臭的气味都再次盈满嘴中,要努力的紧握双手,才抑制住没有一把将之推开,面上的从容,终于还是有些龟裂了。
燕王,燕王,不将尔碎尸万段,难消吾心头之恨!
眼见着祖父就要破功发狂,锦绣赶紧上前,垂身行礼,恭敬感激的说道:“小女多谢燕王相救之恩,天色已不早,祖父也亲自来接,还请燕王容我祖孙二人先行告退,他日有机会,再与燕王斟茶道谢!”
燕王朝门外一望,午时尚且未到,哪里就天色已晚了?
趁着他注意力转移,余定贤赶紧躬身,借势避开了他的胳膊,迭声附和着锦绣的说辞:“是是是!家中女眷还在等着老臣祖孙二人回府用膳,还请燕王见谅。”语毕,便拉起锦绣的胳膊,就要离去。
“且慢!”
“燕王殿下还有何吩咐?”余定贤脚步一顿,握着锦绣胳膊的手紧了紧,方才回身,脸上已经又是最初一般无二的从容表情了。
燕王却不理他,只对着锦绣高深莫测的道:“余锦绣,你可记住了,欠了我的,早晚都是要还的。”
作者有话要说:更新了!好累啊,好困啊……
呜呜,求抚摸,求安慰!
------------
61最新更新
第060章琐碎事由萧氏受责
听得燕王暗含意味的话,锦绣回身莞尔一笑,却并不作答。燕王此人其实并不坏,就是太过贪玩了一些,之前他倒是毫不顾忌的说了自己设计的事情,可等祖父来了之后,他却再未提及过,显见为人处事还是颇有分寸的。
遭受过强力打击的余定贤,却再不对燕王抱任何的期待,更不希望锦绣与这个煞星扯上任何的关系,听到此言,立刻大包大揽了过去,“不知老臣这孙女儿欠了燕王何物,还请殿下言明,回头老臣便着人送至府上。”
“这与你无关,本王要的,自然是她本人才还得了的。”燕王不耐烦的挥手。
屡次三番的被燕王恶整为难,余定贤这些年被养出来的骄傲叫他有些挂不住脸了,就算锦绣在他心中所占的地位越来越重,可最近发生的一桩桩事件和今日她与燕王的牵扯,也叫他生了怒意,不悦的转头看向她,斥道:“绣儿,你欠了燕王殿下何物,还不快还给他。”
锦绣张口,一时之间不知该如何回答,总不能在这个时候就将一切全盘托出吧!余家和祖父暂时还有留着的必要,而自己,作为家族的附属,暂时也还离不开他的庇佑,好不容易才将自己的重要性提高,她还不想这么快就叫之前的努力全部成为无用功。况且,此地不宜久留,谢家已经到了穷途末路的境地,若是等谢运醒了过来见到祖父在此,指不定就会将他当成最后的一根救命稻草,到时候余家也暴露了出来,那所有的一切,就全都完了。
谋逆之事乃是诛九族的大罪,纵算如今律法对于家族稍松宽一些,死罪可免,也难逃被卖教坊的命运。
重活一世,她可不是为了给自己挣这样一个命运而来的。
好在燕王性子古怪,最不爱别人管他的事情,不待锦绣想到说辞,便嗖的瞪大了眼睛,阴郁着说道:“说了此事与你无关,余老匹夫,你敢管本王的事?”
“老臣不敢。”余定贤心中一惊,连忙否认。那日的事情,已经叫他见到燕王的时候,就犹如惊弓之鸟了,若非多年的阅历练就了他比之常人更为强大的自控力,恐怕他也无法维持住表面的平静了。可就算如此,他也不乐意将锦绣牵连了进来,燕王这个肆无忌惮的疯子,不知道会做出什么事情来,如今大事正值关键时刻,他赌不起。挣扎了一下,还是继续说道:“可事涉老臣的孙女,她又还年幼,若是有什么得罪殿下的地方,还请您多担待。一切的事情,就交由老臣来处理吧!”
“滚!”燕王勃然大怒,从来还没有谁敢三番两次将他的话当成耳旁风,一遍接一遍的如此反驳。若非他还想等着看余锦绣此人到底还有何能耐,今日定不会如此轻易的放过这啰嗦的老匹夫。
余定贤面色难看至极,位及丞相之后,他几乎从未有过的狼狈,全部都是此人给予的。可偏偏对方是主他是臣,如今只能强自的忍耐,那种忍耐的苦痛,叫人五内俱焚。
“祖父,谢家谋反之事暴露,燕王殿下公事缠身,我们还是不要再打搅,先行离开吧!”眼尖的看着谢运身子颤动着,仿佛要醒过来一般,锦绣立刻抓住余定贤的衣袖,低声的劝阻提醒着。
她这话,叫余定贤大骇莫名,谢家的事情此时就要处理了?明明不是还有几月的时间吗?他还有好多的事情都没有安排好呢!
这个时候,他再顾不得其他了,若无法避开此劫,也许以后就再无余家了,那个时候,锦绣即便不跟燕王有任何的牵扯,又有何益呢!
识时务者为俊杰,为人处事须变通,乃是余大丞相多年来成功的秘诀。
他立刻抱拳躬身行礼,“老臣告退!”
踏下台阶的时候,隐隐听见后面带着期望的祈求,“余大人,你别走,救救我,救救谢家!”
余定贤脚步顿了顿,须臾间便又拖着锦绣,面色凝重的加快了脚步匆匆往外走去,让此时腿脚还尚短小的锦绣,都有些跟不上,不过走了一小段路,就有些气喘吁吁了。
待将锦绣送到书院外等候的马车上之后,一句话都没交代,便匆匆打马而去。
望着他远离的背影,锦绣撇了撇嘴,他表现的如此明显,生怕别人不知道他与谢家谋反之事有关吗?不过,明明要到年底谢家的事才会暴露,然后到来年正月,谢运一把火点了水月轩的,为何如今会提前这么久?
“小姐,别愣着了,快些用膳吧!今儿个出来的晚了些,饭菜都有些凉了,别耽误着更凉了,伤身子呢!”崔妈妈利索的将一道道锦绣爱吃的菜肴夹到她的小碗中,喋喋不休的念叨着。
“好!”朝着崔妈妈微微一笑,抛开了那些念头,不管事情如何变化,与她的关系也并不大,何必替别人操心呢!前世祖父能够将此事给压下去,甚至还借此机会将余家的地位提得更高,今生虽有些措手不及,她也还是相信以他的能耐,完全能够避开了去的。
更何况,若真的上天要叫余家此时灭亡,她担忧再多,又有何用?
专心致志的用完了餐,锦绣接过白霜递来的茶水,漱了漱口,又接过温得烫烫的白巾仔细的将脸手擦干净,方才说道:“妈妈,待会儿你回府之前去西市帮我买些花草种子吧!”
“怎么小姐又想自己种花草了?”崔妈妈皱了下眉头,不太同意的劝道,“小姐,用种子,是没法种出谢山长家中那种兰花王的,去年你不是试过了吗!”
锦绣一愣,她没想到小时候的自己还曾经想过要种出兰花王来,其实她素来就不太喜爱兰花这种娇贵的花草,更喜欢的,反而是院中那些常年泛着绿色的常青植物,因为它们,叫人心境平和,波澜不兴。不过如今既然有空间这种逆天的存在,倒是可以试试看能不能养出一株超越水月轩中那株兰花王的兰花来。她斜斜的靠向铺在车中的垫子上,意兴阑珊的道:“也不拘着兰花,花草蔬果不论,倒是都可以买上一点的。白霜,今儿出来,你带了多少银子在身上?”
“大概五两左右的散碎银子和铜板,还有两张五十两,一张一百两的小额银票。”白霜想也未想,便准确的报出自己身上携带的财务数量。
“恩,足够了!我听闻西市还有来自西域、大食等地方的种子,你们也给我买上一些,总之不拘数量,但凡西市有的种子,我都要,明白了吗?”空间里,也需要好好的丰富一下了,满空间全是佛豆,她都有些不想再种下去了。可一旦停止种植,那碗中的生命之水不但不会再增加,反而会渐渐的减少,如此逆天的东西,自然是越多越好的,一旦拥有过,又怎么容得了再失去呢?更何况,她还要为将来的后路做打算呢!
“明白!”白霜点头答道。
倒是崔妈妈还有些不太乐意,一张脸纠结得满是褶皱,叨叨的念道:“可是小姐,你要这些做什么啊?咱家自己的庄子上,什么种子没有,下回妈妈专门回去给你拿些不就成了,何苦要去买,还有那些番邦的东西,哪里养得活了。况且家中也没地方给你养啊,小姐……”
“好了,妈妈!”锦绣打断了她的念叨,搂着她的胳膊蹭了蹭,闷闷的道,“我既叫你们买了,自然有我的用处,待时机成熟,我会跟妈妈讲的。”
崔妈妈哪里受得了锦绣如此模样,自从她三岁开始学习礼仪,素日里都端着一副大家小姐的模样,除了前些日子躺在病床上,还真的很少如此亲近她,不由叹了口气,完全的妥协了。“好吧!拗不过你!”
“就知道妈妈最好了!”
“别窝在车中了,小心积了食,白霜,你扶着小姐下去走走,我把褥子铺好,小姐一会儿才好休息。”
锦绣在白霜的搀扶下,静静的走在布政坊的石板街道上,冬日温暖的阳光,晒得人有些昏昏欲睡,却也十分的惬意,整个人都感到分外轻松。
锦绣倒是舒服惬意了,可此刻余府和悦轩中,她的母亲萧氏,却正承受着来自她祖母柳氏寒意十足的‘拷问’:“萧氏,你竟然放一群男人进自家卧病在床的女儿的房间,丝毫不顾忌她的名声,究竟是如何想的?”听到下人回报此事的时候,柳氏都以为是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她怎么也想不通,作为一个母亲,竟然会如此的对待自己十月怀胎,差点儿舍了性命才保下来的孩子。那日她为着绣儿可能失了性命差一点儿陷入魔障的样子还依然历历在目,却不想转眼间,就做出此等事情来。
“皇长孙亲自上门探望,他是未来的帝王,爷和宸儿寅儿还要入仕呢,媳妇哪里敢开罪了去。更何况,跟他一起的,都是宸儿绣儿在书院中的学友,往常母亲您不是教导说,不必太过避讳的吗?”萧氏自己还觉得委屈呢!往常她拦着绣儿,不让她跟书院中的男儿关系太过亲近,也不乐意她常常去参与那些男女皆有的诗会等活动,婆婆丈夫都骂她迂腐,如今她倒是放开了,结果大家又都责备她不守规矩,连她一心为之着想的宸儿,都认为她做错了。
柳氏被她这话气得哭笑不得,差一点儿就要破口大骂,可良好的教养和习惯,叫她做不出这样的事情来,深深的呼吸着压下快要膨爆的愤怒,斥道:“偏心也要有个度,宸儿寅儿是你的儿子,可你别忘了,绣儿也是你的女儿。你这样利用她,心里就没愧吗?更何况往常我的情况跟那日能一样吗?往日里绣儿跟着她兄长去参加诗会,乃是正常的同学来往。可你放了一众男子进入的,是绣儿的闺房。好吧,就算不能拒绝别人上门探病,你总的叫人陪着吧!”
“媳妇有差人去叫了宸儿兄弟几个过去陪同的。”萧氏可怜兮兮的看着柳氏,小声的反驳。那模样,像极了被恶婆婆欺负的小媳妇。只是她的眼底,到底还是存了一些愧疚,为了丈夫和儿子,她的确有些对不起女儿了。
“哦!那我怎么听说,他们兄弟几个根本没进房间,只站在院子里等候!”提起这一点,柳氏更为生气,事情发生了这么久,自家大儿子和大孙子,不但当日只顾招待宾客,不曾到场为自家女儿妹妹撑腰,而后更是从未踏入过绣儿的房间一步,更没有递进去丝毫的关怀安慰之语。
如此凉薄之人,却是她的儿孙,也是她费劲了心思教养出来的。
实在是叫她感到心寒啊!
作者有话要说:更了,好累!眼睛都睁不开了……
顺便感谢miumiu童鞋的地雷,爱你,么一个!
------------
62最新更新
第061章:婆媳辩论,大失所望
除了丈夫,萧氏这辈子最骄傲的,就是这个有着乃祖乃父之风的大儿子,所以纵然他有错,她也愿意为他辩驳,可到底他在此事上确实犯下了错误,她说出来的话,就有些不那么理直气壮了。“宸儿,宸儿,是因为当日是他叫了绣儿去假山处,结果自己却因为喝了一杯酒醉倒过去,忘记了,才叫绣儿出了事,他觉得没脸去见绣儿!这才……”
“所以就眼睁睁的看着一大群男人闯进他本就身心受创的妹妹房间里,不加丝毫的阻拦,也不担心会坏了自家妹妹的名声?”柳氏怒极反笑,那笑容中,却泛着浓的化不开的苦涩和自讽。
儿子年纪轻轻就跟他父亲一样中了状元,孙儿虽然幼小,却已有才名,迟早还是个状元郎的料。为此,柳氏素来都是以他们为傲的。这么些年来没少在一众老姐妹中炫耀,引得人羡慕嫉妒不已。可临了临了,他们却在自家亲人被伤害之后,做出如此冷漠决然的事情来。更有甚者,那个叫她骄傲不已的孙子,竟然连自己犯下的错误都不敢去承担,事情发生了这么久,他就只一味的逃避,什么都没有做。不闻不问,当做一切都没发生一样。
他们,就是这样回报她的期待和骄傲的。
“她都那样了,还有什么名声可担心的。”萧氏委屈极了,也不满极了,可她却不敢向这个威严的婆婆倾诉,只垂着头,嘴里低声的嘟囔道。婆婆往日里虽然疼绣儿,可对宸儿这个长孙也是捧在手里怕摔了,含在口中怕化了的主,如今竟然为了绣儿,如此的贬低斥责他。这要叫他真的背上个不悌幼妹的名声,将来还如何出仕,如何在朝为官?难不成婆婆真的想要毁了他吗?
她的声音虽小,可两人不过就间隔几步的距离,这话柳氏自然听了个一清二楚,当下再顾不得风度姿仪,广袖一挥,一把将桌上的东西全扫了下去,那一整套的白瓷茶壶茶杯顿时稀里哗啦的碎了一地,吓得跪在地上的萧氏尖叫一声,跳起来朝后退了好几步,然后惊恐的看着柳氏,面色苍白娇弱,小嘴微微的张开,眼里泪水涟涟,端是一副被吓坏了的样子。
这声音也惊了屋外众多的仆人,她们纷纷交换着眼色,尽管大家都有些担忧,可想到之前夫人的吩咐,谁也不敢踏足正厅半步。
“萧,婉,媛!”柳氏咬牙切齿,一字一顿的喊着萧氏的名字。这是萧氏嫁进余家十几年里,她第一次唤她的全名,那语气中的怒气,让萧婉媛打从心底里感觉到一种彻骨的凉意,“这是你一个母亲该说的话吗?绣儿难道不是你亲生的?你摸着自己的良心问问,绣儿出了这事儿,你难道一点儿责任都没有?我把她交给你,你没保护好她,让她受了伤害倒也就罢了,毕竟你手上的事儿也不少,没法一直看着她。我理解你,也原谅了你。可你居然跟外人一样,如此的埋汰她!你……”柳氏再也说不下去了,她胸口不停的起伏,要深深的呼气吸气才能保持着不晕过去。然而脸色却骤然变得苍白起来,眼眶红通通的,想要流泪,泪水却仿佛已经干涸了一般,眼睛干涩涩的疼,却怎么也流不出一滴眼泪来。
这是一个母亲该说的话吗?自家的孩子受了伤,作为一个母亲,她不但不给于抚慰和保护,反而如此的对待,就是后妈,也不可能做得如此的明目张胆吧!
怪不得那般善良的孩子,都被彻底的逼成了一个心怀戾气和仇恨的人,怪不得对家人的百般依恋不过短短几月,就变成了无视和仇恨。
她还责怪她,怪她不该牵连无辜,将所有的人都一起恨了进去。直到这一刻,她才真正的明白,她的改变,不是因为遭受那般的侮辱,而是因为这些原本万般珍视她的亲人们的排斥和刁难。
可怜的孩子,老天为何要如此的折磨她,为难她?
“母亲,你怎么了,你别吓我!”看着柳氏方才的精神奕奕突然就萎靡了下去,在椅子上都坐不住,摇摇欲坠起来,萧氏吓得立即窜上去,扶住了她,焦急的大喊道。
房里只她们二人,连一个下人都未留,可方才茶具碎裂的声音和她的尖叫,外面的人肯定都听见了。若是母亲真的出了事,她就是跳进黄河里也洗不清了。
气死了婆母,就算她为余家生了二子一女,也绝对讨不了好去。
“滚,滚出去!你立即给我滚出去!”柳氏厌恶的甩开她的手,丝毫不领情,怒气冲冲的大吼。这个时候的她,根本没有丝毫的形象可言,嘶声力竭的样子,显得分外的狰狞。
她绝望了,彻底的绝望了。
老太太不待见绣儿,巴不得她死她能够理解,因为老太太打从一开始就摆明了她的偏心;家中的男子们不理解绣儿,希望她能以死明证清白她也能够理解,因为余家的男儿受的都是前朝那一套程朱理学的教育和影响;可连她这个亲母都容不下绣儿,她还能够再期望什么。
活了五十多年,自诩对人性看的十分明白的她,竟然连绣儿那个孩子都比不过,对他们,还抱着期望!
“哈哈……”可笑,真的太可笑了!
“母亲!”萧氏惶恐不安,十多年了,她从来没有见到过这个样子的柳氏,鬓发散乱,衣衫戎皱,面上表情丰富的叫人应接不暇,可眼中的悲凉和绝望,却让人看的心酸不已。
她从来就不聪明,不知道到底为何好好儿的母亲就突然变成了这个样子。可她也不傻,她很清楚的知道,有什么东西变了。而她更清楚的是,如果婆婆出了问题,公公、丈夫、儿女通通都不会原谅她。
她所有的希望和未来,都寄托在他们身上,在余府的荣耀中,她冒不起这个险。
她小心翼翼的推着柳氏靠在太师椅的椅背上,一边撩起裙摆就往门外跑,一边不顾形象的大喊着:“来人,快来人,去请个大夫来,快!”
门外踌躇了许久的丫头仆妇们听得声音,也俱是一惊,纷纷快速的往里跑去,心里担忧不已,夫人身子骨可是才刚养好了一点点,可别再出什么事了,二小姐如今可不是以前的面人儿了,她们受不起她的责难!
大门“砰”一声被推开,跑在最前面的,赫然就是柳氏最为信任的贴身妈妈李月娥。
一看到她,萧氏仿佛找到了主心骨一般,猛的停住脚步,抓着她,担忧的道:“李妈妈,快叫人请大夫,母亲突然捂着胸口,像是呼吸不上来一样!”说着,两行清泪就‘唰’的一声流了出来,可却丝毫不损她面上的妆容,只叫她的气质变得更为娇柔可怜。若是一个男人,此刻恐怕恨不得一把将她搂进怀中好好儿的安慰了。可李妈妈满心里都担忧着自家夫人,哪里顾得上她,垂了垂身便绕过她,继续朝里冲去。
这个时候,柳氏已经缓过气来了,只年纪到底大了些,之前又因为“一线牵”之毒差一点就叫她燃尽了生命力,纵然被救回,也伤了底子,此刻又大悲大怒了一场,身上便有些乏力,软软的靠在椅背上,面色深沉,不露情绪,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夫人!”李妈妈稍稍松了些气。其实她不赞成夫人单独与三奶奶谈话的,三奶奶是个什么样的人,之前又做过什么样的事情,她一清二楚。而二小姐在夫人心中的分量,随着因她遭受的苦难而起的愧疚,已经越来越深。二人交谈,势必会有争论,最后被气着的,绝对不会是那个没心没肺的三奶奶。可夫人不肯听,她还抱有期望,期望更多的人跟她一起来关爱二小姐,来温暖她渐渐冰冷的心。
“请三奶奶离开,我不想再见到她!”柳氏艰难的挥了挥手,低低的吩咐道。
“是!”李妈妈抹了一把泪,挺起身子,走向萧氏,恭敬的劝道,“三奶奶您先回去吧!夫人的病才刚好,精力有些不济,不能招待您了!”毕竟是婆媳两,关系也不能闹得太僵,李妈妈话中虽然有些刺,可到底还是给萧氏留了足够的面子。
萧氏却颇为踌躇,她打从心底里是愿意立刻离开的,从嫁进余家开始,她就对这个美名远扬的婆婆有些发憷,如今这感觉不但丝毫未减,反而更加的严重了,所以平日能不接触,她就尽量的躲避着。可如今婆婆被自己气成这个样子,虽然她并不认为自己有什么错,也不能如此一走了之,她可生怕会背上不孝婆母的罪名呢!听得李妈妈的话,就有些期期艾艾的道:“母亲有病在身,我身为媳妇,怎么能够躲懒呢!只是马上就午时了……”
“三奶奶,府上几百口子人还指望着您吃饭呢!夫人这里,就由奴才们来替您尽孝吧!”李妈妈自然明白她的意思,从善如流的接口回道。
“那我就先去看看,母亲这里,就麻烦李妈妈你了!”萧氏眼睛一亮,露出个羞涩的笑容,揉了揉手里的帕子,十分大气的说。说完之后,也不等李妈妈反应,更不用提去向柳氏辞个行,抬腿就走了。
出了门,方长长的松了一口气,朝暖阁的方向看了看,眼神里就含了些愧意,然而那愧意却也只是稍纵即逝,很快就恢复了常态,领着一长串的丫头婆子,坐上了肩舆,匆匆的离开了。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亲们的关心,最近某雪有些忙,晚上码字又码到很晚,确实没办法再回大家的评论,但是每一条我都有认真的看,等周末了,我再一起给大家送分,回评吧!
么么大家,更新了,睡觉去!最近瞌睡欠了好多啊!
------------
63最新更新
第062章锦绣回家追问始末
“祖母,我有事情想要问你!”掀开门帘,锦绣几乎是冲进了柳氏的房间,急切的说道。可绕过了屏风之后,却见柳氏面色苍白得近乎透明一般,静静的躺在床上。
那一瞬间,她仿佛又回到当日初次踏入这个房间时一般,突然就有些不知道今夕是何夕的感觉了。
“二小姐,你回来了!夫人已经睡着了,不过方才吩咐过小厨房给你准备几个爱吃的小菜,待会儿就送到你的房间去。二小姐方回来,还是去洗漱洗漱,歇歇劲儿吧。”一直伺候在柳氏身边一刻也不愿意离开的李妈妈赶紧迎了上来,压低了声音念叨着说道。
余家如今真可谓是多事之秋,各种繁杂的事情简直是层出不穷,夫人中了毒好不容易才将身子养的好了些,如今却又被气倒。二小姐呢,她性子虽不若以前,可却比以往更依恋夫人,若是她知晓了是三奶奶把夫人气成这个样子,还不知道会怎么难过呢!
“唉……”李妈妈心底长长的叹了口气,想要劝锦绣暂时离开,她是真的不忍看到她受伤的样子。
这见鬼的老天爷仿佛见不得人好一样,一次又一次的如此折磨这祖孙二人。
“李妈妈,祖母这是,怎么了?”锦绣抑制不住的浑身颤抖,冬月十三,是上辈子祖母过世的日子,她记忆深处,那一日的种种场景,前世倒是从未出现过,可今生,却从来没有忘记过。
她以为那么多的事情都改变了,祖母身上所中的毒也被解了,她的命运也就随之完全不一样了。可就在同一天,已经恢复了健康的她,再一次的倒下了。
难道重生一次,拥有那逆天的空间和生命之水,也挽救不了既定的命运吗?难道祖母还是要再一次早早的离开她么?
“二小姐你别担心,夫人没事儿的,休息休息就好了。”李妈妈见她这一副万念俱灰的模样,也不敢再坚持让她离开,赶紧抓住她颤抖的手,轻拍着安抚道。
“真的没事?”锦绣僵硬的转过头来,满怀希冀的望着李妈妈问道。
“真的没事,老奴保证!”
“那,祖母怎么会突然变成这样?”放下惊恐的锦绣,总算恢复了一些理智,“清晨的时候,她还精神奕奕的送我出了门,气色看起来也还不错,怎么才过了几个时辰,就变成了这个样子?”她板着一张巴掌大小的俏脸,毫不顾忌的将自己的不满和愤怒表现了出来。不过这话的语气,也着实严厉了些,好在李妈妈知道她是因为关心担忧柳氏,有着相同的心,即便听出了她话中的责备,也没有丝毫的不满,反而更加的欣慰。
夫人的付出,到底不是全部都喂了狗,至少二小姐懂,也全心的回报着。
“夫人只是被气着了,一口气没缓上来,就有些脱力,这才让她看起来气色有些不好,身子倒是没有问题。”李妈妈拉着她的手走向柳氏床边,含糊着将她的发病缘由一句话带了过去。毕竟她作为一个奴才,总不能对着小姐直言她母亲的过错吧!
可锦绣是什么人,她含糊的言辞和躲避的态度,已经让她心中有了答案,不由嘴角翘起一个角度,讽刺的笑道:“祖母见过母亲了!”这话不是疑问,而是肯定!
李妈妈一愣,她没想到自己刻意的避开不谈,却还是叫锦绣轻易的察觉到了事情的真相。她苦笑着点点头,让锦绣在床边的春凳上坐下。
坐在了床边,看柳氏的脸色,就更加的苍白憔悴,锦绣心疼不已,“都说过我已经不在乎、不奢求了,你何苦还要自己去找气受呢!”萧氏这个人,在上一辈子她就已经彻底的看清楚了,也彻底的死心了。就算是她的亲生女儿,你也永远不要期待从她身上得到像她对丈夫儿子们付出的那种感情,那只会叫你自己伤心失望,她还丝毫意识不到,甚至会责怪你无理取闹。对于她来说,丈夫和儿子们前途光明,没有丝毫阻碍的时候,她也许会分少许的爱给女儿,可一旦涉及到丈夫儿子,女儿随时都可以被她舍弃,毫不犹豫的。
可她明白,却不代表着祖母也能明白。
人,总是习惯不碰南墙不回头。人,也总是喜欢以己度人。在这些特性上来说,柳氏这个号称聪明才智与美丽温柔并存的女人也不例外。
她以为每一个母亲,都会将自己的所有孩子一视同仁,全心全意的去疼爱呵护他们;她以为每一个母亲,都会像她一般,疼女儿孙女儿多过儿子孙子,因为在她看来,她们人生中最轻松的,就是未嫁之前的那十几年。
所以她以为,萧氏跟她的心情是一样的,所以,她想多一个人来温暖呵护锦绣瘢痕累累的心。锦绣阻止过,她却不肯听,毅然的按照自己的想法去做了,然而她如此做,除了给她自己找罪受,任何结果都没有。
“二小姐你别哭了,夫人要是看到你这个样子,指不定该怎么心疼呢!”
哭?她哭了?
锦绣怔楞着抬手在脸上抹了一把,果然是湿漉漉的。
李妈妈拧了一条稠帕递给她,道:“快擦擦吧!别担心,夫人真的没事,午间时分已经请了大夫看过,大夫说药都无需服用,只保持着心境的平和,再好好休息几日,吃些补品就好。只是……”说到这里,李妈妈犹豫了一下,没有接着说下去。
锦绣接过帕子仔细的将脸上的泪水擦净,又将帕子盖在脸上轻轻的揉了揉眼睛,长长的叹了一口气,取下帕子递给她,接过她未完的话,有些苦涩的说道:“只是她心中到底是有了郁结,还是不肯放下吧!她总是劝我放下,叫我放过自己,可她自己,也根本就放不下。”自己好歹经历过一次,又曾经得到百年平和心境的时间,再一次经历虽依然有些伤心烦闷,到底还是很快就能想通,看开的。可祖母呢?余家如今拥有的一切,除了祖父的努力和奋斗,也离不开她数十年的苦心经营。余家的下一代,几乎大半都是在她的教导下成长起来的,可不过就是一个打眼,原本美好的一切,一夜之间就完全的变了个模样,换做是谁,大概都会心情郁结,无法排散吧!
“哎……”李妈妈也叹了口气,目光中透着复杂的神情,有心疼、有担忧、还有浓浓的不知所措。
她只是一个服侍人的老妈子,虽然在这和悦轩中有着旁人难以企及的威望,可这一切,却全都是夫人给的。有夫人,才有她的一切。若是哪一日夫人真的不在了,怕是整个余府都没有她的容身之地了。
她这猜测倒是丝毫不差,前一世柳氏过世之后,本来打算把她留给锦绣的,可那个时候的锦绣,对她们这些人一点儿记忆都没有,又十分听信萧氏的话,对她们也就十分疏离,从不亲近。不过几个月之后,就被萧氏找了由子,纷纷打发出去了。旁人倒还有地儿可去,只有李妈妈,她无亲无故,也就无地可去。最后还是求得丞相余定贤的许可,到余家祖籍成都,为柳氏守墓去了。
至于她最后的结局,就是锦绣也无从知晓,因为她从未关注过。
不过这一世因为锦绣的到来,一切都改变了。不说柳氏现在不会在今日这个她本来的“死期”离开这个世界,就是她真的不在了,锦绣也会将李妈妈留下来帮自己。一个打从八岁起,就跟随在柳氏这个当了几十年主母的人身边,在余府里生活了数十年的人,她的能力和阅历,毋庸置疑。
这个时候,沉睡中的柳氏大概被她们的说话声吵着了,眉头拧起,眼皮颤动着,睁开了眼睛。“咳咳……绣儿回来了。”
“恩。祖母,我吵醒你了!”看着柳氏眼中红红的血丝,锦绣的心不由一揪,语气就柔了下来。
“没有。我也睡得够久了,扶我起来吧!”大概是因为曾经在床上躺了两个来月的时间,现在柳氏只要一醒过来,即便身上并无太多力气,也不乐意再躺着,总觉着浑身都酸疼,只有坐起来,才会好些。
在李妈妈的帮助下,锦绣扶着柳氏坐了起来,背后垫着软软的抱枕,靠在床头上。
柳氏揉了揉自己的额角,看着黢黑的窗外,有些错愕,“月娥,什么时辰了?”她明明没睡多久,怎么天都黑了?
“回夫人,已经酉时末了。”
“怪不得有些饿了,绣儿用过晚膳没,再陪祖母用一些吧!”柳氏笑了笑,拉着锦绣的手,放在她手心里,另一只手爱怜的拍了拍。只她的目光,却并未直视锦绣,像是要隐藏什么情绪一般。
锦绣反手握住她,道:“我也方才回府不久,正等着祖母一块儿用呢!”
“这么晚了,你才回府?”柳氏有些惊讶,华清书院下学时间是申时中,书院所在布政坊余府所在的普宁坊同处于皇城西面,一个在九宫格的右下,一个在左上,马车行驶,最多两刻钟便能到,而现在已经过去一个半时辰,她却说才回不久。
“书院发生了一些事情,等稍后用过晚膳,绣儿还想跟祖母好好谈谈呢!”
作者有话要说:恩,更新了!
------------
64最新更新
第063章书院大火 冰山一角
惠泽二十三年冬月十三,是一个值得纪念的日子。
前一世的这一夜,柳氏带着浓浓的不甘和深深的绝望离开了这个世界,只给她疼爱的孙女留下了一句忠告的话和一群忠心的仆人,可惜她的孙女儿辜负了她的期望何嘱托。将她的话抛之脑后,将她的仆人们交给了别人处置,一个未留。如果那个时候的她在九泉之下有知,也许会更加的不甘和绝望吧!
而今生的这一夜,她们祖孙二人却秉烛彻夜长谈。余府和悦轩正房的灯火一直到亮到五更天也没有熄灭。尽管很多人心存好奇,却没有人知道她们到底说了些什么,只是从那以后,但凡有眼睛有感觉的人都能够发现,这祖孙二人之间的相处,少了以往那种很轻易就能察觉的疏离与客气,多了一些淡淡的,却叫人看着就心暖的孺慕之情。仿佛经过了这一次夜谈,就解开了梗横着的心结一般。
同样也在这一夜,华清书院水月轩那场本该在来年正月二十八才会燃烧起来的大火,提前了两个多月发生。那熊熊的大火,映得皇城根下的天都比别处更亮,那喧嚣的救火声和竹木材质为主的房屋燃烧时发出的爆裂声,宣宣扬扬,几乎响彻了整个的长安城。
锦绣的到来,改变了一些事和一些人,也影响了一些事和一些人,例如柳氏的生命延续,例如余定贺的悲惨遭遇,一切都跟前世不一样了。然而也有很多原本应该发生的事情,早晚还是会发生的,改变的,不过只是时间,例如柳氏的提前中毒,例如谢家的提前灭亡,好像全部都无法避开,总是要在合适的时机里,就暴发出来。
冥冥之中,仿佛有一只谁也看不见的大手,在操纵着众人的生活和命运,叫人无从躲避。
第二日清晨,崔妈妈将一切都准备好之后,才发现锦绣到此时都还没有动静,便将手上的事情交给几个小丫头,自己脚步匆匆的往正房走去。正巧遇上听了消息准备进门报给夫人知晓的李妈妈,她慌忙迎了上去,脸上堆满了笑容,道:“李姐姐,这,夫人和小姐还未起身吗?这都卯时末了,书院辰时三刻便要闭门,再晚一些怕是进不去了。”
“崔妹妹别着急,书院出了事情,今儿个临时放了假,不用去。”李妈妈叹了口气,安抚的朝崔妈妈笑了笑,道。
“啊!”崔妈妈惊讶的张大嘴巴,奇怪的问道,“小姐这才复学一天呢!书院出了何事?”
“哎……一言难尽。回头我再跟你说,夫人已经醒了,我还得先去禀告夫人一声。”想到传来的消息中形容的惨烈,李妈妈心中有些不是滋味儿,加之夫人一早便在等消息,自然就没有跟崔妈妈分享的兴致和时间了。
崔妈妈原也是柳氏身边伺候的丫鬟,虽比之李妈妈等人显得愚笨了些,却也是知道柳氏的脾气的,加之她本就是个知分寸的,哪里会看不出李妈妈的急切和焦灼,便开口催促她:“那李姐姐你快去吧!我熬了小姐爱喝的珍珠薏米粥,这就去端过来,伺候夫人和小姐一起用上一些。”说完,自己就回身离开了。
李妈妈也顾不得她,撩开正房的门帘走了进去。虽然睡得晚,此刻柳氏也已经清醒了,抱着被子斜斜的靠在床边,看着还睡得正香的锦绣发着呆。
“夫人!”
柳氏抬起头来,像是询问又像是确认的说道:“是谢家出事了吧!”
“是的,夫人。”也许因为年纪越大,心就越软,李妈妈想到来人描述的那个场景,面上就露出个不忍的神情,却没有丝毫犹豫的对柳氏说道,“大概在昨儿个晚上三更天时分,谢山长全家所居的水月轩燃起一场大火,起火点就是谢运山长的书房,昨儿个二小姐去过的地方。因为整个院子里事先都倒满了松油,谢家人也仿佛都中了迷药一般,起火之后全无反应。那场火一直燃到方才才被扑灭,可整个水月轩,也都几乎成为一片废墟,点滴不剩了。谢家上上下下一百二十四口人,无一存活。据来人所报,从废墟中找出来被烧得焦黑的尸体,摆了一地,全部烧得面目全非。”
柳氏眉头紧紧锁起,好一会儿之后,才神思不属的问:“老爷昨儿晚上,有没有回府?”那声音中,带着一点微微的颤抖和期待。虽然心底已经有了明确的答案,可她依然还是奢望着是自己想错了。
可惜,李妈妈的摇头和回答,将她所有的期望彻底的打破。“没有。据说老爷应同僚邀约,去了荥阳侯府饮宴,因为时间太晚各坊门都关闭了,便歇在了胡家外院,今晨同荥阳侯还有那些一起饮宴的大人们一起,直接去了宫里上朝,并未回府!”
“你出去吧!”柳氏无力的挥手,目光又落到依然熟睡的锦绣脸上,露出个自嘲的笑容,自言自语的道,“亏得我活了几十年,还没有你一个孩子看的清楚,你这祖父,果然是个狠得下心的人,对盟友,都下得了如此狠手。呵呵……哈哈……”她的笑容中,满满的苦涩,眼眶里也盈满了泪水,却倔强的不肯落下来。
谢家的结局,让她升起了一股同命相连的悲哀。
相处三十几年的丈夫,她曾经自认为很了解,也自认为能够轻易的将其掌控于手心的男人。到了最后,她才发现,原来从头到尾,他的爱情他的纵容他的呵护他的一切,全部都只是在演戏,自己不过是他的舞台上,一个自以为是的小丑,被他当成傻瓜一样玩儿的团团转。而如今,因为绣儿的事情,他已经连戏都不肯再演下去了。因为天底下的人,都知道他是一个对夫人忠贞不二的男人,因为柳家所有的一切力量,已经完全的被他收拢,包括她的兄长侄儿们。
他所有的目的都达到了,自己这个让他实现目标的棋子,已经再没有了利用的价值,可以毫不犹豫的抛弃了,如同刚被放弃的谢家一样。
“祖母,你怎么哭了?”灼热的泪滴,烫在锦绣的脸上,让她从睡梦中醒了过来。一睁眼就看见自家祖母低垂着头,神情茫然,心如死灰的样子,那一滴一滴仿佛无意识落下的泪水,叫锦绣莫名的就觉着心酸。忙伸出小手,为她拭泪,口中急切的问道。
“我没事。”柳氏轻轻的吸了吸鼻子,将泪水强咽回去,微微笑了笑,抓住她的手又塞回到被窝里,嗔怪道,“快把手放回去,大冷的天,别着了凉。”
“天亮了,我得起身了,还得去书院呢!”锦绣却并不因她的话继续窝在被盖里,反坐了起来,拿过床脚处被烘得暖暖的衣衫,往自己身上套。顺嘴又问道,“祖母,你为什么事情难过?”哀莫大于心死,祖母如今即便是在笑,都掩藏不住那股子悲伤绝望的感觉。
柳氏欣慰的看着锦绣自己着装,仿似无意的说:“不用去了,今儿个不用去了。昨晚书院水月轩被焚,谢家一百二十四口全部罹难,无一存活。所以,全院休假。昨儿个歇得晚,起来用过早膳,回去再歇息一会儿吧!”
世家女子,自来就是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主,可柳氏却要求自己的女儿孙女儿,即便不常动手,却也得学会了打理自己的一切,以防将来如果出了变故,至少她们还能够照顾得了自己,不会那么轻易的就被碾落成泥。
不得不说,她的思虑,比之余定贤等人,更加的长远。
余定贤所做的一切,都是以成功为前提的,在他的认知里,不成功便成仁,没有任何的退路。而柳氏,却在打算着若是将来失败了,她的孩子们,要如何的自保,如何的活下去。也许这就是他们夫妇二人的不同之处吧。
“水月轩大火?不是……”不是应该在两个多月以后才会发生的么?如今谢家谋反之事都还未在长安城里传扬开来,大家根本都不曾知晓。谢家和谢运的路,也根本还未曾走到尽头,看他昨日还想着控制自己要挟祖父和求取燕王的庇护的行为,就知晓他还抱有希望,还企图逃过这一劫。这才刚过了多久,他怎么可能突然之间就绝望得引火自焚了呢?锦绣不敢相信,她差一点就惊讶的将这个事实喊了出来,却突然反应过来,生生的住了口。可她的异常,还是叫柳氏看出了一点端倪。
“怎么,你知道?”她都是方才才知晓的,绣儿如何能知道?
“不。”锦绣摇头否认,“昨日我离开水月轩之前,谢运还在求燕王庇护,燕王虽未曾答应,可他不像是这么轻易就放弃的人,否则他这几十年,如何稳坐华清书院山长之位,如何控制得了那么多的人为他卖命?除非……”除非是有人完全的断绝了他的希望和他的退路,让他再无路可退,无法可想,彻彻底底的将他逼入绝境。
突然之间,锦绣想到了那个人是谁,也明白了祖母方才是为何而哭。
余定贤,你的手段果然不凡,你的心,果然够毒辣。
“祖父昨夜去了哪里,祖母知道么?”锦绣下床,穿上厚厚的棉鞋,抬头望着柳氏,问。
“荥阳侯府!”柳氏坦然答道。
“荥阳侯胡家!”怪不得前一世知道她失贞真相的老太太和母亲不论如何的反对,祖父和父亲都坚持要她嫁入胡家为世子妃,原来早在这个时候,胡家就已经跟余家联盟了么!那么兄长娶安国公孙家嫡女为妻,弟弟与忠山侯韩家嫡女定亲,目的也同自己嫁入余家相同么?
但从表面上看,三侯两公四王爷,九大权贵,就有四家与余家是直接的姻亲,至于其余几家,也都或多或少的与这四家有姻亲关系,牵扯不断。
这张大网,竟然被他编织的如此大,覆盖得如此宽广,她是不是该赞扬他的厉害啊?
作者有话要说:最近大家都不留评了,这是为神马啊?
对手指,亲们,俺需要你们的花花,请用它淹没我吧!阿门……
------------
65最新更新
第064章谢家结局书院大比
“对,就是荥阳侯胡家。参加昨夜饮宴的,还有守东王、镇北王、安国公、忠山侯、锦乡侯和你舅公定国公,当年太宗敕封的九大世袭罔替爵位的家族,你祖父就收拢了七家。现在你知道了,昨夜我与你说的那些,不过是你祖父手中掌握势力的十之一二而已。各个世家权贵,对太宗皇帝制定的律法条令不满之意已深,即便没有你祖父,也早晚会反的。更何况他抓住了别人心底最真切的欲望,许诺将来为他们加官进爵,不因为宫妃的地位,限制其娘家人的权利。绣儿,你要知道,对于爵位显赫的家族而言,权利,才是他们最想要的东西。如今,就算我们余家想退,也没有任何的退路了,他们不会允许的。可惜你祖父往日里看不开,在谋求利益的同时,还想保有一个清朗的名声,还想着等大事得成以后,继续坚守太宗皇帝制定的律令。他们怎么可能允许,所以,你祖父的一世英名,瞬间毁在了燕王手中。若非如此,光凭燕王一人之能,那般难堪的消息怎会无法传至余家,你祖父何至于……我们下不了船了,绣儿,除了成功,便是一死。你祖父当日遭受的侮辱,和谢家在一场大火中的灰飞烟灭,就是前车之鉴!他若是安分一些,不打着胁迫了你去投诚燕王,出卖大家的主意,也不至于落得个葬身火海,家破人亡的结局。好在仅仅只有谢运一家遭此厄运,谢家本族并未受到牵连,总算是伤筋没动骨,还有再复起的希望。”柳氏有些感叹,为着余家不得不硬着头皮走下去的茫茫前路,为着谢家数千年几经变故的命运再一次降临。
“不,谢家这一次,彻底的完了。”想到前世那座让世人恐惧万分,轻易无人胆敢踏足一步的荒凉死城,想着那传说中染红了一座城池的鲜血,锦绣目光通红,言辞灼灼的反驳道,“他们不会放任谢家再次兴起的,谢家完了,连出嫁的谢家女和身体里流着谢家血脉的孩子,都不会留下一个。祖母,祖父的狠,超出了你的想象。”
“谢运全家已死,谢家其余人根本未曾参与过此事,亦不知情。绣儿,你对你祖父有偏见,他即便再狠,也从未做过滥杀无辜的事情。”就算再失望,柳氏也依然相信她的丈夫是个本性良善的人,可她却不曾想,谢家被诛杀的那一百二十四口人里面,难道就没有一个无辜的人吗?
自己手上沾满了鲜血,却要标榜为不杀无辜之人的良善人,简直就是一个天大的笑话。
锦绣沉默,她不想与她争辩,她知道要祖母那么快的将心思转变过来并不容易,即便她内心深处已经彻底的明白了余家这些人的本性,也习惯性的去相信他们。毕竟到底是她的爱人,她的亲人,她未曾经历锦绣经历过的一切,没有被伤至绝望,哪有那么容易舍弃他们?
一切,都需要时间。
当日午时,府外传来消息,今晨朝堂上,丞相余定贤以谢运畏罪自尽为据,上书列举谢家谋反证据一百零八条,直指其狼子野心,泣血叩求陛下以天下为重,毋要纵容此等谋逆之人,否则大唐江山危矣!朝堂上附和者众。陛下最终无奈纳谏,下旨燕王亲率五万大军,屠尽南阳城,鸡犬不留。
一时之间,长安城里议论纷纷,许多三品以下官员站出来,指证谢运对其子女下毒,胁迫他们为其行便利之事,为保住孩子性命,他们不得已对谢家所提要求诸多通融,此刻谢家终于得诛,他们愿站出来指证谢家并坦承自己的以权谋私,恳求陛下降罪,无论如何的惩处他们都甘之若饴,只求能够寻得良医,解除儿女痛苦。
但凡稍注意些的人们都能够轻易的看出,这些控诉子女被下毒的官员品阶虽不高,但大都身居各部要职,是手里真正掌握了实权的人。
谢家谋逆之事,更是证据确凿,无可辩驳。
当然,在燕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围城、破城、而后屠城之后,在从谢家出来的女子和她们所生养的子女纷纷以各种不同的意外销声匿迹之后,也再没有一个人能够站出来,也有资格站出来辩驳。
大理寺卿易澜以案情未经查证,就贸然处置为由上书请暂缓处置,也被御史弹劾与谢家勾结,有谋逆之心,最终被陛下下旨勒令闭门思过一月,其余人等,更没有那么勇气再对此事有过多置喙。
谢家谋逆大案,未经审理,只因一折奏本,一堂朝会,便成为了定案。只用了短短一月的时间,就彻底的成为了历史,只存在史书和人们的津津乐谈之中了。
而华清书院,并未因为少了一个山长而改变太多,在水月轩旧地被清理干净,谢家人的尸体被运至城外乱葬岗掩埋之后,就调任了华阳知府,惠泽十一年登科的探花郎闵浩然为山长,打理书院一切事务。
闵浩然,徽地乡绅出身,在当地自幼就甚有才名,二十五岁一路过关斩将,被当今钦点为探花郎,因其面相清俊,陛下曾笑言赐其与公主成婚,然其以“糟糠之妻不下堂”为由拒绝,深得朝堂内外赞赏。此一十二年,曾任晋阳平江县令、徽州同知、徽州知州、华阳知府,直至突然调任华清书院任山长,一路可谓是平步青云,堪称传奇。
大唐官员考核升迁制度十分严格,他能够有此际遇,其才干自然也不容小觑,进京不过五日,书院便复了课。
待余家之事渐渐平息,时间的刻度已经指向了腊月十五,书院一年一度的大比的时间。
在这一日,有年满二十的男子和年满十五的女子分别举行加冠及笄之礼,这一日,将诞生新一轮的才子才女,他们将捧着属于自己的桂冠,傲然的走出书院,从此开始过上真正世家子弟、大家闺秀的生活,再不用每日纠结于早起上课,晚间作业等烦心的事。
作者有话要说:不知道是被一杯香槟干翻了,还是因为胃病犯了,吐了好几次,一直坚持着写,到这会儿,实在坚持不住了,先更新两千字,明儿个如果好些了,就更新至少四千字,亲们请见谅!
么么大家……
------------
66最新更新
第065章书院学友大比开始
腊月十五,是华清书院每年的大比之日,相对于平日教授教员们的测试,这一次的大比,是当着全书院师生的面,并允许学生亲友见证而进行的,目的自然是确保公正不徇私,是以场面自然也浩大庄严得多。
许多名不见经传的少年少女,也就靠着这样的大比脱颖而出,最后或成为国家的栋梁之才、陛下的股肱之臣,或称为淑女典范、或嫁入高门大户。例如新任的山长闵浩然,例如前燕王妃付文娟。
是以,许多寒门或门第稍次一些人家的子女,便将所有出头的希望都放在了属于自己那年的大比之日上,日日苦读练习,精心准备十数年,就等着扬名的这一日了。
辰时末,华清书院东北角,文体馆。
文体馆总占地面积大约五亩,分为文艺馆和体育馆,华清大比考校的是诗书礼乐等风雅的才能技艺,地点自然就是在文艺馆了。
在教员的带领下,锦绣跟随着人流,朝曾经见证了她辉煌和优秀的文艺馆走去,待那风格怪异的蛋形房顶映入眼睑时,她心中升起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怅然之感。
这么多年过去了,锦绣依稀还记得,当初的自己,是怀着怎样的一种心情,踏进这个每年必到一次的地方。也同样十分清晰的记得,当自己成功的打败了所有的对手,登上那每年给予女学同龄学友唯一的一个宝座,捧着银光四溢的莲花灯台时,心底涌动着的骄傲和满足。如今的自己,即便再挣回来同样的荣誉,她还能有当初那样的感情么?
“我怎么会骗你,从今年开始,一定会加设八个铜座。”一个突然大声起来的自得声音,惊走了锦绣的怅然。她不由暗暗嘲笑自己的多愁善感,抬眼望去,说话的是一个挽着双丫髻,身着翠绿色斜襟夹袄,下配同色筒裙,走动间,露出里面粉白色夹裤,显得十分娇俏可爱的小姑娘。
虽然看不到她的脸,但只听声音和说话的语气,锦绣便知道,她就是那个私底下有着“大嘴巴”称号,左都御史关静腾的次女关芳雯。与她一张口就停不住话的父亲相同,这个姑娘想要说什么的时候,你若不让她说完就打断,保管她要一直说得你叫救命不可。学友们给了她这样一个称号。并非说她嘴巴长得大,更不是说她保守不了秘密,单纯是因为一说话就闭不了的小嘴而已。不过除此之外,这倒是个善恶分明,性子爽利的好姑娘。可前世的锦绣虽与她同龄,却早早被教育得恪守规矩礼仪,一副淑女做派,同爱说爱笑爱闹的关芳雯自然走不到一起去,是以并不熟悉。若非她记忆力惊人,又因空间的关系,将前世经历过的一切都再一次清晰的印刻在她脑海里,她也不能第一时间就听出来、想起来她是谁。
“啊,芳雯,我真的以为你是在哄我玩儿呢!你说的是真的吗?你怎么会知道的?还有,为什么要增加铜椅啊?”关芳雯身边比她高上大半个头的小姑娘听到她如此说,立即惊讶的叫起来,并连连的问道。她这一惊叫,将周围大部分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了她身上,那灼灼的探知欲,叫关芳雯和正走在她们身后的锦绣都有些如芒刺背的感觉,可这姑娘,却像是十分自得一般,带着完美的笑容,频频朝人示意。
周围人见状,又赶紧转开目光,纷纷懊恼不已,怎么上了这么多次当,还次次被她的惊叫吸引?
锦绣也有些好笑,她这像是皇家园林里那百鸟园中开屏孔雀一般的神情,不论多少次的展现,总是屡屡叫人忍俊不禁。
曹凤乔,工部尚书曹国强唯一的女儿。曹国强本是贱籍出身,却在一次机缘巧合之下救了杨家家主最为疼爱的庶女杨冰洁,然而也因此毁了她的名声。杨家与谢家同为千年大族,怎容得下这样的女子?可到底是家主最为疼爱的女儿,也不忍心将她处死或叫她青灯古佛的了此残生,遂运作之下,改了曹国强的出身,许诺只要他能科举出仕,便将心爱的女儿下嫁并在官场上一力扶持他。曹国强倒也争气,只在幼年时跟着私塾先生念过几年书,却在埋头苦读两年之后中了个进士,名次虽不靠前,却也是十分难得的了。于是出身改了,官职有了,还娶了个名门出身并且千娇百媚的大家小姐为妻,曹国强的人生,像是突然转了一个弯,面前全是平坦的大道,一望无际。
可惜上天是公平的,他得了好处,自然也要牺牲一些重要的东西。杨家这样的家族,杨冰洁一个姨娘早逝,只能在嫡母面前求生存的庶女,却越过了嫡出的姐妹,独得了父亲的宠爱,旁人怎能容得下,她就算再精明,也免不了要受些算计。嫁人十二年,三十无所出,按理曹国强可以纳妾生子,可杨冰洁是个醋性极大的女子,杨家的地位又在那里摆着,曹国强一路的平步青云,少不了杨家的扶持,他不敢逆她的意。
一直到四十几岁,调养了近二十年,年届三十七岁的杨氏才开了怀,可惜生下来是个女儿,又因年龄太大,难产坏了身子,再难孕育了。可曹国强依然没有纳妾,只将这个女儿如珠如宝的疼爱宠溺着,打算将来让她招赘,延续曹家香火,哪里料到最后养出来这么个性子。当然曹家人并不认为她有什么不妥,不过是喜欢旁人捧着关注着罢了。
锦绣能够这般清楚她家的事情,还是因为四年之后,曹凤乔以十三稚龄,便与一街上偶识的江湖剑客相恋,只因对方时时刻刻甜言蜜语的哄着她,日日不离的追随着她,便以为这是她的良人,寻死觅活的非要嫁人,闹得满城风雨,并大放厥词道是前朝女子十三即可出嫁,太宗偏偏要改成十八,实在是个大昏君。结果被一旁看热闹的御史听了个正着。
合该曹家倒霉,曹国强在家是个窝囊,官场上确是十分硬气的,那么巧这个御史曾经受过曹国强的气。这样的话,私底下抱怨几句,没让当真那就什么事儿都没有,可被御史一本奏折给参到了皇上面前,那可就是抄家灭族的大罪。到头来不但曹国强贱籍的身份被挖了出来,连杨家都受了很大的牵连。
当然此时这些事情都还没有发生,曹凤乔也不过只是一个稍稍自傲了一些的小姑娘而已。
“上个月底我爹生辰,山长就去了我家与我爹饮酒,我哥作陪时听到的。山长说,每年只让众多的学子去争夺银座,虽能选出诗书礼乐皆精的才子才女来,却将专精的人才给埋没了。我爹就给了他这个建议,除了比出银座的归属,再分别设置四个铜座,选择出专精琴棋书画四艺的才子才女。将来,专精棋艺的你,也能夺得一个位置了。小乔,你开心不开心?”因两人生辰最是相近,关芳雯只大曹凤乔两天,她们从入学开始,关系就很好。关芳雯一直都是一个十分照顾妹妹的好姐姐,一心为曹凤乔着想。
曹凤乔展开一朵大大的笑容,点点头,仿佛已经坐上了象征着棋艺专精的那把铜椅,拿到了那盏铜质的莲花灯一般,道:“恩,到时候,你就是棋艺大才女的姐姐了,芳雯,你开心不开心!”
“噗嗤……”周围一直竖着耳朵的小姑娘们都忍不住的笑出声来,连锦绣也抬手用绣帕遮了遮嘴角的弧度。
“咳咳……”文艺馆大门口,静立的冯语嫣教授清了两下嗓子,瞟了一眼笑得乱了队形的众人,目光有些凌厉。正笑得乐不可支的小姑娘们立刻惊若寒蝉,端正了抬在胸前的手,踏着小碎步,文雅的往馆里走去。
锦绣也收了笑容,抬眼望向馆内。
一切都跟记忆中毫无差别,呈长条形的房舍和高高的屋顶,让整个馆里显得十分空旷宽阔。一进大门,正对着的便是修缮的分外大气张扬的弧形舞台,舞台正中,淡灰色的幔帐自高高的屋顶垂挂而下,坠在幔帐边儿上的垂絮随着大门口灌进的风微微飘动,曼曼轻舞的意境,将庄严的舞台也映衬得也柔和了几分。
与往年舞台上只置“才子”“才女”遥遥相望的银质莲花座台不同的是,今年,在两个宝座的两侧,果然如同方才关芳雯所言,各分置了四个矮上一些的铜质座椅,众星拱月一般,将两个华清学子梦寐以求的银色宝座围在中央。看着那两百年过去,却依然还光洁如新,散发着幽幽银光,太宗亲自浇铸的莲台座,想到那上面坐着的滋味儿,锦绣不由扯扯嘴角,淡淡的笑了笑。但凡坐过那宝座的女子,恐怕没有谁会将坐上宝座时的真正感受告诉别人,这算是华清一个约定俗成的规矩吧!当然,也有可能是大家都不好意思说。
从大门至舞台之间,大大的空间里安置着数以百计固定的书桌和座椅。以正中宽约七尺的走道为界,男西女东,按学子们不同的年龄和班级,从大至小,依次向后,划分出一个个大小不一的范围,这也是二百年来的另一个约定俗成。
每每热热闹闹的送走一次毕业离开的学姐学兄们,自己所处的位置便依次的向前移动一次,一直到坐到最前端,接受考校检阅,然后彻底的离开这所占据了他们全部童年和少年时期的书院,走向未来的人生。
按自己入院时就定下的学号,找到相对应的座位,学子们以自己最为优美傲人的姿态,纷纷落座。
巳时正,大比正式开始。
作者有话要说:真对不住各位支持某雪的姑娘们了!
因为某雪的身体原因,断更了两天,不过某雪身体好些,就立刻码字更新了。后面,会坚持着日更,也许人品爆发,就双更也说不定哦!
当然,人品的爆发,需要的是亲们的支持。
所以,收藏、评论、订阅,作收、霸王票票神马的,不要大意的,都来吧!
么么大家,更新,睡觉了!明天领导视察,要早点儿去!哎……
------------
67最新更新
第066章改变规则 比赛变故
高高的舞台上,身姿匀称,面相清俊的新任山长闵浩然面带微笑,仿若宠溺子女的父辈一般,和颜悦色的一一扫过台下端坐的学子们。
与书院留存的记录来看,今日到场的学子并不齐全,那些站出来指证谢运下毒的孩子,一个未到。在当今的督促之下,太医院只用了五天时间就将断肠散缓解之药制出,然而解药,却依然没有丝毫的进展。而那些因为孩子中毒听命谢运而导致全家中毒而不得不为谢运所用的官员们,也已经一一被处置。如今朝堂上,空出了许多的位置,等待着明年初的科举来填充。而每次科举出仕的,大半都是至华清书院走出去的。
可惜的是,谢运的所作所为,让无数的人才凋零了。当年太宗建立华清书院的初衷,已经彻彻底底的被他破坏。可谢家谋逆之事太过突然,很多人都没有反应过来,作为继任者,闵浩然心中十分无奈,如果可以,他真的不想接手这个大烂摊子。
可惜圣命难违,他也只能硬着头皮上了。都说新官上任三把火,他上任的第一把火,就要在今天烧起来。一切的成败,就看今日的大比结果了。
清了一下嗓子,他开口说道:“我是闵浩然,华清书院新任的山长。初来乍到,还请各位学子多多关照。”仿若卖艺一般的说辞,顿时让台下的孩子们有些忍俊不禁,不过在他们心目中神圣而又庄严的文艺馆中,他们即使想笑,也努力的忍住了。只微微翘起的嘴角和一双双晶亮有神的眼睛,昭示着他们的心情。
闵浩然,太子殿下的死忠,前世祖父屡次在家中提及此人,说他是一个表面不羁,内里却十分精明老道的人。言辞间颇多推崇,却又仿佛对此人十分不喜,态度很是矛盾。前世锦绣不理解这种矛盾,可今生已经察觉到余家隐藏着的身份和目的之后,自然明白了他的心态。
欣赏的人不能为自己所用,那他的优秀,自然就成为了绊脚石。可毁掉,又着实太可惜了些,怎能叫人不纠结,不矛盾呢!
“咱们书院每年参加大比毕业的学子,就有二百来位,这就争夺两个银座,看起来真的有些僧多粥少的味道啊!这不,我禀明了陛下之后,让人加上了几个座位。”闵浩然回身点了点那八张铜质的座椅,目光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促狭,又接着说,“只要有才能的,你都可以上来坐一坐。至于这个才能嘛,琴棋①38看書网院必修四艺,想必大家都不陌生。我们就选专精这四艺的。只要你专精一艺,能够打败所有学友,你就有资格登上舞台,坐在诗书礼乐全才的身边。当然,如果你的专精,还能叫银座得主也甘拜下风,你就可以夺了他的银座自己坐上去哦!”他眨眨眼,语气中满是引诱的意味,引得台下毕业班的众多学子不由都升起了些许希望,所谓偏科,居然能够将全才赶下宝座,真是太……叫人期待了!
往年的大比,采取的可都是淘汰制,高达半数以上的淘汰率,让很多学子眼睁睁的看着自己以分毫之差落败。只有闯过一道又一道关口,将学友全部甩在身后,才有资格踏上银座。专精某一艺,根本毫无竞争力,也许一入场,就成为淘汰掉的那一个。而现在,居然改了规矩,出现了转机!怎么能让他们不欣喜若狂呢!毕竟这个世界上,全才总是比专才要少得多,就连大半以上的银座得主,也都只是侥幸获胜的,也真正在所有才能上都领先的,很少。当然也不是没有,例如太宗深爱的武圣皇后,例如当年风华绝代的柳烟,例如前世的锦绣。武圣皇后离世人的距离太过遥远,而余家的祖孙二人,却是实实在在看得见的真正的第一才女,也正因为如此,她们在长安城中的名气才会更胜。
闵浩然的这一改革,对于很多人而言都是一个惊喜,可他真的有如此好心吗?
“不过嘛!作为哥哥姐姐,咱们得对弟弟妹妹们好,自然不能让他们只能坐在这里看热闹,是吧!今儿个只要是书院的学子,哪怕是今年才入学的初年级,都可参与大比,只要能够打败所有的人,也有资格坐上银座。”劲爆的消息一个接着一个,原本大比的规矩已经被改的面目全非,学子们虽有些不太适应,不过托谢运的福,大家已经被锻炼的宠辱不惊了,倒是没有丝毫的异议。其实就算有异议,他们也不好说啊!低年级的自然想出出风头或者试试水,能够获胜自然是好,不能也不丢人,而且尝试过一次,下一次指不定自己就出头了呢!毕业班学子更是不好拒绝,他们总不能让别人说他怕比不过弟弟妹妹们吗?都是官家出身,大家也都有着自己的骄傲,怎么能够允许自己示弱呢!
于是,新的规矩,就因为闵浩然的几句话,定下来了。可惜的是,就因为他如此的激进,叫他准备了许久第一把火,被彻底的浇熄了,谁叫他运道不好,遇上了重生的锦绣,而且还是个“美名远扬”的“女贞子”呢!
因为这个消息,真的是叫锦绣眼前一亮了。她其实根本就不想再入书院,她的前一世,大半的岁月都在此度过,却没有找到一个真正可以交心和交托性命的朋友,所谓的“闺蜜”,不过都是打着各自的小心思,维持着表面上的和谐关系。前世她不了解,还对人抱着些许希望,成为鬼魂之后,还四处去探望那些出嫁的友人们,可惜她看到的,都是一些丑恶的东西。而今生,原本的友人一个未曾登门的待遇已经叫她彻底的明白,就再也不想将生命浪费在她本已经厌倦的书院生活中,浪费在小孩子们的勾心斗角里了。可祖母执着于“长安第一才女”的名号,希望她能够借此洗刷原本狼藉的名声。
她虽有些嗤之以鼻,却也感念祖母一心为她的心情,愿意因她的爱重而妥协。
如今竟然这么快就有了一个两全其美的机会,她怎么可能不把握住呢?早一些将桂冠带回,就可以早一些离开这个她并不留恋的地方,真的是一件好事啊!
这一刻,她是真真有些喜欢起这个新任的山长了。
闵浩然林林总总的将规矩一一说明之后,宣布了第一场的题目。
大比第一场:诗书。
以“梅”为题,作诗一首,限时两刻钟。在两刻钟以内,第一个交卷的,实际分数上加十分,依此类推,第十个交卷的,实际分数上加一分。实际分数根据诗词及书法的水准由评阅团综合打分,最高分,一百分。超出限时未交卷,直接淘汰。
是以此场考校,不仅是诗才,还有书法,只有二者皆精,才能脱颖而出。
听完了题,台下众学子或皱眉凝目,或喜笑颜开,各种表情,不一而至。锦绣却在第一时间提笔,以工整的小楷,将自己脑海里闪现出的七言律诗在宣纸上写下。
短短五分钟,便搁下笔,吹干了墨迹,姗姗起身交卷,丝毫不顾忌台下师生与台上评阅团的惊奇和诧异。
两刻钟时间说短不短,说长也不长,大部分的学子都交了卷,却有得神色笃定,有的忐忑不安,也有的满心黯然,也有部分最终没能写出来,不好意思的垂着头,不叫人看出他们的尴尬。
半个时辰之后,结果宣布,淘汰之后,剩余三百二十七人可继续下一轮比赛,淘汰率达到百分之七十以上。而锦绣的名字,在第一个,一百零六分,李郅轩屈居第二,一百零三。
宣布名次之后,他欢欣的看着锦绣,目光里全是宠溺和欣赏,毫无嫉妒之色。绣儿妹妹能够这么快的恢复起来,并且进步如此之大,他深感欣慰。
也许过不了多久,她就能够解开心底隐藏的自卑,重新变回原来的她。他深深的期待着。
第二场:乐器。
用擅长的乐器,在锣鼓敲响之后,齐齐演奏《十面埋伏》。十分钟内曲调错误,演奏停顿者,淘汰。能够不受他人曲调影响,坚持演奏超过十分钟并以上,根据其优美度,由评阅团综合打分,最高分,一百分。坚持时间最长者,实际分数上加十分,依此类推,坚持时间长度排在第十位者,实际分数上加一分。
这个题目一公布,台下就议论纷纷起来,这摆明了是在为难大家,三百多个人,以不同的乐器演奏同一首曲子,还是《十面埋伏》!不受旁人影响,怎么可能?
可惜,他们再如何议论,也改变不了既定的事实,闵浩然已经亲自提了个锣,面上毫不掩饰阴险的笑容,高高的举起了锣锤。
“铛铛铛……”锣鼓敲响,台下顿时一片喧嚣之声,表现金鼓战号齐鸣、众人呐喊的激励场面的序引,却纷杂的乐器声,和并未统一的曲调,显得纷乱异常。叫想要为难一下这些骄傲学子的闵浩然都忍不住皱起了眉头。
“列营”尚未奏完,就有学子不堪旁人的打搅,出现了错调或停顿,被迫停下,颓然的退场。
而这个时候的锦绣,半抱着琵琶,整个的心神都完全的投入到曲调之中,对于旁的声音仿若未觉,丝毫不受干扰,只一心弹奏着这熟悉的曲调。手指“扣、抹、弹、抹”,接连不断的长轮指手法,将将士威武的气派展现无疑。
终于,在一段悲壮的旋律之后,四弦一“划”后急“伏”,音乐戛然而止!
同时停下的,还有一直与她琵琶声相和的琴音,寻音抬眼望去,李郅轩正好掉转头来,微微的眯起凤眼,朝她点点头,笑得很是得意。
这一轮,他们并列第一。余锦绣,二百一十六分,李郅轩,二百一十三分。
加上他们二人,进入下一轮的,仅仅剩下四十六人。男三十六、女十人!不得不说,这种突然出现的新奇的大比方式,着实坑了不少的孩子。
第三轮:对弈。
采用抽签的方式,选出对手,以半个时辰为限,两两对弈,输者淘汰。胜者,加十分。以最短时间打败对手的,再加十分,依此类推,第十个,加一分。半个时辰仍未分出胜负的,两人均淘汰。
棋盘如战场,一颗颗的棋子被摆上,围剿、厮杀、阴谋、算计……层出不穷。你争我夺,分毫不让。
半个时辰以后,分数再次公布,剩余二十一人中,锦绣与李郅轩的分数已经遥遥领先。若之后他们仍保持如此状态,取得荣誉,几乎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第四轮:规矩礼仪。
闵浩然还未来得及宣布比赛规则,就有人大声喊道:“余锦绣这种失贞之女,她配提规矩礼仪四字么?当初还不知用了什么法子,叫那逆贼准她回书院,闵山长请将她赶出书院,她不配和我们一同学习!”
作者有话要说:miumiu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2-10-26 08:15:01
多谢亲亲,爱你哦!
好晚了,碎觉!
------------
68最新更新
第067章学友改观 夺得魁首
这突如其来的女声和话语中那股子毫不掩饰的嫉妒厌恶,让文艺馆里顿时一片静默,鸦雀无声。
不过只片刻之后,大家就开始对着锦绣指指点点,议论纷纷起来,言辞之间,大半都是附和之意,对于锦绣的入学和抢夺荣誉的资格产生了怀疑。
“啧啧……二百多年了,咱们书院还从来没有过失贞女夺魁的呢!看来今年得开先河了啊!”
“柳小姐说的太对了,一个‘女贞子’哪里有资格进华清,跟我们成为学友。”
“就是,失贞女都成了长安第一才女,那以后谁还敢要这个荣誉啊!不怕被骂成失贞女吗?”
“她自然想夺魁了,这才能够‘艳名远播’嘛!”
……
庄严而神圣的文艺馆里,顿时犹如东西二市一般,嘈杂纷扰。那一声声满怀嘲讽的讥笑,一句句充斥恶意的言语,叫已经把心练就成为铁石般的锦绣,也有些微微的变了脸色。就算早做好了准备来迎接这样的待遇,她依然还是会感到难受。这些曾经对着她百般讨好和崇拜的学友们,如今却如此的对待她。
其实,这也怪不得大家。
人都是自私的,“莲花银座”和“莲花灯台”所代表着的“长安第一才女”或“长安第一才子”的头衔,对于华清书院的所有学子,对于整个长安城以及全大唐帝国的百姓而言,都是一个了不得的荣誉。
如果今日闵浩然并未将书院大比的规则和参评条件修改了;如果锦绣未曾站出来争夺这个荣誉,或者她的能力不足以荣登榜首,也许大家可以很善良很宽容的对待她。可惜的是,她立志要在今日重获荣誉,然后离开书院。
因而,她便站在了大家的对立面。
皇长孙李郅轩素来就有才名,且是未来继承帝位的不二人选,纵然学堂里讲究一个人人平等的待遇,他们也不敢真的就将他当成跟自己对等。是以所有的不满,自然就冲着锦绣来了。谁叫她偏偏顶着个不好的名声呢?谁叫她是被判定了谋反罪的前山长破例允许重返书院的呢?这么多得把柄送到大家手上,怎么能够不善加利用呢!
若是大家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到也就罢了,现在既然有人开口出了头,大家自然乐得一起落井下石了。只要她没了资格,剩下的几名毕业班女学子们的才能都在伯仲之间,都有希望夺魁。而之前被淘汰的人中间,也不乏在某一项才能上拔尖的。
既然如此,总要为自己努力一把。
总不能眼睁睁的看着那本属于毕业班的荣誉落到了两个不过十岁上下的孩子手中吧!这样叫他们以后还怎么见人?
“住口,住口!”李郅轩眼眶微红,厉声的喝道。他站起身来走到锦绣身边,安抚的看了她一眼。
到底是颇具盛名的皇长孙,他的出头,叫许多学子都纷纷住了口,不敢再说什么。然而也有不惧他的,例如沈月霞和以她为首的姐妹团。她目光中闪过一丝怨毒,张口道:“既然……”
话还未出口,李郅轩抬起头来,凌厉的目光就扫了过去,她仿若被掐住了脖子的鸭子一般,哆嗦着嘴唇,未完的话怎么也说不出口了。讨好的朝他笑笑,讪讪的将目光转到一边,朝姐妹团里使了个眼色。
“大家说的都是事实,殿下您何必护着这个‘失贞女’呢!”最初开口说话的女子,语气亲昵的道。
“是啊!是啊!”众人纷纷附和。
李郅轩面色冷若冰霜,目光朝人群里一一扫过,最后落到第一个开口说话的柳荫身上,语气中满是厌恶的说道:“柳小姐,你才艺上比不过余小姐也就罢了,毕竟不是人人都如余小姐一般是个上天眷顾的才女。只是万万没想到,在品性上,你也差之千万里。今日你对自家无辜的表妹都能如此落井下石,他日若是别人落了难,你岂不是要狠狠将人踩到泥里去才会罢休?定国公柳家素来以仁义著称,没想到竟会养出你这等恶毒狠辣的女子来,看来也是名不副实,不过是个沽名钓誉的家族罢。”这话不可谓不毒,不但直接讽刺她才学不如人,品性也不如人,更是直接连家族都给怀疑上了。
“你,你……”柳荫张口结舌,面色苍白,嘴唇也有些哆嗦,不知道该说什么话来反驳。她没想到一向温文尔雅的皇长孙,为了替锦绣出头能够说出如此阴毒的话来,定国公府数代经营,好不容易才落了个仁义之家的美誉,如今竟因为她在全书院学子的面前,被皇长孙给质疑了。柳家的名誉若真因此而受损,她能够想象得到,自己将要面临的,是家族何等残酷的惩罚。
可李郅轩根本不理会她,自顾的接着对众人说道:“余小姐的才名和其品性,在场的诸位谁人不知谁人不晓?她遭受了那等苦难,你们不但不同情她,反而处处刁难,难道你们要做如那伏诛的恶人一般,继续欺负她吗?那你们与那等人,又有何区别?”
这话,振聋发聩,叫原本虽住了口,却依然面带讥嘲的学子们都有些心虚。也叫立在台上的山长闵浩然微微的点了点头,面带欣慰之色。
“她姓余,那为恶之人也姓余,不就证明,她的家教和品性,本就有问题。”找准机会,柳荫又开口反驳。
皇长孙阴霾的眯了眯眼睛,道:“她的家教有问题?那我是否也该怀疑你柳家的家教也有问题?”
“她的家教,与我柳家有何干?”柳荫嗤笑道。
李郅轩像是看白痴一样鄙夷的看了她一眼,“满长安城谁不知道余小姐自初生起就教养在她的祖母,也就是你的姑祖母丞相夫人身边,你怀疑她的家教,不就是在怀疑你姑祖母的家教,那自然就是你柳家的家教有问题了!”
“你,你这是强词夺理!”
“停!好了!”闵浩然抬手叫了停,见他要说话,李郅轩就停了口,却还是有些不屑的瞟了柳荫一眼,叫她气得面色涨红,丰满的胸脯不停的起伏,却不好再开口。
书院规矩:山长的威严不容侵犯。他要说话的时候,不管你是谁,都不允许插嘴,否则他可以直接将之逐出书院。方才她已经冒犯过一次,现在,她不敢再冒犯第二次了。
闵浩然面上依然温文和蔼的微笑着,心中却是纠结不已。他目光微不可查的朝后台的方向瞟了瞟,一个劲儿的骂自己何必要搞那么多花样,竟然弄出个这样的局面来。早知会如此,他就直接沿袭以前的规矩,自然什么事情都不会有。
他本是想消除谢运留在书院的影响,树立起自己的风格和威信来。这样的大比方法,不但能够考校出学子的才能,还能够从重筛选出心性坚定的人,这样的人,才更适合朝堂,更能为陛下和殿下所用。听了他的分析之后,就连陛下也对他的设想十分支持和推崇,今日便是试水之战,若是成功,他将被载入书院的功绩册里。
可……他竟然算漏了一个余锦绣。
算漏了她即便失贞也敢毫不顾忌的倾全力展现自己的才华,算漏了她的才能竟能够在如此多的学子中脱颖而出。
今日的这个局面若是无法控制,那他,恐怕不但不能入载功绩,反而会灰溜溜的被赶下山长的位置,从此前途尽失。他才三十多岁,还有大好的年华,还有许多的抱负未曾施展,他怎么能够甘心失势!
闵浩然面上的和颜悦色慢慢的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副忧心沉痛的表情,难以置信的开口说道:“各位学子,我真不敢想象,如此污糟的言论,竟是从你们口中说出。我真不敢相信,自来清澈高洁的华清书院的学子,如今竟是沦落到张口就毁伤他人的地步。余锦绣同学遭遇之事,我也有所耳闻,那是她的错吗?李郅轩同学说的对,你们如此的攀诬指责,行的如同那恶人所行之事一般。华清书院只拒绝品性有问题的学子,此等遭遇磨难不但不退缩,反而更加坚强的学子,华清岂能拒绝?今日的大比,要选择的是诗书礼乐之全才,你们若不想她夺得桂冠,那就用你们的才学,堂堂正正的去打败她。行小人之事,不是华清的作风。下面,第四场,规矩礼仪……”他接着李郅轩的话头,将众人狠批了一顿,然后又煽动鼓舞了几句,便言归正传,继续了大比。
方才的小插曲,便在新一轮的龙争虎斗之中,很快的过去了。只是在大家的心里,多少留下了些什么,他们看向锦绣的表情,不再如之前一般厌恶和疏离,反而多了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
这个过程中,锦绣未曾开口说一句话,就那么静默无声的承受着,不喜不怒。皇长孙李郅轩的维护叫学友们的改观,她也不曾道过一句感谢,荣辱不惊。然而在她心中,李郅轩之前留下的懵懂莽撞幼稚无礼等印象,从这一日开始,渐渐的有了一些改观。
六场比试结束,锦绣比之前世早了六年,以女学总分远超第二名上百分的成绩夺得魁首,手捧着莲花灯台,坐上了象征荣誉的莲花银座。
与她并列的,是前世从未踏入过文艺馆一步的皇长孙李郅轩。
作者有话要说:更新了,亲们,为毛现在都不留言了啊!
好伤人心的好不好?
对手指……
------------
69最新更新
第068章柳氏烦忧空间消失
大比结束,华清书院便闭馆放了假,各家各户也都纷纷开始准备起过年的事情来,余府也不例外。往年里的这个时候,柳氏几乎忙得脚不沾地,就连同住一个院子的锦绣也难得跟她说上几句话,而今年,因着她之前中毒卧病之时,将府中的权利完全放手交付给了萧氏,后来也没有再收回,她自己自然就清闲了许多。
可惜的是,她拥有的这种清闲,只不过是表面上的罢了!
自那日华清书院年度大比上,定国公府唯一的嫡小姐柳荫站出来百般刁难锦绣,并挑拨煽动学友要将锦绣赶出书院的事情被传开,她得了消息便怒气冲冲的带着人回娘家兴师问罪,最后却寒着脸回了余府之后。这些日子总是将伺候的人都赶走,自己一个人默默无声的呆在屋子里,成天一副若有所思又游移不定的样子,好似在做着什么考量,却又一直下不了决心。
锦绣猜想,大概在定国公和定国公夫人的眼中,她这个得罪了自家婆婆和相公的柳家姑奶奶,根本比不上刚刚及笄就被无数人家踏破门槛求娶的柳家大小姐。毕竟余柳两家的关系,就算没了她也不会有太大的影响,正如前世,祖母过世多年,两家却依然是亲密无间,没有丝毫疏远的情况就可以窥见一二。可柳小姐不一样,她能够替柳家,替他们的大业再拉拢一个势力进来,孰轻孰重,定国公那般会算计的人,又岂会看不清?更何况,她那般怒气冲冲的打上门去,还是为了自己这个失贞女出头,对方又岂能给她好脸色看。
被娇宠了一生,又傲然了一辈子的人,临到老了,精心培养的孙女儿失了贞毁了名声;相恋一生的丈夫为了母亲兄弟全然不顾她的死活,儿孙也各有各得算计和考量,最后,连女人最强力的倚靠——娘家也放弃了她。这要是换上一个人,还不知能不能承受得住呢!
当日祖母要去柳家她就反对,可惜祖母是个做主惯了的人,又哪里会听她的话。
锦绣心中思绪万千,心不在焉的打开崔妈妈和白霜买回来的种子,一种一种的摊开,每一种都分出来一小堆,然后将剩下的又原封不动的封了起来,搁在一边,准备等到开了春以后,在院子里辟出一块地,亲自种些花草蔬菜,好歹堵了崔妈妈的嘴,不叫她总是念叨着花了那许多的银子,却买了些根本不会用到的东西。
看她那舍不得的样子,当日若真单独叫她一人去买,指不定到最后,就随便给带回来一点儿敷衍她呢!好在有白霜同行,白霜自来就最是听自己的话,而且银子都掌控在她手中,才没叫崔妈妈给拦下,将市面上能见到的种子,都买了一大包回来,就算每种只分出一小撮,在桌子上也堆了好大一堆,各种形状和颜色,看得人眼花缭乱。
就算比之旁人多了百年经历,且在虚无中游历了不少地方,见识过许多曾经想都未曾想过的东西,可这些种子摆在面前的时候,她才发现,原来自己依然还是一只井底之蛙,连植物的种子都认不完全,还敢妄自的以为自己知晓天下事吗?
打开控制面板,将地里已经成熟的佛豆全部收割,看着仓库里标注出佛豆的数量,她有些不知道如何是好,为了能够多得到一些生命之水,她每日都卡着点的收割种植,却从来没想过要如何处置这越来越多的佛豆。
她眨了眨眼睛,突然像是想到了什么似的,促狭一笑,手掌在那一堆摊在桌面的种子上一扫,脑中念头一转,就见控制面板背包里多出了许多东西,“豌豆、茄子、玉米、花生……”一串串的信息,同一时间纷纷杂杂的往她的脑海里涌,各不相让的架势,挤得她脑子差点儿爆炸,剧痛和眩晕叫她差点儿坚持不住,苍白着脸捂住太阳穴柔弱无力的趴到桌上。许久之后,那些信息终于完完全全的印刻在她脑中,脑中的剧痛和眩晕感才渐渐的消散,可看起来却依然十分萎靡的样子,像是遭受了什么重创一般。只那抑制不住一直往上翘的嘴角,分外明显的昭示着她的好心情。
“原来空间真的能够分辨和鉴定种子!只是不知道除了种子,它还能不能鉴定别的东西。”人心总是贪婪的,刚因为不用担忧不清楚种子的出处和特性而开心过后,就又奢想起能够通过它来鉴定别的物件了。
想到就要去做,这是锦绣的习惯。她甚至连将新的种子种下去的事情都忘记了,便兴冲冲的跑到梳妆台前,打开首饰盒,从最下面一层掏出来一个红色绒布包裹,小心翼翼的拆开,露出一串晶莹剔透的紫色珠串,赫然就是前世在她首饰匣子里保存了一生,她却从未将之佩戴过一次的,那串不知来历的珠串。
“山西紫水晶,含微量铁元素和锰元素,故其颜色呈紫色。紫色水晶代表灵性、精神、高层次的爱意,可作对仰慕者的一种定情信物。并有驱赶邪运、增强个人运气,促进智能,平稳情绪,提高直觉力、帮助思考、集中注意力、增强记忆力等作用,给人勇气与力量。”手串一进入空间,一串信息便传至锦绣脑中,只其中有些意思她不明白,铁就是铁,什么又是铁元素?还有这小小的珠串,竟然有那么多的好处么?更叫她有些困窘的是,这竟是一种代表着对仰慕者充满爱意的定情信物?
这个珠串,到底是谁送给她的?
前世她就算失去了记忆,屡次三番的整理首饰匣子,将久不佩戴的首饰或赏人或融了重打,也没舍得将它给弃了。而且像她这样大方惯了的人,堂姐、闺蜜见到这珠串时,都讨要过,她宁可拿了其他更贵重的抵了送给她们,也硬是将它给留了下来。可见那送给她珠串的人,在她的心中有多么的重要了。
可是,不管是她定亲还是出嫁,直至最后屈死在祠堂、被胡乱的葬在荒野里,那个她期盼已久,赠与她珠串的人,都始终没曾出现过,这又是为什么?
今生再见到这珠串时,她百思不得其解,还以为空间鉴定的时候,能够有个线索,却没想到,鉴定出来的结果,却只给她留下更多的疑问和困惑。
摇摇头,她苦笑着将珠串取出戴在手腕上,拇指摩挲着一个一个大小形状皆一的珠子。前世今生,就算死亡了一次,她还是一样舍不得这不知来历的东西,唯一不同的是,她没了前世既来之则安之的坦然心态,倒是很想知道它的来历。
既如此,又何苦将之束之高阁呢?就戴着吧!如果那人还活着,如果她真的曾经因这串珠子与人约定过什么,见她戴了珠串,他总该出现了吧!
甩甩头弃了脑海中那些旖旎的想法,锦绣拿起控制面板上虚拟的铲子,在地里掏起沟壑,又用湖中的水一一浇了,待水完全浸到土里,才将包裹中自动分类好了的种子,挨着挨着撒到沟壑里,盖上土。却不想,刚撒下第九种种子的时候,空间突然“嗡”一声,将她的心神弹了出来,那控制面板也突然剧烈的颤抖着,慢慢的黑了屏,然后第一次不由控制的,自动隐入到她手心里去了。
锦绣顿时大惊失色,揉搓着掌心,嘴里颤抖着道:“进去,进去!”可惜,往日里进出自由的空间,此刻却竟是完全连接不上,丝毫反应都没有了。自动隐入手心里的控制面板,也再调不出来了。
就算初醒之时,面临着叔祖的侮辱,她也没有如此的慌乱。可刺客,饶是她心性坚定,也全然乱了方寸。空间是她得以重获新生因由,也是她有恃无恐的依仗啊!若非有空间,她如今恐怕早就已经被那九重烈焰烤得灰飞烟灭了,就算能够侥幸躲过一劫,怕是也依然没有方寸的在天地之间游荡着,不知岁月,寂寞而孤独。若是没有空间和空间里神奇的生命之水,祖母恐怕也早就毒发身亡了,哪里还有她们祖孙二人现今的好日子!
没了空间,叫她离了余家的打算如何实现?
“为什么,为什么?”她面色苍白,即便贝齿紧咬着下唇也抑制不住嘴唇的颤抖,眼眶中也盈满了泪水,却绝强的微微仰起头,看向屋顶,不让它滴落下来。“为什么?为什么要如此的残忍?难道叫我回来,就是要重新经历一次前世悲惨的命运吗?我到底做错了什么?”
突然之间,仿佛回答她的问题一般,耳旁响起当日昏迷之中听到的佛号,和那仿若箴言一般的话语:“生死轮回,本是天道,来来去去,由天由心,大善之人,必有福祉,心存善念,方得善果。”
可那些话,却叫她心中更是恨意迭起,那恨意仿佛就要从她通红的眼中迸射出来一般,整个人都犹如来自地狱的恶鬼,满脸戾气,满眼怨毒,满怀着不甘的驳斥着那声音:“世人不善待于我,为何却要强求我善待世人?我没有错,没有做错。佛家不是讲究因果报应吗?叔祖毁我,我便叫人毁了他,这是他应得的报应,怨不得我。谢家想要害我,我不过挑拨得叫他们早些承受原本的命运罢了!南阳城是因谢家而灭,因余家和众世家的野心而灭,与我何干?我不服,就算收走了空间,就算要我再成冤鬼,我也依然要报仇。那些伤害过我的人,我一个也不会放过的。一个也不会!”
“哎……”那宝相庄严的声音长长的叹了一口气,道了一声佛号,“阿弥陀佛!”便没了声响。锦绣也仿若从梦中惊醒一般,脸上心中的戾气慢慢的散去,颓然的靠在梳妆台上,竟是浑身都脱了力。
怀着期望,她再一次揉搓手心,可空间依然没有丝毫的反应,竟好像从未存在过一般。
这一次,泪水终于还是没有忍住,潸然而下。
白露笑意盈盈撩起厚厚的门帘走进来的时候,就看见这样一个场景,顿时大惊失色,疾步快速冲到她身边,焦急的问道:“小姐,你这是怎么了?”
作者有话要说:大家猜猜,这个珠串是谁送给锦绣的!再猜猜,祖母在纠结神马呢?看看谁猜得到啊!
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2-10-29 21:59:34
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2-10-29 21:58:32
珩珺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2-10-28 18:09:35
多谢亲亲们给的地雷,可是,我能问问今晚10点左右这俩地雷,是哪位亲亲扔的么?都没有名字滴说。
------------
70最新更新
第069章:言及离开,狠下决心
“小姐,你这是怎么了?”白露肩膀上,花鹦鹉红冠惟妙惟肖的学舌,声音、语气、语调,包括言语里的焦急,都几乎与白露一模一样,不知道的,肯定会以为白露又将同一句话重复的说了一遍。
“我没事!”锦绣抹了一把泪,摇摇头,厌恶的看着手里泪水的痕迹,道,“你去给我打盆水进来梳洗梳洗!”
“小姐真的没事吗?”白露有些迟疑,目光里充满了怀疑。小姐当初受了那般严重的伤,每次换药都疼得直皱眉头,也没有看到她哭泣过,甚至连泪水都没掉过一滴。可如今,她却泪流满面,悲伤得像是全世界都背叛抛弃了她。这个样子的她,真的没事吗?
“没事,快去吧!”锦绣扯开嘴角笑了笑,可那笑容中,却分明的含了几分苦意。白露看得出她心里一定藏着什么事情来,可见她终于止住了泪水,就不敢再问下去,生怕再引出她的悲伤来,便听话的起身,匆匆朝门外走去。本来立在她肩上的红冠,却随着她的脚步呼啦啦的飞了起来,落到梳妆台上,尖尖的椽子轻轻触了一下锦绣的手臂,道,“小姐真的没事吗?”学的,还是白露的声音和语气。这乖巧可爱的样子,叫心情郁结不已的锦绣,也露出个笑容来。伸出手,拇指顺着它的毛发轻轻的抚摸,小家伙也惬意的在她手心里蹭着,像是在安慰她一般。
空间来自仙界,虽然已经回归到最为原始的状态,可里面所含的仙灵之气,对于红冠这种小东西而言,简直就是圣品,她只不过带它进去过一两次,这小东西就仿佛被开了灵智一般,竟然懂得看人脸色,会说的话也更多了,简直像是一个小人精一样。它也爱极了在空间里的感觉,总缠着锦绣想要进去,锦绣确实不允,怕被人发觉了空间的秘密。因为红冠一贯是几个小丫头在喂养,她们有了空闲的时候,便时不时的就要去逗逗它,它若长时间不在,必定露出端倪来。加之它若是智力再增长一些,会说更多花了,怕是会不小心说露了嘴。
可惜,现在即便是想叫它进去,也不能了。
想到此,锦绣心中不由又是一阵伤心难过。空间看起来对她用处不大,可这些日子若非有它的存在,她没办法这么快就适应新生活,更没办法如此坚强的坦然面对着流言蜚语。一切,不过是因为她知道纵算到了绝路,她都还有退路。
可如今,没有了。
她失去了它,也许将来,真的要用自己的性命去报前世今生的仇了。
和悦轩的小厨房里,整日整夜的都有热水在灶头上烘着,供柳氏和锦绣随时取用。不过半晌,白露和白雾两个小丫头就抬了个小木桶进来,将兑得温度适宜的水倒入洗脸架上的木盆里,伺候着锦绣梳洗,又敷了眼睛,一番打整之后,换了衣裳,又是一个仪态万千的大家小姐。
方梳洗好,知画就在白霜的带领下走了进来,嬉笑着道:“二小姐跟夫人可真心有灵犀,才吩咐奴婢过来请二小姐,二小姐就换好了衣裳了呀。快请吧,夫人找你说话呢!”
“祖母找我?”锦绣疑惑的问。祖母不是吩咐了叫最近都不要过去了么,怎么会突然又要找她了?
“是呀,夫人方才亲自吩咐了奴婢过来请你呢!”知画笑着答道。
“那走吧!白露白雾跟我一起过去,白霜,你找几个小丫头,把那些种子都收起来吧!”再看了一眼那些或许是叫她失去空间的罪魁祸首,神情就有些不虞,却又不好表现出来。只恨恨的瞪了一眼,便跟着知画,往正堂行去。
到了正屋,柳氏便屏退了丫头仆妇,拉着锦绣坐到罗汉床上,向来行事果决且端方的她,眼神竟是有些闪闪躲躲,不敢直视锦绣,神情也颇有些踌躇,嘴唇蠕动着,却没发出任何的声音。
锦绣有些诧异,微笑着试探道:“祖母可是有什么话想跟孙女说?若是有就不妨直言吧!孙女洗耳恭听。”
“这几日,你可听到了外面的传言?”柳氏思索了一会儿,才目光灼灼的看着锦绣问道,秀丽的眉毛却皱成一团,显见对于那些流言,她十分的厌恶。
听到她的提问,锦绣倒是无所谓的笑了,道:“祖母何必去管那些,当日拿着莲花灯台坐上银座的时候,孙女儿就早料到这一天了。清者自清,浊者自浊,我自知道自己是个什么人,别人如何说,却是与我无尤,总归不能叫我少了一分一毫,便由得人去说吧!正如当年太宗皇帝所言:走自己的路,让别人说去吧!嘴长在别人身上,我们根本控制不了的。”
“女儿家的名声,哪里叫你看得如此的轻了。你如今还小,不明白,将来……”锦绣这自暴自弃的样子和言语,却让柳氏更是忧心不已。她才几岁的人,哪里知道失了名声的女子,将来连个像样点儿的夫家都找不着,更别提其他了。她不考虑,可作为祖母,她却不能任由事情继续如此发展下去。想到此,柳氏真的有些后悔不迭,当初她不想锦绣心中对余家的众亲人们存在太多的怨恨,便想给她换个环境,才找了关系将她送回了书院,想着叫她跟同龄人多多相处,能够消弭了心中的恨,变得跟普通的孩子一般,不会被那事影响到心性。可哪里想到世事难料,书院里竟更是风云迭起,没个平静的日子。短短一个来月,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她的孙女儿以九岁稚龄,从那些已经及了笄的姑娘们手里,夺回了“长安第一才女”的桂冠。若是之前没发生过那种事情,这可就真的是个了不得的荣誉了,可惜的是,这个桂冠,对于绣儿而言,却是个丢不掉的热山芋。早知道如此,还不如留她在家里呆着,自己好好儿的教导着呢!
可惜世上从来没有早知道,也没有后悔药可卖。她长长得叹了口气,有些自责的道:“都是祖母不好,不该叫你再去书院的!”
“祖母何错之有?”锦绣打断柳氏的话,颇为自傲的安慰她道,“孙女儿才学在那些人之上,又得遇新山长改革,才提前拿了灯台毕了业,祖母难道不该为孙女儿感到骄傲和自豪么?旁人输了,自然有着酸葡萄心理,就算我没有失贞之名,她们总归还是会罗织别的名头,要将我踩下去的。这种小人行径,祖母又何必困扰呢?”
前世谢运是年后才出事的,新任的山长也不是闵浩然,而是颇具盛名的江南隐士孔哲。孔哲亦是从华清书院毕业的学子,就任山长以后一直沿袭旧律,对于书院的规矩分毫未改。是以当初锦绣是在十五岁及笄那年,才得以登上才女银座的。今生却因为她的缘故,谢运提前出了事,孔哲还未来得及进京,陛下自然想不起他来,便叫进京述职的闵浩然顶了山长职位,她也因此提前了六年捧回荣誉,将自己置身于风口浪尖之中。
早在下定决心争夺荣誉的时候,她就料想到了这种境况,却还是义无反顾的站了出去。即便胜之不武,她也将那莲花灯台捧了回来,与当年祖母所获得的那一个摆在了一起,一新一旧,昭示着岁月的交替。
姑姑余诗仪当年与银座失之交臂,听闻祖母伤心了许久才放开来,自己若再因失贞而失手,她恐怕会更加的失望难过了。如今,算是了了祖母想要培养出一个才女的心愿吧!
“傻孩子,你不懂!”柳氏无奈的摇摇头,伸出手揉了揉锦绣的发顶,“不如,出京避避吧!待过上几年,长安城里的人们便再记不得你的事情了。也远远的离开余家那些污糟事情,过些惬意的日子。”
“离开长安?”锦绣眼睛一亮,却又突然黯淡了下去。当初她想着离开了这个伤心地,有空间的存在,不管是去哪里她都不需要顾虑什么。可惜却一直没有找到机会,她便将这个念头死死的压在了心底。没想到机会终于摆在了面前,她却失去了空间。如此出去,她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姑娘,又能去哪里?
造化弄人!
“你不想离开?”柳氏问。
“天下之大,哪里又有我的容身之地呢?”锦绣苦笑。没了空间,她走出去,寸步难行!
柳氏能够说出这样的话,自然是考虑了一切的。只要她愿意离开,安置的地方,根本不是问题。“余家祖籍成都,你曾祖父活着的时候,还是当地的大户。后来他缠绵病榻耗尽了钱财,你祖父又求学十数年,家境才渐渐没落下来。可即使如此,余家的祖宅却还是在的,每年也送了几百两银子回去维护。成都气候宜人,风景绮丽,民风朴素,是个安居的好地方。且蜀地群山环绕,交通不便,消息也不易传过去,去了那里,没有人知道你身上发生过什么事。只是……”说道这里,她顿了顿。
“只是什么?”锦绣追问。有了去处,她自是愿意远离了长安城的。成都是个好地方,成为幽魂的百年里,她也去过,如今再去那里,也算是旧地重游吧!更何况,成都,也有吸引她过去的东西存在呢!
“只是没有足够的理由,你祖父不会允许你离了长安城的。”他还指望着你给他的大业指明道路呢!
“那就给他一个足够的理由吧!”锦绣唇角轻挑,阴狠的道。
“什么足够的理由?”柳氏有些疑惑,她考虑了那么久,却没想出一个可以让她全身而退,不引起任何非议的理由来。她小小年纪,能想出什么方法呢?
“祖母,你说,回乡守孝这个理由怎么样?不单是我,大家都可以离开长安,远离这个是非之地,好好的享几年清福。祖父也老了,他该休息休息了。作为孙女儿,我真不忍心看着他天天早出晚归,忙忙碌碌的啊!”锦绣脸上的笑容很温暖,语气也分外的温柔,可那一字一句之间隐藏着的含义,叫柳氏都有些背部发凉,不寒而栗的感觉。
“你想……”柳氏声音有些颤抖,语气中满是疑惑。可她带着颤意的眼神,让锦绣明白,她了解她的意思。
锦绣点点头,道:“老太太快八十的人了,身体不好,缠绵病榻那么久,怕是要不行了啊!”
作者有话要说:哎……老太太要倒霉了,你们说,怎么整她?
------------
71最新更新
第070章:各有心思,言及算计
听了锦绣用如此平淡的语气,说着这样叫人难以相信的狠毒话,柳氏惊异的瞪大了眼睛,目眦欲裂。她嘴唇苍白,艰难的张口,几乎是一字一顿,颤抖着声音说道:“你想做什么?那是你的至亲,你的手上怎么能沾染上她的血?这可是大不孝之罪,传了出去你还怎么做人?”
这个孩子从初生那日开始,就一直养在她身边,对她也十分亲昵依恋。九年的养育和教导,她们祖孙二人几乎日日不离。在这个世界上,要论最了解锦绣的人,她若是认了第二,还真没人敢认第一。可今天,她却突然发现,自己好似根本不认识她了一般,她到底存了何等的心思,怎么会说出这样的话来?看她的样子,好似真的会照她所说的话去行一般。
杀人!她善良可人的孙女儿,竟然如此坦然的跟她谈论如何要一个人的命,而那个人,还是她嫡嫡亲的曾祖母。而她的目的,不过是为了能够有一个好的理由,让她可以安然的离开长安城。
她什么时候,竟是变得如此残忍了?
听得她的话,锦绣却露出个讽刺的笑容来,“祖母,她给你下毒的时候,可没管你是不是她的至亲。她放任我被欺辱,还一个劲儿护着那欺辱我的人的时候,也没想过我身上有没有流着她的血。她这几个月,毫不死心的给我使绊子和下毒的时候,也没想过我是不是她的亲曾孙女儿。这样不慈,想要置我于死地的长辈,又有何资格指责我不孝呢?种瓜得瓜种豆得豆,她既想要了我的性命,也就别怪我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了。”你死我活的境地,难道还要因为她是至亲,是长辈,为了孝顺,就再次把性命奉上吗?
不,绝不!
她前世已经傻过一次,万念俱灰之下轻易的舍了性命。如今,她再不会傻第二次了。
这几个月里,那老虔婆千方百计的想要置她于死地,若非碍于毒医不但精通毒术,还对医道食疗等也颇有心得,自己没办法下手,不然早两个月就想办法弄死她了。如今只等着那毒医先被弄死,再来结果了她,报了前世今生的仇,还能够获得一个离开的理由,何乐而不为呢?
只是她没想到,被老太太下过一次毒,从鬼门关里险险爬回来的祖母,竟是如此的天真和愚孝。
她自己被捆绑进了亲情和孝道之中无法动弹,还妄想也用这些来困住她。怪不得纵使她出身大家,数十年来展示出那般不凡的手段和算计,最终却还是难逃一死,败在一个乡村出身老太婆手里。在“一线牵”的折磨下,耗尽生命力,惨死病榻。
如今看来,可怜之人,确实有其可恨之处啊!
重感情,懂孝道,守礼仪,遵妇德。这一切,本是她的优点,可在有些时候,这种优点,确是害死人的根本。
正如自己的前世,不就是另一个祖母吗?
甚至于,那个时候的自己还不如祖母。至少祖母还有祖父这个不离不弃的爱人,生前百般疼宠,死后万般纪念,而且不管她是生是死,祖父都从未沾染过其他任何的女人,只全心全意的对待她。纵使最后因着老太太放弃了她,叫她不得善终,却也给了她数十年的安乐日子。
而自己呢?本是大喜的新婚之夜,却狼狈的被送回了娘家,让一杯毒酒夺去了性命,葬身乱葬岗。死后除了崔妈妈和四婢陪葬,甚至连任何祭飨都没有,无比的凄凉。
现在,什么孝道礼仪妇德,通通就见鬼去吧!睚眦必报,才是她今生做人的准则。
她已经忍得够久了,久到空间都舍弃了她,她还有什么放不下的呢?
不得不说,倚为依仗的空间骤然之下消失不见,叫锦绣已经有些魔障,也有些不管不顾,全然豁出去的架势了。
她这不顾一切,想要以命相搏的样子,彻底的吓坏了柳氏。她颤抖着,紧紧抓住锦绣的手,握得锦绣手上的骨头都有些隐隐作痛,哀求着哭道:“绣儿,你不能!她有毒医相助,又有你祖父派人日夜保护,你斗不过他们的。你以为我不想报仇,不想她死吗?我是没有机会。绣儿,你听祖母的话,祖母再想办法,就是拼了祖母的老命,也会让你安然的回成都去。你是祖母的命根儿啊!”
锦绣却有些不以为意,用另一只安抚的拍了拍柳氏的手,道:“祖母不用担忧,我自有方法对付毒医那助纣为虐的,他讨不了好去。”祖母的顾虑,早在她的考虑当中。
毒医出自川蜀医谷,年轻的时候就越过了师兄弟,接任了他师父医谷谷主之位,直到他追随着老太太的脚步来到长安城定居之后,才将谷主的位置让给了他师弟,也是前任谷主的儿子。但他怎么说也曾身任谷主,手底下多少还有些势力。加之身怀高深的医毒之术,如果没处理好,那丧命的指不定就是自己了。
好在锦绣到底重活了一世,虽然手上没有太多的势力,却知道很多旁人不晓得的隐秘之事。好巧不巧,倒是叫她想起来一件跟药谷攸关的事情。经过这段时间悄悄进行的一系列部署,过不了多久,老太太的这口毒牙,就要被拔掉了。等他死了,剩下一个老太太,根本不足为惧。
“你如此目下无尘,认为自己算无遗策,却偏偏小瞧了他们,叫我怎么能够不担忧?我在府中经营几十年,尚不能有十足的把握,踌躇着不敢下手。你小小年纪,不过方接触到这些阴谋算计,连根子都没瞧见,就自以为了不得了?”锦绣对毒医和老太太的轻视,叫柳氏忧心不已,若是他们能有那么好对付,自己用得着强忍了她的算计,丝毫不敢动作吗?
绣儿还是太小了些,根本看不清,也顾虑不到,她所说真的毫不顾忌的赤膊上阵,怕是不但算计不到对方,反而会将自己给搭了进去。想到此,柳氏不由又接着苦口婆心的分析道:“老太太年纪轻轻的就丧了夫,又跟娘家决裂,最后还能培养出你祖父这个丞相来,却偏偏把你叔祖养成个纨绔,又一个劲儿的偏心他,你都不想想是为了什么吗?毒医之名在江湖上何等的响亮,你在府中不曾听闻,可只要出去打听打听,就都能知道,江湖上没有几个敢惹药谷,没有人敢惹毒医,说是闻风丧胆也不为过。可就是这样的一个人,也被老太太牢牢的攥在手心里,不敢有丝毫的违抗。余府看似是我当家,其实老太太安插了多少人,根本没人知道。不然你以为,我会那么容易中招吗?知书,不过是被人当了枪使罢了。老太太根本不在乎我是不是知道她对我下了毒。若非你对你祖父还有大作用,你绝逃不了她的算计。绣儿,听我的话,千万不要轻举妄动,让祖母来想办法吧!总能够想出来的,如果真的没了法子,那祖母就让你回成都去守孝,守祖母的孝!”看着锦绣依然不为所动的样子,柳氏发了狠,竟是要豁出命去,也要拦着她胡乱行事。
“不,祖母!你别做傻事。这满府里,孙女儿也就只剩下你这一个亲人了,如果你再丢下我,我就算出了长安,也……”锦绣立即打断她的话,热泪盈眶的哀求着,紧紧回握着柳氏的手,哽咽得说不出话来。
她知道祖母疼爱她,也乐意去亲近祖母。可她到底没有想到,祖母为了她,竟是能够做到如此地步,可笑她连个空间的真相都不敢坦然告知,还想出个身携穿越之法的托词来。如今失了空间,也是咎由自取啊!
怪不得慈济大师一次又一次的提醒她要心存善念,可笑她竟误认为“心存善念”是叫她不要报仇。根本没想过,她自复生以来,不光是对着那些不曾善待她的人,就是祖母这样全心为她,皇长孙那般一心疼宠百般讨好她的,和崔妈妈及四婢这样曾经为她丧了性命的人,她都从未完全的付出过信任。
她纵着她们,却不信任她们。如果有一天她们伤害了她,想必,她也是狠得下心来的。
原来,她的心底,真的一丝善念也未存在过。
可惜,就算她明白了过来,也都已经晚了,空间已经不在了。
“不到万不得已,祖母怎么忍心扔下你一个人。不过你也要答应祖母,不可胡来,等我来想法子,好不好?”柳氏抬手擦了锦绣面上的泪珠,长叹一口气,温柔的诱哄着。
若是可以,锦绣很想答应。
然而她早就已经安排好了,如今即使想要收手,也来不及了。不过好在虽然她是有些轻视他们,在安排的时候,却也并没有心软手软。她可是抱着斩草除根的念头去行事的,几乎没有丝毫的漏洞,只是祖母不知晓,难免会担心。
犹豫了一下,锦绣还是含糊着将自己安排的事情说了个大概:“不是我不肯听你的话,只是那些事情我早就做了,如今却是来不及收手的。不过祖母请放心,我做事的时候十分小心,就算有人要查,也查不到我身上来。”
不待她说完,柳氏就惊恐的连声问道:“你做了?做了什么事情?你给她下毒了?”
见她急了,锦绣哪里还敢再卖关子,赶紧连连的摆手说道:“没有,没有!有毒医在,我怎么可能给她下毒。其实是我无意之间得知了一件关于毒医和医谷的隐秘事,他将谷主之位传给了他师弟,却把本该属于谷主的一支势力的信物给换掉,自己留了下来,据说药谷新谷主是个心胸狭窄的人,如果他知晓了,势必不会轻易罢休的。我已经安排好了人将消息传回到医谷去,时候到了,不用我们动手,就有的是人来收拾他们,只管等着瞧就好。”说完,不想再在这个话题上纠缠,就又开口转移了柳氏的注意,讨好的道,“快要过年了,姑姑姑父和表弟,怕是都在回来的路上了,祖母还是好好将养着身子,免得姑姑回来,见你这样憔悴,又要念叨个不停的。孙女儿可真的是怕了她了,明明年纪不大,偏偏比祖母你还爱念叨,不知道姑父和表弟怎么受得了她。”
提到随着女婿外任的闺女,柳氏自是开心不已。看着孙女儿促狭的调笑,她也忍不住笑了开来,伸出手点了点锦绣的额头,道:“你这孩子,怎么还打趣起你姑姑来了。若是叫她知道了,看她不把念得求饶。”
作者有话要说:哎……今天看到同一个读者的好几个评论,各种批评各种骂。真的是有些无语。
看了几章就说我设定的不合理,却根本没注意看清我在写什么,明明提了前朝才没有失贞女生存的空间,她偏偏死咬住说是当朝。各种张冠李戴,我真的是有些哭笑不得。
锦绣、皇长孙、燕王、余丞相、柳氏、萧氏等等等等,不管好人坏人,都被她批得体无完肤。还说奸污了锦绣的叔祖是最无辜的,我实在是想骂人。
不过骂人不好,我忍住了!但是心里真的好难受哇!一篇文文就像是一个孩子,从孕育到生产,然后手把手的抚养,要花费好多的心思。某雪最近这一段时间真的好不容易,家里爷爷去世,奶奶又住院,某雪上班也忙,身体还出现各种问题,却还是坚持着码字,有时候码到凌晨两三点,睡几个小时就起来上班,然后晚上又继续。真的很累。有时候真想停下来休息休息,可看到亲们的鼓励和支持,却又打起精神来,继续坚持。
也许是真的blx,每一次看到批评的言论和负分,都会伤心,可只要是认真看文,并且确实觉得有问题的,某雪都会细心的解释,某雪如果确实写的有不合理的地方,也都接受了意见,去修改了。
可是看到这样毫不留情的完全否定的评论,某雪真的流泪了。我费尽了心思写的文,你如果不喜欢,可以不看,真的!所谓众口难调,我真的没奢望每一个人都喜欢我的文。可她偏偏每一章都看,然后各种找茬,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说。
哎……又废话了一通,亲们无视我吧!确实忍不住想要吐槽。
更新了,今天是万圣节,我再去接着码字,争取能够再写一章出来加更吧!不过亲们不用等,也许等我发出来的时候,已经很晚了,大家早些睡!
------------
72最新更新
第071章诗仪回京教训父兄
相对于锦绣前世流于表面的受宠,在余家真正被捧在手心里的大小姐,还当是余丞相与柳氏唯一的女儿,余诗仪。
余家向来就是儿子多女儿少,余老太爷本就是一根独苗,且自幼身子骨就不好,且亲缘很浅,不过十来岁,就先后丧了父母。一通孝守下来,就二十出头了,好在家境还算宽裕,出了孝便在隔房叔伯们的帮助下,娶了亲。
成亲不到十个月,牛氏就生了个儿子,再过一年,就又添了一子。看着两个健健康康,分外壮实的儿子,余老太爷是含着笑睡过去了的。
待到兄弟两个都长大成了亲,儿子一个接着一个的生,余定贤家老三、老四两个,余定贺家老大、老二、老五三个,愣是没见着一个女儿。直到余定贤三十六岁那年,继上次生产五年之后,柳氏才又怀了孕。这次怀孕,不但不吐不晕,反而越来越容光焕发,韵味十足,旁人见了,都笑谈她要生个女儿了。余家人听到这话,不但不怒,反而欣喜若狂,请了无数的太医大夫来诊脉,都说是个女儿,余家众人就天天盼着她的降生。
十个月过后,这一辈唯一的一个女孩儿终于落了地,就是余诗仪。
在父叔兄长们的期盼下降生,可以想见余诗仪会有多得宠。当姑娘的十八年里,余家的众男儿们,上至余丞相、余定贺,下至兄弟五个,就没谁舍得对她说上一句重话。但凡她想要的,就算再难,都会想尽办法捧到她手中。当年谢运水月轩里的那株常人连看都不允许看的兰花王,就曾经在她所居的宜兰园里养了两年。这样百般的娇宠,若非柳氏严厉的教导着,怕是得养出个女霸王来。
可饶是如此,她也依然肆意的生活着,从无烦恼。因为只要她皱皱眉头,父兄们就会为她解决一切。
都说女子只有在娘家的一十八年才会过得轻松,可偏偏对余诗仪而言,不管是娘家还是婆家,她都生活惬意,毫无烦忧之事。
锦绣前世即使失贞,也被嫁去胡家联姻,更不用提二房的大小姐余锦纾,嫁了个纨绔,没过上几天安生的日子。
而余诗仪呢?丞相大人可舍不得拿自己的爱女去联姻,从她及笄之后就放出话来,要让女儿自己择婿,余诗仪也毫不客气,到十八岁了自己选个新科探花,就嫁了出去。出嫁五年,随着丈夫外放辗转了两个县城,夫妻二人一直鹣鲽情深,和和睦睦,连脸都没红过一次。知道她恋家,夫家甚至允许她隔一年就跟丈夫一起回娘家过一次年,这可是别的出嫁女从来都享受不到的待遇。
要说唯一的遗憾,就是一直没有怀孕,可不管是丈夫还是婆婆,都不曾责怪过她一句,反而常常温言宽慰。就这唯一的遗憾,也在几个月前弥补上了,六月初一,她诞下麟儿,这也是为何柳氏生辰,他们夫妻二人只送了贺礼,未曾亲至的因由。
不过,遗憾的是,这次生产伤了她的身子,前世因为柳氏的骤然过世,她身子骨还没养好就冒着风雪匆匆赶回,加之伤心过度,还没等出了热孝,就一命呜呼,丢下了年轻的丈夫和不足一岁的儿子。
锦绣对姑姑余诗仪印象不深,对姑父朱旭晟、表弟朱培林倒是熟悉得很。朱姑父是个长情的人,姑姑去世以后,他愣是顶住了一切压力,不曾继娶,独自抚养表弟长大。
现在,祖母没有过世,姑姑也没有顶着寒风,匆匆赶回长安奔丧,应该也改变了早逝的命运了吧!
以她在余府中的地位,想必等她回来以后,自己跟祖母的压力,会小很多。
想到此,锦绣不由为自己能够救回祖母再次感到庆幸不已。
不过这个姑姑,就一个毛病叫人头疼不已。
她是个话唠,一旦看着什么不如意,念叨起来,那就是神仙也受不住。
听到祖母调笑,锦绣眨眨眼睛,调皮的笑着道。“我不怕!姑姑还在路上,她听不到。而且我听李妈妈说,姑姑生了个小表弟,她现在肯定忙着照顾表弟,可没时间来念别人了!”
“她就是生了十个儿子,你要是不听话,她一样念得你头疼。”这个女儿,柳氏可是知之甚深。她一直有些想不通,自己明明是个严肃话少的人,相公话也不多,两个儿子也都是稳重自持的,怎么生个女儿,话就这么多,真不知道是像谁。柳氏无奈的摇摇头。
“祖母现在的身子可比我差,姑姑回来了要念,肯定也是念你。”对于姑姑的了解,全部来自于别人的形容,其实她跟她真的不熟。可大家都说,她小时候跟姑姑最要好,除了祖母,最是沾她。可在她的记忆里,这个人的形象,真的好浅好浅,除了苍白的容颜和盈盈如水的眼神,再无其他。
然而此时祖孙二人提起她来,锦绣心中却有一股暖暖的感觉,好似母亲的怀抱一般,这是她从未在萧氏的身上体味过的感觉。
也许她们没有说错,她年幼的时候,跟姑姑感情最好,也许那个时候的她,把姑姑当成了母亲吧!可惜的是,最后,她把她们都忘记了,把曾经发生过的一切,全部忘得一干二净。好在今生,她终于有机会弥补,不管是对祖母,还是对姑姑。
可惜遗憾的是,她失去了空间,没办法用生命之水为姑姑改善一□体了。
“这些都等你姑姑回来再说吧!绣儿,你把事情详细的跟我说说,叫我看看有没有什么遗漏的地方,趁着还有时间,赶紧弥补了。”笑谈了几句,柳氏还是将话题拉回了算计毒医的事情上。
对于她而言,女儿很重要,可孙女儿的事情也不容忽视,最终她还是没容得锦绣如意的将话题彻底转移。
锦绣无奈的笑了笑,如今的年纪到底还太小了些,就算捧回了莲花灯台,祖母也不会将她当成大人看待。只得详细的跟柳氏说了自己的安排,又在她的指点下,将一些细小的疏漏处堵住,才放下心来,耐心的等待着。
时光流逝,转眼间,就到了腊月二十七。紧赶慢赶的,余诗仪一行人,总算是进了长安城,通过开远门,直接进入了普宁坊,早早得了消息的余定贤和余瑞琛兄弟几人已经等在了余府门口,一见她下车,便迎了上去。
“诗儿!”见到女儿的余定贤,很是激动,老脸上满是笑容。
“爹!”见到向来疼爱自己的父亲,余诗仪也颇为欢喜,只是看他明显老了许多的面容和花白了的头发和胡须,不由得就红了眼眶,几步走上去搀着他的胳膊,声音里也带了点哽咽,“爹,你怎么老了这么多?是不是又太过操心了?朝堂的事情很多吗?我写信的时候,不是嘱咐过你,手底下那么多的官员,有事情就吩咐他们去做,怎么总是喜欢亲力亲为的。你看看,我不过走了两年,你就变成这个样子了。你还我那个俊朗的爹来!”
果然是传说中的话唠,这一开口,噼里啪啦的就说开了,根本丝毫不顾丈夫一个劲儿的使眼神,嘚啵嘚啵的说个不停。
“好了好了,爹的乖女儿,爹错了,以后一定听你的话,把事情都交给别人去做,我就天天喝喝茶,看看折子。”对于自家女儿,余定贤又岂能不了解,待她稍稍停口,就赶紧求饶。
“好吧!你可不能光说不做。不然叫我发现了,我就再也不要理会你了!”余诗仪鼓着大眼睛,嘟着唇,微圆的小脸更显可爱。
“爹说话算话。”余定贤举起手来,发誓一样的说道。
余诗仪这才放过他,又将目光转到立在父亲身后的兄长们身上,开始发动她的神功,“大哥,我一进城,就听说你又纳了好些个妾,每月还有半数的时间歇在青楼楚馆里,你年纪也不小了,眼看着大侄儿没几年就要加冠娶亲,再这样下去,哪家敢把女儿嫁进来啊!纾姐儿也快要及笄了,将来是个什么章程,你有没有考虑过?你这个当爹的,是不是又几个月半年的,连儿子女儿的面都不见?”
“妹妹,我错了,我一定改,你就在家里住着,看看我的表现!”妹妹一开口喊大哥,余瑞环就立刻扯住自己的耳朵,拉得长长的,任由她念叨。她一说完,立刻从善如流的认错,还加上一个保证。
余家的男儿,在余诗仪面前都是软骨头,不管她说的是对是错,在他们看来,全部都是真理。更何况,她说的,都是对的。每一次余家风气大好,也就是余诗仪隔一年便带着丈夫回来过一次年的时候了。
见大哥诚恳的认了错,余诗仪这才满意的点点头,目光往旁边一落,张嘴就来:“二哥,看你脖子上的伤,可是又跟二嫂打架了?二嫂可是你自己求娶回来了,怎么三天两头的闹?你是不是又喝酒去了,喝了酒又干了什么事情?不是跟你说了,你这沾杯就醉的人,少跟着别人去喝酒。你也是当官的,虽然只是个七品小吏,好歹也需要天天坐馆,这个形象,不叫人笑话吗?二嫂也是的,要下手也不知道朝隐秘的地方下手,回头我得去说说她。”
众兄弟听了这话,就嗤嗤的笑出声来,余瑞玮面上一红,诺诺的道:“都是二哥的不是,管不住自己的嘴,以后一定注意,再不喝了。”
余诗仪嗔怪的瞪了他一眼,忽略了眼中满是期待的余瑞琛,目中含笑的看向五爷余瑞琳,还不待她说话,余瑞琳就举起双手做投降状,可怜兮兮的道:“妹妹,我错了,以后我出去玩,肯定记得回来给伯母祝寿。”
余诗仪被他耍宝的样子逗得“噗嗤”一声笑出来,大方的道:“好吧!这次就先绕过你了!还有再犯……”
“我一定负荆请罪,叫伯母狠狠的教训我一顿!”余瑞琳赶紧借口,自己定下惩罚。逗得余诗仪“咯咯”直笑。
“妹妹!”被忽略了的余瑞琛,不高兴的喊了一声。
四弟外任,这里就他是妹妹的亲哥哥,可妹妹跟二房的三兄弟都说了话,独独不理自己这个亲哥哥,他当然委屈得不行了。以前,妹妹跟他,才是最亲近的。
不得不说,余家的一众兄弟,在余诗仪这个妹妹的面前,智商都直线下降,直逼三岁孩童。
余诗仪却收起了笑容,面若冰霜的转过脸来,冷冷的问道:“哥,我听说,从娘生辰过后,这几个月你从来没去看过绣儿?甚至于,娘让你去给绣儿请大夫,你答应了,转脚就进了方氏的房里,根本不曾去?是不是?”
作者有话要说: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2-10-31 22:03:37
多谢飘亲亲再次赠送的地雷!爱你!
本来想赶在万圣节更新,顺便祝miumiu亲生辰快乐的。可惜到底还是没来得及,就过了12点。不过迟来的祝福,亲们也别介意哈!到底我还是加更了嘛!
对了,每个月的300积分啊!亲们,我每一个满了25个字的登录2分评都送了分分,还是没有送完。叫我情何以堪?呜呜……捂脸哭!你们太不给力了,讨厌……
咱们约好了哈,这个月别让我再送不完,不然下次俺就虐你们喜欢的燕王,哼哼!
燕王颤抖求饶:亲们,赶紧给后妈留评吧!不然本王就惨了……
------------
73最新更新
第072章如此亲情如此祖孙
余诗仪自小就是一副讨巧可爱的模样,温暖甜蜜的笑容,几乎时时刻刻挂在脸上,叫旁人看了都不由自主的跟着她一起笑,一起开心。
像今日这种冷漠疏离的态度,过去的二十多年里,几乎从未出现过。对于兄长们而言,她可一直都是个温柔可人的好妹妹。
她这样的变化,叫余瑞琛一时之间根本反应不过来,就有些愣神。他也想像兄弟们一样插科打诨的故作求饶,讨妹妹的欢心。可看她摆出来的姿态,分明就不会让他就那么容易的躲了过去,不由有些头皮发麻。因为妹妹好不容易才能回家的满心欢喜,也多少打了个折扣。笑得也就有些讪讪了。
“妹妹,你远在平来县,不知道详情,你不明白,这事儿它……”他踌躇的开口想要辩解。
“我有什么不明白的?你不要以为我没在长安,就什么事情都不清楚,我知道得一清二楚。”余诗仪不屑的哼了一声,打断他的话,目光不悦的一一从父亲和众兄长面上扫过,直盯得他们都转开了脸,才又说道,“绣儿一向乖巧,对你这个父亲敬若神明,十足孝敬,可你呢?高兴的时候,就把她当成掌上明珠,在外面炫耀有个诗才出众的女儿。不高兴的时候,十天半个月不闻不问这样的事儿你也不是没干过。现在她出了事情,你就觉得她不纯洁了,再没有拿出去炫耀的资本了,是不是?所以,你无视了母亲的吩咐,根本不管绣儿的死活,叫她自生自灭。甚至于打从心底里恨她不能早早的去了,免得丢你的脸,是吧?”
这样的断定何其的尖锐,犹如锋利的矛,狠狠刺进余瑞琛的心中,他不由脸色大变,急切的反驳道:“我没有!绣儿是我的女儿,我怎么会不管她的死活,怎么会想她死?我只是……我只是……”
余瑞琛的不知悔改,叫余诗仪更是怒中火烧,瞪着大大的眼睛,抢白道:“只是什么?哥哥,我从来没想过,你会是这样的人。什么狗屁程朱理学,那早就是前朝烂大街的东西了,亏得你们还一直把着不放。旁人家的闺女若是被欺负了,当爹的哪个不是拼了命的想要为女儿复仇。你呢?你是巴不得找你女儿复仇吧!她有什么错?啊!不过是个小孩子,她懂什么?宸儿把她叫了出去,偏偏自己却醉酒误事,压根儿将妹妹忘到了九霄云外。嫂子只顾着东家长西家短的,什么时候真正对绣儿上过心?偏偏还总是觉得母亲抢了她的孩子,整日里哭哭啼啼的,像个大家主母的样子吗?你呢?你除了在绣儿有新诗作出来的时候夸赞她几句,随便在外面买点儿东西哄哄她,什么时候真的关心过她?二叔素来是个不讲究的,往日里胡混也就罢了,竟然连小小的绣儿都不放过,爹你还救他干什么?这样子的人,活着也是浪费米粮。大哥,你要是学着二叔的样,别怪我不认你这个哥哥。还有你们,一个两个的,身为叔叔,对自家受了伤害的侄女儿不管不顾的,像什么话?外人尚且知道她的无辜,还要同情着她,偏偏自家人却弃如敝履。是不是哪一天我出了事,你们也要这么对我?”说着说着,脑海里闪过那个初生时就像小老鼠一样丁点儿大,差一点儿就养不活的孩子,想到她所遭受的一切,余诗仪就忍不住的泪水涟涟,更是口不择言的把余家众男儿给一通埋怨。
未出嫁之前,绣儿跟她这个姑姑感情最是要好,两个人都是柳氏教养着长大的,虽然性子千差万别,却也出奇的和谐。她当初看着嫂子那样偏心,将全心的疼爱和呵护全给了儿子,对绣儿这个女儿只维持着表面上的亲近,可把她给心疼坏了。明里暗里的提点了许多次,萧氏都没有任何的改变,她也就死了心,自己亲力亲为的照顾,把这个侄女儿当成了亲生女儿一样来看待了。
出嫁的时候,绣儿哭得撕心裂肺,她自己心里也不好受,这几年跟着丈夫外任,也是一封接着一封的信往家里送。看着她亲昵的写信述说家中的一切,想着她一年年的长大,总会成为整个长安城里最为耀眼的女孩儿,心中就升起无限的自豪。
可哪想到,最后竟会变成这个样子。而家里的这些男人们,还那样的对待她。
叫她怎么能够不生气,怎么能够忍得住?
朱旭晟见她哭得伤心,赶紧上去搀着她的胳膊,柔声的劝道:“夫人,先进府再说吧!外面人来人往的,也给岳父和舅兄们留点儿脸面!”
“你别管我!”余诗仪发起脾气来,那就是不管不顾的,自家相公的面子照样不给,一把推开他,指着余瑞琛气急败坏的说,“他还想要什么脸面?被个小妾把在手里,连女儿都顾不上了,我还给他留什么脸面?好在绣儿没出事,要绣儿真有个三长两短,你看我不把那个方氏那个狐媚子给卖到南方盐场里去!她以为她生了个儿子就了不起了?”
“咳咳……好了!”余定贤见女儿越说越不成样子,清了清嗓子,道,“你哥的房里事,还是让你嫂子去管吧!诗儿,跟爹去见见你祖母,她老早可就眼巴巴的盼着你回来了。”
“我不去!”余诗仪扭过头不看余定贤,气嘟嘟的说道,“她眼里除了二叔,什么时候看得到别人了?眼巴巴的盼着我,是想我回来以后,帮着她想办法把二叔弄回来吧!我可没那个能耐,才不去讨嫌。我知道你们都嫌我话多,我也不想说了,我看娘和绣儿去。”抱怨完了,转身从奶妈妈怀里抢过儿子,跺了跺脚就要往余府里走去。
朱旭晟哪里敢让她就这样丢下岳父和舅兄们跑掉,一把拉住她,脸不红气不喘,可怜巴巴的鼓着眼睛,低声的劝哄着:“仪儿,我的小姑奶奶,别这样,给你相公我一个面子,好不好!回家了,哪有不见长辈的理,到时候吃罪的,可是你相公我,你舍得吗?”这摆明了就是用哀兵之计啊!可偏偏余诗仪还就吃这一套,典型吃软不吃硬的主。
“好吧!那我给你面子,如果祖母真要我去做我不想做的事情,就不能怪我了!”余诗仪瞟了一眼巴巴看着她的父兄,犹豫了一下,才皱着眉头答应了。
这个受万千宠爱的女子,习惯了行事随心所欲,爱憎也就分外的分明。
往日里她孝顺祖母,尊敬叔叔,和睦兄长,可他们,却杀死了她的信任和亲情。如果可以,她真的不想再见他们。
可惜,这些都是她至亲的人,纵然她不乐意,也不得不见。可她,也绝对不会给他们好脸色看。
见她被劝服,余家的几个男人松了口气,可转过念来,心里却又不约而同的有些不是滋味。松了口气自然是因为她答应了去拜见老太太,不至于直接闹得大家都下不来台。可她连父亲的话都不理,偏偏却因为丈夫哀求了两句就松了口,叫余家这些对她百般娇宠的男人们,忍不住的就都有些吃味儿了。
一行人便入了府,丫头婆子们则利落的将余诗仪一行带回的行李,搬到了她专属的院子里,仔细的打理,收拾。
其实,余诗仪的担忧根本就是多余。老太太牛氏七八十岁的人了,又怎么可能没些眼色。她在余定贤面前可以毫不顾忌的撒泼威胁,那是因为她清楚的知道余定贤是个大孝子,就算她再无理,他一样不会反驳,一样会竭尽全力的满足她的愿望。其他人,却不会如此待她,这个凡是都随着喜好行事的孙女儿,更是其中的佼佼者,所以她可从来都没想过要拉拢她。
“孙女儿/孙婿见过祖母。”到了福熙堂,夫妻二人恭敬的跪在牛氏面前磕头。
“快起来,快起来。寒冬腊月的,一路上辛苦了吧!”老太太牛氏脸上端着笑,亲切的问道。
余诗仪夫妇二人顺势起身,在一旁坐下,余诗仪一改方才话唠的本色,客客气气的回道:“还好,早做好了准备,马车里也铺着厚厚的垫子,又加了几床厚棉被,倒是温暖的紧。就是赶了几天路,有些累了。”说着,就举起手来,揉了揉太阳穴,露出一脸的疲惫之色来。
余家兄弟几个有些无奈,方才还神采奕奕的呵斥他们,这一转眼,就累了?
唬鬼呢?
可又有什么办法,她能够到老太太这里来走一遭,已经是勉为其难了,他们也舍不得再强求太多。
“那祖母就不留你了,赶紧去休息休息,晚上在祖母这里,给你们接风。”老太太也不管她是真累还是假累,立马就劝她回去休息。余诗仪不想来见她,她又哪里想见她了?
两看两相厌,又不得不相见。其实对于她们二人,都是一种折磨。
可为了维持表面上的和谐,这祖孙二人愣是你来我往,干巴巴的寒暄了半个时辰,好似对于这次会晤欢喜异常,可长了眼睛的人都能够从她们平静淡漠的眼神中清晰的看出,对于对方,她们没有任何的感情。
这一点,从余诗仪出了福熙堂的大门后,就毫不回头,加快了脚步朝和悦轩奔去的行动中,可见一斑。
作者有话要说:啊啊啊啊,晋江抽抽,我也抽抽!
卡文卡得好销魂!这是1号的,2号的晚上再更一章吧!争取在12点之前咯!哎……
------------
74最新更新
第073章:诗仪误会,相见囧事
余诗仪渴望见到母亲和侄女的心,战胜了一切。她连丈夫和幼子都完全顾不得,独自一人就风风火火的朝和悦轩冲去。后面,跟着一长串的丫头仆妇,个个都跑得气喘吁吁。
和悦轩本是余府正房,最是繁华不过,可与福熙堂全然换新,披红挂绿的喜庆气氛不同,越往和悦轩去,就越是素净。
余诗仪心中就有些嘀咕,目光就自觉的到处乱瞟。越是看,面上的神情就越是肃穆。石板小径的两旁,竟是还有残雪未被清理;花坛里,仿佛许久没打理过,枯死的枝桠蔫蔫的搭在泥土上。
待到了和悦轩,紧闭的大门上,垂挂着两只有些斑驳的旧灯笼,那灯笼上,竟是还缠绕着几团陈旧的蜘蛛网,在微风的吹拂下轻轻摆动,好一副凄凉萧索的味道。
见此情景,余诗仪本来就有些沉重的脚步立刻一顿,怎么也抬不起来了。
在她仅有的二十多年人生里,母亲柳氏一直都是金尊玉贵的活着,不说饮食山珍海味、穿着绫罗绸缎、居所金碧辉煌,至少也衣食无忧,居处干净整洁啊!
可如今呢?她竟然看到有些小洁癖的母亲所居的院门处,在即将要过年节的时候,门廊上竟是连打扫都不曾。灯笼陈旧、蛛网缠绕、院名上的脱落的金漆也未曾添补……
即使父亲还只是个五品小官的时候,母亲也从来没过过这样的苦日子,毕竟作为深受外租父母宠爱的侯府嫡女,单单只是嫁妆中的压箱银子,就足够母亲生活无忧好几辈子了。
而如今,她这个享了大半辈子福的母亲,竟是被糟蹋到了如此的境地了?
这些小小的发现,叫余诗仪心疼不已,她第一次打从心底里开始怨恨起曾经无限崇敬过的父亲来。就算绣儿被辱,父亲迫于祖母的压力,出面营救二叔,她也能够理解,只是埋怨他一句,并未怪责。可在这一刻,她却再也忍不住了。而原本就深有怨怼的兄长嫂子,自是更加的让她感到不满。不慈,不孝,他们夫妻二人可都是占全了。
真是想不到,她不过两年未曾归家,有着情痴之名的父亲和一向孝顺的兄长,竟是都变得如此的陌生和可怕。里面住着的,可是他们至亲的人,他们竟然如此狠得下心来!
其实,倒也真不能怪他们,一切,不过是阴差阳错。要怪,也只能怪余府的下人们也太有眼色了一些,太懂得踩低捧高的道理了。
往年余府的一切琐事皆有柳氏打理,她本就做惯了,自然是百密无疏。而今年,她全然脱手,把一切都交给了萧氏。萧氏第一次打理府中内务,婆婆却病倒在床,根本无法指导。早年在闺中和女学里所学到的东西,嫁人这么多年却不曾实践,早已印象模糊了。
这些日子以来,就是平日里的处事,也常常会出些小差错,更不用提年节这般大的事情了。她自然无法处处考虑周到,加上前不久才因锦绣被责难,最后灰溜溜的出了和悦轩,打这以后,她就不乐意再靠近这个地方。柳氏因自己身体的原因和对她的冥顽不宁的不喜,吩咐了她可以不用来请安,她自然就乐得从善如流,竟是自那日后再未踏入和悦轩一步。
而每年的这个阶段,也是余家那些在朝为官的男人们最为忙碌的时候。加上因为今年出的事情太多,柳氏也一改以往柔婉的性子,对着朝令夕改的丈夫极尽冷嘲热讽之能事,对于无视她吩咐任由小妾把持的儿子,更是冷眼以对。父子二人来了几次以后,都没讨得了好去,忙碌着,也就渐渐的不来了。
老太太呢!趁此机会,大张旗鼓的表现出她对于柳氏和锦绣的不喜。
府里上至老太太丞相大人,下至各位爷们奶奶,以及少爷小姐姑娘公子,都很一致的将和悦轩当成了禁地,能不踏足,就竭尽所能的避开。如此几日下来,府中的风向自然就变了。
余府本是自成都迁来,余定贤当初中状元的时候,家中除了那破败的祖宅和宅子周围的几亩地,已是一贫如洗了。余府的下人,十之八*九都是陆陆续续从外面买回来的,剩下的一二成,才是各个媳妇带来的陪房和陪嫁。是以,府中下人之间的关系乱成一遭,往日有柳氏管束着倒还好,她一丢开手,下人们见萧氏力有所逮,便出了些幺蛾子,而后更是顺理成章的,府中再不如往日般清净了。
这风向一变,见风使舵的下人们就思虑开了。和悦轩中除了柳氏的心腹和锦绣身边的崔妈妈及四婢,其余人都多少有些慢待了。
可这些情况余诗仪不知晓,她见到如此境况,便直觉得认为是父亲又犯了愚孝的老毛病,要帮着老太太磋磨死自己的妻子和孙女儿呢。
“去,叫门!”余诗仪咬咬牙,一字一顿,狠狠的对身边跟过来的丫头吩咐道。
“是!”大约十四五岁的圆脸小丫头点点头,崁切的回答了一句,便走上前去,捶起和悦轩的院门来。
年节已近,寒冬腊月的,门房的婆子们自然不会坐在外面等着,都在屋里烤着火,或做做针线,或唠唠嗑、耍耍牌。和悦轩已经好几日没有人来过了,她们自然也就有些疏忽,小丫头敲了好一会儿也没反应,不由皱着小脸回身道:“奶奶,似乎没人呢!”
“太过分了,太过分了!母亲和绣儿究竟做错了什么,他们竟然连院子都给封了!给我撞门进去,我倒是要看看,我娘和我侄女儿到底被折磨成什么样子了。为了个畜生,他们竟然做出这种事情来,也不怕天打雷劈。”余诗仪顿时阴谋论了。她娘母亲是个什么样的人,她心底自然是有数的,对于管制调*教下人,她认第二,这满余府中,就没人敢认第一。可如今,竟是连个看门的人都没有了,可见母亲已经不能管事了。能够叫它不管事的,除了父亲,余诗仪想不到第二个人。
老太太?她根本不敢明火执杖的跟母亲斗,只会借着父亲的手,偏偏父亲每次都站在她那一边,实在叫人暗恨不已。
柳氏的确是不能管事了,可她却不是被禁,和悦轩也未曾被封,她不过是再次病了而已。 连着几日雪花漫天飞舞,温度骤然下降,柳氏就又染上了风寒,躺下了。
她已是年近花甲的老人,身体素质本就不是太好,心中又存了太多的忧思,加上之前中了“一线牵”这等燃烧生命力的霸道毒药,就算生命之水所含生命力惊人,也无法完全弥补。更何况锦绣都已经是到了最后关头才发现不对,给她用了生命之水的。身体里的毒素和长年沉积在体内的杂质虽然排出了,到底还是伤了身体底子,不若常人般健旺了。
不然两年未见的女儿回家,她就算不大开中门亲迎,至少也会在老太太房里坐陪,以期第一时间看到她。又何至于紧闭院门,毫无声响呢!
老太太的不待见、余定贤父子的不闻不问和萧氏因受了责难之后的刻意回避,和悦轩早失了往日里的繁荣热闹。院里的两个主子,柳氏病着,根本管不了事,况且她如今就等着老太太闭眼,好一起回乡去守孝,这个府里的事情,管不管都无所谓了。锦绣则日日守在她的病榻前,祖孙二人嘀嘀咕咕的不知道在议论些什么,也是对一切全然不管。
李妈妈和几个大丫头,都各有各的事情,一边要忙活着伺候照顾病重的柳氏,又要劝慰忧心的锦绣,哪里还顾得上那些,也就根本不曾理会。锦绣身边的崔妈妈,又是个从来就硬不起来的面人儿,四婢年纪太小没有威信,根本管不动。于是阴差阳错之下,管理就松散了,奴才们也就渐渐的轻慢起来了。
可惜余诗仪一概不知,她已经因自己的猜想出离的愤怒了,指使着两个健壮的仆妇,“砰砰”的撞起门来。
实木的大门,和门后粗大的栓子,就是两个身强力壮的男人也不一定撞得开,更何况两个仆妇。她们使尽了吃奶的力气,也不过是叫大门颤抖了两下,门上簌簌的飘下几缕灰尘而已。
门没有撞开,倒是惊动了门房里面的守门婆子,呼啦啦的跑出来,刚一拉开门闩,就被外面的仆妇撞得一个趔趄,连连退后几步险些栽倒在地,不由愤怒的抬头骂道,“哪个走路不带眼睛的……”抬起头来,还未说尽的话就戛然而止。
“给我拖下去打!”余诗仪连眼睛的余光都不曾给她一个,丢一下一句话,就急冲冲的朝屋里走去。
“噶……”守门老婆子一愣,还没反应过来,两个撞门的仆妇就扑了上去,两边夹住她的胳膊,往旁边拖去。“饶命啊,姑奶奶饶命啊,老奴不敢了,老奴不敢了……”可惜,不过几息之间,余诗仪已经不见了。
她面色立刻晦暗下去,知道今日这顿打是逃不了了,自就认了命。心底还在嘀咕,姑奶奶嫁了人,也还是跟以前一样明察秋毫,她不过刚在屋里说了夫人和二小姐几句不好的话,这就被她知道了!打那以后,这个嘴碎的婆子,彻底的改了自己的毛病,再不胡言。
且不管余诗仪的迁怒叫这个看门婆子受了多大的罪,闯进了院子,她便朝正屋奔去,一进了房门,就哭泣着喊道:“娘,女儿回来了,女儿回来看你了!娘!”那凄苦悲伤的样子,好似柳氏真的命不久矣一般。
申时末,是柳氏每日用第三次药的时候。她此刻正在大丫头知琴的服侍下用药,余诗仪这哀婉凄绝的语调,叫她口中含着的药顿时喷了出去,有些惊愕的抬起头来。锦绣和一屋子的下人,也都被这声音给震惊得转过头去,目光灼灼的望着掀起帘子进来的余诗仪。
“娘!”看见屋里的境况,余诗仪面上的悲伤和愤怒顿时僵住了,不由自主的张大了嘴巴,许久都合不拢。
怎么一切都跟她想象中的有些不一样呢?
被禁足、预谋着要害死的母亲,不是应该身居寒室,凄苦莫名么?怎么她居然高床暖被的由一群丫头婆子服侍着,丝毫不减凄凉之色。她面上看起来虽有些苍白憔悴,精神头倒是还不错,抑郁之色也不见太多。旁边的绣儿小丫头也笑意吟吟,目光中还带着点儿促狭,竟是比以前还更开朗活泼了些。
这……这是怎么回事。
作者有话要说:坑娘啊!卡文的妹纸你伤不起哇!晋江抽得人要死要活的呀!
可是,我还是更新了!
话说,我想周末双更,你们支持不!支持的举个手,没人支持,我就不双更了哈!捂嘴笑……
------------
75最新更新
第074章久别重逢思念成城
思念成城,久别重逢,那种感情没有经历过的人,根本无法体会。
所有的等待和期盼都瞬间的湮灭,曾经无数次的思念,在看到那熟悉的容颜时,终于有了一个发泄的出口。怔楞过后,柳氏和余诗仪的眼中,不由双双氤起了水汽,泪眼朦胧的直看着对方,竟是久久都出不了声音,脉脉不得语。
见祖母和姑姑都不说话,静坐一旁的锦绣连忙起身,一脸欢喜的迎了过去,挽住余诗仪的手,亲昵的说道:“这都腊月二十七了,姑姑可算是回来了,祖母方才还在念叨着你呢!这大雪纷飞的,路上可是好走?怎么也没叫人给我们送个信,祖母虽病得起不来身,绣儿也好歹能去迎迎姑姑你啊!”
“你们不知晓我今日到家?没人来告知一声么?”余诗仪的注意力顿时被锦绣牵走,早两日她就派了下人先行回家通知,家里应当是知晓她何时回家才是,方才父亲兄长的迎候也证实了这一点。可娘和绣儿居然不知道,怪不得在福熙堂里没有看到她们呢!也正因为如此,她才会猜想她们是不是被禁足幽居了。可如今所见,并非如此啊!
难道这一切都只是表面现象?母亲和绣儿,过得并不好么!
思及此,她目光灼然扫过屋中的摆设和陈列,百宝架和上面价值连城的各色摆件,一人多高的五折屏风,琉璃嵌宝的梳妆台……一切都还是跟以前一般无二,依然富贵与高雅共存,是母亲喜爱的风格啊!
然而当她的目光滑过檀木圆桌上盛着茶点果子的缠枝莲花瓷盘,却堪堪停驻了。零零碎碎已看不出形状的糕点,胡乱的散落在盘中。旁边开着盖的梅花状透明白瓷茶盏里,茶汤清冽如水,毫无色泽。
这是母亲和绣儿所用的茶点?往日里,就是李妈妈和知书知画几个丫头用的,也比这好到哪里去了啊!
她们果然过得不好!余诗仪不由眼眶泛红,双手紧紧握起。
见此情状,锦绣心底稍有不安,算计如此心思纯洁透明的姑姑,好像太残忍了些。可这念头不过稍纵即逝,就又瞬间坚定了下来。姑姑身在远方,不了解家中情状,况且她与祖父父亲叔叔等人感情自来就好,若不能叫她与他们生了嫌隙,她根本不可能倾尽全力的站到自己这一边的。
然而过犹不及,太过着了痕迹,反倒会弄巧成拙。不待她开口细问,锦绣便即有些羞窘的自愧道:“这两日祖母身子有些不适,我一着急也就忘了姑姑回来的大体时间,竟是也没打发人到前面去问问。实在是……”
在余诗仪眼中,锦绣一直是那个乖巧可爱、全心为别人着想的善良小侄女儿。即使她遭受了困苦,她嫡亲的祖父父母都弃了她,她还依然对他们百般维护。今儿这事摆明了是父兄不曾将她回家的消息透露给母亲和绣儿,可绣儿却生怕她生了气,把错全往自己身上揽,叫她心疼又心酸。不由爱怜的将她搂在怀里,难得柔声的说道:“这事岂能怪你!你这个傻孩子,总是把别人的错往自己身上揽,真是的。”说完,才意识到锦绣方才所说话中的重点,立刻放开了她,改为拖着她的小手,也不管她有没有来得及反应过来,直奔向柳氏床边,把她拉了个趔趄,却也顾不得,只焦急的朝柳氏连连问道:“娘身子不适,这是犯了什么病?可看了太医?方才我进来的时候,和悦轩的大门都紧闭着,爹和哥哥是不是不知道你病了?嫂子怎么没来伺候,就让绣儿一个小孩子在这里照顾着么?”
她冲过去的时候,床边的李妈妈知画等人就退开了去,将地方让出,支着耳朵准备等待她的念叨。饶是早有准备,这一长串连珠炮的问题,还是叫在场的众人都被问得有些脑袋发晕。
锦绣拽住了她的胳膊,才稳住没有被带得摔倒在地,听到她的问话,不由抿唇笑了笑,温婉的解释道:“姑姑说笑了,祖母这里有李妈妈和知琴知画姐姐她们照顾着,我不过是凑凑趣,陪祖母说说话罢了,怎么能说是我照顾着呢!前几日突然降雪,祖母就感了风寒,请了太医,说是不严重。只祖母身体有些弱,又……太医只说用了药好好养着,不要操劳思虑过多,很快就能养好。临近年节,祖父和父亲衙门里也忙,祖母就不让去烦扰他们。母亲今年初次操办年节,对一切都不甚熟悉,自然分不出太多的精力,我替她陪着祖母也是一样的。如今姑姑回来了,祖母一开心,指不定很快就好起来了呢!”这话中,给几人找的借口倒都是合情合理,可细究起来,每一句里面,都深含着其他的意味。这其实就是明明白白的在告诉余诗仪,她的父兄为了衙门之事,压根不知道她的母亲病了。而她那个素来以孝道著称的嫂子眼中只有府中权利,根本不管病中的婆母么!
这话若是换做旁人来说,余诗仪肯定会以为是在刻意的挑拨,可从锦绣口中说出,她却不会多想,只会认为她还太小,又太过善良,根本看不到旁人所言所行背后所代表的意味。
不得不说,这个世界上的人,全部都是偏心眼儿的。只不过有的偏得太过明显,叫人为之诟病,例如老太太偏心余定贺,这是全世界都知道的,也是大多数人都无法理解和认同的。而有的,从表面上根本看不出来,正如余诗仪对锦绣。
余诗仪这个人的感情太过鲜明,且是别人对她好,她就会千般万般的还回去的人。余家众男儿们都疼爱她,她对余家的男人们也都表现的很是亲密,对于兄长们的儿女,看似都一视同仁,因为她每一次赠送的礼物都价值相同,她的关爱和念叨都一般无二。可只有锦绣,得着她全身心的信任,旁的侄儿侄女,全部要逊色一筹。
可是这一点,忘尽了前尘往事而之后又与之毫无接触的锦绣却完全不知。她一边说着含义深沉的话,还一边看着对方的脸色,生怕过了头,露了痕迹,弄巧成了拙。
她这样小心翼翼,言语算计的模样,却叫躺在病床上的柳氏心中酸涩难忍。绣儿这是被亲人们伤狠了啊,连一向亲近的姑姑,她也要百般的试探,不敢深信了。
余诗仪却没顾上去看她们的神情,光是脑海里幻想着这些日子母亲和侄女儿受的苦难和折磨,她的眉头就皱得更紧了。往日和睦的家,怎么会突然就变成了这个样子?难道二叔对于这个家而言,就那般的重要?重要到即使他犯了应当获死的罪恶,也依然不肯放弃,甚至于将所有的罪,都全然转嫁到母亲和绣儿身上?而她们二人,就如此的认命,安然等死吗?
想到此,余诗仪满腔的酸涩和担忧都转作了愤怒,恨其不争的道:“昨儿个就封衙放假了,爹和哥哥还有什么好忙的?府中的年节一向有旧例可循,哪里需要嫂子事事亲力亲为,连侍奉婆母的时间都没有了?绣儿你良善,也不该替他们如此遮掩,他们明明就是对你和娘不管不顾了。你到外间去瞧瞧,哪个院子不是洒扫一新,美轮美奂,喜气盈盈了?就只有和悦轩,一片苍凉荒废的样子,竟是连哥哥那个贱妾所居的潇湘馆都不如了。娘,你就这么好性,任由他们磋磨?到这个境地了,你还坚持着什么三从四德,有什么用?爹和哥哥都是迂腐、顽固不化的,明明是二叔那个畜生的错,可就因为他姓余,因为他是男人,就一点儿错都没有。娘,你不为你自己想想,也要为绣儿想想啊!这满府中,老太太对她恨之入骨,嫂子根本无力也无心,而爹和哥哥,有老太太在,他们根本就不会插手。你若是有个三长两短的,叫绣儿将来可怎么办?她翻了年可就十岁了,咱们这样的人家,虽说要满了十八才能成亲,可十一二岁就定亲的也有的是。更何况绣儿情况特殊,你就不怕她被老太太胡乱的打发了吗?”母亲这个人,什么都好,可就是为了与父亲的感情,为了孝道,百般容忍。堂堂国公府出身的高门贵女,竟是被个乡下老婆子欺负,被出身低贱的弟媳压制,还默不作声的,实在叫她看不过眼。如今不但她自己认命等死,还拖累着绣儿一起,叫她怎么能够不生气!
“你这个丫头,都是当娘的人了,还总是个火爆脾气,说话前也不知道思虑清楚,就连绣儿都不如。”听得她如此说,柳氏倒是习惯了一般,也不生气,只嗔怪着道。语气里,倒满是欣慰和喜悦。
“那娘如今怎么幽居和悦轩,还一副柔弱无依的样子?可不就是被欺负得狠了么?”余诗仪翘起嘴唇,恨恨的反驳道,“早跟你说了马善被人骑,人善被人欺,你总是这样逆来顺受的。好歹你也是国公府嫡出大小姐,如今定国公的亲妹妹,就是爹不肯站在你这一边,你也可以回去找舅舅帮忙啊!何至于……”
“不要跟我提你舅舅。”余诗仪不提定国公倒还罢了,这一提及,柳氏就气不打一处来,恨声的打断了她的话。
“娘?”难得见柳氏如此喜怒形于色,余诗仪颇有些惊讶。母亲与娘家关系素来亲近,跟舅舅柳云翔更是兄妹情深,哪里有过这等一听见名字就愤怒的时候。
她离开家的这两年,到底都发生了些什么事情啊?怎么所有的人,都叫她感觉到如此陌生?
作者有话要说:说要双更,举手的姑娘都这么少!
哎……桑心鸟!这是第一更,晚点还有一更,不过我估计不能保证在十二点以前,亲们可以不用等哦!
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2-11-03 15:10:52
miumiu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2-11-03 08:08:0www.http://www.13800100.com/ 文字首发无弹窗.com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2-11-02 10:08:37
awu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2-11-02 09:00:27
感谢以上四位亲亲送的地雷,么么你们!
------------
76最新更新
第075章:柳氏决定,二级空间
余诗仪眸中的惊异和受伤,叫柳氏心疼后悔不迭。怎么如今就这样沉不住气,诗儿不过是忧心自己和绣儿所受的苦,却不了解这些日子里发生的事情,才出了个馊主意而已,自己何苦要将这愤怒发泄到她身上去呢?
伸出手,紧紧的握着女儿柔弱无骨的柔胰,柳氏面上露出个苦笑,语气分外低迷的说道:“你舅舅早就变了,他被权势迷了眼,哪里还看得到我这个妹妹!他不但根本不会管绣儿的死活,甚至还责怪我不该因为绣儿出堂为证,叫你二叔获了罪,得罪了你父亲和祖母。”到底是自己的嫡亲兄长,柳氏在愤怒之外,更多的还是伤心。五十多年的岁月里,她从来没有想过,自己与兄长,有一天会变得如此疏离。想到此,她顿了顿,才又接着说道,“诗儿,人心易变,即使是一母同胞的兄妹,也不会永远如同幼年那般融洽和谐。所有的人都会变的,有时候,你再回头看看,根本就不相信自己记忆中的人,会变得那样的陌生和可怕。正如太宗当年所言,人无所谓忠诚,只是因为背叛的筹码太低;人无所谓正派,只是因为受到的诱惑不够。如今,你舅舅受到的诱惑足够,背叛的筹码也够高,所以,我与你侄女儿,已经彻底的被放弃了。今儿我跟你说这些,就是要你记住,永远也不要把所有的期望寄托在别人身上。人,最靠得住的,还是自己。你父亲疼爱你,兄长们也宠溺你,可不管是你的父亲,还是你的兄长们,他们有自己的利益,如果有一天,你与他们站到了对立面,他们也不会有丝毫的留情。余家男儿,从来如是。”
“娘!”母女连心,余诗仪又何尝感受不到母亲心中的悲凉。看着母亲和绣儿如今的下场,她又如何不明白自家父亲和兄长们的冷酷和残忍,她哽咽着喊了一声,就趴到柳氏怀中,默默的,不再说话。
如果可以,她不愿相信,母亲是在用她自己的切肤之痛,教导她对父兄留一些防备之心。如果可以,她多想回到未嫁前,一家人喜乐温馨相处的日子。
可如今,一切都变了,那种美好的光阴,早随着时光的流逝,消失得无影无踪了。祖母不慈,父亲不仁,兄嫂不孝……原本温和柔婉,生活幸福的母亲得历经多少的困难,才说得出如此绝望凄然的话来。
余家男儿,从来如是。天下男儿,又何尝不是从来如是呢?
一室静谧,众仆婢连呼吸也都放轻了些。
眼看着姑姑眉目间的轻松渐渐被忧虑取代,锦绣心中莫名的就有些难过,更多的,是浓浓的不忍和后悔。这一刻,她甚至怀疑自己如此利用她,到底该不该?
她本是受万千宠爱的天之娇女,从小到大,何曾受过任何的委屈。在她的心目中,父兄的形象是何等的高大威武,值得全心信任!
她本可以无忧无虑的在家中过完年,然后带着孩子,陪同丈夫,自由自在的奔赴下一个县城,幸福美满的度过每一天。
可自己,却要将她拉进这个漩涡,让她陪同着,一起挣扎痛苦。
是不是,太残忍了一些?
“嗡……”锦绣正想着是否要继续下去,脑中却突然传来一阵震动,整个天地仿佛在这一刹那快速的旋转起来,千万根尖刺的针,瞬间刺入脑海。锦绣“啊!”一声叫出来,人便软软的倒了下去。
“小姐!”即使在柳氏的房间,随身伺候的白露也时刻将注意力放在锦绣身上,不曾转移。她一露出不适,白露就发现了,见她软到,立刻大叫一声,冲了上去,想要接住她。可她不过只比锦绣大上一岁,哪里又接的住,只好将自己当做垫子,垫在锦绣身下,不叫她摔伤。
“二小姐”
“绣儿!”
锦绣的呼痛声和白露的大喊,自是吸引了其余人的注意,纷纷惊叫,并奔向她的身边。
“绣儿,这是怎么了?快,快请太医。绣儿,醒醒,快醒醒!你别吓姑姑啊!”余诗仪素来娇生惯养,也没经过什么事,哪里见过这等场面,眼看着娇弱的侄女儿口溢白沫,紧咬牙关,无声无息的躺在一个小丫头的身上,就惊得浑身发颤,说话的声音都有些颤抖。
还是柳氏镇定,撑着身子看了看锦绣的状况,当即吩咐道:“月娥,赶紧吩咐人去请太医。知琴知画,快把绣儿抱到床上来,用干净的毛帕裹了戒尺掰开嘴塞上,别叫她咬了舌头。白露,今儿你做得好,等你家小姐醒了,我一定叫她赏你。”她做事滴水不漏,这等焦急的时刻,也不忘夸赞一句舍身救主的白露。
“是!”听了她的吩咐,李妈妈等人便迅速有条不紊的行动起来。
“娘,绣儿这是怎么了?”待将锦绣在柳氏脚边安置好,余诗仪才坐了过去,手指轻轻的抚着锦绣苍白的面颊,泣声问道。
柳氏摇摇头,道:“待太医来了,才能知晓。”
“她以前可没这些毛病的啊!这都是那事留下来的后遗症吗?我可怜的绣儿,这都是招惹上了哪路神仙,要叫她受如此折磨。娘,你看看绣儿,她都这样了,你还忍着。”余诗仪本来因为柳氏打断的话头,因锦绣莫名其妙的昏迷,再一次被提起。她就是想不通,母亲为何要处处忍让,虽然孝乃大道,可也不能愚孝啊!
柳氏垂下头,不再言语。
这些日子,她一直思虑重重。一方面因谢家和南阳城之事忧心忡忡,丈夫如今行事竟是丝毫不考虑后果,灭城这样断子绝孙的事情,竟然都做得出来。如此对待追随他的人,还有谁敢真正站在他这一边倾力相助?他能够在谢家将要暴露的时候下手如此狠毒,万一别的人不小心暴露了,是不是也有同样的下场?万一将来真的事成,他会不会狡兔死,走狗烹呢?这样一来,还有谁肯尽心?余家所谓的大业迟早终有一天会暴露出来,到时候谁都没有一个好结局。另一方面,则忧虑锦绣性子越发阴霾狠辣,她竟然想出一个弄死老太太借守孝为名,避难成都的法子来,而在这之前,她就已经着手对付毒医。老太太和毒医是该死,可不该是她来动手啊!她还是个不到十岁的孩子,就能够如此心思缜密的安排出那一环接一环的阴谋来,更是眼也不眨一下的论及人的生死。将来,不知道会长成什么样子?
这种种忧思,叫她食不知味,夜不能寐,才会再一次病倒。
可此刻,当她眼睁睁看着绣儿在她面前倒了下去的时候,当女儿指着昏迷中的绣儿声声责问的时候,她知道,她不能再一味的逃避下去,是到了该下定决心的时候了。
若是真的有一个人要背着弑亲的名声,那就让她来背吧!
抬起头来,望着女儿姣好的容颜,柳氏幽幽的道:“你说得对,我不能再忍下去了。诗儿,你答应母亲,如果有一天母亲不在了,你一定要好好的照顾绣儿,不让她再受伤害。”
“娘,你要做什么?你别吓我!我一个外嫁女,哪里保护得了绣儿,你要是真不在了,她可怎么活?”余诗仪终于忍不住泪水长流,这短短的半个时辰,怎么好似一生那么长?变故一个接一个,层出不穷,绣儿的昏倒就已经叫她吓得六神无主了,母亲还要来凑热闹,她真的有些无力承受了。
柳氏却又一次的沉默不语了。这样的事情,她不知道该如何对女儿说。如今的女儿,跟以前的绣儿何其相似,虽然性格不同,可都是良善不知丑恶的人,已经有一个绣儿被毁了,何苦还要再毁了女儿。
心性纯霞,也需要百般的呵护,才养得出来。诗儿是个幸运的,在家时,父兄宠爱,出嫁了丈夫又百般呵护,公公婆婆也均是良善人。自己若是不在了,把绣儿交给她,她一定可以保护得了。可在这之前,自己要做的事情,也依然不能叫她知晓。
此刻的锦绣,却不知道因为她的突然昏迷,让柳氏终于下了决断,要结束老太太罪恶偏执的一生了,而且,是以她自己为代价。
她此时,只顾着欢喜了。最近几日一直感触不到,以为已经彻底消失了的空间,在这一刻却再一次的出现了,而且,还模样大变。
原本十来亩的土地,变成了百亩。几丈见方的小湖,也增加了十几倍,还露出了源头,只那源头处,却依旧被白雾笼罩,看不到究竟来自何方。原本湖边的小茅屋,也被一个红砖青瓦的小院代替。屋后那口灵泉,更是冒出浓郁的生命气息,只那只本来盛着生命之水的碧绿色菱形小碗里,却是空空如也。
生命之水不见了!
锦绣一惊,方才的喜悦顿时降了几分。
于她而言,空间中,也就这生命之水有些用处,其余的,就如鸡肋一般,嚼之无味,扔了又可惜。可如今,最重要的东西没有了!
正在此时,脑中突然传来一串信息:“空间三七六五号,宿主余锦绣,等级二级,开启功法教程,请注意接收。”
然后,一串晦涩的文字,夹杂着清晰的脉络图,一点一点的被灌进她脑中,留下深刻的印迹。“功法教程传送完毕,请根据教程进行修炼,此功法具有强身健体,激发潜能,孕养魂灵之功用,详情请自行领会。空间升级三级所需条件,植物种类增加一百种,活物种类增加十种,功法练至一级,生命之水十克。三级空间,将随机开启宝库一个。”
“嘎?”锦绣惊讶的长大了嘴巴。这是怎么回事?明明之前介绍中的空间,只是空间神君炼制的普通空间,怎么突然升了级,就变得她有些搞不明白了?
之前空间的突然消失,大概是因为升级的原因。而看这升级三级空间的条件,可以想见空间升级为二级的条件,大概是因为植物的种类达到了一定的数量,生命之水也刚巧够支持的。百种植物,十种活物,功法以及,生命之水十克,升级三级看似也不是太难,可这奖励是随机开启宝库一个?哪里来的宝库?宝库里装的又是什么?这个所谓的开启宝库的奖励,跟升级二级时开启的功法教程相比,也太逊色了一些吧!
功法教程传授的养身功法,大概是之前有提及的跟空间搭配,给普通人修炼,养身健体,延年益寿的吐纳功法吧!可这激发潜能,孕养魂灵之功用,又是从哪里来的?
分析着脑海里出现的种种信息,锦绣简直一个头两个大了。
作者有话要说:加更了!
最近是晋江抽了,还是有很多朋友弃文了?为毛突然感觉,少了好多读者呢!就是从万圣节加更开始少的,难道,是因为我加更的原因,大家就都不来了?
对手指~~~~
------------
77最新更新
第076章:诗仪囧事,赴接风宴
失而复得又天降馅饼儿是个什么样的滋味儿,锦绣今日总算是体会到了。然而随之而来的疑问和纠结,却搅得她忘记了自己在众目睽睽之下灵魂离体而带来的后果。
眼看着时间一点一点的过去,锦绣却依然没有苏醒的迹象,柳氏母女二人简直是心急如焚。柳氏倒还好些,只是眉目间或露出些担忧,神色还是颇为镇定的。只余诗仪俨然已经坐不住,无数次走出房间到院子里遥望,不停的来回走动,念叨抱怨着太医为何迟迟不到。
其实也是她们太过担忧,才觉度日如年。
太医署设在皇城,与宫城仅有一墙之隔,然而余家所居的普宁坊,却在宫城西侧靠近开远门的城墙根下的普宁坊中,虽说不上远,但也间隔了修祥,辅兴两坊,如今不过才过了一刻来钟,就是快马奔驰,也没有这么快到的。
“娘,咱们家以前不是供奉了有大夫的么,怎地如今府中却无大夫,生了病还得跑太医署去延请?这都多长时间了还不到,要是突发一个什么急病,远水哪里来得及救近火啊?绣儿要是给耽误了,那可怎么办呀?”久等不至,余诗仪再一次的返回柳氏房中,坐到锦绣身边,担忧得泪水涟涟的对柳氏抱怨。
柳氏扯开嘴角苦笑着答道:“去年五月你祖母说府中每月花费太高,要开源节流。言道咱们家的人生了病,反正都是请太医过府医治,供奉的大夫也都是下人们在用,一月数百两银子,划不来。就将这项开支给裁了,大夫也打发走了。打那以后,咱们家就再没供奉大夫。”
“一年也不过几千银子的事,咱们家还怕用不起吗?”余诗仪没好气的回道。
她从小到大,就没为银子的事情发过愁。纵算她出生之际,余定贤还只是个五品小官,俸禄不高,权势也低微,是以收入不多,可有柳氏这个带着千里红妆十万压箱银出嫁的国公府嫡小姐在,根本不可能吃任何的苦。加之之后余定贤一路平步青云,最后位列文臣之首。她出嫁的时候,嫁妆虽不及母亲当年,可也差之不远。一年几千两银子,在她的眼中,也的确算不上什么。光是一个庄子的收成,也不止这个数,更何况,她手中还不止一个庄子,更有十数个日进斗金的好铺面。
然而就是长安城里平常些的人家,一两银子也够一家五口吃喝不愁的过上两个月了。更不用提当初牛氏在家乡的时候,除开余定贤念书所花费的银两,一两银子就已经足够他们母子三人过一年的生活了。所以老太太那般贪婪和吝啬,也不过是因为当初受了太多的苦难而已。
柳氏只是笑了笑,并不接话。余诗仪也只抱怨几句,并不需要柳氏解释太多。
时间就在母女二人的忧心忡忡中渐渐滑过,大约半个时辰的样子,一位年约六十,胡须头发花白的老太医,在李妈妈的指引下,匆匆的走了进来。
放下便携医药箱,老太医急喘了几口气,才施施然的为锦绣把脉。片刻过后,他皱着眉头,十分不悦的起身责问道:“余夫人这是耍着老夫玩儿呢?余小姐明明脉象平稳,毫无异样。你等却这般急切的将老夫强拖来府中诊脉,是以为我太医署病人太少,还是以为我等太医太悠闲了啊?”
余诗仪本焦急的等候他的诊断结果,哪料到他会突然说出这样一番话来。稍楞之后,顿时就怒了,跳将起来大声的斥道:“你如何说话呢?明明是自己医术不精,诊不出病来,还说我们耍你玩!方才正说着话,绣儿就突然大叫一声,口吐白沫的昏了过去,你却说她根本没病?真不知道你是怎么当上太医的?”
“诗儿不得无礼!”柳氏连忙出生阻止,又朝老太医致歉并询问道,“刘太医,小女无状,还请你念在她只是太过忧心我这孙女儿的病情的份上,多多见谅。只是这孩子的脉象上当真诊不出病情来么?”
柳氏的有礼倒是让刘太医心气平和了许多,临近年节,本就是太医署最为繁忙的时候,他见锦绣身体康健,余家却偏偏急切的将他拖来,才有些口不择言。被余诗仪一喷,加上柳氏这一道歉,什么火气都消了,反而有些不好意思的捋了一下胡须,说道:“是老夫方才太过激动,首先口出恶言,夫人无须如此客气。余小姐的脉象确实平稳有力,身体十分健康,连她幼时所带弱症也尽都痊愈了。”刘太医也是往常余家惯用的太医,对于余家人的身体状况,也多少有些了然于胸。锦绣自幼体弱,这些年虽一直调养,却始终未曾断根,然而方才他诊脉,却发现那弱症不但已然痊愈,锦绣的身子比之常人还更康健些,所以这才会有被戏弄的感觉。
被母亲呵斥了,余诗仪也不介意,听到刘太医如此说,又满面怀疑的插口问道:“那她为何毫无缘故的晕倒,还口吐白沫,看起来实在吓煞人了!”
“不应该啊!”刘太医捋动胡须的手僵住,错愕的道。
老太医这样不专业的表情和言语,再一次引爆了余诗仪的脾气,她几乎是跳着脚,高声的说道:“什么应该不应该!这满屋子的人亲眼所见,难道还骗你不成?大过年的,谁还诅咒自己亲人生病吗?又不是脑子坏掉了!”
“余诗仪,你给我住口!”柳氏脸色一沉,语带威严直呼其名的呵斥道!熟悉的人都知道,她一旦直呼某人的全名,那就是她生气的前兆。作为女儿,余诗仪自然也一清二楚。可她如今满腔的担忧和怀疑,哪里顾得上会不会被母亲责罚啊!
“娘!”她不依的想要开口反驳。
正在这时,锦绣终于想起了自己魂灵进入空间之前的状况,再不敢去纠结什么升级、功法、宝库的事情,连忙从空间中退出,神识回到身体里。
刚一睁开眼睛,就见祖母和姑姑如此明火执杖的对持着,便开口弱弱的唤了一声:“姑姑!”
“绣儿,你醒了,感觉怎么样?会不会有哪里痛?”余诗仪立刻扑了上去,惊喜的连连问道,“这庸医说你身体十分康健,根本没有病,可你明明晕倒了。是有哪里不舒服,头痛吗?还是头晕,或者其他的。你说出来,姑姑去给你另外请个好大夫,你放心,很快就能好起来的。姑姑还想着过完年,带着你一起去你姑父任上呢!你可得养好了身子。”
“好了,你这样连珠炮的问,叫她如何回答?”柳氏扶额,打断了余诗仪的话。有的时候,她真的不想承认这个女儿是从她肚子里爬出来的,怎么就没有一丁点儿像她呢?
“我没事!大概是昨晚没有休息好,一时之间有些累了,才会睡了过去,叫祖母和姑姑担心了。刘太医,劳你费心白跑了一趟,真的很不好意思!”锦绣自然知道自己的身体没有任何的问题,空间始料未及的升级成功,招呼也不打一个的就将她吸了进去,这事根本没办法跟别人解释。好在空间还有分寸,只叫她灵魂进入,没有连身体一起,不然众目睽睽之下,她可真不知道该如何收场了。
“余小姐无事就好,太医署还有事情,老夫就先告退了。”刘太医被余诗仪那一番话说得老脸上有些挂不住,可锦绣如此恭谨的致歉,他也不好发作。只得憋着气,随意的抱拳回了一句,就要告辞离去。心下还不停嘀咕,余家如今可真是越来越不好伺候了。之前余夫人莫名其妙的得了个怎么也治不好的风寒,等所有人都放弃,劝他们准备后事了,偏偏她却突然好转了,简直让人有些应接不暇。这回更扯,明明是睡着了,偏偏要说是昏迷,急冲冲的把他拖过来医治,还被个黄毛小丫头谩骂了一通,说他是庸医。
惹不起,他还躲不起吗!
拒收了余府的诊金,刘太医连余府派出相送的马车都推了,迈着老胳膊老腿的,朝太医署慢慢走去。心里暗自下了一个决定,下一次余家要请太医,他一定躲到一边儿,再也不来了。
且不管刘太医心中如何想,只说锦绣醒了之后,在柳氏母女之间插诨打科,一边阻了柳氏训斥余诗仪,一边也转移余诗仪的注意力,好奇的问道:“姑姑,我听闻你生了个小表弟,这一次有没有带着他一起回来啊?”
“当然带了。绣儿你不知道,林哥儿有多可爱,那小胳膊小腿的,长得可壮实了,跟你小时候可完全不同。你小的时候,跟个小猫儿似的,那会儿我和娘都生怕你养不活……”一提起宝贝儿子,余诗仪就忍不住的满面笑容,浑身都溢出一股叫做“母爱”的味道。只她什么时候,都改不了一个话多的毛病。
“那他现在在哪儿?也抱来我跟祖母都看看啊!”生怕她一说又停不了,锦绣立刻打断她的话。
“呃……”余诗仪下意识的在屋中瞟了几眼,没找到目标,才讪讪的看了看面无表情的母亲和一脸期待的侄女儿,有些不好意思的笑道,“我方才急着过来和悦轩,忘了你姑父和表弟了。他们此刻如果不在福熙堂,应该就是回了宜兰园吧!”
见母亲听了这话面色更是深沉了几分,她赶紧又补了一句:“爹说了今晚在福熙堂给我和相公接风,我看着时间也差不多了,待会儿我们一起过去,绣儿你就能见到你表弟了。他真的很可爱,你肯定会喜欢的。”
锦绣张了张嘴,不知道该如何说,她明明只是想转移一下她们的注意,不叫她们追问她晕倒的事情,哪知道找了个更叫气氛沉凝的话题。她没想到在大家口中那所谓集可爱乖巧善良美丽为一体,用尽全世界所有美好词语都无法形容的姑姑,会这么的……好玩儿!这下子,她是真的抓瞎了。
好在,解围的人进来了。
老太太身边的第一心腹黄妈妈跟在李妈妈的身后走了进来,面上带着毫无温度的微笑,垂身行了个礼,道:“夫人,姑奶奶,二小姐,福熙堂的接风宴准备好了,老太太吩咐奴婢来请您们过去赴宴!”
作者有话要说:哎哟,卡文,真的会死人啊!
今天就一更,还卡到这会儿!
给块豆腐我撞撞吧!
------------
78最新更新
第077章接风宴席 初见父亲
余家自来就有一个惯例,每月的初一十五,均要聚在老太太所居的福熙堂里共进晚餐。只是近几个月,发生了那么多的变故,这个坚持了几十年的惯例都被打断了。心爱的小儿子被流放,杳无音讯;偏疼的小儿媳至今仍被禁足房中,不得自由;她一心想要置诸死地的大儿媳和曾孙女却依然命硬的活着。仿佛一切都从那一日转了个弯,再没有任何事情能够如同以前一般顺利的进行。
为此,牛氏气急败坏,装病撒泼,所有的手段都用尽了,却依然无法达到目的,她又哪里来的兴致跟儿孙一起共享她本就不如何期待的天伦之乐呢!
是以,这所谓的余府家宴,自八月过后,已经足足四个月没有再举办过了。
今日若非余诗仪回京,恐怕余家人要有机会再聚到一起,还得等大年三十晚上的团圆饭了。
柳氏身子本就不适,又喝了带有安神作用的汤药,再加上之后又因锦绣的突然昏迷担足了心,几番折腾之下,身体早已疲惫不堪。待锦绣醒来,强撑着说了一会子话,打发了黄妈妈,就忍不住渐渐的眯瞪了过去。
即便睡着之后,她那纤细的手指都依然紧紧的握成拳头,一双秀眉拧成一团,丝毫没有放松。
再温和的人,总也有一个底线,当那个底线三番两次的被触碰侵犯,就算菩萨,恐怕也无法自信的说自己能够全部的忍下去。
柳氏心肠虽不坏,可她也不是菩萨,在看到锦绣倒下去的那一瞬,她有了噬人的冲动。就算锦绣言辞灼灼的说她只是因为太累,才会昏倒,她也丝毫不相信。
如果是累倒,岂会出现那般骇然的症状?这分明就是中毒,若非她知晓锦绣有那保命的神奇生命之水,就算不想将女儿也拉进来左右为难,她也无法忍住能够不表现出异样来。
老太太的手段果然不一般,她都已经这样的严防死守,甚至于闭门不出,苦守和悦轩了,到底还是没能逃过她的算计。只是想不到,她这一次竟然直接对绣儿下手。自己是嫁进余家的媳妇,要真正算起来,也可以说是外人,她恨着自己,对自己下手倒也说得过去。可绣儿身上,还留着她的血脉,她竟然也真能忍心。
睡梦中,柳氏咬牙切齿的掐住老太太的脖子,仿若来自深渊的厉鬼,鼓瞪着大大的眼睛,恶狠狠叫道:“你个老不死的,你怎么还不死,去死吧,去死吧!”
锦绣一把握住她四处挥动的手,将耳朵贴近她的唇边,却依旧没有听清楚她到底在咕哝些什么,不由失笑的轻拍着她的手背,静静的安抚着。
慢慢的,柳氏的神情总算舒展开来,均匀的呼吸着睡熟了,锦绣这才立起身,对余诗仪说道:“看这样子,祖母是不能过去了,不若姑姑早些过去,省得老太太祖父和父亲叔叔们久等,祖母这几日总是睡不安稳,我得留下来照顾她。待过两日祖母身子好些,我们就在和悦轩里办上一桌,给姑姑和姑父补个礼。”想到家宴上面要见到的那些人和他们会露出的难堪嘴脸,锦绣就毫无兴致。
这个家和家里的亲人,除了相依为命的祖母和这位脑子貌似缺了一根弦儿的姑姑,她还真的一个也看不上眼。
当日因为看在祖母不忍的份上,她到底没有赶尽杀绝,按照脑中感受到的信息,给了祖父一些提示,并悄悄的给予了一丁点儿的生命之水,叫本来该受伤过重一命呜呼的二伯,最终还是好了起来。可惜,到底还是留下了后遗症。不过反正他早已有了个儿子,如今就算失了能力,也没有断后,这就算是对他和他那个口无遮拦的夫人的小小责罚吧!谁叫他堂堂大男人,竟然管束不了自己的妻子,叫她三番两次的上门来膈应人呢!看着这些日子里他们两口子经常闹架,那瞿氏甚至上了手抓挠,叫他不得不接连告假在家“养身体”,锦绣就开心不已。
娶妻不贤不是他的错,可放出来随便咬人,就是他大大的不是了。他是余家除了余定贺之外,第一个倒霉的人,接下来的日子里,余家的人会一个接一个的走向深渊,即便她不出手去推。
然而在这之前,他们顶着余家的光环,依然可以肆意的享乐,并毫不顾忌的侮辱她,嘲弄她。
如果可以,她实在不想给自己找一些无谓的罪来受。
可惜,余诗仪却如同最初的柳氏一般,不忍心也容不得她跟亲人们如此疏离。她拉住锦绣的手,不依不挠的道:“小小年纪,就把自己搞得这么老成的样子,你累不累啊!再说有李妈妈和知琴知画在这里,娘哪里用得了你照顾。呃……对了,知书哪里去了,我过来这么久了,怎么都不见她来跟我说说话?”知书往日里在柳氏跟前,那就是被当成了小姐一般来养的,余诗仪心性大方,又没有姐妹,跟她的关系自然就挺好,说情同姐妹虽过了些,到底比一般的丫鬟要亲厚得多。此刻看到知琴知画侍立左右,知棋也数次进出,偏偏往日里最是孝顺的知书却不见身影,不由惊讶的问了一句。
“知书姐姐已经不在府里了。”知画抬起头来瞟了脊背瞬间僵住的李妈妈一眼,低声的回道。
“不在府里了。”余诗仪张了张嘴,颇为疑惑,不过只片刻间就笑着抬手拍了一下自己的额头,道,“瞧我这记性,她也十八岁了,肯定已经嫁人了!不然我说娘病着,她怎么舍得不过来伺候呢!”
知画张张嘴,想要否认并说出实情,李妈妈却突然转身朝她摇摇头,使了一个眼神,她便不在开口。余诗仪倒是习惯了自说自话,也不介意别人是否回答。
说完了,回过神来看锦绣还守在床边,就抬起手在她头顶上拍了拍,嗔道:“还不赶紧回房去梳洗换衣,叫我在这里干等着你呢!你好久没见到你爹娘和宸哥儿、寅哥儿了吧!你爹这人就是迂腐了些,其实还是很疼你的,以往每次通信,都要把你夸上好几遍的。这次的事情他对你不闻不问是他的不是,我下午可把他好好骂了一顿,待会儿姑姑叫他给你赔罪啊!”
赔罪?锦绣垂下头去,嘴巴讽刺的撇了撇。余瑞琛除了他的祖母、母亲和妹妹,何曾对别的女人服过软,自己这个女儿,也就只有在特定的时候才会被他看在眼中,比如与好友同僚炫耀之时,比如卜问吉凶的时候,其余时间根本就是可有可无,丝毫不被他放在眼中。他会向自己赔罪,除非太阳打西边儿出来。
“咦,你怎么还不去?姑姑不过两年没回来,你就跟我生分了,不听我的话了吗?”见她还不动作,余诗仪不由有些急了。
锦绣苦笑一下,动了动被她紧紧握住的手腕,抬头轻嘟着嘴,委屈的看着她。
余诗仪这才反应过来自己还拉着侄女儿的手不放,怪不得她一直都没有动作,不由讪讪的放开,挥着手赶苍蝇一般催促道:“快去吧,快去吧!”
花了两刻钟,锦绣洗漱完毕,又换上一套粉紫色圆领夹袄,下配同色襦裙,里面穿着厚厚的棉裤,披上长至脚踝的银狐皮披风,领着一串丫头婆子,与余诗仪一起坐上肩舆,朝福熙堂而去。
余家至老太爷那一辈,都几乎是代代单传,直到余定贺出生,才打破了余家几代单传的宿命。而后两兄弟更是比赛一般的,生了余瑞琛兄弟五个,外加余诗仪这个娇女儿。纵然如此,与一般的大户相比,余家的人丁依旧稀薄,福熙堂中不过摆了四桌,连年方五岁的五少爷余元宁和六少爷余元容也各自占了一个位置,都并未坐满。
余诗仪拉着锦绣的小手走进来的时候,正堂内正人声鼎沸,喧闹不已,连近日里分外阴郁的老太太,也不知被谁逗得嗬嗬直乐,笑声远远的传到院外。
眼尖的丫鬟瞧见余诗仪走进来,面上立刻堆满了笑容迎上来,故作亲热的道:“姑奶奶你可算是过来了,各房爷们太太都到了,老太太和老爷也在等着您呢!”说完之后,像是才突然看到锦绣一般,讶异的说,“二小姐你怎么也来了?”那语气和态度,摆明了就是一副不欢迎的样子。这亲热和疏离之间的度,转变之快,简直叫人叹为观止。
余诗仪有多疼锦绣?连她的亲兄长做的过了,她都敢放言要叫他给锦绣赔礼,又岂能容忍一个二等丫头当着她的面欺辱她的侄女儿,顿时面色一变,怒斥道:“怎么,绣儿不可以来?这余府,这福熙堂如今是你在当家啊?”
这话可着实诛心,小丫头吓得顿时就跪了下去,连声回道:“姑奶奶饶命,奴婢不敢,奴婢不敢!”看她这瑟瑟发抖的样子,哪里还有方才鄙夷锦绣时的半分风采。如此看来,余诗仪下午一言不合便将柳氏院中守门婆子打了一顿的事情,恐怕早已经传遍余府上下了吧!
“把她给我拖下……”
余诗仪正要一如既往的吩咐将之拖下去,屋中听到动静的余瑞琛就迎了出来,语中丝毫不掩关切之意的叫道:“妹妹,这么冷的天,怎么还呆在外面,快进来!”
锦绣抬头,那背着光线长身而立,面带着宠溺而又温和的笑容,年约三十,浑身散发出一股浓浓的潇洒飘逸的男子,可不就是她曾经满心崇敬的父亲,余瑞琛么?
作者有话要说:我能再求一次评论,收藏,作收么?
我能希望大家都看正版么!
如今的点击之惨淡,我真觉得对不住费了那么大劲儿才给我抢到强推榜的编编啊!
------------
79最新更新
第078章诗仪遇难锦绣受伤
跪在余诗仪脚边的小丫头立刻像是看到了救星一般,爬起来就冲到余瑞琛面前跪下,“砰砰”在地上磕着头,偶尔仰起的脸上泪水涟涟,楚楚可怜的求道:“三爷,您救救鸢儿吧!鸢儿不是故意惹二小姐生气的。”说话间,还怯生生的瞟了锦绣一眼,仿佛她是吃人的恶鬼一般,又猛地缩了一下脖子,往余瑞琛的身边缩了缩,似乎靠近他就会更有安全感。
她倒不愧是余府家生的丫头,知道只能攀扯锦绣却绝口不提余诗仪。
“绣儿!”果然,余瑞琛转目看向锦绣的眼神就失了温和,俊朗的容颜稍沉,耸起修长的眉头,语气颇有些不悦的道,“鸢儿可是老太太的丫头!你……”
“三哥!你居然为了这个贱婢,不分青红皂白的就责骂绣儿。”余诗仪厉声喝断他接下去的话,甜美可人的面上带着阴寒的怒意,几个大步走上前去,双手提起长长的裙摆,竟是丝毫都不顾及礼仪抬脚就踹向鸢儿的面门。
鸢儿本看见余诗仪怒气冲冲的样子,就下意识的往后退避,这一脚踹来的时候,她更是迅猛的跳起来,一下窜到余瑞琛的身后,缩着脖子,可怜巴巴的牵住余瑞环的衣角使尽往后拖。
余诗仪虽是柔弱女子,怒火高炽时却是用尽了全身力气,没有踹到目标,自然就有些立身不稳,加之鸢儿之前跪着的地方,赫然就是出了福熙堂正堂通往院子里的台阶处。
眼见着收不住脚,余诗仪惊叫出声,迅速张开胳膊想要抓住余瑞琛来稳住身子,而原本离余诗仪不过一臂距离的余瑞琛,却不知道何时同鸢儿一起后退了好几步。胡乱的挥动了好几次都抓扯不到兄长,也没有人在这危险的时刻拉住她的手,余诗仪绝望的闭上眼睛,硬生生强迫着自己往侧面转身,妄图以后背着地跌下去。
一切都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众人根本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她以怪异的姿势,堪堪的往台阶下摔去。
只锦绣却在余诗仪松开她手的那一瞬,心中突然升起一股熟悉又陌生的不安,说熟悉,这载前世有无数次亲人们有未可预见的突发危险时她会感受得到;说陌生,那是因为这样的感受并不常有,而且一时之间,她也想不起这种感觉源自于谁有危险的时候。
不过余家人除了祖母和姑姑,她都不在乎,是谁倒霉都与她无关,有一刻她的心中甚至闪过一丝幸灾乐祸。可这幸灾乐祸还未来得及表露出来,却突然听得有人“啊”一声惊叫,一抬头便看到如此惊人的一幕。她顿时心下大急,高声喊道:“姑姑,小心!”脑中一片空白,却下意思的就拔腿就冲向了余诗仪。
众人只觉眼前迅速一闪,就见锦绣左手手指深深嵌入长廊边上雕花圆柱的花纹中,本来修剪得整整齐齐的修长指甲几乎全部崩断,手指上鲜血淋漓。而她的另一只手,则紧紧的抓扯住了余诗仪穿在身上的貂皮大衣。
这个时候的余诗仪,已经几乎面门着地,一只脚拐在地上,另一只脚脚尖撇向身体,踩在台阶的边沿上,顺着锦绣的拉扯力,双掌撑在地上,总算稳住了不再往下跌去。
二十几年的岁月里,余诗仪一直被父兄母亲保护得妥妥帖帖,嫁人后,相公更是体贴入微,她何曾遇到过这般危险的境地。双眼直愣愣的看着下面五六阶阶梯,和阶梯尽头处才新铺了没多久的碎石地面,心跟着身子一起,不停的颤动着,泪水迅速盈满了眼眶。
“妹妹!”余瑞琛总算反应了过来,他惊恐的大叫了一句,立马就冲向瘫软在地的余诗仪,身后扯着他胳膊惊骇不已的鸢儿被踉跄的带倒在地,不知所措的趴在地上久久反应不过来。
“妹妹,你怎么样?有没有受伤?啊!”余瑞琛果然是个疼妹妹的好哥哥,他素来平缓温和的语气中甚至带着些哭音,颤抖着,语无伦次的问道。
余诗仪稳住了身,锦绣也嗖的松了口气,全身脱力,松开手,挪了几步,软软的靠着雕花圆柱,滑坐在地。
她的两只手,几乎失去了知觉,什么感觉都没有了。
“夫人!”
“小姐”
跟在锦绣和余诗仪身后的丫鬟婆子,纷纷高声惊叫着奔向自己的主子。
一时之间,往日进出都需抬着脚走的福熙堂前,竟有些喧嚣热闹,人声鼎沸的味道了。
这时,屋里的总算有人走了出来,见此情状,不由有些愣神。
不过几句话的功夫,怎么就突然成了这个样子。
最先反应过来的,还是爱妻情深的朱旭晟,他本来堆满了笑容的脸上突然变得阴沉森冷,走过去单膝跪在余诗仪身边,轻柔的将她搂进怀中,哄到:“仪儿,不怕,我在这里。我在这里。”
趴在有着熟悉气味和温度的胸膛上,听着丈夫安定人心的言语,余诗仪的战栗总算渐渐消散,她苍白纤细的手指紧紧抓住丈夫的衣襟,脑袋往她怀中一埋,“哇”一声放声大哭起来。
“我在这里,仪儿乖,让我看看你,让我看看有没有受伤。”她的哭泣,叫朱旭晟心都揪成一团,他下巴轻轻的摩挲了几下余诗仪的头顶,温声的劝哄着,松手推开她想要看看她身上的伤。
还没有彻底从惊恐中走出来的余诗仪哪里肯依,她张开手紧紧的环住朱旭晟的腰身,哽咽着委屈嘟囔道:“晟晟,我差一点儿就摔死了。下面碎石头那么尖利,就算不死,我的脸也毁了!呜呜……”
“没事了,没事了!你安全了,你看,你没有跌下去,依然还是这么漂亮的。别哭了,再哭下去,哥哥们可都要笑你了。”听她还能有心思担心自己的脸,朱旭晟面沉如水的脸色总算好了些,语中带着淡淡的调侃,抚着她的背脊,安慰道。
“笑我!”本来乖巧得如同猫儿一般窝在丈夫怀里的余诗仪立刻炸了毛,她撑着朱旭晟的胳膊支起身子,愤怒的说道,“他还有脸笑我?他算什么父亲,算什么哥哥?因为个贱婢的话,他连询问一声都不曾,便要斥责绣儿。明明是那个贱婢故意对绣儿不敬,我要惩罚,他却要偏帮。他明明就离我不到一步远,可在我需要拉一把的时候,却怎么也抓不到她。他明明一伸手就能够救我,可他却根本不曾伸手。我想要惩罚那个贱婢,他就要如此的惩罚我,故意要让我跌下台阶。”
话还未说完,心中就忍不住升起一股浓浓的委屈,氤的眼睛都模糊了,哽咽着放软了语调朝余瑞琛凄然的说道:“哥哥若是不欢迎我回来,我走就是了,何必要做得这么绝?我死了,对你有什么好处?”
“妹,妹……”余诗仪字字带着血和泪的指责和她那钻刺人心的问题,叫余瑞琛脑中顿时一片空白,嘴巴一张一合,怎么也吐不出一个完整的音节来。
立在场中和从福熙堂里往外走想要了解真相的人,在这一刻忍不住往天空看了看。难道天要下红雨了,这个凡是都将妹妹放在首位的余瑞琛,真的为了一个丫头要置他的妹妹于死地?
气氛顿时就沉凝起来,不过几息之后,却突然传来一个十分尖利声音,吊着嗓子讽刺的说道:“哟,这不是我们余家的二小姐嘛!原来你也在这里啊?怪不得姑奶奶一回来就遭此厄运,原来有你这么个扫把星跟着呢!”
“二奶奶!”正含着热泪看着崔妈妈给锦绣清理手指上残留的木刺的白霜听了这话,起身冷冷的直盯着她,膝盖微弯,行了个礼,道:“方才若非小姐不顾一切的相救,姑奶奶此刻恐怕已经在台阶下了。”
“就是,要不是绣儿拉我一把!我指不定就已经死在这里了。”被瞿氏那话惹得更加怒不可竭的余诗仪,立刻接口回道。
“不许胡说。”朱旭晟手随着心一紧,不悦的斥道。
“我又没说错。要不是绣儿拉住我,我肯定已经跌下去了。”余诗仪压根没想丈夫到底是在不满什么,还以为他也像其他人一样看不起锦绣,便一把推开他,朝锦绣爬去,却不料看到了被崔妈妈捧在膝盖上鲜血淋漓的手,心中揪疼不已,强撑着想要站起来,哪知道她左脚刚才已经扭伤,又踉跄的摔倒在地,不知道是因为心疼还是脚疼,泪水涟涟的泣声道:“绣儿你受伤了?你怎么流了这么多血?爹,快,快请太医。”
“姑姑别担心,我没事。”锦绣柔弱的笑了笑,安慰了她一句。
“都成这样了,还叫没事?是不是要彻底的断了才叫有事?你还小,要是手真的毁了,看你以后可怎么办?”锦绣如此漫不经心的样子,在余诗仪看来就是自暴自弃的表现。她如今可想着能够叫她再振作起来,恢复到以前乖巧可爱的样子,又哪里容得了她如此作践糟蹋自己。
“绣儿!”正搂着小儿子展现慈母风采的萧氏,这个时候才发现锦绣受了伤,面上顿时大变,焦急又悲恸的小跑到锦绣身边蹲下,双手抑制不住的颤抖,想要碰却又不敢去碰她,眼中迅速盈满泪水,凄然的道,“这是怎么了,这是怎么了?我不过一下子没看住,你就又受了伤,你这是要活活的剐了母亲的心啊!”那神情那语气,活脱脱就是一个为了孩子受伤悲痛欲绝的慈母形象。
“嗤……”瞿氏嗤笑一句,捏着手中的锦帕擦了擦嘴角,漫不经心的道,“受没受伤,手断不断,还不是一个结果?反正都是一个名声烂臭了的失贞女,与其如此痛苦的活着,还不如直接了断了,省得大家跟着丢人呢!”
作者有话要说:更文之前,翻看一下评论!这是某雪的习惯。
只是没想到今天会看到那么多的批评。大家说的没有错,最近这几章确实没有太大的亮点,可是有时候,文是需要铺垫的,现在出现的每一个人,对于后面精彩的情节,都有很大的作用,我如果忽略过去不写,将来就会有突兀的感觉。
写文的时候爱描写心理,这是我自来就有的毛病,怎么改也改不了,因为有亲提出过,我已经在尽量的克制和改正。但是这种坚持了十多年的习惯,不是一夕之间就能那么容易改掉的。去看看我以前的文,我的文风素来如此。心理描写总是很多。
可“为了赚钱故意如此”这个说法,我真心不敢承担。写一篇文文能赚多少钱?每天熬夜到两三点,写出来三四千字,你们只需要一毛左右就能够看到。这个文有多少人看?我更新的时候,上一章的点击不到两百?我能挣多少钱?
好吧!我又blx了,估计有的亲又会说我口气冲!以后,我尽量在更新以后再去看评论,省得影响码字的心情。
最后说一下,因为两次加更效果都不咋地,以后如果没有特殊情况,我就不加更了。至于特殊情况,有亲送长评算一个,哈哈……
------------
80最新更新
第079章福熙闹剧 二房有难
“二嫂?”余诗仪回过头,看着比两年前明显憔悴苍老了好多的瞿氏,眸中盛满了震惊和怀疑,摇着头不敢置信的说道:“二嫂,你怎么变得这么可怕?绣儿有什么错?是二叔毁了她,你们这些人靠着她的提醒躲过了多少次灾难,现在,你居然说得出叫她去死的话来!原来那个善良爽朗的二嫂哪里去了?”
“哈哈……”瞿氏像是听到什么好笑的笑话一般,仰着脖子大笑起来,可笑着笑着,那声音里竟是充满了哽咽,眼中泪如泉涌,朦胧的看着余诗仪和锦绣的方向,恨意滔滔的道,“那你二哥又有什么错?公公伤害了她,相公私底下还觉得对不住她,让我多去瞧瞧她。可她呢?明明知道你二哥出门就会出事,偏偏却不肯实言相告,你知不知道,你二哥差一点就死了,就算如今好了,他也……”
“你住嘴!”余瑞玮面色涨得通红,目中压抑着一种叫人看不清晰的神情,一把扯过口无遮拦的瞿氏,低沉的斥道。
瞿氏却一把甩开他的手,不管不顾,歇斯底里的说道:“我为什么要住嘴?这些日子你不许我去和悦轩,看在你还有伤的份儿上,好,我忍了。可今儿个她是自己走到了我面前来的,我难道不能说么?她明明可以救你的,可她却什么都没有做。你心疼她被公公伤害了,连婆婆如今都还被禁足也不曾求过一句情。她呢?她眼睁睁的看着你去死,你知不知道大伯父在你受伤之后去责问她的时候她说过什么?哈哈……她说谁叫你是公公的儿子,你受伤你死都跟她无关,那是你活该的。她说我们这些伤害过她的人,连老天都不会放过,一个一个迟早都没有好下场,而你,就是第一个。哈哈,她以为她是谁,老天都站在她那一边么?我偏偏不信。你瞧瞧,你们都瞧瞧,是谁失了贞,是谁受了伤?是她自己。这才是她的报应。活该的人是她,该死的人也是她。”她眼中的绝望和憎恨,看得人心中发毛。而她的哭诉,叫不明所以的众人纷纷用惊讶的眼神看着锦绣。余瑞玮拉不住瞿氏,便双手抱着头,呜咽一声,蹲了下去,堂堂五尺高的大男人,竟是蜷缩成了一团,窝在角落里。
瞿氏与余瑞玮相识于幼时,二人青梅竹马,几乎一同长大。成亲这么多年,两人感情好得简直可以说是蜜里调油,余瑞玮也是余府中唯二一个没有妾侍,甚至不纳通房的男人。
除了苦恼于余瑞玮明明是个沾酒即醉的人,偏偏却时常忍不住诱惑与人出去饮酒,瞿氏过的日子简直可以用美满二字来形容了。她素常是一个性子爽朗,活泼大方的人,在场的人,何曾见过她这般哭啼绝望的样子。而余瑞玮虽性子温和,有些与世无争的感觉,又何尝有过这么颓然无力的时刻。
是啊!他们夫妻二人有什么错?就因为有一个荒唐的父亲,便要承受锦绣的迁怒么?
“不可能!”不待别人反应,余诗仪就已经将锦绣全然挡在身后,斩钉截铁的反驳道,“绣儿是什么样的人,我比你清楚。她善良柔顺,绝对不会这么做的。刚才她明明离我那么远,就连站在我身边的三哥都见死不救,她却不顾一切的奔过来,就算自己受伤,也要救我!”
她这一声“三哥”,一句“见死不救”,叫本就愧疚不已的余瑞琛更是面色苍白的垂下头去。
“哈,姑奶奶,你是谁,我们又是谁?岂敢跟你相比啊!你可是她的亲姑姑,宁愿废了手都要救你。我们二爷可是她的仇人之子,就是提醒一句,人家还嫌浪费了口水呢!她可巴不得我们二房都死绝了才能消心头之恨吧!”瞿氏胡乱的抹了一把泪,翘起嘴角,讽刺的笑道。
“二嫂!”面对着这样的二嫂,余诗仪有些无奈。她想不通为何她要如此咄咄逼人,就算锦绣曾经因为气恼而不肯出言提醒,叫二哥受了伤,可他如今已然好转,有必要将话说得这么狠么?明明就是二房欠了绣儿的,怎么如今倒像是绣儿欠了他们一般。也着实太不讲理了一些。只是眼见着曾经还有些略显丰满了些的嫂子如今消瘦憔悴成这个样子,她也不忍心太过指责。只得强忍着脚踝上的疼痛,艰难的挺着身子挡在锦绣的面前,不叫她直面瞿氏的为难。
锦绣心底有些小小的松动,看着她只面对着瞿氏的几句责问就如此为难,不由有些怀疑自己将她拉进这个漩涡到底有没有用?而她不想承认的是,她真的开始有些不忍,不忍利用这个到此地步都还盲然的相信她的无辜的姑姑。
想了想,她微微抿唇笑了笑,柔声一字一字缓慢的摇头说道:“二伯母此话差矣,就是二房的人都死绝了,也难消我心头之恨呢!”
“绣儿!”余诗仪与萧氏不约而同的看向锦绣,不可思议的叫着她的名字。她面上那种与往常毫无二致的柔柔微笑,此刻看起来竟是让人不由自主的脊背发冷,惊悚莫名。
锦绣此刻已经定下决心放弃拉余诗仪下水的念头,自然也就不再继续假装之前刻意营造出的受害者委屈模样,看也不看她一眼,继续说道:“今天腊月二十七了吧!再过两天,二房可又要出事儿呢!你们猜,这次倒霉的会是谁?”
二房的人顿时一惊,目光灼灼的朝锦绣看来,期待着她接下去的话。
可锦绣却偏偏不叫他们如愿,说完这话以后,就软软的靠向一旁担忧不已的崔妈妈,垂着头默然不语。
“绣儿,你看,大伯母平日里对你不错吧!你这,能不能告诉我们,到底谁有危险,是什么样的危险?”涉及了自身,一直躲在一边含笑看热闹的陶氏再不能事不关己的高高挂起了,妖娆的摆着身走近锦绣,面上带着讨好的笑容,期期艾艾的问道。
“恩,大伯母待我确实不错。”锦绣闻言抬起头,认真的想了想,点头道。
“那……”陶氏一喜,立刻满眼期待的看着锦绣。
“如果添油加醋的替我在外面扬名算是对我好的话,大伯母确实对我不错的。”锦绣依旧一脸认真,陶氏面上的表情却立刻被冰冻,然后慢慢龟裂。
福熙堂前,突然就沉默了。
“哈哈……”好一会儿之后,瞿氏突然大笑起来,可那笑声中,却全是苦涩。她颤抖着抬腿走向锦绣,蹲□与她四目相对,有些恍然大悟一般的问,“是不是因为我曾经说你那日当着一众夫人的面,说出失贞之事是最愚蠢不过的?是不是因为我劝你入庵堂清修一段时间避过风头?是不是因为,我责备你不知检点在闺房中接待外男的事?是不是因为这些,你就闭口不肯提醒你二伯,眼睁睁的看着他被人殴打,看着他变成废人?是不是?是不是?”一声声的“是不是?”,越问越急,连眼睛也鼓得像是要掉出框外一般。
锦绣垂眸不语,廊外一阵寒风吹过,挂在廊上的灯笼轻微的晃动,明灭不定的灯光中,看不清她面上的表情。
见她如此,瞿氏露出个悲哀凄然的笑容,自嘲的说:“嗬嗬……我真傻,真的。我担忧你失了名声,在长安城里再无立足之地。我千方百计才找到一个干净清雅的庵堂,想让你去避避风头。我想要再维护你岌岌可危的名誉,劝解你远离那些外男。原来我都做错了,原来都是我的错。”
这话一出,就连崔妈妈白露几人,都露出不可置信的神色,看着锦绣。
“原来担忧我没有立足之地,就要让我去死;原来在外面有着暗娼馆之称的安贞堂,是个干净清雅的地方;原来嘲讽我失贞女根本配不上那些皇族世家子弟,是担忧我的名誉?二伯母,你可真是个大好人呢!”锦绣慢慢的抬起头来,嘴角轻轻往上挑起一点,真诚的说。然后脸色一沉,语气中就透出一股肃杀之气,接着道,“不怕明言,若非是你,二叔不用受此大难。你不是说只要他能活着,要你做什么都可以么?如今他不过只是做不成男人了,你就嫌弃他了?二伯母,你对他,可真好呢!”
“你……”瞿氏没想到锦绣会如此口不遮拦,连做不成男人这样的话都能够如此坦然的说出口,感受到丈夫愤怒的眼神和周遭人的诧异,惊惧与愤恨交加,让她涨红了脸,抬起手来就要给锦绣一个耳光。
“二嫂!”距离最近的余诗仪赶紧伸手一推她的胳膊,在巴掌落到锦绣脸上之前,堪堪的拦住了。
怒火不得发泄,便随即燃烧到余诗仪身上。“她已经承认了,你还要帮她?姑奶奶,这个小贱人是你的侄女,二爷可也是你的兄长,你要如此的偏帮么?”
“二嫂。明明是你先去惹绣儿的。她已经够可怜了,你不但想让她死,还要把她送到安贞堂去,你安得是什么心啊?绣儿哪里得罪你了,你要这么对她。换做是我,你这么做了,我也不会告诉二哥他有危险的。是你太过分了!二哥有今天的下场,都是因为你!”听完了事情的原委,余诗仪不再为难,明火执杖的站在了锦绣一边。
“好好好!”瞿氏怒极反笑,连说了三个好字,“果然是姑侄同心。”
“好了!”眼见着今日的接风宴席被破坏,还越闹越不像话,余定贤脸色变了变,开口斥道,“什么时候了,还在这里闹。手脚还要不要了?愣着做什么,还不赶紧把姑奶奶和二小姐抬回去请太医看看。”
“大伯父,连你也……”瞿氏好不容易才找到一个机会,能够当着众人的面,揭开了锦绣阴毒的内心上披着的那层无辜受害者和善良乖孩子的表皮,又岂肯如此轻易的罢休。如果可以,她甚至想余定贤也能够像最初一般,坚定的站在他们二房这一边,给锦绣严惩,才能消了她的心头之恨。
可惜,余定贤这样的人,又怎么会为了她去得罪他现在无比倚重和信奉的余家福星呢!他一个凌厉的眼神,便成功的将瞿氏未出口的话全然扼杀在喉咙里,瑟缩着再吐不出一个字来。
瞿氏消停了,余定贤的目光就落到了害得今晚接风宴被破坏的罪魁祸首身上,阴沉着脸朗声吩咐道:“来人,把这个害的姑奶奶和二小姐受伤的贱婢,拖下去杖毙了。”
“不要,不要,老爷饶命,老爷饶命,奴婢知错了,奴婢再也不敢了。饶命啊!三爷,救救奴婢……”尽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却依然没有逃脱惩罚的鸢儿,立刻惊叫着求饶。
然而余定贤既开了口,老太太还“大病未愈”,不能出得门来,加之锦绣那预言如高悬的大刀,旁的人谁敢开口替她求情。只能瘫成一团,被两个婆子拖了下去。
而刚到了福熙堂不过两刻钟的锦绣,就又匆匆的被抬回了和悦轩,连老太太的面都没见着。
躺在摇摇晃晃的肩舆上,她颤抖着已经渐渐恢复了知觉的双手,垂下的眸子里,隐藏着浓浓的讽刺和自嘲。
好一个余家,好一个余丞相。
作者有话要说:昨天有点事情,回家晚了,就没时间码字了。
这一章是补偿昨天的,而且还是个肥章,嘿嘿。
给大家推荐一本书,是之前一位朋友传给我看的,叫《重生之不要爱上我》,不知道是不是晋江的哈,反正感觉挺好看,不过中间好虐,我几乎是哭着看完的。
ps:今天我过节,亲们赶紧祝贺我节日快乐吧!么么你们,晚上还有一章,不过估计还是要过了十二点才写得出来。
------------
81最新更新
第080章:无赖二房,时辰到了
人生最惬意的事,莫过于明明是不共戴天的仇人,对方却偏偏因为被抓住了命脉,而不得不在你的面前低头。锦绣如今,就正坦然的享受着这样的惬意。她那日的预言,就像是一把悬在二房众人脖子上的刀,不知道会砍向谁。而随着时间的临近,越显紧迫。
两天的时光,和悦轩里一改往日的门可罗雀,变得门庭若市起来。二房三位奶奶携子带女,拿着各色礼物,美其名曰上门探望,就连当日毫不讳忌当着全府主子下人们的面,哭叫着问锦绣为何不去死的二奶奶瞿氏,也不例外。
自打锦绣三岁那年,莫名其妙的搂着三爷余瑞琛的脚,哭闹着不让他出门而避过致命危险之后。这么些年她的口中从未出过妄言,但凡她说会发生的事,从未落过空。
瞿氏再恨锦绣,也不敢因为她个人的好恶,拿着丈夫儿子去赌,将全家置于险境之中。锦绣当日离开福熙堂之前看她的眼神,让她忧心惊恐不已,下意识的她认为厄运会再一次降临到他们头上,丈夫的遭遇已经叫她难以承受,她还有一个五岁的儿子,这是她二十六岁那年好不容易才求来的孩子,拼了命才生下来,简直就是捧在手心里当宝一样呵护着长到现在,若今日遭劫的是他,瞿氏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够撑得下去。
所以别说是叫她来讨好锦绣,就算要她以身相替,她也乐意。
五奶奶梁氏与瞿氏心境相同,她虽嫁进门第二年就生了儿子,丈夫却不像二伯那样专一,最是风流不羁,府中妾侍比公公和大伯加起来还多。她虽用了手段,叫那些人无法生出孩子,自己却也再未开怀。她也同样的害怕。
大奶奶陶氏倒是无子无女,与相公感情也不深,可她怕死啊!
于是,这本适逢这些奶奶们最为繁忙的年节时候,她们却仿佛根本无事一般,围坐在锦绣或柳氏房中,插科打诨,言辞试探。
锦绣却仿佛根本忘记了那日的事情,不管她们是晓之以理,动之以情;还是苦苦哀求;或者威胁利诱;什么样的方法都用尽了,锦绣却总是顾左右而言他,不肯吐一句实话。最后他们无奈的去求柳氏,拿着幼小无知的孩子,去乞求柳氏。柳氏看着那几个年幼懵懂的孩童,到底还是不忍,开口问询了几句,却被锦绣以泄露天意会糟责罚为由堵了回去。
到底还是自己的孩子最亲,当锦绣将自己和那些孩子放在同等的位置上,柳氏选择了她,再未开过口。而他们,也不敢逼迫,生怕她一恼,反而将他们全部推进危险的境地。
眼见着就到了大年三十,除了被禁足的二太太古氏,二房的每一个人心都提得老高。几乎不约而同,一大清早的便全部涌进了和悦轩,也不管柳氏与锦绣是否高兴,各自占据一角,沉默着,惊心胆颤的苦等光阴的流逝。如果无法避开,他们只得选择这种最笨的方法,尽量呆在离锦绣更近的地方,希望能够得到庇护。
这个年节,竟是感觉不到丝毫喜庆的气氛,连年夜饭大家都不敢去福熙堂吃,只叫人送了几桌到和悦轩,战战兢兢的草草用了些便罢了。
和悦轩里挂着的自鸣钟上的指针一点一点的挪动,戌时中,远远的传来烟花爆竹“嘭嘭……噼里啪啦……”的声响,被限制了一整日行动的孩童们再也忍不住,面上露出渴望的眼神,朝门外望去。
“娘,放烟花了!放烟花了!快,我们去看烟花。”余元宁一下坐直了身体,从高高的椅子上跳下来,窜到瞿氏的面前,拉着她搁在膝盖上的手,一边欢喜的大叫,一边就要将她往外拖去。
未过子时,锦绣所说的危险就有很大可能还未过去,瞿氏哪里敢叫儿子离开和悦轩。她拉住他,紧紧的搂在怀里,低声的劝哄着说道:“宁儿,你乖,明天娘带你去看,好不好?”
“我不。”余元宁可是瞿氏吃尽了苦头才得来的孩子,素来就娇宠,他提出的要求,从未被拒绝过,哪里肯依,听母亲不允,挣扎着就要下地自己出去看烟花。瞿氏自是知道儿子的性子,又怎敢放开他,只死死的搂着。
挣扎不过,余元宁立时就闹将起来,哇哇大哭着道,“骗子,娘你是个大骗子。你明明答应过要带我去看烟花的。你放开我,哇……”
“宁儿乖,宁儿乖,娘答应你,明天一定去。你听话!听话。”儿子的哭泣和怨愤,叫瞿氏心如刀绞,内里更是对锦绣恨之入骨。若非她故意不肯明言相告到底是谁有难,需要如何避开,他们又哪里用得着以这样的方法来避难,她也不至于失信于儿子。
这边余元宁哭闹不休,那边余元容又夹缠了起来。一时之间,和悦轩里满是孩子的啼哭与女人的劝哄,煞是热闹。
斜靠在窗边软榻上的锦绣手掌一握,将控制面板收回手心,低低的笑了一声,漫不经心的道:“白露,白雾,取我的披风过来,陪你家小姐我出去看看烟花,这可是御用作坊里出来的精品烟花,陛下亲手点燃,与民同乐。今日过了,可就要等到上元节才看得到了。”
“遵命,小姐!”早在好几日以前,白雾就望眼欲穿的等着今夜了,哪知道这么多人围在这里,她都快要放弃了,锦绣却开了口,简直就是喜从天降,立刻欣喜着跑回房里给锦绣取来厚厚的披风,伺候她穿好了,又往她怀中塞上一个手炉,搀着胳膊,就要往外走去。
“绣儿!”
“二妹妹!”
在场的人跟着起身,急切的想要阻拦,在屋子里,才能确保大家的安全,若是出了这个门,外面就算点了灯火,也一样黑暗危险,谁敢保证不会出事。
锦绣抬起头来,面上虽无丝毫表情,语气中却含着十足的幸灾乐祸,道:“怎么,你们在这里呆了一天我都没说什么,现在我连出门也要被限制了么?岂不知,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反正大祸也指不定落到谁的头上呢!不如及时行乐吧!免得到时候见了阎王,还觉得冤枉呢!”
“绣儿,瞧你这话说的。你可是咱们余家的大福星,有你在,哪有什么祸是躲不过的,以前你不也没少让咱们避祸嘛?你看,这大过年的,好不容易有一次能看到御用作坊出品的精品烟花的机会,你就发发善心,再帮帮大家,好不好?你看你容儿弟弟,哭得多可怜,以前你不是最疼他了么?绣儿,就当是五婶婶求你,好不好?”五奶奶梁氏抱着儿子,垂眸隐去里面的愤恨,面上堆满了笑容,讨巧的说道。她说话一贯好听,言辞之间总将人捧得老高老高,但等人一落难,她也会毫不犹豫的将你往死里踩。
梁氏,江南道巡抚梁用之之女,虽自幼养在梁夫人身边,却是个庶出之女。梁夫人自己就生了二女一子,哪里会真心对这个由妾侍所出的庶女好,好吃好喝的养着她,最后陪送一点儿嫁妆,随便寻个人嫁了就是。
在大唐,庶出的子女地位极低,没有继承权、不享有免费入学的资格,没有嫡子的人家,庶子也没有继承家业的资格,只能由旁支或别支过继嫡子。就算是皇家,若无嫡子,除非能够将庶子之母扶正为后,否则一样没有继承皇位的资格。大唐延续二百多年,至今从未有过庶子登基的历史。
梁氏自幼便知道自己的处境,费劲了心机,捧着嫡母和两位嫡出的姐姐,然后一鼓作气,算计了原本差一点就与余五爷瑞琳定亲的嫡出二姐,以身代之。
这样的女人,又岂是好相与的?
可惜她却有个致命的缺点,自己起于低微,就最是喜爱去折辱从原本高高在上的人落入低微之人。
想着当日她满面厌恶,仿佛看一团垃圾时的表情,对比着她此刻的讨好,锦绣不由眼睛一眯,沉着脸问道:“那五婶婶你知不知道,以前我让大家避祸,自己要付出什么代价?”
梁氏仿佛被她的表情吓到一般,缩了缩脖子,期期艾艾的问:“什,什么代价?”
“减寿、失福、断生机。我每泄露一次天机,叫你们因此而避过既定的灾难,所有的业报便将全部集中在我身上。我将丧失前生累计的福运,减寿早逝,最后魂魄无所依,断了再世为人的生机。你说,为了你们这些恩将仇报,狼心狗肺的人,我值得么?我修得福运,得上天眷顾,可我却将这所有的福运全部用在了你们身上。最后,我得到了什么?你们如今,还有脸要我发发善心。不如我求求你们,发发善心,将我丧失的福报全部归还,好不好?我若固守自己的福运,又岂会遭遇那等事体,落至今日下场。上天有眼,在我收回我的福运之后,凡属于你们的命运,将全部回归正途。你们不是想要我去死吗?我很期待,很期待看看没有了我,你们的命运会是如何?你们呢?是不是也很期待?”锦绣笑得很残忍,那字字句句,流露出来的意味,叫人恐惧忧心不已。
几年的时光,他们已经习惯了肆无忌惮,因为就算在外面惹了祸,引来了劫难,锦绣都总能早早预料到,然后提醒,每一次都会化险为夷。
如今,她要撒手了。
那他们,该怎么办?
锦绣撇嘴一笑,也不管他们在想些什么,带着几个小丫鬟,便朝和悦轩西侧的观景台走去。不过半盏茶时光,原本踌躇不定的众人,还是舔着脸跟了上来。于他们而言,暂且不管未来会如何,总要先确保今日的安全才是。
“嘭嘭……”新的一箱被点燃,皇城上开出一朵朵绚丽灿烂的牡丹型烟花,稍纵即逝,却美得那样惊人。然而除了锦绣一行与几个尚不懂事的孩童,旁的人,根本没有丝毫欣赏烟花的心情。
而锦绣上来,却不是为了看烟花。
烟花燃尽,天空再次陷入了一片黑暗。几息之后,又听得一声巨响,这一次在爆开的,不再是牡丹芍药等花型烟花,而是几个栩栩如生的大字,悬垂空中,然后慢慢的飘落。白雾一把抓住锦绣的胳膊,惊喜的叫道:“呀,是福禄寿喜!小姐你看,好像呢!”
锦绣抬头一看,面上的笑容顿时灿烂起来,道:“时辰到了!”
作者有话要说:你们猜,谁的时辰到了?
------------
82最新更新
第081章:是“福”是祸,火入牡丹
时辰到了?什么时辰到了?
白雾依依不舍的将目光从空中转向锦绣,一脸懵懂的眨着眼睛。“小姐,我听说今晚的烟花要放足了一个时辰的,这才刚过了两刻钟,还没到时辰呢!”
“傻丫头!”锦绣好笑的抬手点了她一下,“喜欢看烟花么?”
“恩,喜欢!”白雾可爱的小脸上展开一朵灿烂的笑花,扭过头去,看着天空上旋转着飘落的几个带着火星的大字,手舞足蹈的比划着说道:“瞧,多美啊!‘嘭’的一声,各式各样的花朵就在天空绽开,绚烂又迷人。小姐,你说太宗皇帝到底是什么样的人啊,他怎么会想出来这么美丽的东西呢?”
“不过刹那间的芳华而已。”就像曾经的她,在最为美丽而绚烂的年华,骤然的消逝,不留一点痕迹。曾经所有的美丽和芳华,全部随之湮灭,也许过不了几日,善忘的人们就都将她完全的忘记了。唯一能够留下的,大概是华清书院院史陈列馆中的一个名字而已。
锦绣的声音太低太迷离,就算立在她身边,白雾也没听清楚,她只静静的等待着,想要亲眼看到今年的“福禄寿喜”到底会花落谁家。自大唐建国初年,太宗皇帝亲手放出了“福禄寿喜”,这么些年,它已经成为一个传统,代表着天子赐予的真挚祝福。但凡能够获得“福禄寿喜”其中的一个字,便可拿着它在上元节那日觐见陛下,提一个要求。这个要求只要合理并不违背大唐律法,陛下定会应允。然而,能够获此殊荣的,须的是第一个看到它们的人。因为那上面会留下一个标记,在既定的时间之后,便会消散。
烟花不是风筝,它没有线的牵引,只顺着自己的意,飘向属于它自己的地方。所以有很多时候,根本没有人能够在标志消失之前找到它们,这个承诺和赐福,便只是一种象征。然而长安城的百姓,却对它趋之若鹜,只因曾经有一个蒙受冤屈的人得到过一个‘喜’字,并用它求得了昭雪。也有求得荣华富贵、加官进爵的。
突然,白雾惊喜的叫了起来:“呀,小姐,快看,快看,‘福’向咱们家飘过来了。”
“可惜了那么好的地方!”锦绣抿了抿唇,紧了紧披风,留下这一句话,便抬腿离开观景台。既然看到了结果,这冷风吹拂的高台上,也没必要再呆下去了。
“小姐,你不看了么?‘福’还没到咱家呢!也不知道会飘来和悦轩。小姐,你说今晚谁会第一个见到‘福’呀?那个标志会不会还没降落就又消失了呢?”白雾见锦绣离开,又依依不舍的望了望那还没落地的金箔大字,跟在锦绣身边,一边小心翼翼的往下走去,一边唧唧咋咋的念叨。
“放心好了,反正不会是你!”知道事情即将要如她所料一般的发生,被二房的人烦扰了一整天的锦绣,总算有些闲情逸致跟白雾开开玩笑了。
白雾闻言,不依的扭了扭身子,嘟着小嘴嗔怪道:“小姐真坏,明明知道奴婢想第一个看到,求点儿福运的,还偏偏还说人家看不到。”
知道她想要看热闹的心思,锦绣倒是不介意给她们放个假,反正她身边也不缺人伺候,思索了一下,就大方的说道:“你要真想看,不如就留在观景台上看看它到底花落谁家,待会儿也回来跟我们说说看,好不好?不过你得记住了,若是你今晚出了和悦轩,我这暖阁可就不留你了。”
“真的?”白雾眼睛一亮,心中蠢蠢欲动。每年就大年和上元两日各放一个时辰的烟花,而且所有花型全部不同,她真的很想都看一遍的。不过,只是一瞬,那亮光又隐了去,颇为不舍的回头看了看,狠狠心道:“我还得伺候小姐你呢!还是算了吧!”
看她这壮士断腕一样的神情,跟在锦绣另一侧的白露不由“噗嗤”笑出声来,促狭的道:“哟,这可是你自己放弃了机会的,回头可别后悔。”
“哼,我才不会后悔呢!”白雾瞥了白露一眼,硬气的道。可她眼神总是不停往后瞟过去的眼神和脚尖微微调转的朝向,已经昭示了她心中的想法。
“哈哈,你这小丫头,小姐就离不开你了啊!有我们姐妹几个在呢,想去就赶快去吧!不然待会儿可看不到‘福’到底是不是到咱家了哦!”白露一向将白雾当做亲妹妹一样疼,自然不会真的为难她,只笑了两句,就催促着给了她一个台阶下。
心中的渴望到底占了上风,白雾小脸上晕出一团红云,跺跺脚,蹦蹦跳跳的就往回跑去,一边跑还不忘一边高声的说道:“那我待会儿告诉你们。小姐你放心,奴婢就在观景台上,不会出和悦轩的,才不叫你把我赶走呢!”
“这丫头!”锦绣摇摇头,领着丫头婆子,和默不作声二房众人,并几个哭闹不休的孩童,又回到了和悦轩正堂。
端着丫头捧上来的热茶,锦绣抿了一口,面上带着惬意的笑容,看着面色各异的众人,心中分外舒坦。
她倒是舒服了,可有人就看得不乐意,“余锦绣,你到底想怎么样?求着你别出去的时候,你说要赏烟花,大家都跟着出去冻了一回,你偏偏又神神叨叨的说了一句什么时辰到了就又回来,这样子耍着大家玩儿你有意思么?”
“堂姐!”锦绣慢条斯理的放下茶盏,抚了抚袖子上并不存在的灰尘,眼皮上翻着看了一眼再装不下去柔弱美人的余锦纾,低低的笑道,“我没有叫你们跟着我,你若是不愿意,大可以离开,我真的不介意的。”
余锦纾理直气壮的责问一噎,尖锐的表情顿时换做委屈,美丽迷人的双眸中迅速氤起了雾水,“你,你明知道……”
“我明知道你们惜命,在危险没有解除之前绝对不可能离开我的视线之外是不是?可这跟我有关么?我凭什么要保证你们的安全,你又凭什么如此要求我?”难道就因为你们的各种为难和嘲笑么?上一世傻了一辈子,你们还以为我会再傻第二次么?
“我……”余锦纾瘪瘪嘴,委屈的话还未来得及吐出口,门外就迅速的跑进来一个墨绿色的身影,停在锦绣面前,赫然是方才留在观景台的白雾。
她面色有些苍白,带着惊恐的神色,气喘吁吁的道:“小,小姐,不,不好了!”
“你家小姐我好好儿的坐在这里呢,哪里不好了?”明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可锦绣却坏心的调侃着白雾,丝毫不曾有任何的担忧。
锦绣这一调侃,倒是叫白雾缓过气来,急切的说道:“‘福’字飘到西苑的‘牡丹园’就落下来了,可是不知道为什么,那上面本该早就熄灭了的‘福运灯’,居然没有熄,还把牡丹园点着了。”
她的话音还未落,就听得外面远远的传来惊恐的叫声,“走水了,走水了,快救火啊!”
原本当时看热闹一般嬉笑着斜靠在椅背上的余瑞琳,立刻跳起来,一把抓住白雾的胳膊,几乎将她提了起来,一脸狰狞的厉声问道:“哪里走水了?你再说一遍。”
白雾本就惊恐莫名,再被如此一吓,身子就有些瑟缩起来,苍白着脸低声的回道:“是,是牡丹园!”
“我……”余瑞琳双手不由自主的收紧,感觉到胳膊上疼痛,白雾“哇”一下哭出声来。
“你放开她!”锦绣起身,迎上余瑞琳抑制不住愤怒和憎恨的双目,道。
“是我娘?”余瑞琳一甩手,就将白雾推到在地,他咬牙切齿,一字一顿的,似询问又似肯定的朝锦绣说道。
“对呀!是你娘!”锦绣笑了,柔美的微笑,和那轻微向上挑起的唇角,映衬着她愈显精致的面颊,是那样的迷人。可在场的众人,却俱都只感觉到一种彻骨的凉意,寒至肺腑。
可她的残忍还不止于此,“别这么恨意滔滔的看着我,害死她的人是你们,可不是我。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你看,这话我早就说过的,是你们自己无法理解,这能够怪得着我么?你们一个个的都知道今日会有灾祸降临二房,就算并未明确的知道是什么时候降临的什么灾难,可你们也想到了好办法。我身具福运嘛,只要围在我身边,再多得灾祸也都可以避过,就算避不过,反正还有我在,你们可以推我出去挡。好方法啊!可惜你们怎么忘了,你们的母亲,也是二房的人呢。看看,大祸临头之际,谁想到她了?到了此刻,你们都还恐惧于灾难并未完全过去,只敢对我怒目相视,却连去牡丹园救人的事情都不敢做。好好好,叔祖母可真生养了三个好儿子呢!”这字字句句深刺人心的话语,让三个自诩为孝子,想要为母亲复仇的儿子,再无丝毫撑直脊背的颜面。
是的,他们想到了唯一可行的方法。可是,他们忘记了还有一个人,并未跟着大家一起过来,被禁足在牡丹园中。而此刻,正遭受着烈火的吞噬,他们这些做儿子的,却连靠近牡丹园都不敢,生怕这场无妄之灾燃尽了牡丹园之后,再烧到他们的身上。
“绣儿,你怎么变得这么的可怕!祖母当日不过是在气愤之下伤了你,如今这伤不是早就好了么?而且她都已经禁足四个多月了,受够了惩罚,你怎么还不肯放过她?算我求你,求求你,你一直都是善良的人,你放过祖母吧!只要你肯放过她,你要我做什么都可以。”余锦纾一脸的悲伤,泪水不停的从眼中滚出,扑跪在锦绣身前,低声下气,语无伦次的祈求着。
“好啊!”锦绣点头。
余锦纾哪里想得到她此刻竟会如此好说话,只求了一句便松口答应了,顿时有些愣神,未说完的祈求,也不知道该如何说下去了。屋中的其他人更是有些莫名,她这一整日的耍着大家玩儿,始终都不肯开口相救,这会儿灾难已经降临,她竟是愿意放过要承担惩罚的人了?
她不害怕那些因为泄露天意,改变命运带来的责罚了?
“只要你愿意此刻立即离开和悦轩,去牡丹园走入火中,我保证你的祖母绝对会毫发无伤的从火中走出来。”
作者有话要说:哈哈,大家都猜错了,出事的是唯一一个没出现在和悦轩避祸的人。
大家还记得当初对着刚重生即遇上叔祖施暴的锦绣毒打的人么,就是她了。
这就是报应啊!所以千万不要干坏事哦!不是不报,时候未到呢!
ps:明天一早就要回乡里过周末,陪陪家里的老人!乡里没有网线,所以更不了文文,等我周日晚上回来,尽量更一个大章或者更两章,补偿大家吧!
么么,好困,睡觉!!
------------
83最新更新
第082章如此儿孙光荣传统
以自己的性命换得他人的安全,就算那得益的是至亲之人,相信也没有几个人会愿意的。
锦绣嘴角微翘,好整以暇的复又坐回到太师椅上,端起茶盏,轻轻的抿了一口,才看向闻言便即变了脸色的余锦纾,讽刺的问道:“怎么,你不是说只要我放过她,让你做什么都可以吗?现在,你不敢了么?”
突然出现转机,包括她的亲父余瑞环在内的余家三兄弟,期盼的目光都不悦而同的转向余锦纾,里面毫不掩饰表露出希望她能够舍身相救祖母的意思。
依然跪在地上的余锦纾顿时觉得身上如负千斤重担,让她再也承受不住,软软的瘫倒下去,趴伏在地上,低低的饮泣着。
她开不了口,因为她根本不知道要如何来回答这个问题。说敢说愿意,那她岂不是真的要进入火海,去换取祖母的安全?她不想死,更不想葬身火海。可是若承认自己不敢不愿意,方才却已经将话说得那般的坚决,此时再后悔,怕是父母叔婶,没有一个人能够瞧得起她了。
她的心底,升起一股浓浓的怨愤,都是余锦绣,如此咄咄逼人,让她陷入绝境,毫无退路。 如果她还要维持着她纯孝良善的形象,今日她就必须付出自己的性命。
可她不甘心,她为什么要用自己的性命去换回那个心里眼里除了银子就只有孙子,从来都不曾将她这个孙女放在眼中的祖母?
从三岁那年母亲去世,她费尽了多少心思,才拥有了如今的一切,因为锦绣的一句话,就全部要化作了乌有。
为什么,到底是为什么?
明明她跟锦绣一样,都是余家的嫡孙女,她还是嫡长孙女,可偏偏就因为锦绣出身大房,她出身二房,就有这么大的区别。
锦绣集万千宠爱于一身,她却要凡是全部依靠自己。
就因为锦绣有身为丞相、权倾朝野的祖父,而她的祖父却是只个靠着兄长生活的浪荡子;就因为锦绣有出身豪贵、疼宠孙女的祖母,而她的祖母却来自乡下、有着根深蒂固的重男轻女思想;就因为锦绣父亲状元及第前途无限,而她的父亲却比祖父更加的浪荡;就因为锦绣母亲温婉和悦,而她却幼年失母、在继母的折磨下得求生存。
就因为这些,她只能够仰望这个比她小了三岁的堂妹。
上天对她何其不公,又对锦绣何其偏心。
她已经拥有了那么多的幸福和关爱,偏偏还要赐予她如此能力,将全家人的命运死死把在手上。她让人生则生,叫人死即死。
她羡慕、嫉妒、恨,打从懂事开始,就竭尽所能的想要从她手中争夺一切。这么些年,她做到了,老太太疼她,伯祖父喜爱她,就连锦绣的父母,也视她为亲女,她满意极了。到锦绣为祖父所害,彻底失了名声和未来,她简直从心底里感到愉悦和轻松,她终于能够傲视她,终于能够将她彻底的踩到脚底下了。
可她竟然如此不知廉耻,坏了名声还敢回去书院,竟然还越过上面五个年级的学姐们,拿到了“长安第一才女”的名号。如今,轻而易举的就将她推入万劫不复的境地。
她高高在上的坐着,俯视着跪在地上的她。她们明明是堂姐妹,可大家偏偏却觉得这理所当然。
上天为什么就如此的厚爱她?
余锦纾满心戾气,她恨余锦绣,叫她怎么能够不恨余锦绣。
她想站起来大吼,她想让锦绣体味一下她曾经品尝了好几年的滋味,甚至于,她想杀了她。可这么些年来,她已经习惯了以柔弱者的姿态和语气面对众人,她不敢,也不能功亏一篑。
强自的咬着牙,将心中的戾气完全的压制下去,余锦纾眼中泪水盈眶,微微的抬起头,露出纤细白皙的脖子,微泣着喊道:“二妹妹,我……”一开口,就哽咽委屈的说不话来。
“你凭什么保证?”见到妹妹如此模样,一直缩在一旁假装自己并不存在的余元安再也无法作壁上观,挺身而出将余锦纾搂在怀中安慰,抬起头望着锦绣质问道:“二妹妹,你凭什么保证只要纾儿愿意以身代之,祖母就能够平安无事?难道那场大火并非来自‘福运灯’,乃是受你控制么?”言语咄咄逼人,可神色间,却露出一股浓浓的失落和迷茫。
从锦绣被污之后,他三番两次的前来和悦轩探望示好,并打着替祖父祖母赔罪的名头,竭尽所能的寻找各式锦绣喜爱的物件送来,就是希望能够借此机会,得到伯祖母和二妹妹的好感,将来多一分保障。
可如今,为了妹妹,他也只能放弃这个想法了。
想想他身为余府二房的长子嫡孙,却要如此低三下四的去讨好堂弟堂妹,真的挺可悲的。
可他又能有什么办法?幼年丧母,继母狠毒,父祖荒唐,祖母虽疼爱他,可她更爱的是银子。从小到大,他一直都知道在这个世界,与他最亲的人就是唯一的同胞妹妹,他将她护在自己柔弱的羽翼之下已经成了习惯,讨好堂弟堂妹并借以讨好伯祖父伯祖母,为的也是将来妹妹的生活能够得以保障,不至于被继母随便配了人。
可今日,堂妹竟是要妹妹去死,他哪里还能忍得住。
“我余锦绣何曾说过妄语?”锦绣挑眉,丝毫不因余元安语中所带的挑拨和明指生气,反笑着道,“堂兄其实不必如此着急,可不是我想诳堂姐去送死,我只是告诉你们一个拯救叔祖母的方法而已。一炷香内,与叔祖母有血缘关系的亲人只要有一个愿意以命相代,她便可免了上天的惩罚。你们这里,一、二、三……九、十,十个人,只要有一个人愿意付出生命,叔祖母就能活下来。你愿意么?你愿意么?还是你愿意?”调皮的指尖,一个一个的朝场中的人指去,一边指指点点,还一边促狭的笑问。
谁愿意?
不管是余瑞环三兄弟,还是下面的余元安并三个庶出的弟弟及余锦纾,包括死死将不知事的儿子紧紧搂在怀中,生怕被人抢走了送进火场的瞿氏梁氏,或转头或低头,无一不回避着锦绣的眼神和手指,极力的降低着自己的存在感。
显而易见,古氏的儿孙,没有一个人愿意代替她去死。在生命受到威胁的时候,他们选择了保全自己,牺牲她。
前世因为锦绣的提醒躲过一劫,直到锦绣离世都依然健在的古氏,在锦绣的不作为下,在她嫡亲的儿孙们的默认下,享年五十六岁,与世长辞,尸骨无存。
看着神色各异的众人,锦绣原本想要看热闹的兴致勃勃突然之间就消散了去,心中颇有些凄然的感觉。
生儿育女,并将他们拉扯长大,到底有什么意义?古氏一生谋划钻营,甚至不惜将自己的颜面踩在脚底下,毫不顾忌的从嫂子侄媳妇手中争权夺利,盘剥银钱,一心为的全是她的三个儿子,可到头来,他们却如此轻易的就放弃了她。
何苦来哉?
“看,不是我不放过她,是你们不想救她!”锦绣一摊手掌,语中丝毫不掩鄙夷的味道,下了逐客令,“今儿阎王爷只到余家收一人,你们既不愿意代替,那就下次请早!天不早了,各位请回吧!”
她这话一落,被伤心、痛苦、自责、怨愤,还有打从心底舒了一口气的轻松等各种交织在一起的复杂感情折磨得不堪忍受的众人,互相搀扶着,几乎是落荒而逃的离开了和悦轩。连她话中加重了语气说出的“下次请早”这般带有预言性质的词语,都没有注意到。
远处牡丹园大火的“吡啵”声和仆从们救火的杂乱吵嚷声依旧不曾停歇的传来,可少了二房一大群人的和悦轩里,却显得格外的静谧。
安慰了几句先是被大火惊吓,又遭余瑞琳掐摔的白雾,看着白露送了她回房去擦药歇息,锦绣便兴味索然的枯坐在太师椅上,神色微沉,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为锦绣换了一盏热茶,素来性子最是爽利不过的白霏再憋不住,开口问道:“小姐,若是有人愿意去代替二太太,二太太真的能够平安无事的从火里走出来吗?”
锦绣“呵……”一声笑出来,并不直接回答她的问题,反而问道:“你觉得他们中谁有可能会愿意?”
白霏思索了一会儿,方才恍然大悟的摇了摇头。
“是啊!没有一个人会愿意,哪怕只是犹豫一下,都不会有。”锦绣讽刺的笑着,“余家人骨子里都是自私的,这是余家祖先和老太太留给后辈们的光荣传统。所谓的孝顺,不过是建立在不损己身利益的基础上而已。我们那位余丞相孝顺老太太吧!孝子之名可是传遍了大江南北的。可你瞧瞧,当初他可以毫不顾忌我和祖母的感受,只因老太太病倒就想尽了方法叫那畜生免了死刑,可现如今老太太为了能够让余定贺重回长安城以死相逼,他有没有真的去奔走努力?老太太当初想要给祖母下毒就下毒,他丝毫不管,反而眼睁睁的看着结发之妻受尽痛苦和折磨,可如今却为何对我百般护持,与老太太大吵?他当日可以牺牲我和祖母,是因为那个时候的我与他而言可有可无,他自然选择了孝顺,保全亲兄弟。可他因食用那‘宝贝’而名扬长安,又岂会再容忍那让他胜败身败名裂的人踏入长安城一步?如今的我,身系余家命脉,又掌握着所有人的命运,对余家对他至关重要,他又哪里顾得上老太太是否高兴?余家,何人不如此?我亦同样!”
白霏仿佛没有听见锦绣最后一句话,目光里盈满了崇拜,问道:“所以小姐是故意那么说的?”
锦绣撇撇嘴,点头道:“是啊!我是故意的。我倒是想看看,他们背负着害死至亲之人的枷锁,还能不能够像以前一样的无耻。”
“小姐你真厉害。”白霏毫不掩饰满目崇敬,直白的夸赞。
“哈……”锦绣失笑,摇了摇头,不再开口。白霏不知道她笑什么,可却看得出她眉目间的苦涩和悲凉。
明明报了当初的暴打之仇,为何小姐却丝毫不见快意呢?
作者有话要说:额,回来晚了,就码出来这三千五百多字,承诺的肥章或者双更没有了!!!!
我有罪,但是现在好累哦!这一章先欠着好不好?我早晚会还给姑娘们的,成不?
遁走!
------------
84最新更新
第083章:火前哭灵,牛氏算计
腊月飘雪,本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了。
可在这个夜色显得分外深沉的的晚上,那夹杂在寒风间的些许雪花,在皇城城楼上依然不曾停歇的绚丽烟花和余府西苑迷蒙火光的映衬之下,飘飘洒洒的挥落下来,比之往常就显得更加的迷彩绚烂,绮丽梦幻。
然而这样的美景对于余府众人,却丝毫也不觉美丽,反而有一些凄惶哀凉的悲怆之感。
大年夜,本是合家团圆,辞旧迎新的好日子。
可今日,余府虽张灯结彩,却没有丝毫的喜气。浓浓的悲哀和凄凉,死死的压在每一个人心中。离开了和悦轩的二房众人,终究还是没有各自回房,他们怀着愧疚和恐惧交织的复杂感情,踩着雪花化水浸染得湿漉漉的地面,抬着沉重的脚步,一起来到牡丹园。
牡丹素有“国色天香”、“花中之王”的美称,以之命名的园子,自然是余府中修建得最为华贵的院子。曾经的美丽华贵依然历历在目,如今众人却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它在越来越大的火中渐渐化为灰烬,无能为力。
因为救火弄的面目全非的仆从下人们,手中紧紧的抓着木桶木盆,或坐或站,面上俱是无所适从和茫然。
牡丹园就这样,没有了?二太太,也随着她最喜爱的牡丹园,一同化为了灰烬?
“娘……”余瑞琳凄然的大喊,“噗通”一声跪下去,伏地大哭起来。“娘,儿子不孝!儿子对不起您!娘……”他语无伦次的哭喊着,哀号着。明明有救她的机会,可他们却放弃了,他们都是不孝的儿子,对不起含辛茹苦养育他们长大的母亲。
这一刻,原本粗俗无礼的母亲,在他心中的形象却突然拔高,他想起了许多曾经忽略了的事情。她曾经无微不至的照顾着病中的他;她曾经一边喋喋不休的念叨着,一边将她存了许久的银子塞到他的怀中,嘱咐他出门在外要注意安全;她曾经洗手做羹汤,给他煮他喜欢的酒酿圆子;她曾经……
那么多,那么多的曾经,她的母爱,通过一件件的小事,传递给他。可他嫌她粗俗;嫌她不如大伯母高贵知礼;甚至于嫌她出身卑微,叫他们这些儿子也跟着抬不起头来。如今,更是任由她葬身火海。
他们,根本不配为人子!
“噗通”、“噗通”……有了人带头,其余人也纷纷跪下,不管感情真假,均垂头大声啼哭哀嚎起来,一时之间,牡丹园前哭声一片,那声音传遍了整个余府,遥遥的传出坊外。
雪花渐渐的飘得更大更密集了些,淅淅沥沥的,仿佛上天也与这一群“孝子贤孙”一起,为古氏的辞世而哀悼哭泣。
若是古氏在天有灵,看到这些与她疏离的儿孙们此刻的表现,也许会感到欣慰了。只是不知道她在临死之前,有没有一刻后悔过,后悔曾经那般不顾一切的将这座牡丹园争抢到手?若她早知道这个曾经叫她费尽一切心机,不惜撒泼打滚才抢过来的园子,最终竟会成为她的葬身之所,埋骨之地,还会不会那般的喜爱?
可惜,再没有谁能够知道这个答案了。
大火依旧“吡吡啵啵”的燃烧着,仆从们也陪着二房哭泣不休的众人跪着,哀号着。
西苑侧边门上,一个身材中等,略微有些发福的老婆子静静的立着,火光明灭之间,她不苟言笑的脸忽隐忽现,竟然是老太太牛氏身边最得信任的黄妈妈。
黄妈妈望着逐渐被大火完全覆盖的牡丹园和那哭泣的众人,眉头紧锁,眼中闪过一丝讥嘲和讽刺,长长的叹了口气,再不停留,转身就脚步匆忙的朝福熙堂方向行去。
进了福熙堂正房,挥手打发了守夜的小丫头,黄妈妈关上房门,轻手轻脚的走向床边,犹豫着低低的唤了一声:“老太太……”
床上原本紧闭双目的老太太立刻睁开眼,颇有些急切的问道:“可是依然出了事?”这话虽是疑问,可从她的语气中不难听出,她早就确定一定会出事。
“是的,老太太!‘福禄寿喜’烟花中的‘福’飘至西苑牡丹园,却不料其上系着的‘福运灯’并未熄灭,反而引着了帷幔,整个牡丹园都烧了起来。二太太她,怕是……”黄妈妈脸上闪过一丝怜悯,语气却丝毫未变,依旧与以往一般,毫无好恶的回道。只是说道古氏,看着老太太愈见黑沉的面色,她终于还是住了口,没有继续说下去。
“她没能逃出来,死在了大火里,是不是?”老太太面色虽沉,口气却有些不以为意,似是随口一般的问道,见黄妈妈点了头,便再忍不住咬牙切齿的骂道,“我早就知道,那个小贱人如果不肯照实的将事情说出,不肯指一条活路,咱们余家今年年节就肯定得先办上一场丧事了,偏偏他们还以为去求求她就没事了。哼,简直是异想天开。那个小贱人,跟她祖母一样,心狠手辣,毒如蛇蝎,二房的人得罪了她,她怎么可能会放过他们。你瞧着,早晚还会再出事的。”
“老太太,那可如何是好?”黄妈妈面上浮起忧色,有些凄惶的问道,这语气和神态,若非她眼中那丝毫不起波澜的眼神,不知道的人还以为她在为自己将要遭受的厄运而惊恐害怕呢!
“如何是好?你觉得,我会怕她么?”老太太吊起眉梢,似是十分不悦黄妈妈的态度,这种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的事情,她活了七八十年,还从来没有做过。当初她连亲生的父母都不曾惧过,又哪里怕她一个不过十岁的小丫头。
黄妈妈打小就开始伺候老太太,在这个余府中,她可谓是最为了解老太太的人,又怎么看不出她此刻的色厉内荏呢?可老太太素来是个好面子的人,她不敢拆穿她,又担心将来万一遇险的是老太太,锦绣也默不作声的等着看热闹的话,到时候她也得跟着老太太一起倒霉,思索了一下便隐晦的道:“老太太怎么可能会怕二小姐!她是您的曾孙女儿,身上还流着您的血脉呢,若是连您也不顾了,那可是大不孝之罪,要糟天打雷劈的。可是老太太,二老爷伤了她,二房的人又曾经羞辱过她,对二房,二小姐可不会心软的啊!二老爷如今被流放了,不知道还能不能活着回来。大爷、二爷、五爷和几位少爷公子,可都是二老爷的血脉,老太太你最是疼爱二老爷,又哪里忍心他们受到伤害。老奴是忧心万一二小姐对他们下手,您在中间夹着,左右为难啊!”
“哎,你说得对,儿女啊,都是债!尤其是贺儿,那是我最亏欠的人。当初为了他大哥念书,他小小年纪就要跟着我下地,起早贪黑的,有多少次累得躺在地里就能睡着。可如今贤儿发达了,贺儿却要被流放燕北那种苦寒之地,可要叫我给心疼坏了哟。你说说,你说说我这是造的什么孽哦!”对于古氏的死,她可以丝毫不在意,可一提到余定贺,老太太牛氏就立刻一改方才的冷漠无情,捶胸顿足的哭起来。在她的眼中,大概只有儿子,就算是孙子曾孙子,若非为了儿子的血脉不至于断绝,她也是丝毫不会在意的。
“所以老太太,您得想想法子,把二小姐拢过来才是,将来再有什么意外,有二小姐在,就不会发生今天这样的事情了。您是没有看见,二太太死得有多惨。那么大的火,整个的牡丹园都燃起来了,怕是……怕是最后连尸首都找不着。”知道老太太害怕什么,黄妈妈便抹着泪,有些惊恐的描述着牡丹园的大火。
听到黄妈妈的话,牛氏有些心神恍惚,她一把抓住她的手,急切的说道:“是,你说得对。风情,你去,现在立刻去把贤儿给我叫过来,我有话跟他讲!”她承认她是害怕了,害怕有一天,她会遭受与古氏一般悲惨的结局,如今的锦绣,可不是以前那个傻傻的随便哄上几句,就会乖乖听话的小姑娘了,她变得心狠手辣,断亲绝情,根本不会在乎自己这个对她算不得好的曾祖母。
黄妈妈有些错愕,不至于说起风就是雨吧!“天色这么晚了,还在下着雪,不如明日……”
她的推托之词还未说完,就被老太太打断,她满面寒霜,厉声的呵斥道:“我让你现在就去,立刻就去!今儿本就是除夕,按照惯例,大家都得到福熙堂来守岁的,去,现在就去把府里的主子们都给我请到福熙堂来守岁。少了贤儿和贤儿家的,咱们余家还是一样要过年。”言语之间,满是对府中人不守规矩的不满。这个时候的她,压根儿就忘记了是她自己看到二房没有一个人过来,就以身体不适,命不久远为由相逼,要余定贤承诺将他弟弟救回来见她最后一面,没有得到想要的结果,便扬言再不认他这个儿子,将想要在这里陪着她过年并守岁的余定贤给赶走了。
而此刻涉及了自身,她再也顾不了自己说过什么话,也顾不得定下的救子计划会因为这个举动而被搁置。此刻,她只希望能够马上见到大儿子,要他想出办法来将危险扼杀在摇篮中。
黄妈妈无奈,只得起身,刚一转身抬脚,老太太又补了一句:“别忘了去请夫人和二小姐!”
黄妈妈脚步一顿,回过身来,为难的看着老太太,道:“夫人身染风寒,已经几日起不得身了,二小姐前两日又在福熙堂受了伤,还未痊愈,她们怕是不肯来的。”
老太太哪里容得了别人忤逆她的意思,眼睛一瞪,手掌就在床沿上一拍,恨声的说道:“抬也要把她们给我抬过来!”
“老太太……”黄妈妈叫了一声,双腿一矮,跪在地上,低垂着头,不言不语,无声的反抗着。
牛氏哪里不知道黄妈妈的心思,面色变了数变,强撑着的气势就慢慢落了下去。她躺回床上,无力的抬起手来,轻轻摆动了一下,低落的道:“算了算了!你起来吧!过两日我身子骨好些,去和悦轩看她们!也别去叫贤儿了,去休息吧,此事急也是急不来的!”作为余府中地位最高的老太太,曾经的她多么的威风,她只要开了口,谁敢有丝毫的不从,可如今,她连想见见媳妇和曾孙女儿,都还要考虑对方是不是愿意。
什么时候开始,她竟是如此的束手束脚了?
黄妈妈几步跪行到床边,安慰道:“老太太,您放心,夫人怎么说也是您的媳妇,这么些年来一直都对您孝顺有加,老太太若是好好跟夫人说说道理,夫人自是不会让老太太为难的。二小姐素来最听夫人的话,只要夫人能够帮着说几句好话,几位爷和少爷,就安全无虞了。您也免得再如此费神忧心,伤了身子。他日二老爷若是得了大赦回来了,您却不在了,可叫他如何是好呢?”
摆了摆手,牛氏没有做声,她不想再说任何的话。
今日之事,她暂且忍了,总有一日,她要叫那贱人和小贱人付出
作者有话要说:这一章比较肥,额!小肥也算肥啊!
今天好桑心,又长胖鸟,在公交车上居然有人以为我是孕妇,给我让座,我想死,你们表拉我!呜呜……
求简单易做的减肥方法!俺要减肥,请叫我励志姐!
------------
85最新更新
第084章:大火后续,白霜报信
纵然大雪纷飞,牡丹园的大火也足足燃烧了一夜才渐渐的熄灭。那曾经夺目绚烂,叫人流连忘返的雕栏玉砌、亭台楼阁,和其中姹紫嫣红的各色牡丹植株,通通都化作一捧捧黑灰,被雪水浸湿,和着一地的泥泞,再也不复存在了。
跪在地上的众人浑身早已湿透,声音也因哭号而嘶哑,直至再也发不出声音来。
于余府的众人而言,这是一个永远难以忘怀的不眠之夜。
在这个夜里,不独独二房的儿孙承受着眼睁睁看着至亲之人离世的痛和愧疚,在寒冷的夜里固守火场。除了老太太与锦绣祖孙,就是崴了脚的余诗仪,也与丈夫一起,陪同着父亲余定贤和兄嫂余瑞琛萧氏,并大房的几个孙辈,默然无声的静立在西苑的回廊下。看着熊熊的大火肆虐,看着二房儿孙的痛哭流涕,看着预兆余府衰落的开端……
就那样看着,看着!
一夜的时间,说短不短,说长也并不太长。
恍惚之间,他们好似站了一生那么久,久到都觉得自己已经化作了石雕,连动弹都不能。可是又好似方才都还在兴高采烈的看着天上闪烁的美丽烟花,期待着明日会更好,怎么突然之间,厄运就降临了?
余家这是招惹了哪路神仙了,为什么糟心事儿一件接一件的降临?无穷无尽,没完没了了!
坊门开启的钟声“铛铛……”响起,余瑞琛一下子从恍惚中醒过神来,看着渐渐熄灭的大火,面色阴沉不定,狠狠的一甩广袖,怒气匆匆的道:“绣儿如今竟是越发不成样子了,这等大事,她竟是隐瞒得死死的,一点儿也不肯透露。不行,我得去问问她,她怎么会变得这么的可怕和残忍,原来那个乖巧善良的绣儿,都到哪里去了?”说着,就转身要朝和悦轩去。
“站住!”余定贤厉声威严的喝道。
“爹?”余瑞琛脚步顿住,面上带着不解和隐怒,愤愤的道,“爹,你如今怎么越来越畏首畏尾了?绣儿是我的女儿,你的孙女,你用得着对她百般讨好么?如今竟是连我想说她几句也不行了么?”
“你懂什么?”余定贤撇了他一眼,“总之我说过的话,谁敢不听就家法处置。你二婶没了,她死得如此惨烈,你那几个兄弟怕是顾不上了,你们夫妻两个就帮着打理打理吧!诗儿,你身上还有伤,回去歇着吧!回去吧!”挥了挥手,他有些颓然的转身,慢慢的朝外院走去。向来挺拔的脊背,有些微微的驼起,竟是一夜之间,就老了好几岁一般。
他是真的没有办法,也毫无心力了,一切都不再受控制,眼看着就要得成的大业,也越来越遥远了。有时候他真的想放弃,可惜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上了船,再无回头之路了。
父亲颓然苍老的背影,叫余诗仪眼眶微微泛红,她紧紧的抓住丈夫的衣襟,心中酸涩钝痛,仿佛尖刀锥刺,痛彻肺腑。
“为什么,为什么会变成这个样子?”她喃喃的说,不知道是在问自己,还是在问别人。
看着父亲寂寥的离去,余瑞琛长长叹了一口气,对妹妹和妹夫点了点头,想说点什么却又突然想起因为当日福熙堂前的事情,妹妹至今仍不肯与他说一句话,甚至吝啬于给他一个眼神。他眸中暗了暗,叫上萧氏,带着两个儿子,朝牡丹园火场走去。长到三十多岁,他几乎从未违背父亲的意思,如今听了吩咐,自是顾着去处理古氏的后事,不再想着往和悦轩去教训锦绣了。然而,自今日开始,锦绣在他心中,也彻底的留下了一个残忍可怕的形象。
大家都离开了,朱旭晟拍了拍妻子的后背,低声的询问道:“我们回去吧!”此时此刻,他心中好似有许多话,可张口之间,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他出身书香门第,家中的关系素来简单,几乎从未有过斗争。当初与余家结亲,本也是看着余家起于微末,家族人口并不多,总能避免开亲人之间的斗争。这些年来倒也真的如他所愿。却不料风云突变,一个仅仅只有十数位主子的余家,竟会在短短的小半年时光里,发生这许多稀奇的事情,比之一般的世家大族的内斗都毫不逊色了。若非他早就已经放不开怀中的这个小女人,也许他真的会后悔与余家结亲。
余诗仪没有出声,她只斜靠在丈夫的怀中,皱着眉头思索着什么。好一会儿之后,她才下定了某个决心一般,直起身来,抹了一把终于忍不住从眼中滑出的点滴泪珠,低迷的请求道:“晟晟,你送我去和悦轩好不好?我想跟娘和绣儿谈谈。”
朱旭晟闻言,眼睛微微的睁大了些,遥指着二房的众人,有些不可置信的道:“仪儿,你难道想要劝说岳母和绣儿像以前一样,每一次都及时的预言灾难的降临,好叫他们避祸么?你莫非还在妄想她们能跟这些人和睦相处吧!别傻了,那晚在福熙堂你还没看明白吗?我倒是觉得绣儿并未做错,二房的这些人享受了她的庇护有多少年了?可他们是如何对她的?落井下石?嘲讽侮辱?甚至于诅咒。换做是你,你能忍?况且事已至此,就算她们肯放下仇恨,你觉得二房的这些人,能放得下?已成死结,仪儿,你还是别再搅进去了,行吗?”看清了事情始末的朱旭晟,对锦绣和柳氏那可真的是万分同情的,摊上了这等的亲人,她们的命可真叫苦的。如今更是众叛亲离,仅她们祖孙二人苦苦挣扎、算计谋划着,好不容易才出了一口气,自家媳妇还是别去落井下石得好!
他承认,看到为恶之人的下场,有些快意。虽然对象是他妻子的婶婶,他这样的快意有些不好,可他还真觉得是报应不爽。
丈夫略带责备的话语,叫余诗仪再也忍不住泪如雨下,她朦胧着双眼,哽咽着道:“我知道,我明白!直到今日,我才知道娘和绣儿过的是什么日子。枉我还期望绣儿能够打开心扉,放下仇恨,振作起来。却原来都是我异想天开了,事情早从二叔下手那日开始,就不可挽回了。可是相公,娘年纪大了,身子骨也不再健朗;绣儿打小就柔弱,年纪又小。你没有看到吗?三哥已经很不满了,若是她们再不妥协,还这样毫不顾忌的行事,不但二房的兄嫂们不会放过她们,怕是父亲和三哥,就会‘大义灭亲’的。”
“呵呵……”听到余诗仪的话,朱旭晟笑了起来,他将她搂紧了些,下巴宠溺的在她的发顶摩挲着,失笑道,“我的好夫人哟,你可小瞧了你的母亲和那位貌似柔弱的小侄女儿了。简单几句话,就完全消弭了别人对她的愤怒,反而让他们一个个的自责自己的自私。如此手段,你还怕她斗不过你那些‘天真’的兄长么?”依他看来,她们若是想,余家早晚得毁在她们手中。
这世间的女子,狠起来可比男人厉害得多,也可怕得多了!好在他家的夫人,被岳父岳母和舅子们保护得滴水不漏,养成如今这个性格,他倒是放心得很。
“你瞎说,绣儿哪里有你说的那么有心机!她明明还是个孩子,心思最是敏感多愁,如今肯定伤心着呢!”余诗仪自诩了解侄女儿,哪里肯信朱旭晟的断言。
“发生了这么多事,有几个人能不变的?”你以为都跟你一样没心没肺的啊?朱旭晟挑了挑眉,没有将最后一句话说出来。
“绣儿就不会变!”余诗仪怒瞪着眼呛声,可那急切的语调和怀疑的神色,已经暴露出了她心底的真实想法。
绣儿变了,娘也变了。府里所有的人,都不再像以前一样了。
余诗仪突然感觉到有些无所适从,她垂下眼睑,挣扎着掰开丈夫环着她的手,惦着脚尖,一点一点的往前走去,一边掩饰一般的道:“你不送我算了,我自己去!”看那架势,如果朱旭晟不肯送她,她还真的就能完全不顾脚伤,自己走着去和悦轩了。
她要任性起来,朱旭晟是真的拿她一点办法也没有,只好妥协,嘟囔着上去抱起她,“你还要不要你的脚了?走吧,我送你过去看看,省得你养伤也不安分,总是担忧这担忧那的。”
也不知道想想,就算是去了,见了她们又有什么用?
如今这境况,谁还顾得上她的想法啊?
可惜这些话,他却不能明明白白的告诉她。他深知她对余家人的感情,如今看到他们互相争斗已经心若油煎了,再让她知晓这些曾经将她视若生命的亲人早已经顾不得她了,还不知道会有多伤心难过呢!
陪同着妻子一起坐在奚车上前往和悦轩的朱旭晟,心中很是担忧。
而此刻在和悦轩里,锦绣却才从温暖的被窝里爬出来,在几个丫头的伺候下洗漱完毕,拢好了衣衫,往柳氏的房中行去。
昨夜她只哀悼了片刻,掉了两滴“鳄鱼的眼泪”,便施施然的回房梳洗就寝,继续着她每日的功课。
种植,收割,看着越来越丰富的空间和仓库,锦绣很是无奈。土地里只能种植各种粮食蔬菜,它们几乎都不能直接食用,到如今,她都还没有尝到过空间出产品的滋味儿。好在灵泉里那只碗中终于再次出现了“生命之水”,让她在无奈之余,总算多了一些欣喜。
而后便是千篇一律的修炼,盘腿、结印、调动感知吸收灵气入体、顺着经脉运转……
也许是她曾经有过因化作魂体而自主修炼的经历,在吃透了第一层修炼功法之后,她很快就能够感觉到些许的灵力在身体里运转,那种通体畅快的感觉,叫她有些食髓知味,每夜若是不运转几个周天,就连觉都睡不好。
只不过短短两日,她便感觉自己身体更是健康有力,就连那日手臂上的拉伤,也都已经完全的痊愈了。
可惜的是,她本以为她得到了一个修仙的机缘,兴致勃勃的查阅了留在脑中的信息,才知道自己没有仙根,只能修炼这等养身的功法。顾名思义,养身,仅仅只是蕴养身体,虽有延年益寿之功效,却无羽化登仙的机缘。
迈着轻快的脚步,锦绣有些失望的叹了一口气。
不过,有,总胜于无了。
做了百年的魂灵,一个人飘荡在天地间,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那样的日子她不想再经历一次。纵算人间坎坷不平,荆棘遍布,她也希望能够多活上一些日子,这样即使将来还得再次做回魂灵,至少也多一些可以回忆的经历,不至于如同前世一般,只能靠着窥探别人的生活来打发时间了。
“小姐!”锦绣正想着,一个声音打断了她的思路,她转过头去,却是白霜正脚步匆匆的穿过园子走过来,她来的方向,恰然是和悦轩的院门。
“白霜?”一大早的,她怎么从外面回来,衣服上还残留了薄薄一层雪花,很明显,是在雪中行走了一段不短的时间了。
“小姐!”白霜走近,垂身行礼,而后低声神秘的道,“那事儿,成了!”
作者有话要说:又是个小肥章哦!
下了强推榜,点击突然就少了好多,评论也只有几个了,收藏竟然几个几个不停的掉,好心痛好心痛……
我的blx碎了啦!
对手指,至今木有一个长评,求长评!!!
------------
86最新更新
第085章:毒医失踪,老太魔怔
再没有在一年之始的时刻,听到如此好的消息能够叫人感到喜悦的了,这简直就是一件让人万分惊喜的新年礼物。
充满疑问的眼神与白霜对视,看着她坚定的微笑点头,锦绣的嘴角终于忍不住缓缓挑起,一朵微笑慢慢的绽开在脸上,连眉眼之间都晕染上了欢快的味道。那双流光四溢的眸子更是亮得溢彩炫丽,分外迷人。那眼底里的深处,浓浓的算计和抑制不住的畅快再不掩饰,肆意的挥洒出来。
终于……成了!
她等这一日,等得够久够苦了。
为虎作伥的人,总算是付出了他应有的代价。
自今日起,那偏心狠毒的老太婆,就是一只没了爪子的花猫,再也不能肆无忌惮的伤人了!
“跟我说说详细!”点点头,锦绣率先举步前行,白霜当即亦步亦趋的跟上去,举起手掌朝后面摆了摆,白露白霏便十分有眼色的带着丫头老妈子驻足,待她们走了几步远,才不紧不慢的跟在后面。既不打搅她们主仆二人说话,也不叫锦绣离了她们的视线。
“刚收到外面传来的消息,说是昨儿个晚上子夜时分,一伙黑衣人悄无声息的摸进了庄子里,半个时辰之后,扛着个人退走了,之后有人进庄查探,庄子里除了舅老太爷,其余三十六口子人都被抹了脖子,一个不剩。今儿早晨,就有人去官府报了案,午间怕是就会上门来问询了。”白霜简单的将事情交代了一遍。事情比想象中还顺利得多,她是颇有些成就感的。
可锦绣原本的欢喜和畅快却蓦地一窒,轻快的脚步也一顿,停下来转过头,面色有些不太好看,紧拧着眉头问道:“他没死,而是被掳走了?”跟预想的情况虽差得不是太远,可她真正想要算计的人偏偏并未如想象中一般丧命,难道事情出了什么变故不成?
白霜却似是没有看出锦绣的忧虑一般,十分不以为意的分析道:“是的,小姐!虽然舅老太爷并未如预期般丧命,不过听闻药谷谷主心狠手辣,心胸也不宽广,知晓了他本来就十分忌惮却迫于道义不得不尊敬着的师兄,还给他留了那么重要的一手,估计他被带回去也应该是凶多吉少了。”
“没那么简单!如果按我原先的猜想,他们应该是找到了东西就杀了所有人灭口的。可如今却出了变故。”锦绣眉头锁得更紧,脑中似是有一个什么念头突然滑过,可她一时之间却怎么也抓不住它,“他们肯定是没找到那东西,才不得已带着他离开的。”
思虑一下,白霜认为锦绣的分析有些道理,不由也有些担忧,疑惑着道:“按说那东西这么重要,他肯定会带在身边的,怎么可能找不到呢?难道……”白霜顿了顿,目光转向锦绣,里面渐渐挂起一股浓浓的忧虑,犹豫着道,“小姐,不会……在老太太那里吧!”
锦绣眸子一暗,长叹一声,不紧不慢的讽刺道:“也许吧!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若是老太太拿着拿东西不是正好,省得我们自己动手了。之前的计划暂且先搁下,等等看后续发展再说。”她算计到所有的一切,却没有思虑到这一点,就连祖母都没有想到过这么重要的东西会在老太太手上,不得不说是天意如此了。
天要亡她啊!都用不着她背负算计、弑杀曾祖母的罪名了。
锦绣不急,可一向都淡淡的白霜却焦急的道:“可是小姐!有传言说,药谷这代的谷主做事从来就不留余地,如果真的是老太太拿着那信物在,咱们余府怕是全部都得遭殃。小姐……”
“不必忧心,江湖上讲究个‘民不与官斗’的规矩,咱们余家虽然没什么背景,可如今怎么说也算得上是士族了,他们不敢太过肆意。普宁坊又挨着皇城不远,可不像庄子是在城外可以毫不顾忌,坊内日夜都有军士巡逻,谁敢妄动?况且他们此次的案子做得有些过火,后面一段时间必然风声紧,咱们也不好有太大的动作,只能等等。不过老太太拿了人家那么重要的东西,怕是不能有安稳日子过了。”锦绣承认自己有些幸灾乐祸,她本来还想着收拾了毒医之后,再接着用计将老太太给弄死。如今看来,倒是不用她再想办法,自然有人会去收拾她。
虽然她想报仇,可是能够不自己动手,最好还是不要自己动手的好。
有时候,看着旁人不由自主的按着你脑中的思路,去做了你想要做的坏事儿之后还毫无察觉,其实更加的畅快和惬意!锦绣十分享受这个过程!
“小姐!”虽然小姐说的在理,可白霜却依然放不下心来。如果对方敢碰老太太,那他们也绝对不会顾及余家的其他人的。明明是杀人不眨眼的大恶人,可小姐却盲目的认为对方还会讲究‘冤有头债有主’的江湖道义,这不是异想天开么?
她却不知道,前世锦绣在游荡的岁月中,就曾听闻过药谷的事情,才会如此的笃定。
如今的药谷谷主乃是毒医牛大壮的师弟,师兄弟二人从年轻的时候就一直争夺不休,最后毒医牛大壮却越过前任谷主的亲子,也就是如今的药谷谷主苏远志继承了谷主之位。之后苏远志虽不服,可碍于是其父亲传,不得不妥协。哪知道牛大壮最后竟会为了一个女人,还是一个嫁给了别人,为别人生儿育女并且守节立志再不二嫁的女人,放弃了谷主之位,让给了他。可想而知,他会是什么样的心情。他努力了那么多年都没得到的东西,就这样被别人轻易的放弃了。
心胸本就不宽广的苏远志,与牛大壮至此更是有些水火不容了。可药谷素来团结,他的谷主之位又是牛大壮让与的,他也只能憋屈着,打着老死不相相往来的主意,省得见了闹心。
然而他却没有想到,牛大壮也不是那么大方的人,还留着一手杀手锏呢!可以调动药谷所有势力、包括连他都不知道的一支暗卫的令牌,被截留了。他这个药谷的谷主,说起来竟然成了一个傀儡。
前世这支暗卫从未被动用,牛大壮也不曾用那令牌调用过任何药谷势力,是以苏远志到死,都不知道这个世界还有这么一个东西的存在。而锦绣,也是在百年游荡岁月的后十年,无意听一位说书先生说起,药谷因此令牌落到一个外人的手中,激起了惊天巨浪,并且导致药谷彻底被灭门,才知道这么一个秘辛。而那个时候,牛大壮和苏远志早就已经作古,怕是骨头都能拿出来敲鼓用了。
当时的锦绣,仅将此当做一个传说故事来听,并不知道故事的主人公之一的毒医,就是经常出入余家那位长相普通、脾气古怪的舅老太爷。今生既发现了他的身份,还结了仇,自然不会放过这么个好机会。可惜……却没想到他对老太太真的有那么深的心思,如此重要的东西,都舍得给。
好在据闻苏远志虽心胸狭窄,睚眦必报,却也挺守江湖道义,从来不会滥杀无辜。余家除了老太太和余定贤兄弟,其余人与毒医根本是话都说不上一句,论理,应是不会受到丝毫牵累的。
况且她能够感应到危险,足以让她自己和她所在乎的人提前避开,根本不必有过多无谓的担心。若是可以,她倒是希望药谷能够在余家谋划之事暴露之前替她毁了余家,省得她自己亲自动手了呢!
不过前世她离世的时候,余定贤都还是一个勤勤恳恳的好丞相,今生应该也不会那么快谋反,她也不急。慢慢来吧!
放下了心思,锦绣打发了白霜继续盯着事情的后续,自己则陪着柳氏用了早膳,又看着她喝了药,才收了压岁钱,欢欢喜喜的回到自己的房间。
打发了下人,锦绣斜靠在罗汉床上,打开控制面板,收割了成熟的作物,看着无用的茎秆等化作肥料消失在土壤里,才笑着打开种子包裹,换了一批之前没有种植过,空间提示能够播种的种子,再次将空出来的土地种满。看到右上角显示农作物的升级进度条又向前跳了好几格,满意的笑了笑。
可目光扫向另外几个几乎没有任何变化的进度条,不由垮下脸来。
如今她被限制在余府和悦轩中,就算没有任何机会去寻找其他植物种子,之前崔妈妈和白霜买回来的也足够升级了。可惜所需的活物种类,如今却仅仅只有红冠而已,距离升级,遥遥无期。最难的是,养生功法升级难度之大,常人难以想象,即便她因着前世的经历,能够轻松的学会引气入体,毫无仙根的身体,也无法支持快速运转灵气,只能一点一点,缓慢的蕴养经脉。
所以如今她唯一能做的,就只有加紧修炼,同时寄希望于药谷那位谷主,希望他早日帮忙让她顺利的利用守孝为由离开长安。
就在锦绣打理妥当空间,正准备抓紧时间,盘腿开始修炼的时候,福熙堂的老太太和观海居的余定贺,几乎同时接到了庄子里出事的消息。
听到消息的那一刻,余定贤惊骇莫名,面色大变,差一点没吓死过去。华清书院前山长谢运控制学子们并借以控制朝堂官员之事,其实是他一手策划并指导实施的,所用的药物,便是出自于毒医的研制。谢家暴露之前,他便灭了口,而后更是建议斩草除根,却没料到谢家之事才刚了断,就发生这样的事情,他几乎要以为是自己的阴谋暴露了出来。好在只片刻后,他便反应过来,仔细想了想之前的所有事情,这件事情除了谢运,就只他一人知晓,便是毒医,也不知道那药与他有关,还以为那买药之人就是谢运本人。
在心底仔细的捋了一遍,确认了自己没有露出任何的破绽之后,他才稍微放下心,命人去打听消息,自己也匆匆的出门,往刑部去了解情况。
毕竟出了三十几条人命的大案,又全部都是一刀毙命,加上庄子还是在丞相大人的母亲名下,庄子所属的长安县县衙不敢接手,只得往上报。
刑部尚书吴尚严乃是丞相余定贤的死忠,涉及到余家之事,自然是不遗余力,在得到消息的第一时间,便派人到余府通报了。否则此刻正忧虑着锦绣对家族越来越淡薄之事的余定贤,哪里有那个心思去关心其他的事情。
与余定贤稍显冷漠的反应不同,福熙堂的老太太在黄妈妈话还没有说完之前,便受不了打击的眼一翻,晕死了过去。老太太是个多凉薄的人,除了两个儿子,父母、孙辈及曾孙辈那么多亲人,哪个能叫她放在心里,昨儿夜里二太太古氏的死也不过是叫她生了锦绣一回气而已,黄妈妈哪里料得到,在她的心中,这个平日里她根本不假辞色的舅老太爷,竟会这般的重要。她这一晕,可真是叫黄妈妈又惊又急,恍了好一会儿神,才赶紧上去掐人中,揉胸口,可待她悠悠醒转过来之后,却还是傻傻呆呆的,许久都反应不过来。
“老太太,老太太……”看着她这个样子,黄妈妈心里五味杂陈,不知道究竟是什么滋味儿。
喊了许多遍,牛氏总算醒过神来,她满面厉色,皱纹横布,骨节分明的手牢牢钳住黄妈妈的胳膊,厉声的道:“你方才说什么?再说一遍!再说一遍!”
“老太太!”黄妈妈心里一惊,却不敢有丝毫表现,只放软了声音说道,“回老太太,庄子里三十六口人全部丧命,舅老太爷失去踪影,不见了!”
“不可能!”牛氏斩钉截铁的道,“凭大壮哥的本事,这世间有几个人对付得了他。大过年的,你莫拿这种事情来唬我,你还想不想要你儿子的解药了?”
黄妈妈顿时惊骇的跪下去,哀声道:“老太太,老奴怎么可能唬你!这事儿,是方才刑部吴大人派人来告知老爷的。老爷此刻怕是已经去了刑部了啊!老太太……你可千万要撑住,舅老太爷只是失踪,也许他会回来的。”可这话里话外的意思,分明是在说他很有可能,是回不来了。
牛氏安稳的日子过了这许多年,儿子出息孝顺,后嗣也繁茂起来,原本已经没落了的家族也被发展到今日的盛况。每每想起来,她都十分有成就感。加上曾经背弃过她的男人,就算发达了,也依旧没有任何怨言、几十年不离不弃的守候在她身边。
可如今不过短短半年时光,心爱的儿子,一个流放千里之外生死不知,一个备受非议打击日渐苍老,连最后的支柱牛大壮,也突然之间就失踪了。她的世界,几乎瞬间就崩塌了!一时之间,她竟是有些魔怔了,恍恍惚惚的摇着头,喃喃的道:“不可能,不可能,我不相信,大壮哥一定不会出事的。他还答应了明日给我送新的药进来,这么多年,他从来没有食言,他发过誓,再也不会食言的!他不会食言的,他发过誓的!他不会的,他不会的,他不会的……”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大肥章,弥补昨儿个没更新的哈!人家昨天吃了感冒药,抱着电脑码字居然不小心码着码着就睡着了,早上醒过来,两只手都冻僵了。而且上班还迟到了。
对手指……
话说,老太太到底要怎么死啊!我好纠结!
------------
87最新更新
第086章:锦纾发难,难过年关
老太太听了庄子出事的消息,痰迷了心,魔怔了!
这个消息,叫整个余府都为之震荡了起来。身为孝子的余定贤哪里还顾得上去关心那个所谓的舅舅的下落。听到消息,连马车都不坐了,快马加鞭的奔到太医院请了太医,便急冲冲的赶回府去。直接放了那些连年都不过便赶回刑部等待他吩咐的一干官员的鸽子。余家除了柳氏之外的儿孙媳妇,也陆陆续续的纷纷赶至福熙堂。
可惜,谁都想不到老太太对于牛大壮的执念竟会有如此深,她不吃不喝,也不理会任何人,只端正的坐在正堂里,目光眨也不眨一下的望着大门的方向,等待着给过她承诺的牛大壮如期的来看望她。
她已是近八十岁的高龄,身子本就不十分健朗,在这样寒冷的冬日里,仅着睡袍便下了床,不过小半刻钟,脸色就开始苍白起来,身上也瑟瑟的发着抖,却依然坚持挺直了脊背,端正的坐着,一动也不动。
可一旦有人想要靠近她,她便浑身防备的张牙舞爪起来,眼睛瞪得溜圆,里面满是茫然和愤怒,嘴里大声的吼叫怒骂着。
生怕她伤到自己,余定贤拿她没有丝毫办法,旁人更是素手无策。太医也不敢强来,生怕出了什么事最后被赖在他头上。
看着余定贤毫不掩饰的忧虑,和余府一干爷们奶奶及少爷公子们或真或假的担心着,说着不痛不痒的话语劝解着早已失了神智的老太太,站在角落里的锦绣嘴角微微挑起,讽刺的笑着。
老太太心中没有孙子孙媳和曾孙子们,这些人的心中,又何尝有她?平日里上演的那一幕幕母慈子孝的场景,不过是你哄着我,我哄着你的大戏罢了。
除了她这个傻姑娘,又哪里有人当真过?所以前世的她有那等遭遇,完全都是她自己找来的,怨不得别人欺辱她。
人傻,岂能怪人欺?她摇头,心中自嘲的想着。
岂料,她这一轻微的摇头和微笑,却叫一直关注着她动态的余锦纾看了个正着,立刻出言指责道:“二妹妹,老太太都这样了,你怎么还笑得出来?”这话刚一落下,她便即捂嘴自己的嘴,仿佛方才是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一般,落下几滴泪珠,才带着歉意柔声的说道,“对不起,二妹妹,许是我太过忧心着急老太太的病情,眼花看错了。不过我见你摇了摇头,你得蒙神佛眷顾,总是比旁人感觉更灵敏些,是不是感觉到了老太太有什么不妥?如果你感觉到了,我拜托你,祈求你,你这么善良孝顺,请你不要隐瞒,都说出来吧!老太太跟祖母不同,祖母她殴打了你,得罪了你,你不愿救她……可是老太太素来疼你,你就发发善心,告诉我们如何救她好不好?我们大家都会感激你的。”说着,脚一软,再次跪倒在锦绣面前,微微扬起头,露出披风掩映下的白皙脖颈,泪水缓缓从颊上滑下,在一身素白的孝服映衬下,整个人都显出一股柔弱无依、引人怜惜的娇弱美人气质来。
锦绣面上僵了僵,她没想到经过了昨夜,她这位以柔顺懂事著称的堂姐,竟还敢如此明目张胆的挑拨陷害她。此刻还有太医在堂,她当着外人的面如此一跪一求,可不就摆明了要告诉别人她的善良孝顺和自己的恶毒不孝么?一个见死不救、眼睁睁看着叔祖母赴死的女子,一个在曾祖母患病之际都能够笑看的女子,那得有多么的狠毒啊?
余锦纾,经过了教训,你还没有长进,还没有学乖呢!
锦绣面上的笑容缓缓绽开,垂下眸子看着余锦纾,扬眉道:“堂姐你对我观察的可够仔细的啊!昨夜叔祖母之事,怎么才刚过了几个时辰,你就全忘记了自己做过的事情了?见死不救的人到底是谁,想必大家心中都有数的不是么?至于老太太,不过一时接受不了舅老太爷出事的消息,迷了心而已。堂姐莫不是以为她命在旦夕了吧?堂姐你跟着老太太长大,她素来将你捧在手心里,你也这么孝顺,不如你上去劝劝她,或者抱住她不叫她乱动,这样一来能给她披上衣衫,二来也好让太医诊脉开方啊!”说着,动了动自己裹着纱布的手,接着说道,“若非妹妹我手受了伤,也不敢劳动只懂动口的堂姐你呢!”
这话可谓锋芒毕露,不留丝毫余地。言语之间虽未直接点明,可在场的,谁听不出来她话中的意思。二房众人被提及昨夜之事,面色都有些苍白,想到牡丹园的一片狼藉和里面抬出的那几具面目全非的焦黑尸骨,不敢再招惹锦绣,只得恨恨的怒瞪着哪壶不开提哪壶的余锦纾,叫她微颤之下,忍不住心中后悔不迭。暗道如今的锦绣丝毫没有以前的柔婉恭谨,说起来话来如此不留余地,竟是毫不顾忌还有外人在,不怕坏了名声。
她无往而不利的柔弱攻势,用在这般无所畏惧却叫旁人不敢招惹的锦绣身上,竟然是全无效果了。
咬着牙默默的爬起来,余锦纾瑟缩颤抖的缩回到余元安身后,再不敢开口,更不敢听锦绣的提议,上前去劝说或制住老太太。
老太太此刻完全不认识任何人,不管是谁上去,她上手就抓,那深深的指甲,已经在黄妈妈的脸上留下了好几道深可见血的痕迹,她娇嫩的小脸,可不敢如此毁坏。
锦绣嗤笑一声,眉目之间全是讽刺。有时候,手中握着别人的命脉,也需要合理的利用,才能给为自己谋取一个好处境啊!前世她不懂利用,明明扮演者余家的保护着,却只在表面上被捧着,私底下根本是个可有可无的存在。可如今,她叫他们看到她不作为的后果,还有谁敢明目张胆的得罪她?
除了思想还停留在以前的堂姐余锦纾,她还是太嫩了些啊!她以为现在的自己,还像以前或者前世一样吗?她以为她的泪水和柔弱表现,还能够再叫旁人不问缘由的护着她而责骂自己吗?
更不用提她今日的作为,对自己根本不起任何的作用!她以为太医如同她见识过的那些长舌妇人,听到什么就迫不及待添油加醋的拿出去说?但凡能够在太医院站稳脚跟并获得尊崇的太医,哪个不是人精,混迹于后宫和权贵世家的后院,他们自然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没见她一开口,太医就垂下头,当是什么也看不到听不到了么?
况且自己的名声已经如此了,就算今日又背上一个狠毒的名声又能如何?如今的自己,还怕坏了名声么?简直是可笑之极!
太医眼观鼻鼻观心的垂着头,当做什么都没发生,可余定贤却不能如此。
眼见着又在外人的面前丢了人,将府中一些本是讳莫如深的事情彻底的摊开在明面上,就算对方其实也并不想知道,他一张老脸顿时有些挂不住的斥道:“好了,都什么时候了,闹什么闹?绣儿,你祖母还卧病在床,老太太这边有祖父和你爹娘在,你回去照顾你祖母去吧!”已经面临四面楚歌境地的余定贤,就算心中万千愤恨,也不敢对锦绣再说什么太过强硬的话,只得如此好言好语的劝说。
锦绣自然明了他的意思,加之本身就是打着孝顺的名义,实则过来看个热闹的,如今热闹也看了,还顺便给这些人添了堵,也不想再留。当即垂身行了个礼,道:“既如此,就劳烦祖父、父亲、母亲与众位叔伯婶娘和兄弟们替锦绣和祖母尽孝,锦绣就先告退了!”语毕,便转身从善如流的离开,神色之间并未露出丝毫的不悦。
余锦纾一看余定贤赶走的人是锦绣而非她,方才的战兢立刻便消了去,柔弱的小脸上露出个得意的笑容,看向锦绣离去的背影的眼神里,也带上了一些胜利的意味。就算所有人都觉得她不对,只要伯祖父站在她这边,便是她的胜利。
将来,她还要抢走如今属于锦绣的一切。余家大小姐,丞相府嫡孙女,还有长安城第一才女,这些头衔,将通通属于她余锦纾。
哪知道她的臆想还未曾有一个成为现实,余定贤接下来的话就如当头棒喝,彻底的打醒了她,“你们也都退下去布置灵堂,准备二弟妹的葬礼吧!待正月十四仪式一过,二房所有人都一起扶棺回川蜀老家下葬并守孝。瑞环,你别成天只知道胡混,好好的管管锦纾,二弟妹前车之鉴近在眼前,别毁了你们的前程和后路。”
“伯祖父!”余锦纾不可置信的瞪大了眼睛,喃喃的喊道。怎么会这样?伯祖父往日不是最疼爱她,还夸她有老太太的风仪,是个好姑娘么?
比起余锦纾,同母所出的余元安更有眼色,眼见着大家都不待见她,赶紧一把捂住她的嘴,半拖半扶着出了福熙堂。
余定贤乃是余家家主,且是余府能够拥有今日地位的保障,他的话,在福熙堂里林立的众人,无人敢违背,就算不乐意,也只得讪讪的退了出去,各自忙自己手上的事情。只二奶奶瞿氏出了福熙堂之后,到底忍不住刺了余瑞环一通:“大伯你可真得好好管管纾儿了,这一跪一哭的,就把咱一房人全都给支到成都那偏远地方去了。不比你家安哥儿已经十五六岁,本就快到外出游历增长见识的年纪,我家宁哥儿和五弟妹家的容哥儿可都是快到开蒙的年纪了,这要真在成都一守就算三年的孝,孩子可怎么耽误得起啊!”
从未离开过长安城的陶氏和与瞿氏一样生怕耽误了儿子前程的梁氏,也都纷纷随声附和了起来。好似对她们这三个媳妇而言,给婆婆扶灵守孝并非出于孝道,全是因为余锦纾那一番话才得来的惩罚一般。
余家三兄弟面上顿时就不太好看,虽然与母亲并不太亲,可到底是生养他们的娘,如今自家媳妇竟然将不乐意表现得如此明显,看着三弟/哥和三弟妹/嫂子二人惊讶的表情和怪异的眼神,他们恨不能找个地缝钻进去。
几乎是同一时间,三兄弟各自抬手面红赤耳的朝余瑞琛夫妇拱了拱,一把抓住自家依然喋喋不休的媳妇,也不管她们如何抱怨,一边斥着,一边拖着就匆匆的离去了,至于回去关上房门以后还会发生什么样的事情,便只有他们各自知晓了。
当机立断的斥退了众人之后,余定贤便孤身上前,一边柔声的劝哄着,两只手却毫不犹豫的各自抓住牛氏想要反抗而胡乱舞动着的双手,在几个仆妇的帮助下,由太医下针让她睡过去,然后抬进了房间安置并诊脉开方。
下手之利落,行动力之强,仿佛方才那个急得手足都不知道该怎么放的男人与他一点关系都没有,看得太医瞠目结舌,许久才反应过来上去下针。待开了方子,便匆匆离去,如同当日的刘老太医一般,暗自下定决心,下次余府再延请太医,他一定躲起来假装自己不存在。
这个年节,就在这样的一片混乱中过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从昨晚开始,晋江就抽得不得了,刷了一夜加上一天一夜,都没刷出来。
本来打算放弃了,没想到再刷一次居然刷出来了!
更新!还有两章存稿,可惜还没有修改好!现在好困了,明儿再修改了放上来吧!
哎,抽抽伤不起哇!
------------
88最新更新
第087章:过渡章节,两章合一
在民间,自古就有一个年底必须结清欠账的规矩,欠债的人过年之难,犹如过关,故称为年关。只这样困窘而难捱的日子,若非遭遇天灾人祸,大唐帝国治下的百姓已经甚少再有体会了。每每过年,都是庆贺一年的丰收和期望来年更好的大团圆日子。
曾经的余家也是如此,然而于他们而言,惠泽二十四年的这个年节,却成为了一个名副其实的大年关了!
先是因一个仆婢的缘故,刚归宁的姑奶奶余诗仪就和二小姐余锦绣一起受了伤,一个伤了脚,一个伤了手,连例行的团圆饭也因此而流产;接着便是大年夜里,明明“福”运至,偏偏却引起了一场大火,烧了豪奢的牡丹园和住在其中的余二太太古氏;然后一夜之间城外庄子上无声无息的被袭击,死三十六人、失踪一人;最后,余家老太太坚持不住打击,痰迷了心,魔怔了。
继丞相大人余定贤因燕喜楼饮宴之事沦为长安城笑柄以后,余家再一次的为长安城的百姓提供了茶余饭后的谈资。
人人都在传说,是余家招惹上了什么灾星或者霉星,所以这些倒霉的事情才会如此一件接着一件的来,层出不穷。更有甚者,某些赌坊竟然开起了盘子,大张旗鼓的下注赌余家下一次是什么时候出事,又会发生何种事情。
如此一来,更是吸引了众多百姓的谈论和猜测,什么走在路上被石头砸死、喝水被呛死、被鬼神勾了魂魄……如此等等,各种天马行空的事由都被想了出来,说的神乎其神,仿佛他们已经看见了余家的人遭遇这些事情了一般。
而余家,也一改往年活跃于长安城各个世家权贵府上的作风,再无任何走亲访友的心情,都龟缩在家中,办丧事的办丧事,侍疾的侍疾,一时之间,原本风起云涌的府中竟是和谐平静了许多。
只古氏的丧礼办得有些冷清,除了二房几个媳妇的娘家,旁的亲友多是差人送来奠仪,并未亲自前来致哀吊唁。
这也是人之常情,大过年的,别人都欢欢喜喜的,偏偏你家要办丧事,人家自然不乐意沾了晦气。加之大家都觉得传言中余家遭了霉星的说法有几分可信之处,也生怕自己也沾上,当然能离多远就离多远了。况且不过是丞相大人弟媳的丧礼,一个连诰命都没有的普通民妇,也不值得他们来吊唁。是以,丧礼就在清清静静的氛围里,很快的结束了。
丧礼结束的时候已是到了正月十五,尽管他们想尽了办法,终究还是没能够求得余定贤松口,余家二房三兄弟只得带着一干家眷,不情不愿的扶着古氏的棺灵回川蜀老家成都去了。
眼看着这一大家子人离去,前世将会发生的许多事情,也将随之无声无息的过去,锦绣心中颇觉可惜。他们这一去,就算不守孝,至少也得过了百日才会返回,若是他们真要实打实的扮演一回孝子,老老实实的结庐守孝,那可就是二十七个月的事情。
先不说这两年多的时间里会发生多少事情,但就是这个正月里,若是按照原定的规律,就能够出现多少次教训二房的好机会,最终却全部因为这场葬礼而丧失了!好在对此锦绣早已经有了心理准备,二房除了二老爷二太太夫妇,其余人也没有将她得罪到你死我活的境地,暂且放过他们,于她而言,也算不得多可惜。
只是她眼红啊!明明是她费尽了心思想要得到的离开长安城的由头,别人倒是毫不客气的先用了,虽然他们并不想要这个这个结果。可锦绣心中还是有短短的一瞬,忍不住出现一丁丁后悔的念头来。
二房倾巢而出,整个的余府里,顿时空了一大半。加之过了初八,朱旭晟也在吏部述了职,换了一个新的县城任职,得赶着前去赴任。余诗仪本想带着锦绣一起离开或者留下来想法均被拒绝,在不甘中带着儿子随同丈夫启程了。
是以本该热闹喧嚣的上元节,就显得分外的冷清。连挂在廊下那盏盏大红色灯笼的光线里,都透出些寂寥萧索的味道来了。
拈着细细的针线,锦绣望着窗外,在崔妈妈灼灼的眼神下,有一下没一下的绣着梅花,表情有些许的无奈。
也许是觉得锦绣做事太过锋芒毕露,柳氏想要磨磨她的性子,看出她对崔妈妈信任中带着一些恭敬,便吩咐崔妈妈盯着她刺绣。而且如果没有达到要求的数量和质量,就不允许出房门。所以别说去东西两市或者曲江池看一年一度的灯会了,就连今夜的烟花,也没得看了。
对此,锦绣颇觉无奈。不管前世还是今生,她都不喜刺绣,虽然她学得并不差,绣出来的东西也似模似样,说不上多精致,却比一般的豪门贵女好得多。
可是祖母有令,奶娘又一丝不苟的执行着,她也只能妥协。
“小姐,刺绣的时候不要发呆,别扎了手。”看着锦绣目光呆滞,绣花针就要往手指头上戳去,崔妈妈赶紧一把抓住她的手腕,语带责备的念叨。
锦绣顺势放下绣绷和绣花针,拉着崔妈妈的胳膊摇晃着撒娇道:“崔妈妈,我都坐了一个下午了,眼睛都花了,先歇一会儿,好不好?”
“小姐……”崔妈妈很无奈。小姐做什么都会力求最好,除了绣花。可是于女子而言,女红可比那些个琴棋书画重要得多了啊!
锦绣还想耍赖,门外就传来一个欢快的声音:“小姐,听说老太太又在撒泼耍赖,非要老爷将她的大壮哥哥叫过来喂她,她才肯吃饭呢?”人未至声就已经先到了,白雾蹦蹦跳跳的拎着关了红冠的笼子,一边晃动着一边走进了屋,高声的说道。
锦绣闻言便扯开了嘴角,目光转向一旁陪着她一起学习刺绣的白霜。
白霜猛地捏紧了手中的绣绷,恨不能立刻扑上去捂住白雾的嘴,不叫她如此毫不顾忌的说话。可话早已出口,就算是捂嘴也来不及了,只得低声喝道:“白雾。”
乍一听见白霜隐含怒意的声音,白雾立刻吓得双手捂嘴,眼睛瞪得溜圆,黑莹莹的眼珠子骨碌碌的转着,可怜巴巴的朝锦绣望来。
她双手捂嘴,自然没有第三只手来提红冠,那金丝缠绕的精致笼子“啪”一声掉到地上,翻了几个翻。刚吃饱喝足正得意的梳理自己羽毛的红冠一个不察,就被摔了个四仰八叉,头脑晕乎。好一会儿才醒过神来,不高兴的大喊:“白雾!”那声音和语气,赫然与方才白霜口中所出的一般无二。
白雾吓得一个激灵,再不奢望锦绣护着她,当机立断的松开捂嘴嘴的手,改为扯住自己的双耳,可怜兮兮的认错道:“白霜姐姐,我错了!”
锦绣顿时忍不住,“噗嗤”笑出声来,崔妈妈和白霏白雾也不约而同的露出笑容来。
“你哪里错了?”这次,居然是二重唱,一模一样的声音,一模一样的语气,就连出声的频率都丝毫没有区别,如果不仔细听,根本就分不出来。
“我不该那么大声的笑话老太太,我错了。”白雾显然知道自己错在哪里,可认完错还是忍不住小声的嘟囔了一句,“我不知道白霜姐姐在小姐这里啊,往日你这个时候不都已经出去了么!”
“错了,错了,你错了!每次都是乖乖认错,下次接着再犯,你什么时候能够改改你的脾气,成天就知道给小姐惹祸。夫人上回可是说了,你再如此下去,就给小姐另外选两个乖巧可靠些的丫鬟过来,让你专门去伺候红冠算了。反正你俩都爱说嘴,就叫你们说个够去!”白霜被气得一窒,这个丫头,教训了多少次了,还是死性不改。
白雾还没来得及求饶,红冠就尖声叫了起来,反驳道:“小爷才不要她,她刚才差点摔死了小爷!小爷不要她!”扑棱棱的从刚巧摔开了的门里飞了出来,落到锦绣肩膀上,小脑袋在锦绣面颊上蹭了蹭,然后微微的抬起,斜瞟了白雾一眼,扬起脖子做骄傲状。
“哈哈……”锦绣抚摸着红冠愈显顺滑的羽毛,再忍不住笑出声来。
白雾嘟起嘴,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见几人都只顾着笑,并不管她,不由就有些委屈了。她只不过看着以前那般欺负小姐的老太太倒了霉,替小姐感到高兴而已嘛。
好吧!她是不该这么大声的幸灾乐祸,可是她都已经认错了呀!如今连只鹦鹉都嫌弃她了。
“好了好了!”看着白雾眼中泪花闪烁,眼见着就要哭出来了,崔妈妈心疼的停了笑容,又出言阻了锦绣几人,起身将她拉到身边,谆谆的教导着,“你白霜姐姐也是为了你好。你这样的脾气,在小姐房里还好。小姐宠着你们几个,不忍心太过束了你们的性子,可在这大宅院里头,关系错综复杂着呢!行差踏错一步,也许就是万劫不复的结局。如今咱们也不怎么出门,小姐连给三太太请安都没有去了,自然涉及不到。可咱们不能总过这样的日子,小姐早晚会出去交际的,你这性子,怕是迟早得给小姐惹祸。夫人已经发过话了,若是你们几个的规矩还不学起来,就要把你们给替换下去。这首当其冲的一个,就是你呀!”崔妈妈好歹在余府伺候了二三十年了,也跟着见过不少的大场面,对于世家贵族的规矩,也知之一二。
哪个贵女身边,都不会留一个口没遮拦的大丫头来招祸的。白雾这个孩子其实是个好的,大家都喜欢她,就是太过活泼了些,不够稳重,加上锦绣的宠溺,就略微有些恃宠而骄,不管什么样的话,她都敢不管不顾的随口就说,根本不顾及是否会被别人听到。作为一个大丫鬟,这样的性子就显得十分不合格。她若是不改,就算小姐再不忍心,她早晚也会被夫人给换掉的。之前小姐就已经吃过一次亏,后来在夫人不能理事的时候,又叫三奶奶的做法坏了些名声,如今的夫人,已经是有些风声鹤唳草木皆兵的感觉了,她是绝对不允许再有什么不安分的因素存在小姐身边的。
崔妈妈不忍心,白霜几个也舍不得,这才开始更为严厉的要求她。
“小姐,你也是!明明知道夫人的性子和她在担心着什么,还一个劲儿的放任着白雾这丫头,再不叫她立起规矩来,她早晚得被夫人给打发了。” 教育了白雾,崔妈妈也不忘说锦绣几句。
看着崔妈妈和白霜白露白霏几个都略带责备的目光,锦绣讪讪的笑着,从善如流的认错道:“好吧!是我的错。以后你们管教她的时候,我再不护着她了。”说着,给白雾递过去一个自求多福的眼神。
对余家的人,她可以狠心,也丝毫没有任何的不忍和愧疚。可这几个陪着她一同赴死的丫头,她总是下意识的认为是自己牵累了她们,忍不住多宠着、放任着她们一些,就算有错,甚至于有时候她们的所作所为有些不合她的心意,她也只淡淡提醒,并不苛责。如今想来,这样也许真的不是对她们好,相反,也许会害了她们。
白雾就是其中最明显的一个,前世因锦绣是个恪守规矩的大家闺秀,身边的丫鬟俱是如此。那个时候的白雾虽然依旧活泼多言,却甚为懂规矩,察言观色丝毫不比其他几个丫鬟差。更从未有过今生这般屡次三番口出不当言辞的时候。
也许,真的是她自己的想法太过极端了吧!其实她虽看不上余家自私和护短的传统,自己的身上却也拥有同样的特质。她觉得好的,就百般的维护着,不管对方做的到底对不对,若是觉得不好的,就算人家出于善意的言语行为,也会从中品味出不怀好意来。
如今再她的眼中,余家人除了祖母和姑姑,其余人便全部都不是好人,所以就算别人跪在她面前苦苦哀求,她也不会有丝毫的心软。而这些前世为她付出性命的人,就算借着她的名义为自己谋了某种好处,她也不以为意。
其实若将她们想的坏一点点,也许前世的她们,并非心甘情愿的随她一起赴死。如果有选择的余地,也许她们也会背弃她,只不过她们作为她的奶妈妈和贴身丫鬟,命运本就与她息息相关,除了与她一同走向灭亡,根本没有第二条路可走。
只是,锦绣不愿意这样去想她们。打从心底,她期望着,在这个世界上还有真心待她的人存在。
在这一刻,面对着他们指责的眼神,锦绣终于悟了。她第一次清醒的认识到,前世留给她的那些经历,并不能够成为她今生判断人和事的依据。
祖母说得一点儿错都没有,御人之道她还差之甚远,很多事情,她还需要从头学起。就如管家理财,她就不能够全部交给白霜,而是应该自己做到心中有数,否则万一白霜被收买或者生了别的心思,她的一切全被她把在手中,到时候会是个什么境况,可想而知。
也是第一次,她开始生起了跟祖母全面学习如何做一个合格的大家闺秀,一个合格的当家主母的心思。就算将来她要走的路与祖母不同,至少,她能够掌控自己的生活。
定下决心以后,锦绣一改往日的懈怠,与柳氏畅谈一次之后,开始日日聆听两个时辰的教诲。从管家理事、选奴御人、接人待物,交际言辞……乃至于笼络夫君、教养子女等各方面,重头学起。
随着时光的流逝,她的心性越显平和,就算在面对萧氏和余瑞琛这对并不称职的父母时,她都能够亲昵撒娇乞怜,举手投足之间仿佛真的只是一个需要父母宠宠溺爱护的小女儿一般。在面对余定贤和老太太时,更是孝顺恭谨,丝毫看不出心中掩藏的恶意。
对于她的改变,柳氏十分欣慰,也终于放了心。曾经的锦绣,就像是浑身长满了刺的刺猬,时时刻刻都在警惕着,随时准备着刺人一下,却在伤了别人的同时,也深深的伤害了自己。可是那个时候,柳氏不敢将这一切戳破,刚刚遭受了巨变的小女孩儿,若是强制的要求她收起她的保护色,无疑是要逼迫她去伤害她自己。
她只能给她换一个环境,希望能够叫她有所改变,能够慢慢的走出来,不要将自己完全的陷入到仇恨之中,毁了她自己。可哪里想到,竟会差点将她又送进了虎口之中,好在因为燕王的出现,她终是避过一劫。可随后的大比,竟是又将她推入风口浪尖之中。
眼睁睁的看着这一切的发生,柳氏悔恨之余,更多的还是无奈。
仿佛无论如何的逃避,都永远避不开各种厄运的降临。那个时候的柳氏,真的打从心底里认为是锦绣之前的多次对府中人泄露的天机,将她一生的福运都消耗光了,所以才要开始一点一滴承担各种各样的厄运和灾难,来偿还。可她不甘心啊!这么好的孩子,难道就要毁在余家和那群异想天开的人手上吗?
她想让她避开,不惜以她自己的性命为代价。
可这个时候,她才知道这个曾经透明的仿佛水晶一般的小孙女儿,原来已经改变了那么多,不知不觉之间,她竟是安排了重重的算计,将余家整个的圈了进去,连她故意隐瞒不言的事情,都早被她猜了出来。
而她,却什么都做不了,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一切顺着安排发生。
眼睁睁的看着几乎可以同七大权贵五大世家媲美的余家,在短短几个月的时间里,变成了如今这般萧索冷清的模样。而这一切,全都是因为她那个才刚满了十岁的孙女儿。
她锋芒毕露,毫不留情,甚至一点儿也不顾惜她自己的名声。
好在,她终于想通了,竟是要求学习那些她曾经极力想要避过的东西。她自然是倾囊相授,看着她一天天成长起来,那种感觉,言语实在无法形容其中一二。
待她终于成长为她预期的模样,她知道,自己也该去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情了。
可惜,还不待她动手做些什么,惠泽二十四年四月初九,丞相大人余定贤在下朝回府的途中,马车里就莫名的多了一个血腥味儿十足的木盒。
打开之后,里面竟是装着一只鲜血淋漓、皱纹丛生手掌,五指张开,指甲青白,甚是恐怖那手掌的拇指上,带着一只碧绿的翡翠扳指,扳指上雕刻着两株青松。
余定贤见此顿时面色大变,那扳指,分明是他去年送出去的一件生辰礼物,那收礼的人,正是已经失踪了数月的余府舅老太爷,毒医牛大壮。
几个月的时间过去了,尽管想尽了各种方法,可却依然没有查出丝毫的破绽,仿佛除夕夜里发生的杀人掳人案件,根本是大家臆想出来的,从未发生过一般。就那么无声无息的消失了,再没有任何的消息。
如今四个多月过去,他早不抱任何希望,却不料竟是收到了这样一只手掌。
对方到底是什么人?他们究竟想要做什么?余定贤心中思绪万千,究竟是谁掳走了毒医,他们送来这一只手,目的又是什么?
一个接着一个的问题浮现在余定贤的脑海里,搅得他头大如牛。曾经消去的怀疑,再一次浮现在心头。是不是有人知道他利用毒医做过什么,如今拿来威胁他?可他们却不留只纸片语,到底是什么意思?
马蹄得得的响着,坐在马车里的余定贤,心中也突突的不停跳着。
于此同时,余府门房处收到一个指名送给老太太的黄杨木盒,上面雕刻着朵朵艳丽的芙蓉花,精致华贵,很上档次。余家伺候的仆从都知道自家老太太的性子,也没做任何检查,当下就递进了二门,只两刻钟时间,便摆在了一脸呆滞的老太太面前。
作者有话要说:懒得起章节名称,就两章合一了哈!
之前欠下的债我换完了哦!马上老太太就要over了,我争取在两三章内把长安城的内容写完,下面就要进入川蜀篇了,后面男配们出现的机会就多拉!
不过有亲亲说想看前世的番外呢!
征集一下,大伙儿觉得先写川蜀篇的正文,还是先写前世的番外哈!
------------
89最新更新
第088章:锦绣出动,要看热闹
自那日听闻消息一时痰迷了心魔怔之后,老太太牛氏的头脑就时而清醒时而迷糊。迷糊的时候满目呆滞,你说什么她也不会理会,只知道她的大壮哥跟她有约,她要等待他。而清醒的时候,却一如以往,精明算计频频迭出,丝毫没有因为重重打击而有所改变,反而变本加厉的想出各种刁钻的法子来对付柳氏锦绣祖孙二人。
好在如今的柳氏已不在乎贤妻孝媳的名声,表面上吃着亏,暗地里却加倍的还了回去。加之锦绣因为中元节那晚的顿悟开始学着修身养性,且正等待着药谷的消息,并不与老太太正面冲突,还一改之前对余府众人疏离淡漠的态度,小小的提点过几次余定贤等人,让他们避开了些许危险。如此一来,叫余定贤不得不自发自动的站出来替她们挡了她的算计,直气得清醒状态的老太太大骂他是不孝子,娶妻忘了娘,忘恩负义等等。倒是给锦绣枯燥的学习时间里,平添了许多的娱乐。
今儿礼物送到,便正赶上了老太太糊涂的时候。
事情就有那么巧,前两天庄子里递了消息,说是黄妈妈的儿子犯了病,黄妈妈便告了假回家看儿子去了,福熙堂里就是紫字头的四大头等丫鬟做主。
老太太素来只信任黄妈妈一个,这几个大丫鬟名为贴身丫头,其实干的也就是端茶递水这些二等丫鬟做的事情,如今趁着黄妈妈不在,她们自然想好好表现一番。
芙蓉花黄杨木盒送到的时候,紫苏便自告奋勇的接了过去,亲自捧到老太太面前,柔声的哄道:“老太太,你看,有人给你送了礼物来呢!我们打开看一看是什么,好不好?”
牛氏却仿佛根本听不到一般,目光里的呆滞丝毫都未曾因她的话而改变。那深深的皱纹沟壑与浓重的老年斑斑块斑驳的脸上,带着梦幻般的表情,双眼直愣愣的望向福熙堂大门的方向,嘴里低声的轻唱着:“高高山上哟,一树喔槐哟喂,手把栏杆噻,望郎来哟喂,娘问女儿啊:你望啥子哟喂?我望槐花噻,几时开哟喂……”声音虽低,却清丽纯净,那带着淳朴乡音的调子和歌词中,浓浓的等待和思念几乎要倾泻而出。
紫苏不由心中一叹,目光中盈起一丝水雾,捧着盒子的双手也渐渐的垂了下去。
老太太以前对那位舅老太爷,可是一直都不假辞色的,没想到如今迷糊了,心里念着的却只有他了。
其实这又何苦呢!寡妇再嫁在大唐是件多正常的事情啊!听在府里伺候的老人说,当初老爷和二老爷都曾劝过老太太,可她却抵死都不改嫁,只肯松口认舅老太爷做干哥哥,当做亲戚来走动。这么些年过下来,二人之间的关系,也多是舅老太爷对老太太纵容着、宠着、哄着,老太太高兴了就给个好脸色,不高兴的时候,如同乡野村妇一般的破口大骂也是常事。倒是舅老太爷丝毫都不在意,也不生气,今儿被骂走了,过两日想起了又来。
府中仆从私底下都把他们当成一对时常闹别扭的小俩口了,偏偏当事人根本不承认。可如今这般情痴一样,真叫人看得心酸。
“请二小姐安!”紫苏心中正感慨着,门外就传来紫萍清脆的请安声。
二小姐又来了?紫苏皱起秀眉,近些日子,二小姐总是隔三岔五的就打着孝敬老太太的名义来福熙堂走一趟,或者送上几碟子点心,或者送些不知道从哪里弄来的新鲜瓜果蔬菜,要不然就拿来一两盆开得艳丽的花草……一改之前的态度,对着不管是糊涂时漠然相对,还是清醒时不假辞色的老太太,都是一副恭谨孝敬的模样,跟去年遭受大难之前的那个文静娴雅的二小姐几乎一模一样,却叫她们这些丫鬟婆子看得心底直冒冷汗,生怕一个错眼,老太太就折在她手里了。不过这么些日子过去了,她却都只是寒暄几句,留下了东西就走,有时候甚至根本连老太太的面都不见。
当然她送来的那些东西,老太太自然是不肯用的,而她们,也不敢叫老太太沾染分毫呀!老太太对夫人和二小姐干过些什么事情,满府之中谁人不知道啊?推己及人,她们自然也不相信二小姐送来的东西是干净的。
“紫萍姐姐免礼。”锦绣面带着得体的微笑,抬手虚扶了紫萍一下,见她直起了身,方才回身从亦步亦趋跟在她身后的白露手中取过一个精致的木盒,关切的道,“老太太今儿身子可是好些了?昨儿个祖母得了两棵百年人参,让我带了一支过来,紫萍姐姐收着,看看什么时候合适,就拿出来给老太太补补身子吧!”
紫萍却并不接过,只娇俏的笑着道:“二小姐你太客气了。老太太这里的参已是尽够用了,昨儿个老爷还又送了五支进来,奴婢都好好的收着呢!你们的心意老太太知道,可是夫人还病着,二小姐你的身子骨也有些单薄,还是带回去留着,也许什么时候就能够用得上呢!”
她这话一出,直接将跟在锦绣身后的一众人气得面色通红,白露更是鼓瞪着大大的眼睛,恨恨的问道:“紫萍姐姐,你这话什么意思?”
她那话明面上听起来像是在替柳氏和锦绣着想,可仔细品品,却有些意思了。锦绣说昨儿个柳氏得了两颗人参,她就直接不屑的点明人参是余定贤找回来的这个来历,而且明摆着告诉她福熙堂得到的,比和悦轩多多了,让她不用假惺惺的来炫耀。更离谱的是一个病着,一个身子单薄,还“也许什么时候就能够用得上”,这话就差直接说她们二人随时都有可能出事,叫她带回去留着救命呢!
紫萍却仿佛不明白白露为何突然发飙,无辜的眨了眨略带柔媚的桃花眼,委屈又忐忑的问道:“白露妹妹你怎生如何问?我说错什么了吗?”
“你……”白露张口结舌,不知道该如何责问。她那话听着虽是不怎么舒服,可人家却一句都没有说错呀,顶多有些‘词不达意’罢了。
锦绣依旧一脸温婉的笑着,平淡的道:“老太太这里既然有,那我就留着了,紫萍姐姐说的太对了,指不定什么时候就能够用得上呢!”
听了这般带着诅咒的话语,她的面色竟是丝毫未改,连语气中也听不出一点儿不悦。紫萍不由心中一凝,眼底隐藏的得意也稍滞了滞。
锦绣却回身轻拍了一下白露的手以示安慰,将装着人参的盒子复又放回到她手中,才又开口道:“老太太在正堂还是在房里,她今儿个身子如何了?”
“回二小姐,老太太在正堂里坐着呢!怕是没法儿见你了。”紫萍这次倒是直接回答了锦绣的问题,不过在言语之间,俨然已经毫不客气的带上了送客之意。
如今的福熙堂和和悦轩,中明火执杖的仇敌对立关系在余府中几乎已经是公开的秘密了,当然这个对敌在表面上看来却只是福熙堂单方面对和悦轩的仇视和迫害。
可如今老太太病得严重,孝子余定贤也只能偶尔在她清醒的时候劝导几句,劝说无用之后,便也只能尽量加强了和悦轩的防守,避免锦绣出事酿成不可挽回的后果。
在这样的情况下,换做旁人应该是不再来往以求相安无事吧!可锦绣偏偏像是极力想要跟老太太挽回关系一般,极尽孝敬讨好之能事。老太太打从心底里巴不得她早死早超生,哪里肯待见她,福熙堂里的丫鬟婆子对她自然也不会太过客气的。
往日里到这个程度,她也就直接离开了。可锦绣今天来还有重要的事情未做,想看的热闹也没看到,哪里舍得就这么离开呀!像是没明白紫萍的意思一样,一边抬腿绕过挡在前面的紫萍往正堂走去,一边略带愧疚的道:“那我去陪陪她吧!这两日祖母有些咳嗽,我都没过来给老太太请安呢!”顿了顿,又仿似无意的问道,“对了,方才我过来的时候,听说二门外递了份精致的礼物进来,是谁送来的?老太太拆开看了么?”
听了这话,紫萍本想要拦锦绣的姿势就是一顿,被白露有意无意的挤了一下,差一点摔倒在地。回过神来之后,又慌慌忙忙的小跑到锦绣前面拦住,为难的看着她,推辞着说道:“二小姐,老太太当下正迷糊着,怕是没法子陪你的,二小姐不如改日再来吧!”丝毫不提那个盒子的事情。
锦绣面上的笑容慢慢的沉了下去,目光虽平静,可就那么眨也不眨一下的盯着紫萍,也叫她心生怯意,往旁边退了两步,差一点点就要跪下去了。
即便如此,白露也不肯放过她,目光里带着毫不掩饰的轻蔑,讽刺的道:“紫萍姐姐,我们小姐要给老太太送人参你做了主推了也就罢了,如今小姐要去看看老太太,也要你批准啊?你可别忘了,我家小姐可是老太太的嫡亲曾孙女儿,你,不过是个丫鬟而已。鸢儿姐姐坟头上的草,可还没长齐呢!”那脆生生的语气,却仿佛是一把把无形的尖刀,在用力的往她胸口捅。
想到年前,福熙堂里最美的鸢儿,在棍子底下那血肉模糊、惨不忍睹的样子,紫萍心里顿时一颤,再不敢阻拦,面色苍白,踉跄着步子往后退,方才那傲然轻慢的神色,已经一扫而光了。
“哼……”白露冷哼一声,微微抬起脖子。
锦绣抿唇一笑,连看也未曾再看紫萍一眼。这种仗势欺人却看不清形势的下人,早晚都没有好下场的,如今她可赶着看热闹,何必跟她一般见识呢!
“请二小姐安!”早将门外所有事情都听在耳中的紫苏,面上堆满了笑容,迎上来笑道,“二小姐真是孝顺,又来看老太太了。老太太今儿精神还不错,方才还在哼着川蜀小调呢!二小姐祖籍川蜀,可惜在长安出生,还没有去过川蜀吧!奴婢听祖父祖母说过,川蜀的风光素来有雄、奇、险、秀、幽、野、古、绝之称,一直都向往得不得了。没想到川蜀小调也这么的动听,奴婢可差点儿就听得迷醉了呢!”她这话,是在解释她为何不出门迎接呢!
“是么?紫苏姐姐好耳福啊!我可都从来没听说过老太太还会唱小调呢!今儿个得开开眼界了!”顺着她的话,锦绣笑着搭言,脚步丝毫不停,朝着端坐高堂的老太太走去。
作者有话要说:对不起各位亲亲,因为周三要出刊,然后上周又堆积了太多票据,我一直在处理,忙得人都晕了,昨天就没更新。刚还完了债,就又欠下了,我有罪!
今天先更一章小肥的,后面稍闲一些,就补回来哈!
话说,老太太哼唱的是一个四川民歌,几句歌词,不算抄袭吧?哈哈哈哈
------------
90最新更新
第089章:芙蓉花盒,另一只手
像老太太这种入了魔障,陷入自己独有世界的人,对于外界的一切,总是自动自发的采取了漠视的态度。
锦绣一行与福熙堂两个大丫鬟你来我往的“厮杀”了好几个来回,清醒时会恶毒的诅咒锦绣,偏帮丫鬟的老太太,却依然像是根本没有任何知觉一样,只沉迷在她自己的世界里,迷蒙着眼睛,唱着她的清歌小调:“我望槐花哟,几时开哟喂,几时开哟喂……”
锦绣眼底隐晦的闪过一丝嘲讽,走上前去,稍蹲下|身目光与她对视,语气恭敬却又丝毫不失亲近的道:“绣儿见过老太太。老太太,你的歌唱得真好听呢!原先在川蜀的时候,是不是经常唱呀?”
“哟喂……”拉着长长的尾调,老太太直接无视了挡住她视线的锦绣,目光依旧直愣愣的,悠远深沉的望着门外的方向,仿佛透过锦绣的身子,她也一样能够看到外面。
见此情状,锦绣扬唇笑了笑,不甚在意的直起身来,目光便转向了放在黄花梨木高脚翘角茶几上的三色芙蓉礼品木盒上,灼灼的光华顿时抑制不住的在那双流光四溢的眸子里荡漾着,“哟,这盒子可真漂亮,老太太,我看着这盒子怎么跟你房里的那只老梳妆匣子那么像呢!谁送来的呀!”说话间,手就已经伸了过去。
“二小姐!”紫苏见锦绣的动作,脸上神色不由大变,当即不假思索的大声喊着,上身前倾,猛的扑上去,双臂朝内环抱,如同护食的犬一般,凶猛又敏捷。偏偏她动作虽快,也许是因为太过惊讶和恐惧,虽扑了上去,双手却并未捧住那盒子,反而诡异的偏了偏,推到案几上。那猛烈的动作,小小的案几哪里支撑得住,顺着冲势就往前滑了半步远。
锦绣目中带笑,纤细的手快速出动,不着痕迹的一拨,又迅速收回,那出手的速度,竟是只留下一丝光影,根本无人能够看得清楚。
只听“吧嗒”一声,盒子跟着案几的摇晃,滚落在地,翻了几番,那么巧撞着老太太的脚,盖子和就盒子立刻一分为二,一只斑驳苍老的手掌便滚落在地,整个屋子里,顿时弥漫开来一股子浓重的血腥气。
如此变故众人都未曾料到,不由自主的就往地上看去。紫苏更是没有想到会发生这样的事情,明明方才,她的指尖已经碰到了盒子,正准备将之压在案上,不叫二小姐打开,可为什么突然之间,却变成了她推着案几出去,将盒子碰掉到地上了?老太太素来是个爱财的,要是自己真的摔坏了什么值钱的宝贝,待她清醒过来之后,自己怕要吃不了兜着走了。
想到之前那些损了老太太财物的姐妹们的悲惨下场,紫苏心中就忍不住颤抖,目光瑟缩着,也朝地上望去。
“啊!”这一看不要紧,满屋子的下人,不管老少,一个个的都吓得花容失色,惊声的尖叫起来起来。
锦绣目光也是一窒,随侍的二等婆子苏妈妈迅速反应过来,一个箭步越过几个惊恐失色丫头,窜到她身前挡住视线,急切的安慰道:“小姐别怕,也许那不是真的,不过是谁想要作弄人罢了!”这话一出口,苏妈妈自己第一个就不相信,可小姐还是个孩子,且是生长在后宅,从未经历过血腥的,她除了如此说,又哪里有其他的说辞呢!
可惜锦绣却并非她想象中的孩子,听到这话,嘴角就撇了撇。
假的?开玩笑,她等了好几个月才等来的东西,怎么可能会是假的!那股子浓浓的血腥和腐臭味儿,谁有那个本事能够将假做得如此的真?
然而如今的锦绣,可是个孝顺恭谨的大家闺秀,且按正常来论,她也的确该是一个对这等事情毫不知情的孩童。加之她还等着以孝子孝孙的名头离开这座充满了肮脏和污秽的宅邸,此刻自然不会将心底的想法流露出来。
“呀!”锦绣张大嘴,惊讶的小声叫出来。转瞬却又变了脸色,一副贝齿忍不住上下碰撞,发出轻轻的颤声,双手颤抖着抓住苏妈妈的衣衫,急切的道,“不,不,苏妈妈,我感觉到了,不是假的。可是没有提示,怎么办?家里是不是得罪了什么人呀?怎么会有人送这样的东西送进来。老太太如今都病成这个样子了,还有谁想要害她吓她啊?”她面色苍白,却努力让自己镇定,满心的忧虑着老太太和府里安危的模样,叫看见她表情的人,都忍不住感到一阵怜惜,苏妈妈自然也不例外。
苏妈妈名义上是跟着锦绣的二等婆子,实际却是不知道柳氏从哪里扒拉回来的一个女侠。她身手矫健,武力高强,寻常几个壮汉,根本不是她的对手。之前锦绣仿若霉运附体一般,三番两次的出事受伤,加之后来庄子上的事情显露出江湖中人那神出鬼没的身手,而锦绣却偏偏要去算计他们。柳氏心下担忧,生怕保护不及,将来又出了什么叫她后悔不迭的事情,这才下了狠心,寻摸出这么一个人来,逼着锦绣不管去哪里,都要将她带在身边以防万一。锦绣虽有些不愿,却不想祖母担心,无奈之下倒是真的时时将她带着。这个苏妈妈知道锦绣对她并不是太欢迎,倒也知情识趣,每次都只将自己坠在队伍的后面,努力降低存在感,这么久下来,倒也相安无事。
只是相处久了,总归是有些感情的。锦绣因她是柳氏寻回来的,对她虽不太亲近,却也是颇为尊敬的,时而还向请教一些功夫上的事情,丝毫没有豪门贵女的骄傲,也未曾有过瞧不起她这等混过江湖的女人的意思,苏妈妈对她的观感自然也就越来越好。
她平日无事,她也就悠哉游哉的,仿佛养老一般的过着惬意的小日子。而今日发生这样的事情,便显出她的不同来了。
别的丫头婆子,见到这种场景,一时之间都只顾着自己惊恐害怕了,也只有她,尽着自己保护和劝解的责任,面上虽无甚表情,却也伸手扶住了颤抖中的锦绣,安慰并劝解着说道:“小姐,你还小呢!这等事体,可不是你一个闺阁小姐能掺和的,老奴这就找人去请三奶奶,再让人去前院看看老爷和三爷是否下了朝,此事还是交由他们来查验,看看是报官还是如何的好!小姐,你别呆在这里了,跟老奴回和悦轩去吧!”语毕,又冷着声冲福熙堂的一干丫鬟婆子斥道,“还不快住了嘴,扶老太太进屋去。”
锦绣和苏妈妈的这一番对话,总算叫那些被惊骇到的丫头婆子们都反映了过来,纷纷簇拥上来,或围着锦绣,或围着牛氏,小心翼翼的避过地上的盒子和血迹,还有那一只吓着了大家的干枯手掌,颤抖着想要将她们带离此地。
锦绣却不肯按她们所想的去做,挺了挺背,眨着水光盈漫的眸子,纤弱却固作坚强的吩咐道:“苏妈妈,苏妈妈,快去,你脚步快,你去请祖父和父亲母亲,我陪着老太太。”声音还带着些颤抖,水雾之后的眼眸,却隐着一股子笑意和戏谐,这好戏才刚刚上场,作为等待已久的戏迷,她还没有看完接下来的戏码,怎么能够这么早就退场呢!
“小姐!老奴进府唯一的任务就是保护你,不能离开你的左右。如果小姐不肯离开,一定要留下来陪着老太太,那老奴也绝对不会离开福熙堂半步。”苏妈妈面色依然不改,言语里更是不容拒绝的坚定。
锦绣也不勉强她,这样的事情,其实也不好由她身边的人去通报,可她扮演的,是一个受到了惊吓的小姑娘,自然考虑的就不是那么的周到了。这会儿苏妈妈拒绝,她面上貌似强作的镇定一软,身子不由自主的朝她靠拢,斜靠在她的身上,转过脸看向福熙堂的一众丫鬟婆子,又抿了抿唇,满脸毫不掩饰的关切和担忧,颤着声说道:“紫苏姐姐还是快叫了人去请母亲来吧!老太太的病本就是因为惊吓和忧虑,听太医的医嘱,可是见不得这等血腥之事,紫苏姐姐你是老太太的贴身丫鬟,自是比我更清楚的。今儿这东西……”后面的话,她没有再继续说下去的。可混迹内宅,能够留在锦绣和牛氏身边伺候的,哪个不是聪明人?
明明白白的问责,叫紫苏本就惊惶不已的心,更加的惊恐无措。
她完了,她彻底的完了。
因是指明赠送给老太太的礼物,属于后宅物品,门房不查,二门不拦,倒是说得过去。可送到了福熙堂,她们这些丫鬟,居然也没有任何检查,就这么大喇喇的将一个来历不明的盒子送到了病重的老太太面前。更离谱的是,二小姐一个孩子,好奇心重想要看看老太太收到了什么物品,她却仿佛要防止对方强取豪夺一般,众目睽睽之下,扑上去护着。护着就护着吧!反正老太太不待见二小姐的事情早就不是什么秘密,可她一个十七八岁的大姑娘,对峙这二小姐这么个柔弱的小姑娘,竟然护不住一个小盒子,还给撞到地上去了,让那腌臜的东西,就这样暴露在老太太和二小姐的面前。
这事情,怎么看怎么觉着里面有问题。
堂堂丞相府,深居后宅的老太太院里,竟然这么轻松的就被送进来了此等物品,要说没有任何的问题,说出去,谁信啊?而顺着所有的线分析,一路这么理下来,最有问题的,居然就是她紫苏。
可她明明什么都不知道,她只不过想借着机会讨好一下老太太,给自己争取一个稍稍好些的前途而已。方才劝说老太太,她没有丝毫的反应,她也已经暂时的放弃了。可为什么二小姐一来,一切就再不受控制了呢?
二小姐?
是二小姐!
焦灼无措的紫苏终于从怔忡中清醒了过来,她抬起头来,猛的朝锦绣望去,却见锦绣正柔弱无依的靠在一个年约四十的精干婆子身边,目光游移着,根本不敢朝地上望去。
二小姐胎里带弱,身子自幼就不好,长到了十岁,却还不如别的七八岁的姑娘个子高,脸色也白皙得近乎透明,整个人看起来都那么柔弱。而且她素来就温良柔婉,那个陷害她的人,会是她吗?会是吗?
福熙堂里因为老太太的喜恶,从上至下,人人都对二小姐不假辞色,只她紫苏每次都对她恭恭敬敬,不但从未开罪过她,反而一有机会还会为她开脱,说几句好话的。她为何要将她陷入到如此境地?可如果不是她,方才她为何会说那样引导人深思的话?
为什么?
紫苏想破了脑袋也想不通这究竟是为什么!看向锦绣的目光里,不由自主的就带上了疑惑和责问。
感觉到紫苏的目光,锦绣抬起眼睑,疑惑的问道:“紫苏姐姐,你怎么了?怎么这样看着我?这个时候了,你还不让人去请母亲过来?你……”说着说着,口中的话却戛然而止,大惊失色的高声道,“老太太!”
“老太太,老太太……”一众丫鬟婆子也随即高声惊叫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最近不知道是进入冬眠期了还是咋地,躺床上抱着电脑一会儿就睡着了。对不起姑娘们了啊!
先更一章,我继续码字,稍后再补上一章!然后周末的时候,再补一章!就将欠下的补完了。
下一章或者下下章,就要给老太太发盒饭了!终于要弄死她了,好不容易呀!
话说,大家有没有觉得,经过了半年的学习和调 教,如今的锦绣,连脾性都有些改变了呀?
------------
91最新更新
第090章牛氏清醒锦绣发威
“老太太!”锦绣松开拉着苏妈妈衣襟的手,轻手轻脚的朝老太太走去,柔声略带忐忑的轻轻唤道。那样子,俨然是一副忧心老太太的身体,却又不知道该如何做的好孩子模样。纵使为了讨好老太太,对她百般为难的福熙堂仆从,也有些动容。可惜却没有任何人看到,她微微垂下的眼睑盖住的眸子里,盈满了十足的兴味。
好戏,正式开锣了!
这样的关头,老太太竟是这么及时的清醒了过来,连老天都这么的帮忙,看来这场戏比她想象中的,会更加的精彩啊!
只可惜了,祖母不能跟她一起观赏这场好戏,没有人分享的乐趣总是多了几分索然啊!
牛氏口中一直未曾停歇的曲子,早在不知不觉间,就停了下来;原本僵硬挺直的脊背慢慢的变软,微微佝偻着;呆滞的目光中,也渐渐的泛起了剧烈的波澜。
福熙堂里的众丫鬟仆妇和婆子们都焦急万分,可她们知道老太太的脾气,眼见着她就要醒转神来,哪里敢作何动作,面上踌躇万千,身子却分毫未动。锦绣看着好笑,老太太将自己的仆从调|教成这幅模样,活该她受此等打击了。
正在此时,一个与紫萍紫苏打扮相同,年纪却稍小一些的丫头举着托盘,从外面走进来,见到屋中的情景,顿时一惊,托盘就那么掉到了地上,一盅一碗一碟全部摔成了碎片,倾洒而出的甜羹、药汤和蜜饯混成一团,再分不清什么是什么了。
这个时候她哪里还顾得上这些,惊叫着疾步走上前来,立在老太太面前,巧妙的挡住她看向地上的盒子和手掌的目光,焦急的喊道:“老太太!”
可惜她来得太晚,挡得也太晚,牛氏早已经完全的清醒,将那一地的混乱全然看在眼中,悲伤惊惧交加之下,被挡住了视线,哪里肯依,当即便一字一顿,咬牙切齿的冷声道:“让,开!”
小丫头却仿佛丝毫无觉,面上泛起一个甜甜的笑容,活泼的道:“老太太!你饿了没有,紫苑熬了你最爱的南瓜羹呢!你吃一点,呃……”看着自己空空如也的手,紫苑顿时卡了壳,瓜子型的小脸上泛起一丝红晕,这样羞涩的表情,叫她并不出彩的面庞竟是刹那间就变得娇俏不已,分外惹人。
老太太院子里的丫头,竟是没有一个平凡颜色的。
“贱人,滚开!”老太太毫不客气的出手,狠狠的一巴掌就朝那张娇俏可爱的脸上扇去,嘴里更是不堪的骂道。这个时候的她,哪里还顾忌得了她当初专门挑出来的各色美人会有什么用,她只想看清楚,仔仔细细的看清楚,地上的那只手,到底是不是,她想象中那人的。
紫苑是后来者,入福熙堂不过才两三年,且一直负责老太太的饮食,多数时间都呆在小厨房里,比起旁的人,对老太太的了解便少得多。她一直记着当初父母逝世,若非是遇上了出府上香的老太太,她就会被叔叔婶婶卖入红楼为妓,以她这般浅薄的姿色,若是真的入了那等腌臜的地方,怕也是只能做最低等的妓子,根本活不了几年。
最后她能够入了余府,对老太太那真的是万分的感激,也一直觉得她是个慈悲心肠的好人。哪里想到今日她本身为了她好,却被骂做“贱人”,还挨了这一巴掌。
踉跄的退后了几步,紫苑觉得心神都有些懵,一时之间,竟是傻了一般。
不过她这一退,倒是让老太太可以看到地上的一切了。锦绣因走近了几步,也能够清晰的看到那只手。
手掌齐腕而断,断口整齐,显见是一刀剁下的。只是在血污的侵染下,显得很是恐怖吓人。锦绣心里啧啧赞叹,能够一刀将人的手掌剁下来,那刀和使刀的人可都不是凡品凡人啊!
手掌上皱纹横布,几块明显的老年斑斑驳的印在泛着惨白的肌肤上,拇指与食指交汇的地方,一个椭圆状,佛豆大小的烫伤,很是明显。
余府的人都知道,舅老太爷手背上,有一块为了替老太太挡劫留下的烫伤,佛豆大小,椭圆状。
“大壮哥!”老太太凄然的大喊一声,双目中泪水滚滚而下。她站起身来,蹲下|身去,丝毫不顾血污,将那手掌小心翼翼的捧起来,贴在脸上,身子一软,就坐倒在地,靠在椅子上,凄绝的哭道:“大壮哥,是谁?是谁这么残忍,要如此对待你?你告诉荷花,荷花给你报仇。大壮哥,大壮哥啊……”那哭声,绝望悲凉至让人心慌。
没有人敢上前一步,没有人忍心说一个字去打搅她。一时之间,整个福熙堂里,只听得到她悲伤的哭泣声。
锦绣心中快意又讽刺。
一个曾经有过一段情,最后却为了自己的自尊抛弃了她的男人,不过是断了一只手,她都能够为之哭得这般凄绝伤心。为什么对待自己这个身上流着她血脉的嫡嫡亲的后裔,她却能够那般的狠心决绝?甚至不惜自己动手来谋害!
这个女人,她根本就是天底下最自私的人,她的眼中,只看得到那么零星的几个人,别人对于她而言,根本都是可有可无的存在。
可对于她可有可无的人,对于别人,也许就是必不可少的。
她既然忍心叫别人失去所爱,那就要有承担失去自己在乎的人的心理准备。看着在乎的人一个接着一个的倒霉,她的心,是否也曾如同祖母担忧自己和自己担忧祖母那般的心痛如绞呢?
好一会儿之后,老太太牛氏总算哭够了,胡乱的在脸上抹了一把,抬起头来,阴霾的目光里,满是浓浓的恨意,混合了血污的泪水糊满了整张脸,看起来狰狞得仿若恶鬼。
“这东西,是谁送进来的?”沉着声,老太太牛氏恨恨的问道。
“……”没有人开口,因为在场的除了锦绣,根本无人知晓是谁抓走了毒医,又是谁砍掉了他的手当做礼物送来余府。更无人知晓,他们送来这只手,到底是何意思,又是为了什么!可锦绣,却不会在这个时候告诉她。
“是谁送进来的?”没有人回答,牛氏更是暴躁,她捧着手掌,从地上爬起来,阴霾的眼神一个个的扫过在场的人,终于,她看到了立在一旁的锦绣,立即火冒三丈的骂道,“是你这个小贱人!小贱人,你说,是不是你?是不是你抓了大壮哥,是不是你杀了他?我杀了你,杀了你这个小贱人!”说着,就扑了上去,竟是真的要杀人一般。
锦绣心中丝毫不惧,面上却端起委屈和害怕,眸子里迅速盈满泪光,欲滴不滴,看似踉跄实则轻捷的往后一退,嘴里怯弱的回道:“不是我,老太太不是我,我没有。”
苏妈妈的职责就是保护锦绣,又哪里会让老太太伤了她。她面色镇定,脚步却丝毫不慢的疾步上前,一手抓住锦绣的手腕往她身后一扯,另一只手华丽的一个回旋,就将来势匆匆的老太太拨得倒退两步,脚尖一勾,她便一屁股坐在了太师椅上。
电光火石之间,她竟能够将一切算得这般精准,保护了锦绣的同时,竟也能够阻止了老太太的来势凶猛,居然还丝毫都不曾伤害到她,实在是太厉害了啊!
锦绣眼睛一亮,她练养身功法快半年了,好不容易才练至一级,却只能够叫身姿变得稍微矫健敏捷一些,身体比之以前长高了一点点,也健康了一点点,其余的效果,全部都没有。别说变得像苏妈妈这般武功高强了,就是斗老太太这么个七老八十的人,她也只有逃命的份儿。
此刻见识到苏妈妈的厉害,彻底的激起了她的好胜心,她想成为一个像苏妈妈这样的高手,将来不管在哪里,都能够保护得了自己。
到底是快八十岁的人了,又享了几十年使奴唤婢的福气,老太太早没了当年田间劳作练就的矫捷身姿,加上悲伤过度,激愤而起的攻势被如此轻易击退之后,她立刻就颓然了下去,整个人瘫倒在椅子上,再起不来了。
这个时候,如同装饰的屏风一般的仆婢们哪里还敢一声不吱的假装不存在,立刻站出来,纷纷对锦绣和苏妈妈指责道:“苏妈妈,反了你了,竟然敢对老太太动手?”
“老太太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活埋了你也不够赔的。”
“还不快跪下请罪,老太太宽宏大量,指不定能够饶了你。若是叫老爷知道了,怕是要立时将你给打杀了!”
“简直太放肆了!二小姐,你就是这么孝顺老太太的啊?”
“就是,二小姐,老太太怎么说也是你嫡亲的曾祖母,你就算不孝敬她,也用不着带人打上门来吧!传出去,还以为咱们余家都是这么没教养呢?也不知道夫人是怎么教导你的?”
……
一句句不堪入耳的话,一声声谩骂谴责,毫不吝啬的朝锦绣和苏妈妈涌来。
近半年的时光,锦绣早习惯了福熙堂众人对她的态度,不管她们说什么,她总能够淡然的面对,丝毫不为之动容。然而再淡然的人,也有其底线,柳氏便是她的逆鳞,她怎么能够允许这些仆婢对她如此谩骂和质疑,当即怒道:“掌嘴!”
“是!”苏妈妈朗声回复。矫健的身姿就在人群里穿梭而过,嘴里不干不净胡叨叨的人,一个也没有放过的被连扇两个耳光,然后回到锦绣身边立定。
这一切的发生,不过在短短一分钟之内,众人根本没反应过来,就见眼前一闪,脸上便传来痛彻心扉的疼痛。
纵使与男人对决,苏妈妈也毫不逊色,她的手有多重?看那些毫无口德的人脸上迅速肿起来的程度和混着血水吐出来的三两颗牙齿,便可知一二了。
作者有话要说:终于更新了!三点了啊!我勤奋不?你们该不该表扬一下我啊?
下章应该能发盒饭了!
碎觉去,人家好困呢!
------------
92最新更新
第091章:余家秘辛,牛氏丧命
锦绣突如其来的发飙和苏妈妈利落的身手,叫众人再不敢开口说话,就连老太太都彻底的愣住,打从心底感到一阵寒意。
锦绣面上却丝毫不改笑意,依旧温和暖煦,仿佛任何事情都未曾发生过一般,关切的对牛氏说道:“老太太,舅老太爷失踪了四五个月了,你确定这是他的手么?”
牛氏默不作声,双手紧紧捏住那血肉模糊的手掌,垂下头去,悲伤的泪水再一次盈满眼眶,这一次她没有哭出声来,只拿低低的饮泣声,更是悲切莫名。
正在此时,同样收到另一份“礼品”的余定贤和收到了消息的余瑞琛夫妇二人一起,脚步匆匆的走进了福熙堂,看到了这一幕。
眼见着女儿但笑不语的立在一旁,看笑话一样的看着白发苍苍的老祖母在那里哭泣,余瑞琛顿时心底冒火,不假思索的怒斥道:“绣儿,你个不孝女,老太太伤心,你也不知道安慰几句么?”到底被锦绣哄了几个月,这次倒是没有胡乱往锦绣身上安置别的罪名了。
锦绣头一垂,没有说话。倒是余定贤回头没好气的狠瞪了他一眼,疾步上前立在牛氏面前,长叹一声道:“母亲,你也收到了?舅舅他怕是真的……”
“胡说,他一定没事儿的。”方才还叫嚣着她的大壮哥被害,她要报仇的老太太此刻却一口打断了余定贤的定论,神叨叨的道,“他怎么会有事,没事儿的,他答应了我,要给研制新品呢!哪里会有事儿,你别胡说。”
“母亲,不是一只,是……”余定贤神色哀戚,又带了点儿惶恐和失落。一方面他担忧别人从毒医身上探到他这些年做过的事情,一方面又可惜少了这么个人,以后做事儿又要多费许多心思了。
时机到了,锦绣又再一次出来展示她的重要作用,意味深长的对余定贤说道:“祖父,也许老太太说的没错,舅老太爷不定还活着呢!”
锦绣的论定,对于余定贤而言那就堪比事实,当下一喜,急切的问道:“真的?你确定他没事?”
锦绣摇头,“我不敢十分确定,不过他应该暂时还没有什么危险的。目前最重要的是,我们要确定对方是谁。我猜想他们这般费尽心思的送来一只手,肯定不可能只是为了吓唬我们,一定有什么特别的用意。也许……是想要从我们府里得到什么东西,或者是在向我们传达某一种意思,砍手的意思,大概是说拿了什么不该拿得东西吧!”看着祖父和父母惊异的表情,锦绣讪讪的笑了笑,摆摆手道,“这只是我的一个猜想而已,至于真相到底是不是如此,我就不知道了。”
“我觉得绣儿猜的对,对方肯定是想要从我们余府得到什么。若是无所求,应该不会这样大张旗鼓的将这东西送上门来的。”厌恶的瞟了一眼老太太如同宝贝一样捧着的手掌,萧氏随声的附和着女儿的话。
对方有所求这一点,早在余定贤的猜想当中,只是他想不通对方到底是谁,所谋为何。而那个便宜舅舅,那么大的年纪,又断了双手,不死也没了半条命了。况且他的价值,就在那双手上,失了双手的他,救回来也没多大的用处了。若不是担心自己之前的所谓有可能会被透露,他倒是真的想当成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呢!
担忧和期待的心情超过了一切,老太太牛氏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的稻草一般,猛地站起来,丝毫不顾她方才还当做至宝一般捧在手中的手掌跌落在地,双手只紧紧的拽住余定贤的手腕,语无伦次的凄然哀求道:“给他们,想要什么都给,都给他们,贤儿,你去,都给他们,全部都给他们,把你爹换回来吧。”
话音还未落下,福熙堂里不管主子还是奴仆,通通大惊失色,连以为笃定的一切均在掌握中,好整以暇的看热闹的锦绣,都忍不住死死的捂住了嘴,才没有惊叫出来。
今日之事,实在是太出乎她的意料之外了,她原本只是以为老太太在成为寡妇之后,才与那毒医有了首尾的,哪里料到竟会曝出此等秘辛,祖父竟会是那人的骨肉,而她的身上,也流着那个人的血脉。
老天何其捉弄人,亏得祖父心心念念,费劲了心思努力往上爬,用尽各种阴谋诡计,以求恢复前朝,重现前朝血脉。却不曾想,他根本就不是余家人,他不姓余,更不姓米。
好笑,实在是太好笑了。
怪不得老太太能够教育出祖父这么一个成功上位至丞相的大儿子,却是将小儿子养成了一个纨绔,偏偏还对他万般宠溺,偏心到令人发指的程度。原来根由全在此处么?她用自己跟情夫的孩子,替代了原本属于小儿子的地位,假若将来真的成事,属于米家的王朝,却要被姓牛的占据了,她是愧疚吧!或者她也是故意如此的将他纵容坏了,为的就是不破坏了他们这么多年的谋划?
锦绣承认,在这一刻,她彻底阴谋论了。甚至于,她开始有点儿同情那个除了享乐和女色之外,什么都混拎不清的叔祖。他怕是做梦都没有想到过,他的嫡亲母亲那般宠溺偏心他,其实,不过是为了权势和地位吧!
锦绣脑海中各种猜测时,有精明些的仆妇,已经趁着余家几个主子不注意的时候,轻手轻脚的想要退出去。听了老太太此等隐秘的事情,她们不敢想象等待自己的,会是什么样的下场!只希望在余定贤等人反应过来之前,能够成功的离开这个是非之地,那样至少还有可能避开此劫。
可惜,余定贤哪里会叫她们那么容易的逃离,在她们已有动作的瞬间,便反应了过来,厉声的喝道:“站住,谁都不许离开。”千想万想,他从来都没有想到过,那个他利用了几十年的男人,竟然会是他爹。
他跟他,明明没有任何一个地方哪怕有一丝的相像。而他的记忆中,还深深的印刻着当初那个即便病得枯瘦如柴,连说话都吃力的瘦弱苍白的男人坚持着一笔一划教他写字读书的样子,还记得他在临死之前,殷殷切切的向他交代着余家的使命,谆谆的嘱咐着他莫忘国仇家恨,矢志复国的模样。那个即便是死,也傲然绝世的男人,才是他余定贤的父亲。
“老爷!”众丫头仆妇们顿时战战兢兢的停下脚步,心中惶恐不已。
“贤儿,去,快去,快去……”老太太却像是根本没有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事情一般,摇晃着余定贤的胳膊,声声急切的催促道。
余定贤脸色一沉眉头一紧,伸手扶住摇摇欲坠的老太太,半搀半拖的把她往房间里带,一边不忘低声的安慰着:“母亲,你是吓糊涂了吧!来,儿子扶你进房间休息,一切都交给儿子去办吧!待会儿叫人熬了安神汤来,母亲喝上一碗睡一觉,明儿起来就什么事情都没有了!”
“你会去救他的,对不对?”牛氏脚步迟疑,却不得不跟着他挪动,嘴里不依不挠的问道。
余定贤敷衍着回道:“会的,会的,母亲你放心。”
“恩!”老太太满意的点点头,这次脚步更配合了一些,跟着余定贤的牵引,往房间走去。嘴里却像是一下子解放开了般,毫不顾忌的小声对余定贤谈及当年之事,“你爹他对不起我们母子呀!当初他吃干抹净,拍拍屁股就一走了之,我却因为那一次就有了你,不得已顺着你外祖的意思嫁进了余家,那个时候我生怕老爷发现你不是他的骨肉,战战兢兢的,吃不好也睡不好,害的你身子骨也差,明明足月出生却偏偏像是早产,我担心的事情,就这么简单的瞒了过去,连我自己都以为,你是老爷的儿子了。老爷也疼你,就连后来我生了贺儿,老爷最喜欢的孩子,还是你。如果最后你爹没有找上门来,连我自己都忘了……”声音越来越小,饶是锦绣因养身功法日渐耳聪目明,也渐渐的就听不清楚了。可听到的这些,足以证明方才老太太并非信口开河,也不是她们耳朵出了问题听差了。
一切,都是真的。
计划始终还是赶不上变化快,她等待这么久的时机,终于还是被破坏了。今日这种情形,实在不适合再有任何的动作,治死老太太的事情,只有再从长计议,看看有没有其他的机会了。此刻她倒是应该好好的想一想,怎么样才能给保住今日跟着自己一起前来福熙堂的丫鬟妈妈们的性命吧!
祖父,应该不会允许任何人将今天之事泄露了出去的,他不是米氏皇族血脉这事儿,牵扯的,可不仅仅只是府里,还有外面费劲了心血拉拢的各路势力。
不过今日这事儿若是好好的利用起来,在将来的某一天里,也许还能够成为大家避过灭顶之祸的契机也说不定呢!
锦绣为自己的下人思虑,福熙堂的下人们也在为自己思虑。她们不甘愿就这样认命的等待着死亡的到来,总要为自己谋求一条生路吧!
福熙堂小厨房的管事妈妈双手在围裙上擦了擦,舔着一张满是褶皱的老脸,凑到萧氏的身边,讨好的道:“三奶奶,奴婢去给老太太熬安神汤吧!不知道这是哪个天杀的作恶,送来这等腌臜的东西吓了老太太,竟然说起护花来了,得赶紧喝一碗安神汤,好好的休息休息才是。平日里老太太的安神汤都是奴婢亲自熬的,她老人家也喝习惯了,呵呵……”
她的话刚一落下,另一个老婆子就赶紧接口道:“是啊,是啊!老太太是喝惯了徐妈妈熬得安神汤了。奴婢灶上也还给老太太炖着燕窝呢!这都是老太太每日必用的,奴婢也得去看看火去。”
“奴婢还要去给老太太取洗好的衣服呢!”
“奴婢茶房里还烧着热水,这会儿怕是开了!”
……
“三奶奶,咱们院子里也还有事儿呢!”
各种各样的借口,纷纷杂杂,不光是福熙堂,就连萧氏和余瑞琛带着的丫鬟,也都忍不住开口劝说。一众人围着萧氏吵嚷着,眼巴巴的祈求着,希望她这个当家主母能够发一句话,留给她们一条生路。然而在没有的得到应许之前,脚尖虽已是朝外准备好了奔跑的姿势,却依然不敢轻易的举步。
见此境况,白露也有些焦急,凑到锦绣耳旁轻声的问道:“小姐,我们怎么办?”今日跟着锦绣来福熙堂的,只有她这一个大丫鬟,其余的,不过是二等三等的丫鬟和婆子,与锦绣关系不如她亲近,即便面上已经掩饰不住心中的焦急了,也不敢随意的开口。
倒是苏妈妈,一点儿也不着急,坦然的立在锦绣的身侧,默不作声,毫无表情。
锦绣摇了摇头,并未开口说话。
这个时候,她倒是想看看,自己那个满脑子只有丈夫儿子和权势的母亲,会如何处理今日这事。
这个时候的萧氏,却是整个人都已经彻底的懵了,根本反应不过来。她只不过随口敷衍附和了两句,怎么突然之间情况就急转直下了呢?她脑子本就不算聪明,哪里还管得了那些下人的请求,只泪眼汪汪的看着她撅起眉头的丈夫,期待着他给一个解释,或者指明一条道路。
“好了,都别吵了!”余瑞琛眉头紧皱,将对妻子的不满深深的埋在心底,大声的训斥道,“父亲已经说了,谁都不许离开,便等他回来再说其他。”
等他回来,那就真的无法挽回了。奴才们指望不了萧氏,便泫然欲滴的朝一向对仆婢们和颜悦色的余瑞琛哀求道:“可是三爷……”
哪知今日的余瑞琛,竟是半点之前的怜香惜玉都没有了,阴沉着一张俊逸的脸,根本丝毫不假辞色,那隐含杀意的眼神,叫她们还未出口的话,又生生的咽了回去,彻底的绝望了。
这时,锦绣心中却突然一阵惊惧,蓦地睁大了眼睛。然后黯然的垂眸,嘴角挑起一个讽刺的角度。
余定贤的孝顺,不过如此而已。
众人的等待并不漫长,不过半晌之后,余定贤就红着眼眶,带着一干劲装打扮的家丁,怒气冲冲的返回了福熙堂。他目光阴狠的扫过屋里的仆妇下人,大声的冲新带进来的家丁们吩咐道:“来啊!给我把这些伺候老太太不周的贱婢,通通都堵了嘴拉下去杖毙了。”家丁听到吩咐,立时二人一组,快速的冲了上来。
“不要,不要,老爷饶命,老爷饶命啊!”
“饶命啊老爷!奴婢什么也没听到,什么也不知道啊!”
“三爷,救救奴婢!奴婢真的什么也没听到!”
“三奶奶,二小姐,救命……”
众人哪里料到他竟是连话都不准备让人说,便要立时就想要了这么多人的性命,顿时高声哭叫着求饶,甚至有的还‘病急乱投医’的往萧氏锦绣身后躲藏。
锦绣并不作声,可她也没料到祖父尽然会如此的“得寸进尺”,连她的随身丫鬟和妈妈都不放过,竟是要将包括白露和苏妈妈在内的她的下人,也一并拖出去杖毙了。她抬起头来,举步挡在她们面前,朗声的冲余定贤道:“祖父,即是杖毙伺候老太太不周的奴婢,似乎有些牵连甚众了吧!我带过来的仆婢,似乎是不用去伺候老太太的才是。”
“绣儿!”余定贤厉声喝道。微微眯着的细长眼睛里面,一片狠辣!
“她们是我的奴才,我能控制,祖父根本不用担心。”锦绣丝毫不惧,与他昂然对视。
余定贤却不这么想,在他看来,这个世界上唯一能够保守秘密的,只有死人。他手上已经沾了无数人的血,也不在乎多一两个,他要的,是万无一失。可锦绣的重要性,他也不得不考虑,当下沉吟了片刻,终是求全之心占了上风,悲切的道:“府中下人伺候不周,竟是让如此物件送到老太太面前,老太太惊怒交加,一口气上不来,方才已是去了。临去之前她吩咐了,要将今日福熙堂里所有的丫鬟婆子,全部带过去伺候她。绣儿,你就当是孝敬老太太,将这些丫鬟婆子都让给她吧!回头,祖父再给你挑几个好的送过去。”这哀求中,竟是带上了逼迫的意味了。仿佛是在说,锦绣若是不肯叫他杖毙了这几个丫鬟婆子,就是不肯对老太太尽孝一般。
“爹……”余瑞琛不可置信的瞪眼大喊。
祖母,竟是已经去了?
余定贤眼光一棱,厉声断然的吩咐道:“琛儿,带你媳妇一起,去为老太太准备后事,这里不需要你们插手。”然后又冲家丁们喝道,“还不拖下去杖毙,要我亲自动手么?”
“爹!”看到自己亲近的丫头也被拖走,余瑞琛和萧氏不约而同的又叫了一声。
“还不快去!”余定贤厉声吼道。
在母亲含着怨愤咽下最后一口的时候,他就有些疯魔了。追求了一辈子的宏图大业,眼看着就要有所成就了,突然之间,母亲却告诉他,他根本就不是米氏的血脉,他不过是一个吃着百家饭长大的天煞孤星的种,叫他怎么相信?
对,他不相信,母亲不过是想要他去救那个男人,才故意如此欺骗的。没看到他反驳之后,母亲就气得断了气了么?她一定是愧疚了,觉得对不起自己,不应该欺骗自己,才会如此的。这件事情,一定不能传出去。
他是前朝皇族米氏后裔,是父亲嫡亲的血脉,是唯一一个继承先辈遗志并将之付诸现实的后辈。
他那么孝顺母亲,疼爱弟弟,母亲怎么能够骗他呢?
“苏妈妈,打晕了他!”看着祖父神志不清的模样,锦绣当机立断的吩咐。苏妈妈也丝毫不怯,听了吩咐便窜上去,抬手在他脖子上一抹,余定贤便全身一软,苏妈妈抬手一托,脚在一旁的太师椅上踢了一下,那椅子就自动的滑到余定贤身下,待苏妈妈缩回手,便自动的接住了他,没叫他落在地上。
做好了这一切,苏妈妈便再次回到锦绣身边,仿佛什么事情都没发生过一般,垂手而立,不言不语。
变故发生的太快,余瑞琛听了吩咐都还没来得及转身,便见女儿的贴身妈妈将父亲给打晕了,顿时大惊失色的道:“绣儿,你这是干什么?”
“父亲,老太太过世,祖父怕是悲伤过度,有些神志不清了。若是再继续下去,也许他就要疯魔了,所以我叫苏妈妈打晕了他,叫他休息一会儿。父亲赶紧请个太医回来,给祖父诊脉开方吧!别耽误了病情,后果……”锦绣抬头瞟了一眼自家那不作为的父亲一眼,意味深长的恐吓道。
余瑞琛本就觉得父亲神色不对,此刻锦绣又如此说,他哪里还敢耽误,当即就要吩咐人去请太医。可一看屋中,竟是只剩下几个伺候锦绣的丫鬟仆妇,和正准备要拖他们下去却被苏妈妈吓呆了的几个家丁,其余人包括他自己的两个随身小厮,竟是全部都已经被拖了出去。
“这,这……”余瑞琛有些手足无措,他听惯了父亲的吩咐行事,几乎从无反抗,此时就算余定贤昏了过去,他也没想过更改他方才下的命令。跺了跺脚,竟是转身,自己跑了出去,寻太医去了。
锦绣摇了摇头,不知该作何评价。
“绣儿!”萧氏目中含泪,可怜巴巴的喊。伺候的下人全被拖出去杖毙了,丈夫又一言不发的离开,她孤零零的立在这里,竟是打从心底感到一阵恐惧。
老太太都去了,这么多人都被杖毙了,她也听到了这个秘密,会不会也……这个时候,她想到了连公公都不惧怕,甚至敢叫人把他打晕的女儿,跟在她的身边,她才觉得安心。
锦绣不知道到底应该如何对待这个母亲。说恨,她确实是恨的,不管前世今生,她对自己的疼爱,总是建立在自己能够为她、为父亲兄长和弟弟谋取的利益之上。可到底,她也曾经给过自己关爱和保护,除了些许利用,并未有任何伤害自己的行为。
罢了!就当用那些,还她孕育自己一场吧!
当下便提醒道:“母亲还是按祖父的吩咐,去准备老太太的后事吧!”
萧氏眼睛一亮,迭声道:“对对对,我这就去,这就去。”说着,便疾步走了出去,往纤逸居去了,竟是压根儿就忘记了她那几个被拖出去的丫头和婆子了。
听着隔壁凄惨的闷哼声喝木板拍肉的“噼啪”声,望着萧氏远去的背影,不知为何,锦绣竟是突然有些同情她。原来,并不是她不爱自己,而是她,根本就不懂得,何谓爱啊!
“小姐!”白露扯了扯锦绣的衣衫,朝虎视眈眈的家丁望了几眼,低声的喊道。
锦绣回过神来,不悦的看着那些家丁,斥道:“还不快寻了肩舆抬祖父回房等候太医,愣着做什么?”
“二小姐,老爷吩咐,福熙堂正堂里所有的丫鬟婆子,一个不留的杖毙了为老太太陪葬,这……”家丁们有些左右为难,不知道该怎么办。二小姐连老爷都敢打晕,三爷和三奶奶竟还不觉有错,她身边又有苏妈妈相护,看了方才苏妈妈的身手,他们很有自知之明,自己几个人一起围上去,也不是她的对手。可老爷的吩咐,他们也不敢不从啊!
“祖父是悲伤过度,才会如此迁怒。他那里,自有我去分说,现在还不去抬了肩舆来,若是祖父真的出了什么事情,我可唯你们试问。”锦绣不以为意,若是她能同意叫这些人杖毙了她的奴才,她还会多此一举的将祖父打晕么?
“是,是!”家丁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唯唯诺诺的应了。他们可不傻,与其坚持执行老爷的命令,被二小姐吩咐苏妈妈打倒,最后也无法完成任务。还不如听二小姐的吩咐,抬了老爷去看太医,将来即便老爷责难,也有个说辞。
当下便迅速行动,小心翼翼的抬着余定贤,回了观海居。
偌大一个福熙堂里,在那只刻画着美丽的三色芙蓉的礼品盒送到之后不过一个时辰左右,除了隔壁行刑的院子里,竟是只剩下锦绣主仆七人而已。
如此好的效果,怕是送这“礼物”的医谷之人,也没有料到吧!
作者有话要说:对不起姑娘们,最近有点忙,更新不给力。不过亲们还是不要抛弃人家啊!人家会努力的!
飄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2-11-23 08:36:04
妖妖白-汐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2-11-17 23:27:48
谢谢两位亲亲的地雷,之前没有看到,迟来的道谢,么么……
------------
93最新更新
第092章:药谷定计,白霜异样
长安城,延寿坊,惠仁药房。
“大火烧开,再用小火慢熬,三碗水煎至一碗,一日三次,饭前两刻钟服用。裴大娘,你记住了么?”利落的将药包捆好,大约十五六岁药童打扮的少年一张可爱的娃娃脸上含着甜甜的笑容,细心的叮咛着抓药的老妇人。
“记住了,多谢石哥儿。”裴老妇人笑眯眯的点头,递过一块碎银子,跟小药童寒暄着,道了谢便杵着拐棍,摇摆着慢慢的离开了。
送走了这最后一个病人,药童面上和煦的笑容便立刻收了起来,一张娃娃脸上,竟是隐约的凸显出一股子威严来。他皱起眉头,仿似无意的朝门外看了看,掰着手指头,小声的嘟囔道:“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话音刚一落下,一个年约三十五岁,身着灰褐色劲装的魁梧男人,就神色匆匆的大步跑了进来,看见他面色寒沉的趴在柜台上,脚步不由就有些踌躇,满是横肉的脸上也挂出了窘态。走上前去,他忐忑着,低声喊道:“少主!”
“事儿搞砸了,是不是!”被老妇人称为石哥儿的药童头也没台,斩钉截铁的道。这话,根本就不是在询问那魁梧男人,而是直接道出了结果。
“是!”男人面色白了白,硬着头皮答道,“对不起,少主!属下没想到余家那老太婆这么经不起吓,居然因为一只手掌就这么轻易的一命呜呼了。余定贤那老儿也惊吓过度,一病不起,方才余家已经请了好几个太医过府了。听传出来的话说是伤心过度以致神志不清了。”
“那东西有没有眉目?”石哥儿眉头锁得更紧,余家唯一跟那老东西关系亲近的,就是这两个人,如今一死一神志不清,自己的目的怕是达不到了。
“没有!少主,余家人好似并不知晓那东西的作用,老东西肯定没给他那姘头说。暗中盯着的人,根本没发现任何类似的东西,否则咱们也用不着使这样激烈的手段。本来还想着看到老东西的断手之后,那老太婆会忍不住拿出来调用势力救人,咱们只要盯着不放,只要她一拿出来,顺手就给抢回来了。若是她不拿出来,也可以接着送物件和信,逼着她乖乖的把东西交出来,换她的姘头回去。可惜竟然这么不经用,一只手掌就给吓死了。”魁梧男人没好气的抱怨。
想想当初出谷时的意气风发,和这半年时间的一筹莫展,他就想抓狂。什么时候他高桥居然连些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妇人都对付不了了?实在是憋屈得厉害。
去年年底,药谷外门弟子传回那个为了女人放弃药谷谷主之位的叛徒,居然在离开之前还留了一手,带走了支配药谷先辈留下的大半基业和人手的信物的消息之后,谷主就气得不得了。本来接手被搞得一团乱的药谷就够让人郁闷的了,竟然还会出这种事情,谷主一口气上不来,好悬没吐血而亡。这次是发了毒誓,要叫那老东西不得好死的。可惜前些年谷主配置药物的时候不幸中了热毒,如今只得依靠谷中得天独厚的冷泉压制,根本无法离开。这才派了他们跟着年幼的少主一起来到长安城,想法子夺回本该属于药谷的东西,并清理门户。
哪知道他们倾尽全力,付出数十人的性命才将他抓回来,却发现那么重要的东西,牛大壮那老东西竟然根本没带在身上,而且还将他居住过的地方挖地三尺,都没找着踪影严刑拷打,他也不招。到了最后少主才猜想可能是在他那个姘头的那里。
可惜当初杀人没有留手,弄出来的案子太大,长安城里处处戒严,他们根本不敢有任何的动作,只得暂时蛰伏起来,等待时机。
好不容易等到了今日,他们将精心炮制的“礼品”送至余定贤那老儿的马车以及余家那老太婆的手里,期望他们能够拿出那东西调集原本属于药谷的隐藏势力,他们随时有高手盯着,只要那东西一出,就能够出手抢回来。可惜,他们根本没想到,居然会弄出这么一个结果来。
不但没拿到东西,还将本来有可能知道东西在哪里的两个人,弄的一死一傻。
实在是人算不如天算啊!
高桥心里窝火,他家少主心中更是有一股子莫名的气。第一次出谷办事,居然就搞成这个样子,严重的影响了他药谷少主的形象,破坏了他无往而不利的记录。不过此事倒更激起了他的好胜心来,打定了主意不将那东西弄到手,就绝对不会回药谷去。
沉吟片刻,他懊恼的抓抓头发,吩咐道:“先把那老东西送回药谷交给爷爷处置,余家那边继续叫人盯着,按理那老太婆死了,余家的儿孙都得丁忧回川蜀守孝,等他们走了,给我把余府仔细的搜一遍,看看有没有可能找出来。到时候如果还不找不到,就再从长计议。”
“是!”高桥双手抱拳垂头,恭敬的领命,知道少主还有后话,声音里就充满是忐忑。
“这次的事情,本该按谷规处置。但是咱们现在人手本就不足,你的错就暂且记下,若是能够顺利的找出那物件,便是将功赎罪,到时候不但不会罚你,爷爷承诺的奖赏,你依然可以领到。不过……若是找不到,莫说我这个少谷主救不了你,我自己也逃脱不了干系。你明白么?”少年恩威并施,似鼓励又似恐吓的说道。
浪费了近半年的时间,居然连那东西长什么样都还没有看到,作为谷主唯一的孙子,铁定了的下一代接班人,苏信石第一次出来历练就踢到了铁板,让他很是憋屈。
“少主请放心,属下一定竭尽所能,不复谷主嘱托!”高桥眼睛一亮,朗声的保证道。语毕,便又抱了抱拳,跟来的时候一样,匆匆的出了药房,朝西市的方向而去。
看着他远去,苏信石将身上的长衣和专用围裙一脱,扔在柜台上,跟坐在看诊台前打瞌睡的老大夫打了个招呼,推开与后院相连的门走进去。绕过院中的门屏,双足在地上一点,竟是拔地而起,一纵数十丈远,脚尖在树梢屋檐上借着力,只几个起落之间,就很快的消失在一片红墙绿瓦之间,不见了踪影。
高桥躲躲闪闪的穿过繁华的西市,从光化大街转至开远街,然后钻进了普宁坊,敲开余府的后门,递给门房老头一壶顺手在西市打的米酒,含混着打趣了几句,便理了理身上的衣服,从容的走了进去。他那一身劲装,赫然是余府家丁的制式着装。
这个时候的余府,早已经一片缟素,印着“余”字的大红灯笼全部被白色灯笼代替,余家的几个主子,以及所有的下人,纷纷换上了素衣,手臂缠上黑丝,向世人昭告着家有丧事。
其实根本不登余家昭示,早在一个接一个太医进入和离开余府之后,余家老太太过世,丞相大人悲伤过度以致发狂的消息,就已经如风吹一般,传遍了长安城。不少人还从开了盘子的赌坊里,领到了或多或少的赌金,或三五好友聚在一起喝酒谈论,或兴致勃勃的开始压下一局。
余家,在不知不觉间,就已经成为了上流社会的一个笑话。可笑余定贤母子还天真的幻想着能够成功的推翻大唐的统治,复兴前朝。更可笑的,牛氏居然妄想叫自己与情夫所生的儿子,替代了米家的血脉,谋取王朝。
听到白霜传回外界的各种反应,锦绣不知道该笑还是该哭。
重活一世,居然发掘出余家这么多的秘密,是前世的自己太傻太笨太愚蠢了么?在余家生活了十八年,因为天生就有的一点福运,无意之间被祖父利用了一个彻底,最后还被牺牲至那般境地,可惜竟然到死都没有察觉出一丝端倪来!
白霜这个时候根本顾忌不到锦绣心中在感慨什么,她走到锦绣身边,急切的提议道:“小姐,趁着现在无人,我们要不要去老太太房里找找那个东西?”能够叫药谷费劲那般心思来谋求的东西,白霜可以猜得到那东西有多么的重要,这些日子在小姐的布置之下,自己虽然弄了些人脉出来,可那些人根本就不可能完全的忠诚于小姐,若是能够将那东西占为己有,相信之前很多束手束脚的事情,都能够轻易的解决了。
“不!”锦绣摇头拒绝,她当然知道那令牌能够调动多大的力量,可惜的是,就算拿到令牌,也不可能为己所用,因为不管是她,还是身边的丫鬟妈妈,或者能够利用的每一个人,都不符合使用令牌的限定条件。
手持令牌,出身药谷,配置三尸还神丹的缓解药物,三者俱齐,方能调用。光是拿到一个令牌,也不过是一件毫无用处的废物,甚至于,还会成为一个催命符。
她才没那么傻!
她斩钉截铁的拒绝,叫白霜有些摸不着头脑,惊讶的望着她叫道:“小姐!”这么好的一个机会,为什么要放弃?
白霜眉头紧皱,思虑着是否要私下行动,先将之掌握在手中再来劝服小姐。
前世今生加起来,锦绣与白霜相处近十年,哪里会不了解她的心思。当下正色厉声道:“那东西,咱们碰都不能碰。药谷的手段,你也见识到了,牛大壮今日的惨状,便是前车之鉴。白霜,你不许背着我私下行事?”
“药谷纵使有此手段,不也被小姐你玩弄于鼓掌之间么?再说,若是能够将那一股势力握在手中,又何须再顾虑药谷?”半年多的无往而不利,白霜对锦绣的料事如神敬若神明,在她的眼中,自家小姐就没有做不成的事。
“你我既不是药谷出身,就算能够伪装,也调制不出验证身份的药品,拿到令牌,又有何用呢?药谷先祖,岂会那么容易叫外人得了他们的势力去,白霜,你向来不会如此天真,今日为何如此?”依着白霜的性子,如果自己坚持的事情,就算她有不同的意见,也不会如此极力的想要改变自己的想法。今日,她是怎么了?
白霜心底一惊,“噗通”一声跪倒在地,请罪道:“白霜逾越了,请小姐责罚。”
锦绣笑了笑,道:“起来吧!我罚你作何?你是不是遇见了什么解决不了的事情?如果是,可以直接跟我说,我总能帮你想到解决的方法的!你应该相信,就算没有药谷的那一方势力,你家小姐我照样可以过得风生水起。如今余家的境况,不就是最好的明证么?”
白霜也不坚持,欣然的起身,解释道:“奴婢没有遇见什么事情,只是想着能够有一股完全掌握在手中的势力,能够更好的替小姐办事。只是并不知道要接收药谷的势力,需要这么麻烦。小姐放心,白霜不会自作主张,一切都听小姐的命令行事!”
她既如此说,锦绣就算察觉到她有什么话隐瞒未言,却也并不追问。因为她坚信,这个世界上若是只有一个人不管为了什么,都不会背叛她的话,那个人,必定就是白霜。
作者有话要说:虽然更新的有点晚,但是我还是更了!
接着码字去……
------------
94最新更新
第093章:父子筹谋,白霜暴露
家中长辈过世,当于正堂堂屋停灵七日,点燃引路脚灯,燃纸焚香,必有一个嫡亲儿孙守候灵前,日夜不离人。直至第六日,延请道士敲锣打鼓,开路引魂,第七日方可下葬!
这,是川蜀成都郊县一代长久以来从未更改过的丧葬风俗。
牛氏出身郊县牛家村,是地地道道的川蜀人,自是按照川蜀的风俗来下葬。然而余家祖坟也在川蜀,老太太牛氏过世赶上的时间又不对,像如今这样的炎炎夏日,即使将“身体”完全包围在寒冰之中,也无法坚持运回成都。最后坚持了守完七日,不得不以火葬焚为骨灰,装置好了供奉在余府的小祠堂里,准备等着打点完长安城的一切事由之后,全家人一起赶回川蜀,选一个吉日吉时举行下葬仪式并守孝。
其实与外界传言不符的,早在老太太过世的第二天,丞相大人余定贤就恢复了神智个和往日的冷静,坚持着亲自操持葬仪,亲力亲为的点火焚化,并一捧一捧的装到特制的罐子里,亲手捧着,三步一跪九步一叩首的送进小祠堂。一应礼仪,竭尽所能的做到最好最完善。
只是骤然之下得知了自己名不正言不顺的身世,多年来的谋划竟然成为一场天大的笑话,而后竟又因此气得一心为他考虑,不惜将另一个儿子养废的老母身亡。内心的愧疚和茫然,时时刻刻不停的折磨着他。
如今的余定贤,早没了往日的意气风发。一夜白发,行将就木,颓废的完全变了一个人。
看到这样的祖父,锦绣知道,再不用她进行任何的报复行动去打击他,他也已经彻底的废了。
在她看来,一个完全丧失了斗志,对未来再没有了任何的期待和向往的人,又如何能够在那风云变幻的朝堂之上继续保持着他经久不衰的地位?又岂谈运筹帷幄之间推翻盛世大唐,复兴前朝?
可惜,就算他今日命丧当场,追随老太太牛氏而去,余家也已是骑虎难下了。那些同坐一条船的人,根本不会允许任何人退缩。不是坚持着与大家同舟共济,继续一往无前的闯下去,就只能够无情的被推入河流,彻底湮灭在这个世界上。
谢家,便是前车之鉴。
而余家,也许会成为下一个谢家。这不,余定贤父子三人丁忧乞休的折子方一递上去,荥阳侯胡纪元当晚就秘密来访了。
余府,观海居书房。
看着坐在对面暮气沉沉的老者,胡纪元第一次感觉到原来丞相大人已经是个年近花甲的老人了。放在前朝,能够活到如此年纪,都是上天眷顾,然而如今因着太宗皇帝的缘故,大唐治下的百姓像余家老太太这般活到七八十岁的老人,也是数不胜数的。加之前些日子都还意气风发的人,一下子就变得这般模样,尽管互相之间只有利益相牵,他也忍不住感怀,关切的劝慰道:“逝者已逝,丞相大人节哀顺变!好好保重身体呀!”
“多谢侯爷关怀,老夫无事!”余定贤抱拳,干巴巴的回了一句。
对方的来意,他心知肚明。可如今,他没有丝毫的精神,再继续如同以往一般的走下去。他得好好想一想,想一想要怎么办?
胡纪元虽刚过而立,却是越过了嫡长兄继承了祖上的爵位,自然不是什么善茬,明显感觉到余定贤话中的退意和迟疑,当下就端起了侯爷的架子,道明了来意,“本侯听闻,丞相大人上了丁忧乞休的折子,准备带着全家回川蜀守孝三年。不知可有其事?”
“确有其事。”余定贤点头。
胡纪元脸上的肥肉颤了颤,一双本就不大的眼睛,更是眯成了一条细缝,意味深长的道:“娘娘传出话来,说陛下的身体已是一日不如一日了,殿下与太子在朝堂分庭相抗,各掌半壁江山。如今可是万事俱备,只欠东风,一切都到了一个关键的时期,丞相大人却在此刻激流勇退,将来殿下成事,可就没有大人的立足之地了!”
“隔墙有耳,还请侯爷慎言!”余定贤突地站起来,低声喝道,“老臣为殿下之事殚精竭虑,即便殿下如今日渐疏远,也未曾有丝毫怨言。然而舅父被掳半年,毫无音讯,如今却遭分肢送还,家母也因此丧了性命,老臣再无任何心思。还请侯爷给殿下带一句话,只说老臣年迈无力,生恐断了子嗣血脉,只能遥祝殿下成事了。”
“殿下说的没错,你果然是有怨在心的。”胡纪元笑了,撩起袍子从座位上站起来,傲慢的嘲讽道,“大人莫要忘了,是你余家行事越发无稽,才使得本就大好的局面,变成如今这般摸样。叔祖奸污侄孙女;兄长食用弟弟的‘宝贝’;明明是一对狗男女,偏做兄妹相称……啧啧,这可都是你号称书香门第的余家所行之事啊!殿下尚未责怪你坏他大事,你倒是怪起他疏远你来。余大人,你以为,离了你,殿下就不能成事了么?别忘了你如今的一切,都是谁给你的!”
“你……竖子尔敢!”第一次被人指着鼻子骂出余家的荒唐之事,余定贤气得面色通红,颤抖着手指,指着胡纪元,张口结舌,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胡纪元却丝毫不在意,拍了拍衣袍上并不存在的灰尘,漫不经心的道:“还有,殿下让本侯提醒大人一句,莫要忘了谢家的前车之鉴啊!如今这个天下,可是难得找出来一个姓谢的人咯!”语毕,也不等余定贤说什么,就转身了出了书房,施施然的去了。
待他离开之后,余定贤面上的难堪之色立时退了去,恢复成一片平静的样子。
这时,书房侧边的门被推开,余瑞琛面带忧色,脚步惊惶的走出来,焦急的道:“爹,看样子鲁王殿下想要提前行事了,咱们此时离开,真的好吗?”准备了这么久的事情,若是没抓住机会,岂不是真的为别人做了嫁衣裳,到时候鲁王再来一个狡兔死,走狗烹,余家可就真的成了另一个谢家了。
“哼……”余定贤讽刺的哼了一声,道,“陛下的身子,好着呢!皇后与淑妃娘娘姐妹二人联手,就算贤妃娘娘再得宠,也越不过他们去。不过是看我无暇他顾,故意透出这么个消息来,想要激得鲁王动手。陛下是什么性子?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一旦鲁王有任何的异动,就算是爱若性命的亲子,也势必不会有丝毫留情。孝义乃是大道,你祖母去世,咱们父子自然要结庐守孝,还可避开如今这个多事之秋,待他日再返回,自是另一番局面。”余定贤语中笃定,面上也露出一切尽在掌握中的神色来,哪里还有之前的半分颓色。
他竟是借着自家母亲的过世,替自己筹谋起未来来。即便是重活一世的锦绣,怕是也想不到自家这个以孝悌著称,堪称愚孝的祖父,竟会与她一样,也打着以守孝为由离开长安的念头吧!
余瑞琛却没有父亲那样乐观,面带急惶的驳道:“可覆巢之下,安有完卵?爹涉入鲁王之事甚深,就算咱们退离长安,若是鲁王事败,也必受牵连,而他若事成,咱们也会因为中途退出,被找后账。哪里还有日后之说?”在他看来,余家根本没有任何的退路可言,唯一的路,便是放手一搏,不成功便成仁。
“为父早有安排,琛儿不必忧心。”余定贤露出高深莫测的笑,安抚的拍了拍儿子的手臂,道,“去收拾收拾,待圣意下来,咱们就得启程离开长安了。下一次回来,一切都将不同。”
是的,一切都不同了。
看着跪在面前的白霜,锦绣面色沉定,心中思绪却翻滚涌动着。
她怎么也没有想到,她前世今生全心信任,从来没有丝毫怀疑的白霜,竟然会是别人早就训练好了安□来的人手。怪不得她小小年纪,就能够那般出色的完成自己吩咐下去的所有事情,而她,尽然因为前世就笃定的信任,就算有一些疑惑,也从未有过丝毫的怀疑。
捏紧了拳头,锦绣艰难的问道:“你,有没有做过对不起我的事情?”
“奴婢没有!”白霜抬起头来,目光中平淡无波,“小姐吩咐奴婢所作的事情,对主子毫无危害,奴婢自是竭尽所能的替小姐办事。”
“那我所行之事,你也全都报给了你的主子?”锦绣垂眸掩去眼中的受伤,语气平静的问道。
白霜摇头,低声道:“没有!主子没有问,奴婢便什么都没有说。”从第一天开始,小姐就那般的信任她,她真的很希望自己从来没有过主子,希望自己能够对得起小姐的信任。可惜,她从一出生,便是主子的探子,根本没有丝毫选择的余地。那么,她唯一能做的,就是尽量不暴露出小姐的不凡来。还没有到时候,除了时不时的传递进来一些任务,主子基本上不会与她有任何的联系,也没有召见过她,更从未探寻过小姐的信息。她心中无比庆幸,却也依旧高高的提着。
她害怕,终有一天,她会面对背叛小姐或者背叛主子的两难选择。
如今被小姐发现她的来历,她竟是如同一块大石落地,心,奇异的安定了下来。
锦绣信她。
就算她背后还有另外一个主子,她说的话,锦绣依然毫不犹豫的信了。
“他是谁?告诉我,他派你进余府,让你潜伏在我的身边,有什么目的?”前世她没有发现白霜背后还有人,而且她从来没有背叛过她,更没有做过任何对不住她的事情,最后甚至于还因她而亡。这个人,应该有很大的来头,若是她愿意,也许前世她可以不用陪自己死。可最后,她却偏偏跟自己一起死了。
她想知道为什么?
“奴婢不能说!”白霜拒绝回答她的问题,“奴婢只能说,主子对小姐毫无恶意,奴婢也不会做任何对不起小姐的事情。”
“你走吧!”锦绣从空间里拿出一张略微泛黄的纸,轻轻的搁在罗汉床的床几子上,道,“这是你的卖身契,拿着它,回你主子身边去吧!白霜,我多希望,你真的是我的白霜!”可惜,你却是别人的。如今,就当是我还了你上一世随我而去的情分吧!
“小姐!”白霜惊异的抬起头来,泪水迅速的盈满眼眶。
被发现之后她就想过自己可能会得的下场,也许杖毙,也许发卖……很多很多的也许,可却怎么也没想到,小姐对她竟是任何责罚都没有,就这么轻易的还给了她卖身契,叫她回主子身边去。
“走吧!再过几日,我也要离开长安了。声名对于我而言,不过是过眼云烟,我所行之事就算大白于天下,也不过更添几分狼藉而已。若是你主子问,不必隐瞒。白霜,好好的过日子,还有,以后若是再为探子,飞鸽传书的时候,避着些人。”别再那么轻易的,就被人发现了身份。别人不欠你的情,不会放过你的。
“小姐!白霜自进入余府那一日,自跟随小姐身边起,便再无回去的可能了。”白霜苦笑,她们这样的人,自被派遣出来,跟随到主子要观察的人身边,便再无回头之路了。没有完成既定的任务,就被发现了,即便是回去,也不过是一死。
她不想死,曾经她以为,她可以为了主子付出一切,包括性命。可到了小姐身边,在小姐的计算谋划之下,或明或暗的做了那许多的事情之后,她才知道,自己有多喜欢这样的日子。
可惜,因着出身,她根本不可能再成为小姐信任的人了。就算主子和她,对小姐毫无恶意,也不可能再留下了。
“你觉得,我会留下一个不知来历的人在身边?”锦绣眯眼,阴霾的问道。放她一命,为的是前世欠她的情分,可她却不是傻子,明知道对方来历不明,身后还站着一个不知道有什么目的的人,还会将她留在身边。
“奴婢哪敢奢望。小姐,你保重!”白霜伏地,磕了几个头,站起身来拿过卖身契,转身就走。
还未出手拉门,房门便从外面被推开了,白雾一张带笑的小脸一惊,拍着胸口嗔道:“白霜姐姐,你怎么不出声啊?吓死人家了!小姐呢?”
“小姐在房里呢!你进去吧!”白霜抬手揉了揉她的头顶,目中满是不舍,想要再习惯性的叮嘱她几句不可冒失的话,张了张口却什么都没有再说,就匆匆的掩面离开了。
“白霜姐姐今天怎么这么奇怪。”看着白霜匆匆离去的背影,白雾皱着眉头嘟囔,她方才连门都未敲,还没有通报一声就冒冒失失的闯进来,被一向严厉的白霜姐姐亲自逮住了,她居然都没有骂她?实在是太奇怪了。
不过没有被骂最好了,不然又讨不了被罚抄书了,她最讨厌写字了。
想到这,心中不由有些庆幸和惬意,欢快的笑着朝屋里走去,兴奋的大声喊道,“小姐,夫人方才叫人过来传话,说报国寺主持慈济大师终于出关了,明日让你跟夫人一起去报国寺还愿,感谢大师当初的救命之
作者有话要说:昨天没更新,今天更了一个肥章!算是补偿哈!
么么你们!
------------
95最新更新
第094章:面见大师,逆天改命
“慈济大师?”报国寺主持,在整个大唐都有“活神仙”盛名的慈济大师?
“是呀!小姐,奴婢听知画姐姐说,慈济大师着人递来的帖子里还专门说了,想要单独跟你谈谈呢!”白雾亮晶晶的眼睛里,盈满了兴奋和期待。
慈济大师呀!面对陛下的请求都敢毫不犹豫拒绝的慈济大师,竟然主动提出要见她家小姐,这是多么值得骄傲的事情啊!
锦绣闻言,本就不甚开颜的面上更是一凝。
这个传说中的人物,前世她初生之际,就被其断定为带着深厚的福运降世,将会有享不尽的荣华富贵,实乃余家之福。可最后,自己却将这所有的福运,全部分给了余家的人,最后落得个横死的下场。
那十八年的时光里,她却连见都从未曾见到过这个断定了她一生的人。可今生,竟是三番两次的扯上了关系。初初复生之后遭遇劫难,微弱的灵魂之力被全数吸入到空间中,若非慈济大师以佛号唤醒了她,也许要等到自己的灵魂凝炼到一定的程度,才能醒来。以自己和祖母在那个时候的境况,如果真的如此,也许自己早被老太太以妖孽或者别的什么名义,给弄死了吧!而自己若是不在了,身中“一线牵”的祖母,也根本不可能有任何得救的机会。
自己跟祖母,可以算是实打实的欠了他两条性命了。
这一点,自己明白,祖母也明白!是以这么长时间,祖母一次次不厌其烦的给报国寺递帖子,以求获得一个还愿和感恩的机会。只自那日慈济大师离开余府回寺之后,就闭了关。半年多的时光过去,发生了这许多的事情,锦绣都快要忘了,还有这么一件事情,不得不去做。
可若是让她选择,她是真的不太愿意去见这个得道高僧。
就算心有感激,她心中更多的,还是警惕和提防。明明是一辈子都不会牵扯上任何关系的两个人,对方却偏偏巴巴的赶着上门来送上人情,这人情偏偏还是大过了天的救命之恩。而他留下的几句箴言中涉及到的缘由,十分清晰的表明了,那是源自于自己的复生和机缘获得的空间异宝之上。
空间异宝倒是其次,自己自小就有些异样,再多一点点,也能说得过去,这也是她为何会那般轻易的将事情告诉柳氏,且也是柳氏能够那般轻易的就接受并相信了的原因。可死过一次又重新回到人间的事情,是无论如何也不能够如同寻常之事般宣之于口的。
然而在许多时候,世事本不能由自己所控制,如同自己这般游荡世间百年还能够重返人间的事情都可以出现,像是慈济大师这种有些大神通的得道高僧,能够看出一二,也算不上什么奇事。只是不知他提出见自己,究竟有何事?
脑中纷纷杂杂的想着,时光便悄悄的流逝而去,待她被叫醒了起来去沐浴更衣,便已是第二日的清晨了。这个时候,她的脑中竟还一片纷杂,乱的连她自己也不知道,究竟是因为伤心难过白霜的身份和离去,还是在忧虑即将要面对的慈济大师的询问。
一番准备之后,锦绣祖孙二人便带了十来个丫鬟婆子,来到余家大宅外院的车马院,余夫人专用的玄墨顶八宝车和锦绣常用的华盖车,并丫鬟婆子们的两辆青绸马车都早已准备好,除了车夫,余定贤专门派来保卫安全的八个强壮家丁也均已到位静候。
锦绣却弃了自己的车,搀扶着柳氏,一起上了玄墨顶八宝车,较之华盖车,八宝车里更为宽敞舒适,车上可供两人躺卧的矮榻上,铺就一张冰丝竹席,凉悠悠的,在夏日里躺在上面,最是惬意无比。
一上了车,没睡好的锦绣就忍不住差点躺下去,叫柳氏一声训斥,才起身坐下,扶膝垂首做端庄态。惹得坐在车门处脚踏上准备随身伺候的知画和白露不由低声轻笑。
报国寺位于皇城西北角,紧邻着宫城,距离位于普宁坊的余府,路程近的很。出了普宁坊坊门,沿着笔直的开远大街一直往前,不过小半个时辰,便由安福门进入了皇城,一入城门,第一眼眼望的,就是报国寺那高大巍峨的山门。千级台阶的上方,红色的砖墙映衬着黑色的瓦,在六月清晨灿烂的阳光照射下,一概景象,都显得分外庄严。
马车在台阶下的空地上停下,锦绣和柳氏整理了一番并未凌乱的衣衫,在知画和白露小心翼翼的服侍下下了车。报国寺位于皇城,本就是皇家寺庙,能够来这里祈福还愿的,除了皇亲国戚,便是权贵勋爵,不说平民百姓,便是寻常的官员和诰命,不得允许,也是不能进入皇城的,就更不用说能够进入报国寺了。是以此地自然比不得外间的寺庙那般的热闹和香火鼎盛,偌大的空地上,除了停驻着余家的三辆马车,竟是只拴着五匹马而已。
“阿弥陀佛!敢问来者可是余夫人与余二小姐?”方一站定,一个十三四岁的小和尚就走了过来,双手合什,一脸庄严的道了佛号,询问道。
“阿弥陀佛!”柳氏本就是虔诚的信徒,之后又因锦绣乃是慈济大师所救,而后更拥有了那等奇妙的的机缘,便更加的虔诚了。此刻一听得佛音,当即双手合什回礼,道,“正是老身携孙女前来。”
见她如此,锦绣也抬手回礼,不过却并未开口说话。
“方丈正等着二位施主呢。这边请!”小和尚手一抬,指向蜿蜒而上的千级台阶。
锦绣面色一变,牵住柳氏的手,低声劝道:“祖母你身子方才将养的好了些,这么高的台阶要爬上去,怕是……不若就在山下等我吧!”
柳氏摇头不语,目光望向台阶上的山门,里面全是坚定之色。
她这般表现,锦绣心知劝说无益,只得跟知画一起,一左一右的搀扶着她,拾阶而上。
饶是锦绣练养身功法半年,搀着柳氏走上台阶之后,也有些腿脚沉重,气喘吁吁了。
“余夫人,余二小姐,这边请!方丈大师正在禅室静候。”小和尚眸中带笑,语气却依然老气横秋的道。
这一次,柳氏却并未听从,她此来的目的,拜见感谢慈济大师是其一,最重要的是,她想为锦绣还愿,并求取签文。报国寺签文素来灵验,锦绣如今前途渺茫,就连她,也有些看不清前路,只得求助菩萨了。心中急切,便推拒道:“既到了报国寺,老身还是先拜过菩萨还了愿,再去求见方丈大师吧!”语毕,举步便要朝大雄宝殿走去。奈何就算有知画和锦绣搀扶,她也颇费了些力气才走了上来,腿脚间早已是酸软无力,只一动,就有钻心般的疼痛从脚底传来,叫她忍不住皱了眉头。
锦绣赶紧搀扶住,劝道:“祖母,慈济大师乃是孙女儿的救命恩人,他今日破例接见,许是有事相告,还愿之事,待见过大师再来也不迟的。”早也是见,晚也是见,如果他真的看出了什么,拜见的时间早晚问题,根本没有任何区别。与其躲避拖延,还不如早死早超生呢!况且她不认为自己做了多少恶事,值得他来超度自己。
柳氏也知道是自己太过急切,考虑到身体的因素和心底隐藏的一些秘事,便也不再坚持。况且既得慈济大师相见,何必还去求取什么签文,不如直接求得大师算上一卦更为灵验。也就不再坚持,从善如流的道:“那便请小师傅前方带路,老身和孙女儿一起去拜见大师。”
小和尚丝毫不介意柳氏方才的推拒和她此刻的改变,依旧恭敬的道:“施主这边请!”
一行人,便朝着大雄宝殿东边的方向走去。
行路小半刻钟,她们一行人便来到一座精致的禅院外。小和尚停下脚步,道:“两位施主请进,方丈在右边禅室等候,小僧还有功课未完成,便先告退了!阿弥陀佛!”
锦绣脚步踌躇,柳氏却分外急切,祖孙二人你拖我拉的,互相搀扶着走进了禅室。半年过去,慈济大师依旧慈眉善目,面容丝毫未改,仿佛时光根本不会在他的身上留下任何的痕迹。此刻,他端正的盘坐在蒲团上,双目微闭,嘴唇嚅动,手指无意识般的,一颗一颗拨动着闪着莹光的檀木佛珠。
柳氏、锦绣放轻脚步,走进禅室,分别跪坐在距离慈济大师约莫三丈远的蒲团上,静默无声的等待着。
好一会儿之后,慈济大师才睁开眼睛,放下佛珠,看了看锦绣,又看了看柳氏,问道:“生死大劫已然平安度过,檀樾为何还如此忧思,放不下?”
哪知就这一个问题,便叫柳氏顿时泪如雨下,哽咽着答道:“老身已是年过半百,不论是坎坷困苦,还是荣华富贵,种种滋味皆都尝尽,生死之事也早已看得淡了。当初不愿就此离去,无非是舍不得孩子们。听得绣儿提出改命之法,以为只是简单的举行一个盛大的生日宴会便可,哪知道渡这生死之劫,却是需要我这孙女儿付出那么大的代价。早知如此,老身宁可早赴黄泉,也不愿苟活于世!”
锦绣闻言,心中一惊,蓦地抬起头来,震惊的望着柳氏,满目的不可置信。
原来自己遭遇的此等劫难,竟是为祖母度过生死大劫付出的代价么?失去的那部分记忆中,到底还隐藏了多少不为人知的事情?为什么会失忆?为什么自己根本想不起来以前任何的事情来?为什么?
失去记忆,失去贞洁,失去未来,失去性命……
为了余家人的安然,自己失去了多少宝贵的东西?
什么福运缠身?什么余府之福?却是拿着自己的福运,让别人享受,然后自己承担一切泄露天机和擅改命运的后果!
哈哈……天底下竟是有如此“善良”的人,而那个人,竟然还是自己!
今生百般算计,报复的到底是余家的冷漠狠毒还是自己前世的“善良痴傻”?看着自己一步一步的将余家推向深渊,她究竟是何等心思?又是何等感受?
而自己,竟天真的以为,这个世界上,还有一个人会不计回报,全身心的疼爱着自己!
可笑,实在是可笑之极!
作者有话要说:周末的时候,又回乡里去了,因为是堂姐过寿要摆酒席,知道肯定没时间码字,便没带回去!结果悲催的,两天没码字,回来就一点儿赶脚也找不到了!
哭!
亲们,给我点支持,给我点动力,给我点儿灵感吧!!!!!
------------
96最新更新
第095章:慈济劝导,命定之数
炎热如火的六月盛夏,锦绣的心却瞬间冷如寒冬腊月,那寒意从心中渗出,叫她整个人都如坠冰窖。筋脉中流畅的灵气,此刻也因她心绪的紊乱,犹如被缚千年好不容易脱逃的灵蛇般,碰、撞、窜……急于脱离身体,远远逃去。而锦绣,已是深深的陷入到悲伤与绝望之中,难脱桎梏!
那双重的痛苦,叫她整个人都忍不住躺倒在地,蜷缩成一团,瑟瑟的发着抖。
见锦绣如此,柳氏再顾不得自责哭泣,满面惶急的扑了过去,喊道:“绣儿,绣儿,这是怎么了?”可她的手刚一触摸到锦绣,锦绣就更加激烈的颤抖起来,她吓得缩回了手,不敢再有任何动作,好容易想起来慈济大师还是个神医,立刻磕头求告,“大师,大师,你救救她,求求你,救救她!”额头触地又抬起,血红的伤口与苍白的面容,形成强烈的对比,怵目惊心!
慈济大师心中喟叹,朗声叹道:“情之一字,如冰上燃火,火烈则冰融,冰融则火灭。痴儿,痴儿,时至今日,该悟了吧!阿弥陀佛!”一声佛号,震聋发聩,叫锦绣顿时从自己的世界里醒过神来!紊乱的灵气奋力一击,犹如澎湖灌顶,刹那间便冲开了屏障,再次迅速而流畅的运行在全身经脉中。
停滞许久的功法,竟是在此刻突破了!她心中又是惊喜又是茫然,望着面前的二人,一时之间,竟是有些反应不过来了!
“绣儿,是祖母不好,若早知今日情状,祖母宁肯当初没有听你的建议,搞那劳什子逆天改命之事。”柳氏实在是悔不当初啊!这些日子,看着锦绣远离亲人只依赖着自己,知道她心中高垒的是非执念,她甚至不敢提及改命之事,就是生怕她会觉得全世界都抛弃了她,所有人都只会利用她。
慈济大师摇摇头,锦绣是个有佛缘的孩子,若她肯抛却凡俗,断绝情缘,遁入空门,潜心修炼,不说立地成佛,超过他这个所谓的得道高僧,得窥一二分天道机缘,必是轻而易举之事。然而,她却留恋凡俗,又至情至性,全心付出之时便是自己的性命也甘愿舍弃。在全心付出的时候,自然也期待获得同等的回报。一旦发觉自己只有付出,从未收获之后,便是由佛入魔之时。
他窥得一二天机,在她逆天改命之前,便下了致使她失忆的药物,为的,就是保护她,不叫变故改了她的心性。可那从未出过差错的药物,竟是失去了效用,他不得不亲自上门劝导,想要挽回,却不料,她的心早已被生生扭转,固守着自己的信念,再无法挽回了。
而他的福缘和际遇,却不若锦绣般深厚,泄露天机,扭转命运的后患,他花了近一年的时光,才得以消除殆尽。这还是因为,他所作的努力,并未达到预期的目的。若他真的成功封锁了她的记忆,叫发生在她身上的事情被掩埋,让该受惩罚的恶人逍遥法外,也许,他就要花十年的时间,才能给清除桎梏,不影响修为。
在闭关的岁月里,他根本无法也无力再为锦绣做任何事情,她的路,便依旧按照命运的轨迹流转。
阴谋诡计、挑拨陷害、无中生有……种种手段,搅合得她原本至爱的家庭支离破碎,前路渺茫。
而她,即便是他耗尽法力心血,也无法算出,她的未来究竟在何方!
眼看着一个与佛亲近的苗子就这样一步一步的被带落深渊,他哪里舍得,自然是要想法子挽回的。
不破不立,破而后立,他今日,便是要彻底的破了她固守的思想,再重新建立。所以,他引导着柳氏,将一切事情发生的最根本缘由托盘而出。如今看来,还是有些效用的。
“人之一生,皆有定数,逆天改命,那是需要天大的机缘和代价。小施主,所谓福缘,别人夺不走抢不到,若非你甘心情愿的给予,没有谁可以分享;若非你许下愿望以己身命运相代,根本无法完成你祖母改命之事。老衲曾劝过你,情之一字,莫要太过浓烈,天定命数,也莫要随意更改。然你情系亲人,数次改命,即便累积三世的福缘,也总有耗尽的一日。天道难测,福运耗尽,厄运便至啊!阿弥陀佛!”
一字一句,犹如铁锤,敲打在锦绣支离破碎的心间。
“原来,一切都是我自找的么?”锦绣低语,不知是在问自己,还是在问慈济大师。她不得不承认,慈济大师所言的一切,确实更接近于一切的真相。
前生,她借着福缘深厚和时灵时不灵的危机感应,帮助余家人数次躲过劫难,可也正因为如此,她渐渐的失去自己所在乎的那些东西。也许,那就是她为旁人改变命运所需付出的代价。
没有人逼她,他们只是祈求而已。是她自己,心甘情愿,甚至于上赶着拿自己感应到的危机去讨好他们,然后看着他们距离她,越来越远,越来越疏离淡漠。最后,他们眼睁睁的看着带着不洁之身嫁去胡家,眼睁睁的看着她新婚之夜被遣返,眼睁睁的看着她,死在老太太的毒酒之下,被葬荒野,魂魄无依。
是的,他们没有害她,只不过冷眼旁观而已。
而这些结果,是她耗尽了福缘的代价么?
见她反思怔忪,慈济大师微微一笑,双手合什,道:“佛曰:缘来天注定,缘去人自夺。种如是因,收如是果,一切唯心造。小施主,笑着面对,不去埋怨。悠然,随心,随性,随缘,便是一切缘法。改命之事,佛所不允,而你,也没有那么多的代价来交换,人力所为,与天道命数之间,不过沧海一栗,注定能够让一生改变的,只在百年后,那一朵花开的时间。”
慈济大师话中佛韵十足,透露出的信息,也颇有深意。虽未明言,可一字一句之间,无一不是在劝她顺应天命,笑看风云。
锦绣撇撇嘴,道:“常言有道,佛祖慈悲为怀,救世人于水火之间,便能立地为佛。我甘心为善,却为何不是累积福缘,反而是耗掉自身福缘,迎接厄运?与我而言,天道何其不公?笑着面对,不去埋怨?哈哈……我何曾埋怨,不过是笑看风雨来临,看着那些曾经推我入深渊的人,去品尝其中的滋味儿而已。大师乃方外之人,却不劝人为善,反倒怂恿固守福缘,这便是佛主所言的随心随性随缘么?”这话中讽意十足,不过方才那种如遭雷击般的震惊和得知真相的失望已然散去。看向柳氏的目光中,依然依恋孺慕,仿佛方才升起的审视和疏离根本从未出现过一般。
其实这么长时间的相处,生性敏感的她,能够清晰的感觉到柳氏对她的疼宠和真心,不过方才乍一听到此事,她有些反应不过来,才会产生怀疑。冷静下来之后,她相信的,自然是自己的感觉。
这个世间,唯一不会欺骗她的,也只有她自己那灵敏的感觉了。
前世她将这些感觉强制的拒绝,掩埋在心底,只渴望着亲人们的眷顾。而今生,她会好好利用自己的感知,为自己谋求一个安稳的世界。
“与人为善,自是佛祖所喜之,然人世间命定之数,却不可更改过多,一舍一得,若非要更改,便须付出同等代价,甚至更大的代价。小施主历经沧海桑田,遍看世间情仇,自是明白老衲之意的。”慈济大师面带微笑,高深莫测的道。
锦绣心底一惊,他果然是知晓的!
“那我为何还会回来?”其实自由飘荡的日子,除了稍显寂寞了些,也是挺好的。
慈济大师闭了闭眼睛,隐去眸中涌动的诧异,道:“自是因为小施主命该如此!施主几世为善,本应累积功德立地成佛,然而却因擅改天命致使福缘耗尽,得受一世磨折。然上天亦有好生之德,小施主乃大善之人,诚信求告,自能心愿得成。”看来,他算出余家二小姐命数有变,竟是真的。
“上天既有好生之德,为何要我继续承受那等磨折呢?”锦绣眸中泪水再忍不住,滴滴滑落。
这么些日子来,她坚强的活着,假装根本不在乎失去的贞洁和名声。
可天知道,她的心中有多痛有多恨有多怨!
前世她就是因此而亡,今生又因此而生,岂能不在乎?可一切已经发生,怨愤之时,她不惜名声让恶人受惩,回过神来,一切已经再无法挽回了。
二人你来我往,绕了一大圈之后,竟是又回到最初的问题上。慈济大师张张口,不知要如何作答。那些因果轮回、改命代价的说辞,连他自己也说服不了。有的时候,他也觉得天道待这个心思纯善的姑娘太过苛责,硬生生的将之逼成一个算计狠辣之人。可一切命数,上天自有安排,根本不容他们这等凡人加以置喙。
“一切事情已然过去,绣儿,便听大师的话,放下吧!”柳氏不忍锦绣沉浸苦痛,在慈济大师还要开口再劝说之前抢着劝道。语毕,也不等锦绣回答,又向慈济大师询问道,“大师佛法高深,能堪破凡人命数,不知我这小孙女儿,未来如何?可还有什么坎坷?又当如何破解呢?”
作者有话要说:更新了!
坚持日更,我要坚持!!!
给我动力,为我加油!
么么亲们!
------------
97最新更新
第096章各有心思婚姻之事
柳氏忧心忡忡提出的问题,慈济大师却并不直接回答,反而笑着问道:“天下间,何人一生之中少得了几许坎坷不平?人的一生便是历练,生,老,病,死,爱别离,怨长久,求不得,放不下,虽是为人生之八苦,却也是练就人性的磨刀石,总要都体味过一番,才能明白其真正的滋味,也知道自己所求的,到底是什么。若非如此,真平平静静,毫无波澜的度过,这一生,又能有何意义呢?”
柳氏却并不赞同慈济大师的说法,语带哀求的驳道:“大师,老身只是平常人,只求这孙女儿能一生平顺的安稳度日,所谓人生意义和磨练,与我们这等寻常人而言,太过沉重。”
其实,又有哪个真正关爱后代的长辈,希望自己精心呵护的孩子,在人生八苦中区体味出人生意义呢?
女人的一生,不过是围绕着家庭、丈夫和孩子,只要平平顺顺的长大,嫁一个呵护她的好男人,生几个出息的孩子,然后相夫教子,含饴弄孙,最后,毫无遗憾的离世。
她对于孙女儿的期望,也不过就是这些,最多,她期望着孙女儿能够延续她当年的盛名,然后嫁一个门当户对的好人家,不要像她一般,只守着流于表面的幸福。
然而,生,老,病,死,爱别离,怨长久,求不得,放不下,人生之八苦,小小年纪的孩子,几乎快要尝尽了。
她以为,苦难就要结束,可按大师之意,竟是要将这八苦通通经历一遍才算完么?
怎么忍心?
怎么能够如此残忍?
“自她降生之日起,便注定了不可能只是寻常人。”慈济大师长叹一声,见柳氏萎靡不振的样子和锦绣不知心思的莫名表情,到底有些心生不忍,解释道,“实言相告,自小施主施行逆天改命术法,将檀樾强留人世间开始,她原本既定的命运,就已经调转了方向。老衲即便施尽手段,也已经窥测不到她的命运了。人生就如一盘棋,只要有一步没有按照原定棋谱走下去,将来的结局,也许就会完全的改变。她的未来会如何,是否还会经历坎坷,能否回归原本的轨道,这一切全在她自己的一念之间。心存善念,便得善果,阿弥陀佛!”
慈济大师说完这话,便闭眼捻珠,一颗一颗的拨动着,嘴里念念不休,那不知名的佛经,经由他的口念出,竟是如同天降梵音,震彻在锦绣的耳际。
心存善念,便得善果!心存善念,便得善果!心存善念,便得善果!
一个一个的字符,重重的敲在她心上。
什么样的念头,才是善念?
什么样的结果,才是善果?
他一边告诫不要滥用福运,擅改命数,一边又提醒自己要心存善念,才能得善果。前后矛盾,好似自己打自己的嘴巴一般。可隐约中,锦绣仿佛明白他所暗指的事情。
不动用自己的福运,去帮助余家人的痴心妄想,或者说利用自己的感知,竭尽全力的打压他们,让帝国免除因叛乱而起的灾祸,便是他所谓的善念吧!那她已然做了那么多事情,能不能为自己赚取一个好的结果呢?
锦绣面上浮起一丝意味不明的笑容,起身合十,深深的拜了下去,谢道:“多谢大师教诲,小女感怀在心!”
语气和姿态皆恭恭敬敬,言语间却丝毫不提自己的打算。
她知道,慈济大师所寄望的,不仅仅只这一事,可她的心中,从前世眼睁睁看着自己葬身荒野之时,便已然生了执念,再更改不了了。
慈济大师的种种安排,前世成功的塑造了一个“慈悲天下”的她,而今生,因为她的重生完全失了效果。他今日费尽了心思引导出来的真相,和之后的敦敦劝导,似乎也并没有起到任何的作用,反而更加的坚定了她的信念。
以德报德,以怨抱怨!这是她今生遵循的信条。与前世的她所谨守的,以及大师竭力想要灌输给她的“与人为善”的信念截然不同。
道不同,不相为谋!
然而慈济大师为她所做的一切,和他待她的真心及恩情,她铭记、感怀于心。若有机会,她也定然会回报。
慈济大师却似并没有听到她的感恩,也丝毫不在乎她是否会按照他的提点去做,轻声的念叨着:“须菩提!于意云何?若人满三千大千世界七宝以用布施,是人所得福德,宁为多不……”只那闻言便紧紧缩皱成一团的眉头,昭示着他的真实心境。
锦绣面上带笑,拜完之后便立起身,搀扶起了柳氏,柔声道:“祖母,我们别打扰了大师念佛,先离开吧!你不是说,还要带我去大雄宝殿还愿么?”
只得到那么几句模棱两可的话,柳氏哪里甘心就此离去,可见慈济大师的作态,是再不会给她任何的答案了,又见锦绣毫无芥蒂的样子,只得长叹一声,也如同锦绣方才一般,双手合十的对着慈济大师深深一拜,迈着沉重的步子,走出了禅房。
她今日携锦绣前来,本是怀着极大的期待,想要在离开长安城之前,求一个心安。可不但没求到心安,反而更使得她心中无限忐忑。
慈济大师躲躲闪闪,顾左右而言他的言语,到底是想要掩藏什么?看他的模样,根本不像是卜算不到锦绣命运的样子,可为何,他却一改往常不打诳语的习惯,一再的推脱,三缄其口,不肯明言呢?
看出柳氏的心神不宁和担忧,锦绣似是无意般的劝道:“祖母不必太过忧心,大师其实已然指明了道路。我只要不滥用福缘,独善其身,再加上那神奇的机遇,这一生,定然平顺安稳,不会再有丝毫的波澜,更不会遭遇任何的危险。”
“你受神佛眷顾,我自是不担忧的。可女人的一生,不仅仅是平安二字能够囊括的。我顾虑的是……”是你将来的生活,婚姻、家庭、丈夫、公婆……许许多多的问题,让女人本就如赌博一般的人生,因为那一个失贞的名声,变得更加的艰难。
她想把这些顾虑一一的向她掰扯清楚了,免得将来她再经受更多的苦楚,可看到走在自己身侧还不到肩膀高的孩子,又哪里说得出来,只好讪讪的停了口。
“祖母担忧的,是我将来的姻缘吧!”锦绣倒是不介意,直白的问道。
柳氏面色不虞,张了张嘴想要训斥她两句,自她改了性子,开始向自己求教关于为人处事的道理和规则之后,表面上一改之前的怨恨暴虐,渐渐变得端庄守矩,甚至于将家中原本僵持的关系也调节的和谐了许多,可私底下,却是越发的没规矩了,小小女儿家,哪里好将婚姻、姻缘之事拿出来说嘴的?
“其实祖母根本不用顾虑,依照祖父如今在朝堂上的位置,本就没了大作为,加上要回乡为老太太守孝,丞相之位定然不保无疑,而将来会有什么样的际遇尚且未知。待我长至十八岁,指不定祖父早已退出朝堂,依照父亲的性子,根本无法位列高位。那时我就算要结亲,也不会结高门大户。加之我已然名声在外,若介意此事的,自不会上门提亲。将来即便要嫁,所嫁之人,也定然是不介意我名声的人。”锦绣一一分析,条理之清晰,人情之明达,世事之洞观,完全就不像是出自于尚且十岁的孩子口中,柳氏面上讶异,脑中思绪也翻滚不休。
“况且,从那日拼着不要名声,揭发恶人行径之后,我就没打算过要嫁人。”终于,在锦绣这最后一句惊世骇俗的话语说出之后,柳氏再忍不住的怒斥道,“住口!”
“祖母?”锦绣惊呆了,呐呐的喊道。自有记忆以来,就算她直白的说出自己谋算嫡亲曾祖母性命的计划时,祖母也未曾用这种气急败坏的口气吼过她,一时之间,根本反应不过来。
柳氏面沉如墨,眸光中满是不悦,厉声的说道:“婚姻大事,自古便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哪里有你自己置喙的余地?这样的话,以后我再不希望听到从你口中说出。”
“父母之命?”锦绣嘴角挑起讽刺的角度,反问道,“祖母觉得,我的父母,在考虑此事之时,会有丝毫为我打算的可能么?一个毫无主见,一个只懂利用,若我还是以前那般懵懂不知,全然信任、倚靠他们的模样,可以想见,我的将来,会是一个什么样的下场?祖母不妨想一想,若是当日祖母一病不起,将来由着他们的‘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会有什么样的下场!”为了所谓的祖宗大业,毫不犹豫的被卖给了同盟,只为了巩固互相之间关系和信任,为之后的事情加码,根本丝毫都不顾忌她会面对怎样的丈夫和家庭。
本身就已失了贞洁,偏偏还嫁给一个心中早已有了别人的男人。她前世遭受那般侮辱,打从一开始,就注定了是铁板钉钉的事情。
可笑的是她,从有记忆的九岁开始,在母亲告知她会在及笄之后与他定亲,等一满十八就与他成婚之后,她就将自己当作是他的妻。尊敬他的父母,友爱他的妹妹,努力的学习如何做一个妻子,竭尽所能的将一切都做到最好。
可最后,他将她打落深渊。
这个人,就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为她选定的夫君。
重来一世,她怎么可能再允许父母如此的利用她?
面对孙女儿泣血般的叩问,柳氏无言以对。
儿子儿媳的性子,她了然于心。这是她的失败,她向丈夫婆婆妥协之后的失败。儿子被教养的为父命是从,而儿媳,她的心中,只有丈夫和儿子。
若是她当日真的死于老太太的毒药之下,她想象得到,绣儿的将来,很有可能被推出去联姻,作为丈夫拉拢其余势力的棋子。可绣儿失了贞,嫁入高门大户,她的下场,可想而知。
光是想象,她就有些不寒而栗了。
这个时候,他们穿过了回廊,走进与前殿相连的院子,院子里种着一大片夹竹桃,此刻开得正艳,尚在回忆中的锦绣,顿时眼睛一亮,看了看周围无人注意,她伸手似是随意的折了几枝下来,一大把的捏在手中。手腕动了动,一个虚影晃动,眨眼间,就神奇的消失了两枝。而后,才心神愉悦的将花枝凑到鼻尖轻嗅,满怀向往的道:“祖母,其实你不觉得,像是冯教授那样的生活,也颇有意义么?不受任何人的牵累,只做自己喜欢的事情,整个长安城,整个大唐,有多少她曾经教授过的学子?这些人,不管当初在书院里有多恨她怕她,离开之后,不都满怀尊敬么?更重要的是,每年的寒暑假,她还可以远游全国各地,踏遍万水千山。只要她愿意,天下间的胜景,哪一处她不可以去看看?这样的生活,不是比限制在后宅的方寸之间,更加的惬意从容么?祖母,困守余府后宅三十多年,你快乐么?幸福么?对于天下间那许许多多不同的景色,你向往过么?我不喜欢后宅的争斗,看着母亲和妾侍通房们用尽了那些龌龊难堪的手段,不过是为了求得父亲的一丝在意和垂帘,我就觉得好笑。祖母,我不想过这样的生活,我想要过的,是如同冯教授那般自由自在,肆意潇洒的人生,不让任何人掌控我的喜怒哀乐,更不让任何人掌控我的自由和生死。”锦绣眼中熠熠生辉,焕发出一种从未有过的光彩。柳氏心中震彻,不由升起来一股怅惘之色。
锦绣的话音刚落,夹竹桃后就传来一阵“啪啪……”的击掌声,一个熟悉的男音调侃道:“余家小姐,果然不同凡响。”
作者有话要说:恩,那啥,我更新了哈!
周末又回家啦!
话说,我想问问大家,奶奶过生日,送什么好哇?这次回去,她还专门给我讲了,让我不要再给她买衣服了,她衣服穿不完!
额,她怎么知道,我打算给她买衣服滴?
我萎了,亲们给出个主意吧!
下一章,我准备先出个番外了,大家猜猜,我准备发谁的番外上来哇?
------------
98最新更新
【老太太番外】我的一生,就是一个天大的笑话!
都说人之将死,其言也善,老太太牛氏在生命走到尽头之前,将掩藏了五十多年的秘密倾吐而出,大概也算得上是留下一句善言吧!
可她怎么也没想到,她费劲了心思培养出来的儿子,在得知身世的真相时,会那般的对待她。
“我恨你!”她瞪大着眼睛,看着她的儿子,一字一顿的说着这句满怀了恨意的话。那恨和怨,充满了他浑浊的眸子。知子莫若母,五十多年的母慈子孝,她了解自己这个位居庙堂的儿子是一个怎样的性子。
装饰在表面上的侍母至孝、友好兄弟、爱妻情深底下,深深的隐藏着他的老谋深算和心狠手辣……他的眼底心中,除了他自己和背负在身上数十年的复国大业,再无其他任何人。
不,他最狠的地方,是可以连他自己都毫不顾忌的肆意利用。
明明那么可爱的孩子,明明那么孝顺的儿子,明明那么阳光的性子,是什么时候,开始变成这个样子的?
弥留之际,牛氏眼中心中,尽是迷茫。
“你的眼里,除了那个奸夫和那个扶不上墙的烂泥,有过我么?我也是你的儿子,你将我推入深渊,你无数次的告诉我,我是前朝嫡系后裔,是唯一一个可能复兴米家的后代,你督促着我上进,逼着我步步维艰的算计挣扎。五十多年,我日日夜夜活在沉重的枷锁下,从未有过片刻真正开怀的时候。而你们,在我维持的平静局面下,享尽了荣华富贵,到头来,却还不知足。今天,我位居丞相,牵连了众多家族,眼看着大事将成,却被你们全然的破坏了。绣儿是什么人?是慈济大师断定的余家福缘,是我的指路明灯,可是,却被你们毁了。我求过你多少次?让你不要去动她,我只求你先暂时的放过她,最起码,等到我成事之后,便将她们祖孙二人交给你,全由你发落。可你呢?你是如何做的?表面上答应的好好的,私底下根本毫无顾忌,若非我早有准备,大好局面,就全被你毁了。为了一个已经废了的儿子,你要毁了我几十年努力经营的局面。而现在,你竟然告诉我,那个在你面前像一条哈巴狗一般,只懂得摇尾乞怜的男人,才是我的亲生父亲!哈哈……可笑,太可笑了?如果他才是我的父亲,我这么多年的努力和经营,又算是什么?为你那个爱愈性命般的儿子做嫁衣裳么?可惜,就算我真的成功,你也真的让他恢复了米姓登基为王,你顶多也就是个太后,做不了皇后的!”
听着儿子歇斯底里的咆哮毫不忌讳的言语,看着他满面愤怒的表情,牛氏心中激荡的情感,却骤然间平静了下来。
再多的指责和讽刺,都撼动不了她已然平静无波的心。这一刻,她忘了自己终其一生所求的到底是什么,忘了她付与愧疚和疼爱交织感情的小儿子,忘了所有的奢求、不甘和仇恨。
越来越清晰,竟然是年轻时代,那苦涩又甜蜜的日子。
她的大壮哥,那个就算分开了十数年,满心里也只有她一个的男人。他没有良好的家世,没有富有的家财,甚至于,也没有俊逸潇洒的面容。可他,却是她一生中,最为刻骨铭心的爱恋。
再次相逢时,她以为她只有愤恨,只有怨怼。直到可这一刻,她才明了,原来,她从未忘记过当初的一切。
那个时候,她不叫牛氏,她是荷花,蜀都郊县牛家村里,最美最绚烂的一朵红莲。
郎骑竹马来,绕床弄青梅!
这是牛荷花从村中秀才女儿佘小姐那里学来的第一句诗词,她曾经笑谈,此句的意味,正如荷花和大壮一般,自小一起长大,互相倾心爱慕,将会携手人生。
多么美好的诗句,也只有文人,才能够如此深刻的用一句话描绘出来。
对此解释,荷花深以为然。虽然,她清楚的知道,佘小姐此言,更多的是对她的嘲弄和讥讽,可她却丝毫都不介意。
佘小姐是村中唯一一位秀才先生家的女儿,闺名出岫,取自“云无心以出岫,鸟倦飞而迟归。”的诗句中,也是村中,名字最美的一个姑娘。可她,却不是村里最美的姑娘。
村里最美的姑娘,是荷花。
荷花的美,恰如其名,仿似六月盛开在荷塘中出淤泥而不染的灿烂红莲,艳丽,却又皎洁。村里村外无数的男儿,都对她倾心不已,打从她十岁开始,上门提亲的媒婆,就差点没把牛家那破旧的门槛给踩烂了。
牛家子嗣众多,家产却不丰,生活过得很是艰难。牛老汉见唯一的姑娘生的如此美貌,便打着叫她攀附富户,提携兄弟的心思,自是不肯轻易许人的。是以但凡有人上门提亲,皆以年龄尚小,待及笄之后再行议婚之事为由推脱了。
可牛老汉怎么也没想到,荷花竟是看上了村里靠着吃百家饭长大,有着‘天煞孤星’之名的牛大壮。牛大壮一生命运多舛,他刚一显怀,祖父祖母就因一场并不严重风寒,先后离世;出生之时,又恰逢难产,母亲血崩而亡;尚在三岁,相依为命的父亲又在上山砍柴时,遭遇饿狼,一命呜呼。而后两三年间,将他接过去养育的外公外婆,舅舅舅母、姨母姨夫等人竟也先后因为各种离奇的意外而离世,他便渐渐的有了‘天煞孤星’之名。没有人敢将他接到家中养育,他便独自一人,生活在自家的三间老屋中。好在当地民风还算淳朴,大家虽忌讳他的名头,却也时不时的资助些吃食,倒是叫他挣扎着长大了。
牛老汉家的房屋便在牛大壮家前面,两家紧邻,荷花与大壮年龄也相差无几,两人还真可谓是青梅竹马,一起长大的。
不说牛老汉打着靠闺女致富的主意,单单是因为牛大壮那名头,也不可能有哪家的父母愿意女儿嫁给他。两人小心翼翼的交往着,荷花也鼓励大壮上进,争取挣出一份家业,也好叫牛老汉夫妇同意婚事。奈何却在无意间被佘小姐撞破,一句‘郎骑竹马来,绕床弄青梅’将两人关系捅破,顿时在村里激起了轩然大波。
远近闻名的牛家村一枝花,竟是看上了“天煞孤星”,这样的消息,叫正跟县里余家派来求亲的媒婆商议聘礼的牛老汉夫妇如遭雷击。
余家是县里富户,良田数百顷,豪宅上百亩,铺子数十家,金银宝物更是数不胜数。而这么多家产余家,却只有一位主人,便是要跟荷花议亲的余老爷。
余家出手大方,若是荷花肯嫁过去,余老爷愿意出千两聘金,良田百亩,其余条件,更是无不满足。
一边是有可能克死女儿的“天煞孤星”,一边是叫全家瞬间翻身致富的富家子弟,根本不用做任何的考虑,牛老汉夫妇也知道该如何选择。
于是,棒打鸳鸯的剧情,很快的上演了。
牛大壮性子孤傲又自卑,因着荷花被关家中无法出门,又叫荷花娘三番两次的尖酸言辞刺激之下,竟是一句话都不留,便离开了牛家村,不知所踪了。
牛老汉夫妇心想事成,当即与余家议定婚期,赶着在两个月之后,将她嫁了出去,这个时候,除了荷花,没有人知道,她的腹中,已经孕育了一个属于她和大壮哥的孩子。
荷花性子有多烈,单从此事,便可看出一二。
父母不满意她看中的男人,竟是丝毫不顾忌名声,婚前便失了身,还怀了孕。她本打算以此抗争,父母素来疼她,总不会叫她怀着大壮哥的孩子去嫁给别人的。可她没想到,那个叫她付与了深情的男人,竟是扔下了她,逃走了。
有多爱,就有多恨。
从那一天起,她的心,便彻底的关闭了。
恋人,父母,兄弟,她一个都不在乎了。
余家不是看重了她命格好,好生养么?那他就准备着当一个便宜的爹吧!
带着这样的恨和报复的心思,她嫁进了余家,到底,还是一个十八|九岁的女孩子,本就没有太多见识,就算有强烈的恨意支撑,她的心中也是担忧不已,生怕自己丑事暴露,不但报复不成,还有可能一尸两命。可哪知正因为她的恐惧和害怕,使得身子逐渐变差,阴差阳错之下,七个月之后,她生下了一个羸弱的儿子,竟被当做了早产所致,没有任何人怀疑他的来历。
女人为母者强,她所有的恨和怨,在看到这个跟她长得一模一样的儿子时,全部化作了疼爱。她精心的呵护照顾他,纵然仆婢成群,却没有丝毫假手他人。她将自己所有的感情和期望,全部付与了这个延续着她曾经的爱恋,和她的血脉的孩子。
这个孩子,便是此刻正对着她极尽嘲讽怨恨之能事的大儿子,余定贤!
“你的儿子毁了我的孙女,你还口口声声的折辱她毫无贞洁,坏了余家的家风。可你呢?前有婚前失贞怀孕的丑事,后有与子敦伦的恶事,你才是毁我余家家风的贱|女人。”
是啊!她是个毫无贞洁可言的贱|女人,带着别人的孩子,嫁给了老爷。
可老爷就算不爱她,对她也是精心呵护,言听计从的。便是这个便宜儿子,他也疼爱不已。
他身子骨不好,可但凡她提出的要求,他无一不应允,烈阳夏日,攀山登岭,寒冬腊月,踏足雪地,她折磨他,可他,却甘之若饴。一次次的病倒榻上,挣扎着从鬼门关爬回来,还是按她的意愿,一次次的折磨着自己本就羸弱的身子骨。他甚至为了她,倾尽所有!
她后悔了,悔悟了,可已经晚了!
家产耗尽,他的生命,也在她为他诞下一个真正属于他们两个人的儿子之后,终结了!
她二十多年的人生里,爱过两个男人,也给他们分别生下一个儿子。
这两个男人,一个抛下她不知所踪,一个,被她任性的磋磨死了。她唯一剩下的,便是一栋豪宅和两个嗷嗷待哺的儿子,还有丈夫留下的,一个几乎永远也无法实现的梦想。
看着连话也还不会说的幼子,她满心愧疚。
她和大儿,耗尽了老爷所有的关爱和家产。而这些,原本都是应该属于小儿的东西。
他们,得还给他!
她开始督促大儿上进,给他灌输复国的理念,日夜浇灌,用恩情和家国大义,将那一颗小小的种子,灌溉成为了参天大树。
中秀才、中举、中进士、中状元!她的儿子,一路高歌奋进,终于爬上了帝国文官之首,丞相之位。而数十年的谋划,竟是让一个根本不可能实现的梦想,眼看着就要成功了。
而这期间,那个曾经抛弃她的男人回来找她,那个曾经让她满怀愧疚的小儿,竟是看上了自己这个嫡亲的母亲,不惜以药迷|奸,成就好事。前朝皇室便多糜烂之事,他的骨子里,果然流着米家的血脉。
婚前失贞,混淆血脉,与子敦伦,乱了纲常。
她的确没有任何资格去指责锦绣的失贞,那,是她儿子造下的罪孽,是她前半生欠下的债。可她是她的曾孙女,身上流着她的血脉,为她还债,理所当然。因为这些,都是他们姓牛的,欠米家的,欠贺儿的!
她无法有任何的怨言。
她的一生,经历了三个男人。一个,是最青涩的初恋,一个,是心怀愧疚的丈夫,还有一个,是她的幼子。而他们,一个英年早逝,一个流放苦寒之地,还有一个,被人掳走,生死不知。
她不知道自己的人生为何会过成这个样子,最初的时候,她只是想跟着她的大壮哥,就算家境贫寒,只要夫妻同心,也能够幸福甜蜜的过一生。
怎么,就会变成今天这个样子呢?
“这一切,都是你造成的!你毁了我所有的一切,你怎么不去死?”她的儿子,她的骄傲,目中含着泪光,冲着她大声的吼道。
原来,一切都是她造成的么?
牛氏眼中泪水滑落,眸光中闪过一丝悔意,渐渐的,黯淡了下去。
郎骑竹马来,绕床弄青梅。
这,是一个天大的笑话!
作者有话要说:好吧!
其实老太太也是一个可怜人,我发现,写完这个番外之后,我竟是十分的同情她了。
当然,可怜之人,也有可恨之处,最后留给大家的,也许只是一声长叹了!
又是午夜三点多,卡文的日子,好销魂啊!
晚安!
------------
99最新更新
第097章:燕王憋屈,郅轩改变
“好一个自由自在,好一个肆意潇洒,怪不得小小年纪便能打败众多学子,一举夺得莲花台灯!余家效果,果然是锦绣人物!”来人的话音中,依然是带着一股浓浓的调侃和戏谐,却也不难听出其中的欣赏意味。
然而,他的这种欣赏和“夸赞”,于锦绣而言,却并不是什么值得欣喜的事情。
只一听见这声音,锦绣的眉头就是一皱,心下不由有些懊恼,明知道寺庙是一个人来人往,很容易被人窥探偷听的地方,自己竟然忽略了,被祖母刺激了两句,就如此大放厥词,实在是太过大意了啊!
可惜,此刻才知道后悔,已是来不及了。
僵硬着身子朝话音传来的地方转过去,阳光斜照下,一袭素白长袍的青年面带着淡淡的笑容,手握一束比之自己手中那些还更大更美的夹竹桃花,缓步而来。那些或艳丽似火、或洁白如雪的花朵,映衬着他俊逸疏朗的面容,竟是呈现出一股奇特妖异的感觉。
其实他与李氏皇族的男子,长得都不太相像,没有标志性的凤目,没有稍显艳丽阴柔的面容。曾经就有人因此怀疑他并非前燕王血脉,认为他没有资格继承燕王的爵位,而且还是不降爵承袭,又出乎意料的加封了封地,打破大唐二百多年来只封王不封地的传统。可就在这一刻,锦绣觉得,单看那一举一动之间流露出来恰如其分的皇室美男风情,就足以证明他的身上绝对流着李家男儿的血脉。
心中如是感叹,面上却丝毫不显,垂下眸子,不着痕迹的撞了一下旁边半天没反应过来的柳氏,低下头后,嘴角不由自主的撇了撇,假装没有听到他方才的话,乖顺的行礼:“小女见过燕王殿下!”
柳氏也反应了过来,花了几秒钟,强自的让自己镇定下来,垂首蹲身,恭敬的道:“臣妇参见燕王殿下!”只是声音中,多少还是听出了一些不同。因为出身国公府,夫君又渐登高位,往常她也时参加皇家宴会,多少也面见过一些皇室成员,素来都是不卑不亢,应对自如的。可今日,情况却有些不同。方才乍一听到有人接话,她的面色当即就苍白起来,双掌不由自主的握成拳头,几乎要用尽全身的力气,才能给抑制住心底勃发的愤怒。一来燕王当初对丈夫的那般羞辱,多少让她有些愤恨不平。二来便是因为锦绣方才的言语了。今儿她说的这些话要是传了出去,被长安城里那些长舌的妇人们添油加醋一番,绣儿本就已经有些声名狼藉的名声,怕是更加的难堪了。
只赖她今日心绪太过不宁,竟是在外面就与孙女儿争辩起未来和婚姻的事情,激得她口不择言,叫人抓住了把柄。如今她只期望这个“活阎王”在戏耍她们祖孙二人一番之后,能够将方才听到的话全然忘记,不要传出任何风声。那样,就算她也遭受如同丈夫当日所受一般的羞辱,她也甘愿。
“余夫人,余小姐免礼!”燕王脚步顿了顿,捏着花枝的手紧了紧,看着锦绣乖顺的模样,与方才那个向往着自由的潇洒女子完全不同,已然变成了当日他在水月轩书房里见过的那个百般抗拒着与他接触的“大家闺秀”。
她不乐意与自己有丝毫的牵连!燕王眼睛眯了眯,心中升起一股莫名的情绪,叫他皱了眉,眼神阴霾的看了过去。
年仅二十一岁的燕王,手中亲自收割的人命,就已经不下万人,更有无数的生命,倒在他所统领的燕军铁蹄之下,几年的战场磨练,练就了他一身的气势。
他一沉下脸来,一股子掩藏不住的杀气便扑面而来,被他盯住的锦绣,首先便觉脊背一凉,还未有任何的反应,体内才刚进阶的功法,就已经自动运转,展开了防御工事。
她似是全然未觉,乖乖的起身立在柳氏身后。柳氏却是直接的面对了燕王的杀气,心中嗖然一惊,面上惨白一片,再顾不得名声这等虚无的东西,一举推翻自己心中方才下了‘讨好他,任由他欺辱,只求他不破坏锦绣名声’的决定,忙不迭的告辞到:“臣妇与孙女还要去大雄宝殿还愿,便不打搅殿下赏景,先行告退了。”
“喔……”燕王瞟了一眼因他外放的气势表现的完全不同的祖孙二人,对锦绣更是好奇起来。她居然,不怕他满身的杀气,还能继续装成一副淑女的做派?
燕王素来肆意荒唐惯了,好长时间没找到好玩儿的事情,如今乍然见到这个本就让他有些好奇的小姑娘表现的如此奇特,哪里还忍得住探寻的欲|望?
心思一转,当即下了一个决定。
他收起身上的气势,一改往日的荒唐形象,文雅温和的道,“正好本王也正想去求支签文,余夫人若是不介意,就与本王同行吧!夫人请!”这话倒是有征询的意思,可举动却实是有些胁迫柳氏和锦绣同行的意思了。只是他到底出身皇家,又被当今当成儿子一般,以最高等的皇室礼仪教育着长大的,这一收起放荡不羁的表象,倒是真有些皇家风范的样子了,即便胁迫,也是风雅恣意,并不叫人感到屈辱和不甘。
可柳氏刚才已然感觉到那股子掩藏不住的杀意,她如今倒是不再怕死,可燕王所针对的人,明显是绣儿。她的告辞,本是打着远离他的算盘,这会儿对方却顺着杆子爬了上来,要求同往,倒是叫她不知道该如何做了。
本已有了去势的脚步,怎么都迈不出去了。
燕王却不管她如何想,将手中的花朵朝花丛中一扔,举步走进。
恰在此时,远远传来一个童稚的声音,高声的喊着:“燕王叔祖,燕王叔祖,你在哪里?”一边叫着,一边朝这边跑了过来。穿过花丛,一看见燕王的身影,就猛地扑了上来,一把抱住他的腿,嘟着嘴不依的说道,“燕王叔祖,你怎么不等辅儿,不是说好了,今儿要带我去后山拜访慈济大师么?”
锦绣抬眸瞟了一眼,那个以奇怪姿势攀住燕王的孩童,赫然是当日她初醒之际,与皇长孙李郅轩一同前往余府探望弟弟,福郡王李郅辅。
李郅辅扑过来的时候,燕王就下意识的想要退避开,脚都已经抬起来了,却硬生生的又立定下来,任由他抱稳了之后才开口斥道:“松开,松开,多大的人了,还总是抱人大腿,羞不羞?”
“不嘛!”李郅辅撒娇,“燕王叔祖明明答应了带我去寻慈济大师藏的宝贝的,不能说话不算话。我都打听好了,大师今天约见了香客,不会去后山菩提洞,我们赶紧去吧!”小家伙眼睛亮闪闪的,满是向往。
寻?是偷吧!低垂着头的锦绣心中默默反驳。
“咳咳……”燕王手掌握拳,抵住嘴唇轻轻的咳了两声。
“臣妇告退。”抓住了时机,柳氏当机立断的垂膝一拜,转身紧紧握住锦绣的手腕,大步朝寺门的方向走去。
燕王殿下实在是太危险了,求签还愿什么的,还是等有安全的机会再来吧!
柳氏心下着急,连平常教导锦绣行止有度,不可过快也不可过慢,举步之间,不可太大也不可太高这些淑女必备的守则,也全然的忘记了。那速度和去势,怎么看,就怎么是一副落荒而逃样子。
“啊!是余姐姐。”听到柳氏的声音,李郅辅才发现除了被他搂住的燕王叔祖,这里还有别的人,看着锦绣越走越远,当下急切的喊道,“余姐姐,你别走呀,我哥哥也来了呢!”
他不说这话还好,一说出来,柳氏更是心中懊恼,原本就不慢的脚步,更加急切的狂奔而去。今儿这日子是犯了太岁么?遇见了不着调的燕王也就罢了,顶多被羞辱一番,竟然连一直不顾男女大防,缠着自家孙女儿的皇长孙,也一并的来了。
“余姐姐,余姐姐……”李郅辅松开燕王的大腿,又大喊了两声,看着那祖孙二人的背影消失在转角处,嘟起嘴不开心的冲燕王问道,“燕王叔祖,余姐姐是不是讨厌我了?”
“不是!”燕王抬手,慈爱的揉了揉他的头顶,斩钉截铁的答道。
“那为什么她不理我?”李郅辅靠近燕王,双手又自动自发的搂住他的大腿,脸在他白袍上轻轻蹭了蹭,哭丧着声音嘟囔道。
敏感部位被碰,燕王不由打了个颤,脸上有点儿黑,却依然语气平和的哄道:“她不是不理你,是你哥哥把她吓跑了的!”
“哥哥?”李郅辅懵懂的看向燕王,闪亮的眸子里,全然是疑惑不解。
燕王目光朝花丛中扫了扫,刚要开口,就听一个沙哑的嗓音斥道:“辅儿,还不松开叔祖,成何体统!”花丛的后面,又走出一个人来。他一袭褐色斜襟长袍,腰系银丝镶边同色腰带,一块打着同心结、质地却并不太好的白色玉佩,垂挂在腰间,走动之间,微微摇摆,带起一身波澜。
“哥哥!”李郅辅立刻抛弃他方才还紧紧巴住的叔祖,冲到兄长面前,惋惜的道,“哥哥你怎么现在才来,余姐姐方才也在,可惜现在已经走了!”
“哥哥知道!”李郅轩朝柳氏与锦绣远去的方向望了一眼,暗哑着嗓音说道。
其实方才他本是紧随弟弟身后,不过前后脚的功夫。与弟弟第一眼只看见叔祖不同,透过花枝的缝隙,他最先看到的,反而是伫立在余夫人身后,假装自己并不存在的锦绣。那一刻,他欣喜若狂,第一时间便想如以前一般,冲出去,走到她身边,看着她,跟她说话。可是,看着她身边的余夫人,想着她对他说过的那些话,他不敢上前,只能躲在花丛中,偷偷的看着她,想要将她深深的印刻在心间。
她长高了,可是却更瘦了,当初那可爱的小圆脸,现在已经能够清晰的看出尖尖的下巴了!身条抽长了,对比着看,已经差不多快到他肩膀的样子,娇娇俏俏的模样,却还是跟以前一样。
自从去年大比之后到今天,足足有一百七十七日,他再也未曾见到过她。她将自己完全的封闭在余府的后院中,即便是上元花朝、清明端午这些盛大的节日,也没再出过门。他曾如之前一般上门拜访,却被余夫人截住,谆谆劝告,并苦苦哀求。
那个时候,他才知晓,原来母妃当初的劝解,并非如同旁人一般,是看不起锦绣,才不愿自己与她接近。
原来他的青睐,对那个时候的锦绣而言,才是最大的伤害。他在她本就不堪的境遇上,更添了一把火,将她架在上面,烘烤,焚烧。
他对她的好,不是爱她,是害她!
他不敢再上门,不敢再奢求日日见到她,只能将思念埋藏心底。
今日能够看到她,知道她过得不错,他很是欣慰。
“如果我放手能让你过得更好,我想,我是愿意的。”贪婪的看着她远去的方向,李郅轩在心中默默的说道。
“哟,我们的情圣,人家在的时候,你躲着不出来,这会儿子别人都走远了,才在这里装望妻石呢?”燕王看着自己不争气的堂侄孙,有些恨铁不成钢的调侃道。
收回目光,李郅轩似是并未听到他的话一般,面上挂着温文的神情,语速平静的道:“燕王叔祖,你不是要去后山吗,我们走吧!”
“你若是喜欢,抢过来便罢了,何苦做出这等姿态,是不是男人?”燕王最看不惯的,便是如同他此时一般的样子。什么求而不得,爱而不能,在他看来通通都是狗屁不通的,只要自己想要,便抢过来,管她乐意不乐意。女人嘛,调|教|调|教,就乖巧听话了。
“叔祖,我还未及冠!”言下之意,按老祖宗所言,他现在还只是个男孩儿,不是男人。
燕王僵住,愤恨的瞪大眼睛。
他就说,他最不喜欢的,就是太子侄儿家的这两个小兔崽子了。大的小时候倒还可爱,越大,就越会气他。小的一个,就算他杀气外放,也不怕他,总拿他的大腿当柱子一般,搂住了就不撒手。
这不,大的光顾着自己走不管小的,这小东西就又跑过来双手双脚并用的攀在他腿上了。
“叔祖,走走,寻宝去!”李郅辅如同无尾熊一般,挂在燕王腿上,扭扭小屁股,催促道。
作者有话要说:恩,长安城的部分,写完了!下一章,就应该是蜀都篇了。
过渡章节神马,隐藏暗线神马的,最烦人鸟!
------------
100最新更新
【李郅轩番外】入骨的相思我已知,眷恋的你却早不在!
玲珑骰子安红豆,入骨相思知不知?
这是太宗皇帝当初所作的一首诗,那个时候的他,早已经御极天下,并于武圣皇后夫妻鹣鲽情深,恩爱不移。而他写下这首诗的时候,是不是早就预料到他的后代中,竟会有人如同自己这般,求而不得、爱而不能,只能将所有的感情和爱恋深深埋藏在心底,到最后,后悔万分,却再无挽回的可能的傻子?
报国寺里新近剃度的和尚了缘,静静的盘坐在蒲团上,手指无意识的转动着手上的佛珠,眼神却迷茫的遥望远方,目光中没有任何的焦距,心底却在如此的叩问着自己。
他大约三十岁的样子,面白无须,一双风情妖娆的凤眸,眼角朝上轻轻挑起,可这本该明媚艳丽的面容上,却带着浓浓的凄楚和哀伤。
一个本该断绝七情六欲,远离红尘的和尚,眉目间却带着如此鲜明的感□彩,在这肃穆的佛殿中,显得那般的格格不入。
“你既剪断自己的三千烦恼丝,又自名为了缘,皈依我佛,便须了解一切尘缘,忘却情爱。如若不能,你还是回去吧!守着她的坟墓,也许将来能有其他机缘也未可定。”端坐在上方眉发须白,慈眉善目的老和尚见他如此模样,长叹一声,再一次的劝道。
佛家,寺庙,并非逃避世俗的避难所,如他这般根本无法斩断情丝的人,根本不适合剃度出家。可惜,此人的固执,他老早就有体会。
“大师,你说,我的人生是不是很失败?从当年自以为是的走错第一步,是不是就注定了我与她今日的苦难?”了缘茫然的目光中,总算有了些许的神采,可侵染他眸子的,除了苦痛,便是后悔。
还有,深深的眷恋和相思。
入骨相思,知不知?
曾经,他不知,他以为他对她的牵挂和怨怪,只是因为他们是好友,只是因为他坦承相待,她却隐瞒欺骗,毁灭了他们之间的友谊。到后来,他知了,却早已来不及。不过几日的退避,她已然将他全部忘记,满心思里,只剩下了别人。
他们曾经约定过,要做一辈子的好友,不论如何,不能够背叛对方,不能够抛弃对方。可她食言了,她不但隐瞒欺骗他,还用那般疏离的口气跟别人撇清他们之间的关系,她背叛了他们的友谊,抛弃了他。
他不知道自己是恨她,还是怨她。
他只知道,那样满面娇羞面对着别人的她,再不属于他了。她腕间自自己赠送之后便从未取下过的那串水晶,也早已不再。她用她的一举一动,用她所有的表现,在无声的向他昭告,她与他,分道扬镳了。
他逃避了,远远的躲着她。
从此之后,但凡她出现的地方,就是属于他的禁区,他再不会踏入一步。
岁月静悄悄的流过,她如同当日与闺蜜交谈所言一般,与荥阳侯世子定亲、成亲。他以为她嫁给了她喜欢的男子,便可以幸福一生。只要她愿意,她幸福,其实他并不介意自己不是那个让她幸福的人,虽然,他忍不住心酸,忍不住难过。
可他没有料到,当他从她嫁人当夜的酩酊大醉之中醒来过后,得到的消息会是她婚前失贞、被遣娘家、自尽身亡、埋尸荒野……
不过十八岁的她,在嫁人的当夜,便香消玉殒了。
前往坟地时,他捏着当初她赠与的那块玉佩,回想着年幼时的点点滴滴,泪如雨下。
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
那个时候的他,才真正的体会到自家老祖宗此言的意味。
他躲避了她九年,可如今,他再想见她,却只能见到一杯黄土了。
看着乱葬岗上那一堆新土,甚至连一根香烛,一张纸钱都没有。余家人,号称视她如珍宝的余家人,便是如此的对待她。她的冤屈,他们不理会,她的苦难,有他们的手笔。
可她,却还是一如既往的傻,即便他们再怎么利用她,她也毫无怨言,甘之如饴。如今,却落得个这等下场。
“绣儿,妹妹……”他艰难的喊她,她却再不会应声。她就那般无声无息的躺在地底下,再不会欢快的喊他轩哥哥,再不会娇嗔的说不理他,也再不会鼓着美丽的眼睛,水汪汪的看他。
他恨,恨她当初的变心,恨自己的退避,更恨余家人的利用和不作为,恨胡家的狠和胡家安的无情。
他要报仇,要让那些伤害过她的人,付出代价。
他为她移了坟,圈了一座山清水秀的山头,将她葬在那里。她曾说过喜欢这样的景色,生前她很少有机会看到,死后,便叫她沉睡在山水间吧!
打那以后,他开始积极的接触并学着处理他本有些排斥的政事,并着人私底下注意着余家和胡家的一切动静。没想到,这一探查之下,竟是叫他发现一个天大的秘密。
原来余家,竟然是前朝米氏的后裔,余定贤丞相大人花了几十年的时光,拉拢了许多权贵世家,打着推翻大唐,复辟前朝的主意。这其中,胡家起着举足轻重的作用,所以,丞相大人唯一的嫡孙女锦绣才会被嫁入胡家,连系两家的关系。
他曾经以为,绣儿妹妹倾心相恋的夫君,竟然只是一个联姻的产物。他当初的放弃,又算是什么呢?
可恨的是,他们利用了她,偏偏还如此的折磨她,伤害她,让她背着那样不堪的名声,憋屈的死去,最后尽然连享受香火的地方都没有!
实在是可恨至极。
他恨不能马上将他们谋反的事情揭露出来,叫他们全部绳之于法,可惜,他们经营已久,牵连了朝堂上上下下无数的官员。他不敢轻举妄动,就算是皇爷爷和太子父亲,也不敢。
牵一发而动全身,大唐平静富庶了二百年,却也正因为如此,经不起丝毫的动荡,他们只得徐徐图之。
好在余胡两家到底还是因锦绣的事情产生了隔阂,不如以前亲密,之后加上他暗地里的推波助澜,余家更是发生了许多波澜,原本大好的局面,竟是渐现颓势,如此几年下来,总算将那群势力全然瓦解,余家、胡家都得到了应有的下场。
可是,报了仇又能如何,所有的人都伏诛了,她却依然再也回不来了。
他不知道自己活着还有什么意义,面对着母后一次次的逼婚,他无所适从。那些女子,不管是何等的美好,他全然无法接受。他知道,自己早就彻底的栽在了那个早已不在人世的女子身上。
出家,是他在深思熟虑之后,做下的选择。可是慈济大师却不肯收他,他只能自己绞断头发,取了法号,赖在报国寺里,再也不肯离开。
“人生里不经意的一个小步子,也许就会改变结局。你选择的错误,也有老衲的错。当初余二小姐得天意,察觉到其祖母的死劫,她准备为其逆天改命,老衲劝过,余二小姐却坚持不改。逆天改命之事,纵然余二小姐几世为善累积下来的福缘,也无法挡住应当付出的代价。老衲算到她也许会经受莫大的创伤,怕影响了她的心境,在她的茶碗中,下了忧思忘尘散,一旦厄运降临,触动了她的忧思或悲伤,忘尘散便会起效,洗却她所有的记忆。是以,她不会记得你,不会记得你们曾经的友谊和约定,也就注定了,你会做出那样的选择。”看着眼前这个本该继任为皇的男子,慈济大师心中有些愧疚。因为他当初的一个选择,两个也许能够幸福的孩子,最终姻缘断绝,阴阳永隔。如今,更是断送了真龙之气,他做下的孽缘,牵连如此之深,也怪不得再也无法进阶,一生只能停留到这个水平,直至死亡了。
“人世间,有天道法则。余二小姐为救祖母,付出了自己的贞洁,可最终,她却只让她的祖母多了几个月的时间而已。老衲为了不改余二小姐心性,下了忘尘散,致使她忘却一切,让行凶之人逍遥法外,断送了你们之间的姻缘。为此,闭关十年,才修养过来,且终生再无法进阶。可惜,即便如此,却也再无法弥补,无法挽回了。”
“大师?”李郅轩震惊莫名。
原来,他与绣儿妹妹,是天定的姻缘么?怪不得,他从第一眼看到她,就喜爱她。只是那个时候的他们,还仅仅只是几岁的幼小孩童。待他们识得情滋味的时候,她早已阴差阳错的忘记了他,而他,也黯然的退守在安全的距离之外。
他们,竟是就如此的擦肩而过了。
“阿弥陀佛!”慈济大师道了一声佛号,缓缓的闭上了眼睛,再不肯说别的了。
“大师,有没有可能?来世,有没有可能,我再遇上她?”今生无缘,来世再聚,这,已是他唯一的祈愿了。
“佛曰:缘来天注定,缘去人自夺。种如是因,收如是果,一切唯心造。阿弥陀佛!”
作者有话要说:再更一章番外,李郅轩前世的番外,讲述了他为何没有出现在锦绣身边,也讲述了锦绣死后的一些事情!
哎……其实,我是真喜欢李郅轩这个孩子啊!为毛你们都不喜欢他呢?
------------
101最新更新
李郅辅番外
三更已至,静谧的夜里,打更的声音就显得格外的清晰。远在皇宫内院,隆盛皇帝却觉得自己还是如同以前在郡王府里一般,能够听到那千百年来,从未变过的声音和高喊,“梆梆梆……天干物燥,小心火烛!”
搁下御笔,挺直了一整天的脊背嗖的酸软下来,斜靠在椅背上,揉了揉隐隐有些发胀的太阳穴,他有些愣神。
自父祖精心培养的兄长到报国寺落发出家以后,时常被父皇怒斥跟着燕王叔祖不学无术的他被赶鸭子上架,不但要跟着父皇学习如何处理朝堂政事,维系和调节与臣子的关系,还得时不时的安慰劝哄为兄长伤透了心和脑筋的父皇母后。
前二十三年,他人生最大的愿望,便是如同燕王叔祖一般,替兄长守卫疆土,然后走遍大唐的山山水水,玩尽一切好玩儿的游戏。代替英年早逝、留下颇多遗憾的燕王叔祖,走完他未曾走过的地方,玩完他未曾玩尽的游戏。
可二十三岁以后,兄长因为一个女人,不负责任的抛下一切,出家为僧。作为父皇唯二的儿子,他不得不承担起兄长留下的摊子。
如今十年已过,父皇早已驾崩仙去,他登基为帝已有三年,这么大的一个国家,上亿的百姓,都全部交到他的手里,压在他肩膀上,他一日比一日更感到力不从心,无力承受了。
“陛下,夜已深了,早些安置吧!明儿一早,您还得陪着太后娘娘去报国寺上香呢!”贴身伺候的太监吴德贵走到龙椅背后,一边伸出手替他揉捏头部,缓解疲劳,一边殷切的劝道。
“小贵子,你说,这是不是我当初帮着母后隐瞒哥哥的报应?如果当年我把听到母后跟嬷嬷说的那些话告诉了哥哥,哥哥是不是就不会跟余姐姐生分了,哥哥那么爱余姐姐,就算她失了贞节,他们也许也一样能够幸福。至少,哥哥不会允许她嫁给胡家安,余姐姐也就不会死,余姐姐不死,哥哥也不至于出家,我也用不着当这劳什子的皇帝了。燕王叔祖说得对啊,像我们这样的人,哪里适合当皇帝了?”想起当年的是是非非,隆盛帝李郅辅就觉得后悔不迭。
那个时候,他无意间听到尚是太子妃的母亲跟身边的贴身嬷嬷设计让兄长远离余家二小姐。他还记得,母亲很是惋惜的对嬷嬷说,本来看好了余二小姐,觉得他性情温和纯善,又不失大家闺秀的风范,一举一动深得其祖母的精髓,有母仪天下的资质,而更重要的是,哥哥也喜欢她,将来他们二人,定会夫妻情深。可惜,却没想到精明的丞相大人,竟会有那么一个不堪的弟弟,对着自己的侄孙女,都能够下得去手,如今余家二小姐再不适合做兄长的妻子了。
所以,她们要断了他的念头,不让他再与其有任何的接触。
他亲耳听到母亲如何设计余家二小姐与闺蜜撇亲与兄长的关系,亲耳听到母亲吩咐如何在外面谣传余二小姐心系荥阳侯世子的言论,也亲耳听到,她吩咐让前些年安插到余府三奶奶身边的丫头偷出余小姐手腕上的链子,并且强调,即使偷不出来,也要撺掇着她再不佩戴。
就这样,兄长与余姐姐渐行渐远,他看着哥哥痛苦、思念,他也跟母亲一样,以为只要时间长了,他总能忘记,毕竟那个时候,大家的年纪并不太大。
随着岁月的流逝,看着兄长慢慢的走出痛苦,与余家小姐如同陌路,再未有任何的交集,他们以为,这件事情,就那么的过去了。
一直到余家小姐婚讯传来,她嫁人的当夜,兄长将自己关在房间里,喝得酩酊大醉,哭得撕心裂肺。他站在房门外,第一次深深的怀疑,当年母亲的怀疑和自己的隐瞒,是不是真的做错了。
兄长,爱得竟是那样的深。
第二日发生的事情,更是让人措手不及。
新婚之夜,余家小姐被发现婚前失贞,连夜被送回了娘家,然后自尽身亡,被余家人悄悄的埋葬在城外的乱葬岗上。
兄长醒来听到这个消息,面上的煞白,让他惊心不已。而后他所做的一切,更是叫人整颗心都高高的提起,再也放不下。
他将她从乱葬岗挖出来,葬在自己庄子的后山上,起开坟墓之后,看着她手腕上那串紫晶手链,他再一次的痛哭出声,久久不能自已。最后,竟是在墓碑上刻下了“爱妻李门余氏锦绣之墓,夫李郅轩立。”
她新婚之夜被夫君抛弃,身死祠堂,他却抱着她的尸体拜了堂,将她当做唯一的妻。
而后,他一改往常的不作为,开始上朝,接触政事,交结大臣。五年之后,查出余家胡家柳家杨家萧家等数十个家族联合谋反大案,将朝堂清洗一空。
那夜,他跟着兄长来到余姐姐墓前,亲耳听到他告诉她,他为她报了仇,让她安息。
然后,他便日日不肯离开的守在她的墓旁,结庐而居,不问世事。
母亲一生的祈望,几乎尽在兄长身上,当初既做得出那样的事情,又哪里容他为了一个女子如此颓废。三年时间,她无数次的带着各色的大家闺秀,小家碧玉前往劝说引诱,无所不用其极。甚至于,还翻遍整个大唐,找出了一个与余姐姐长得有六七分像的女子要送给他,他却依然不为所动。
最后,他不堪被扰,抛下了一切,到报国寺出家为僧,彻底的破灭了母亲的希望,也将他这个唯一的弟弟,推到了台前。
想到此,隆盛帝嘴角不由挑起讽刺的角度。
小的时候,他还羡慕嫉妒过兄长,因为他是长子,地位、关爱、和别人的崇敬,他几乎唾手可得。而自己,想要的,须得努力去争取。那个时候,他想过,为什么自己不是长子?不能够成为皇位的继承人,享有整个大唐?
可现在,他得到了。在他全然放弃,将自己小时候的愿望当做一个笑话的若干年之后,他顺利的得到了,却发现这一切,并不如他想象中那样的美好。
女人在做妻子的时候,总是希望丈夫只有自己一个女人。可成为了母亲,却不厌其烦的给儿子赏赐女人。李家有男子年满三十之后方可纳妾的规矩,而自己满了三十以后,后宫中,女人一年多过一年,自己当初也曾鹣鲽情深、恩爱不移的妻子,早被磋磨成大度不嫉的好皇后,再找不到一丝一毫的温情了。
母后希望的儿子,母后喜欢的媳妇,原来是如同自己和皇后这样的么?那么,怪不得她不喜欢余姐姐,不愿意兄长与她在一起了。
毕竟,在兄长的眼里心里,余姐姐的地位,无人能及。
“就算没有陛下的推波助澜,太后娘娘也不会允许了缘大师娶余家那位小姐的。毕竟皇室子弟,不可能娶一个失贞女为妻,更何况了缘大师那时候,还是皇长孙,是承继先皇帝位的第一人选。”吴德贵自幼就伺候在李郅辅的身边,他说的事情,他自然也丝毫不陌生,当年的福郡王,如今的陛下所作的那些事情,每一件,都有他的参与。
“睡吧!明儿个一早,还要去看看哥哥!又是半年未见,不知他的身体,是否好了些?”隆盛帝长叹一声。
一切已经到了如今的地步,再多的后悔,都无济于事了。
“陛下,了缘大师,怕是回天乏术了!”
“你说什么?”隆盛帝微眯的眼睛猛然睁开,似是没有听清楚吴德贵方才的话,迷糊的问道。
“陛下……”
“铛……铛,铛……”三声钟响,一长,一短,一长,在静谧的夜里,异常的清晰。
“这是?”隆盛帝面色嗖然苍白,踌躇着问道。
“陛下,怕是,了缘大师圆寂了!”吴德贵跪地,朝着报国寺的方向俯首拜了下去,带着哭音,回道。
“不,不可能!”隆盛帝猛然起身,高声否定。怎么可能,兄长不过四十岁不到的年纪,他又自小练武,身手不凡,哪里会这般早逝。他不愿相信,可他心底,却有一股子难掩的悲戚,渐渐的侵染上眼眸。
早在余姐姐离世之后,兄长就如同干枯了的树,再无任何的生机了。
隆盛三年六月初九子时三刻,报国寺主持了缘大师圆寂。圆寂前夕,他以自己未了尘缘为由,自求还俗,脱下了穿了十年的袈裟,只留下一个愿望,死后能与锦绣合葬。
隆盛帝说服了强力反对的母亲,并且力排众议,成全了他的心愿。后又过继嫡次子为兄长嗣子,封为荣亲王。
玉蝶上记载,荣亲王李铭仪,父荣亲王李郅轩,母,余氏锦绣。
------------
102最新更新
第098章:出孝除服,过渡章节
时光荏苒,光阴如梭。
自锦绣当日被祖母强拖着,连二人前往报国寺最重要的还愿一事都未曾办理,便带着一干仆从匆匆的下了山回家。而后收拾了家当,全家返回蜀中安葬老太太并守孝。到如今,仿佛在不知不觉之间,两年多的岁月,就已经一晃而过了。若非余家除了自己和祖母之外的一干人等一直念念不忘的念叨,锦绣都快要忘光了前世留在她脑中的那种种事体,和长安城里的曾经发生过的那些风风雨雨。
守孝的日子,除了不能够食用太多的肉食,无法肆意的出门上街,不能穿红着绿、佩戴颜色艳丽的首饰,其实与平常的日子,并无太大差别。
这两年多的时间,在祖母的帮助下,锦绣已然完成了空间升级四级的其余条件,如今就只等着功法晋级了。对此,她十分的期待。她还记得刚回到川蜀之后,满足了一切条件,空间顺利升级至三级时,随机开启的那个宝库带给她的惊喜。
大量的书籍,来自各个星球和位面,上万种不同的字体和材质,满满的堆了一间大大的仓库,连踏脚的地方都没有。空间的前主人应不是爱书之人,宝库里的书籍,全部杂乱的堆放着,让锦绣只觉暴殄天物。有绝大部分,都是从未曾被翻开过,新得仿佛是刚印刷出来的一般。当然,其中也不乏许多古旧珍稀的书籍。前主人不爱书,却不知道为什么会收集这么多,就这样堆放在无人能知的地方,静候岁月的流逝,不过对此,深受其益的锦绣却是由衷的感激她。
因为她不爱,锦绣却爱死了这些书,不管是前世还是今生,她最喜欢的事情,都是看①38看書网籍有限,早在前世,她就已经将余府所有的书籍背的滚瓜烂熟,而后在那些漫长的游荡岁月中,曾经看过背过的内容不但没有随着时光的流逝而消融,反而更加深刻的印迹在她的脑海深处。而如今,能够得到这么多见所未见闻所未闻的书籍和知识,怎能够叫她不欣喜莫名呢?
于是,自宝库开启的那日起,这么长的时间里,她狠狠的扎在书堆里面,恨不能生死在其中,再也不离开。
两年多的时间,依靠着万能的控制面板,她将书籍按照不同的语言,分类整理出来,整整齐齐的码在某次出门时借机买到,而后偷偷放入到宝库里的书架上,如痴如醉的学习着。也正因为如此,这么长的时间,她修炼的养身功法,还堪堪的停留在一级中阶,距离进阶二级,依然是遥遥无期。
随意的翻看着一本出自某个低级修真文明的传说,锦绣斜斜的靠在软榻上,心中有些喟叹。
两年多的时间,很多事情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而有很多很多的人,都已不再是记忆当中的模样。回想起往日种种,真的是恍若前生一般了。
“咯吱……”稍显老旧的门被人从外面推开,发出咯咯吱吱的呻-吟声。
白雾走进房间,见锦绣又搂着书本不撒手,皱了皱眉头,再次不厌其烦的开口劝道:“小姐,天色这么暗了,你别整天对着书本,小心夫人知道了,又该念叨你不顾惜自己的眼睛了!”曾经跳脱不逊的白雾,自白霜突如其来的失了踪影之后,这两年来,渐渐的改了之前的性子,变得沉稳了许多。
白霜的离去,锦绣深感遗憾,也颇为受伤。她信任她,犹如信任自己。这样的信任,不仅仅来自于前世的记忆,更多的是她所表现出来的一切。其实,锦绣清楚的知道,白霜对于她的忠诚比之其余三婢,一点儿也不少,或者,还更多一些。不管是前世还是今生,白霜都从未出卖过她,反而竭尽所能的努力帮助她,侍奉她。
可惜的是,她的背后,终究还站着一个弄不清楚底细的人。锦绣相信白霜不会害她,可她不敢确定,当自己与那个所谓的“主人”有一天站到对立面的时候,白霜会选择帮助自己,还是背叛自己。
她不敢拿自己去赌,赌白霜的忠诚,赌她的选择。
已经死过一次,能够再活一次,是上天的恩赐,是千万年也难碰上的一个天大的机遇,她舍不得这些能够自由呼吸,脚踏实地的感觉。那种游荡的日子太过漫长、太过孤寂,她不愿意再尝试一次。况且,她的身上,隐藏着那么多的秘密,对血亲之人的危机感应,对未来的微薄预测,还有那个几近逆天的随身空间。
这一切的一切,她没有办法完全对身边的丫头婆子们隐瞒下来,多少都会露出些许端倪。所以,已经认别人为主的白霜,即便她很有可能宁肯付出她自己的性命,也不出卖自己,也再不能将她留在身边了。
对于别人的探子,最好的处置方法,无非两个。一个是杀鸡儆猴,叫下面的人知晓,背叛自己的结果是什么;另一个,则是表面上假作信任,暗地里却盯紧了她,利用她找出背后的人,进行报复,或者利用她传递过去假的信息误导对方,为自己谋取利益。
可终究,这两个方法,锦绣都没有用。因为,她对白霜,终究还是下不了手,便只能够放她离开,假装自己根本不知道她回到派她来的人那里以后,可能会面临的命运和结果!
相对于锦绣的受伤和遗憾,白霜的离开,对于白露、白霏、白雾三婢,更多的则是惊异和震慑。在她们三个的眼中,白霜做事滴水不漏,小小年纪,便能够出色的完成小姐吩咐的任何事情,将很多人玩弄于股掌之间。虽然其中少不了小姐的算无遗漏,白霜的执行力,也是她们望尘莫及的。
不过仅仅一个来月,白霜便以自己出色的能力,成功的消除了在她们心中暗藏的那些因为初见时小姐便赋予绝对信任和依靠而产生的嫉妒和羡慕,确立她在四人中为首的地位。她们也由此,打从心底里觉得小姐果然是慧眼识珠,能够在那么多人里面,将明明毫不起眼却这般能干的白霜姐姐挑选出来。
也是从那以后,她们或多或少的学习着白霜的为人处事,在许多的事情上,征求她的意见和建议,将她当做三人的大姐姐。
可就是这样的白霜,最后却不知道因为犯了什么错误,被小姐无情的赶走了。
退还卖身契、消除奴籍、还发给遣散银两,这是很多渴望自由和平民之身的仆从们梦寐以求的事情,很多时候,都是给那些立了功,或者伺候了主子一辈子,临老了再无法为主人卖命的下人们的奖赏。可对于她们这样在主子身边备受重用,且立誓绝不轻易离开的丫鬟而言,却是一种表面光的惩罚。
白霜走了,没有跟任何人告别,就那么悄无声息的不见了。小姐告诉她们的原因是,她的亲人来赎她,而她也愿意离开,小姐便发还了卖身契,叫她回家了。
可她们几个小姐妹私底下谈论的时候,白霜明明说过,她是一个孤儿,无亲无故,又怎么会有人来赎她呢?更何况,她们还约定好了,要四个人一起,谁也不离开,谁也不嫁人的伺候小姐一辈子,等到了二十岁,便全部自梳了,留在小姐身边,保护她一生再不受到任何的伤害。她怎么会仅仅一年不到,就忘记了她们一同许下的誓言,跟着所谓的亲人离开小姐呢?
而小姐对她们四个人的好,她们感觉得到,那种近乎纵容的全然信任,虽然有些沉重,却叫她们感激莫名。
小姐不可能无缘无故的赶白霜走。
所以,唯一的解释,便是白霜做了什么对不住小姐、伤害小姐的事情,小姐却不忍伤她,就把她给赶走了。
分析之后,三人得出了这个结论,虽算不上完全正确,却也差不离了。
也因此,她们三人做人做事更加警醒,性子也越渐的沉稳,渐渐地,也都能够独挡一面了。在锦绣看来,如今小了五六岁的她们,比之前世她嫁人时她们的处事能力,也已经不逞多让了。
如今,锦绣更是不遗余力的锻炼她们,很多事情,她都全权交给她们去办理,自己只是揽个总而已。二房那些想要找她麻烦的伯母婶子们,也经常被她们堵得哑口无言,倒是少了锦绣许多事情,能够腾出更多的时间,来钻研那些她从未接触过的浩瀚知识。
放下手中的书,坐起身来,任由白雾蹲下-身为她穿上鞋子,听着她千篇一律的念叨,“小姐,夫人说了,女孩子家家的,不能成日躺在榻上,这都快酉时了,出去走动走动,待会儿就该用晚膳了。”锦绣吱唔着应声,有些无奈的撇撇嘴。
若是她们不要随着祖母,成日里提醒她不要总是埋在书本里伤了眼睛,不要总是躺在软榻上失了女子规矩等等的念叨,她会觉得她们更加完美的。
“祖母这会儿在干什么呢?”见她还要继续念下去,锦绣赶紧转移话题,随意的问道。
“后日老爷夫人、三爷三奶奶,还有二少爷就该除服了,今儿秦采办将一应牲祭都采买齐全了,这会儿夫人正在一一查验呢!”锦绣一问,白雾便立刻给出了她答案。她性子虽沉稳了许多,这收集信息的优点,倒是更加的突出了。这满府里不管是哪个院子发生了什么事情,不出一刻钟,准能传到她的耳中,有时候锦绣都怀疑,她是不是有分-身术,成日里埋伏在各个地方,随时准备着窃听或偷看一切即将发生的事情。
“要除服了啊!那是不是,离回长安的时间没多久了?”锦绣自言自语的问道。
如果可以,她倒是希望余家人能够永远的留在成都,这样就算地方偏僻一些,房屋破败一些,娱乐稀少一些,至少能够确保,不会彻底的湮灭在祖父愈加疯狂的执念和奢望里,能够让家族继续延续下去。
其实若非余家还有那么几个她在乎的人,最后会得到什么样的结果,她倒是真的不怎么在意的。
“听说,老爷早在一个多月前,就已经给长安城里写了信,还给圣上上了请安折子,估计起复的日子,已经不远了。小姐,你想回长安城么?”白雾看出她眼中的怅惘,却没有表现出来,反而用略带欢快和向往的语气,欣喜的问着。
锦绣没有回到,笑眯眯的反问道:“你呢?你想回去?”
“小姐想回去,奴婢就回去。小姐要是不想回去,那奴婢也不想!”白雾依然圆乎乎的小脸上绽放出一个甜甜的笑容,讨好的说道。
“你这丫头!”锦绣在她额上点了点,立起身来,道,“走吧!陪我出去走走,省得你们总是念叨我不爱动弹。”
------------
103最新更新
第099章:余家老宅,三醉芙蓉
比起长安来,更靠南方一些的川蜀,夏季走得要稍稍晚一些,然而九月的时候,也已经是夏末初秋了。园子里的鲜花虽有些还开着,也早没了春夏季节时的娇艳欲滴,那蔫蔫耷耷的样子,明显的露出了些许的颓色,在傍晚微风的吹拂下,时不时的,还会飘落下来几片花瓣或树叶。
这萧瑟的味道,倒是跟余家这略显破旧的老宅相得益彰了。
川蜀余家的老宅,修建于百余年前,经过漫长岁月的沉淀,倒是有一股子古老的韵味儿在里面。只这么多年过去,就算当初修建的金碧辉煌、雕栏画栋,也多多少少的露出些斑驳来。加之这样的老宅根本离不了年年的维护和修检,可之前余家家道中落,万贯的家财因为老太爷的病体和老太太的奢侈,在短短的几年时间里完全耗尽,最后仅仅只余下了老宅周边的几十亩土地,和这栋祖训里定死了不可出售的老宅。那些年间,牛氏连供儿子求学都有些吃力,又哪里拿得出维护宅子的巨额费用来?
于是,很多院子直接被封锁起来,任由风吹雨打,渐渐露出岁月的痕迹。十数年过去,余定贤得中状元,一举成名天下知,又娶了国公府嫡女,衣锦还乡。可这栋被余家几代人精心维护百余年的宅子,已经破败不堪了,纵使他花费再多的银钱,也再恢复不到往日的辉煌。
谨承祖训,余家老宅也不能拆了重建,只得一年年花费更多的银钱,尽量的维持着表面上的光生。
若非全家都要守孝,享惯了福,住惯了豪宅的余家人,哪里习惯得了这样萧索斑驳的老宅子,更不用提要在这里住了下来了。
比之旁人的不适应,锦绣对这座古老的宅子,倒是兴趣颇浓。每每柳氏或丫鬟妈妈们念叨她不爱动弹的时候,她便带着一群丫头老妈子,一个院子一个院子的逛。看每一个院子里不同的风格和格局,间或的寻一些稀奇的枯枝老种,收到空间里,浸泡在加了生命之水的水中。两年多下来,倒是叫她找到一些稀奇的物种。可见当年修建这所宅子的余家祖先,有多么的精心了。
可惜了后人不争气,叫余府破败成这个样子,与锦绣不经意之间在内院书房里,寻到一摞看似是余府各个院子布局的图纸上所描绘出来的风光,简直是差之千里,那一个个或精致或典雅的布置,早就因如刀的岁月,消散无踪了。
为此,锦绣深感遗憾。每逛上一次,这种遗憾的感觉,就愈加的深刻和明显。缓步在园中毫无目的的走着,看着一园子各色的衰败花朵,这样的感觉,再一次的升起来。她心中喟叹,面上却丝毫没有带出来。
经过柳氏的雕刻和时间的打磨,如今的她,已经学得越发闲适淡定,不动如山了。很多时候,即便近亲如柳氏,也看不透她究竟在想些什么。
走到园子里的岔路口,锦绣未加思索,脚步就想朝右去。靠西的院墙边儿上,锦绣种了一溜儿的木芙蓉,如今虽已到了芙蓉花花期末的时节,那里却有一株她用了灵泉水养出的‘三醉芙蓉’,这个时间,应是醉到最艳的时刻了。
灵泉水便是空间里那股承载着装‘生命之水’玉碗的泉水,它虽没有‘生命之水’那般奇特的效用,可到底与之有着莫大的关系,用来栽种植物,其效果不亚于‘生命之水’对于人的作用。
因而,在别的花朵都渐次谢了的时候,那株‘三醉芙蓉’倒是依然开得艳丽。
往常,她每日也是要去看上一回的,顺便趁着人不注意的时候,浇上几滴灵泉水,让它开的更久一些。
可今日,她才一转身,白雾就凑上去,低声的劝道:“小姐,大小姐也出来逛园子了,我们还是走这边,待会儿再去看那芙蓉花吧!”她眉头缩的有些紧,显见对于口中的这位大小姐,很是厌烦。
大小姐余锦纾,二房大老爷唯一的嫡女,锦绣的堂姐。
那个当初暗自羡慕嫉妒锦绣,处处与之攀比,并时常出些幺蛾子与之作对的小姑娘。如今没了为她撑腰的老太太,伯祖父也不再另眼相看,父亲继母不作践她就算是好的,唯一对她好的兄长,偏偏住在外院,常常十天半个月才能见上一面。
偌大的余府后宅里,仿佛是一夜之间,她就变得孤立无援起来。惶恐之下,她竟是开始低声下气的讨好起锦绣来了。可惜到底心里的嫉妒占着上风,也还没学会完全的将之隐藏起来,不经意间,便会露出些端倪,加上她成天装得柔柔弱弱,未语泪先流的委屈样子,好似全天下的人都欺负了她一般,生生的叫人觉得膈应。
所以不管是锦绣,还是她身边的丫头婆子,对之都甚是厌烦。能避的时候,大家都尽量的避着她。
可惜,锦绣还没来得及做决定,身着素色斜襟长裙、头戴银质钗环、一身素丽的余锦纾,就扶着丫头的手,朝这边走了过来。远远的看到锦绣,她面上立时露出个柔柔的笑容,稍稍加快脚步,走到锦绣面前,惊喜的道:“妹妹也出来逛园子么?那边有一株芙蓉花开的正艳,我摘了一朵最漂亮的,正要给妹妹送去,恰好妹妹也出来了,我给你戴上吧!”说着,就要把手里拿着的那朵深红色芙蓉花插-到锦绣鬓角。
锦绣往后退避一步,抬眼一瞧,她捏在手中的那朵艳丽似火的芙蓉花,果然是她精心培育的那株‘三醉芙蓉’上,开得最美最大的那一朵。
她竟是连招呼都不打,便摘了自己的花!
当下,锦绣心里就有些不悦了。
锦绣不悦,跟着锦绣除草施肥、浇水松土的白雾更是不喜,言语中就带出了一些,“大小姐,我们小姐费了好大的心思,才将这‘三醉芙蓉’养到现在也不败的,大小姐你怎么能够这样不问自取呢?”
锦纾面上的笑容一僵,心下恼怒,手却微微的颤抖着缩了回去,面色苍白,怯生生的道:“我不知道,我只是看着花好看,想摘一朵,给妹妹戴。妹妹,对不起,我不知道这花是你亲自栽种的,我以为是园丁养得好,想着你喜欢芙蓉花,平日里却不爱出门,便想也送过去给你看看。”她望着锦绣的目光里,愧疚和惶恐交杂着,小心翼翼的样子,仿佛生怕触怒了锦绣一般。那眸子中,隐隐有些水汽,水波潋滟的光泽配着娇柔尖细的脸颊,在素色衣衫的映衬下,一股子娇柔美人的气息顿时展露无遗,分外惹人怜爱。
锦绣心中暗叹,少了老太太维护的她,比之前世,更早的学会了如何利用她自身的优势。可惜,在场的除了不懂风情的小丫头,就全是上了年纪的老妈子,没有懂得欣赏她的美、会怜香惜玉的人。
微微一笑,锦绣平叙的说:“堂姐怕是忘了,这余府老宅满宅子里,也只有我与祖母所居的这和悦轩中,才会有芙蓉花开的景象。”这话的意思,直白的表明,这满园子的花朵都是自己的,何须她借着自己的东西来讨好自己。
于余府的众人而言,川蜀老宅不过是因为守孝才会暂时的居住着,大家伙儿早晚都还是要回到那繁华的长安城去的,所以对当初柳氏和锦绣提出修缮装饰一下府中各院的园子,种上些四季花卉、常绿植物的建议不以为然。最后,柳氏自掏腰包,买了些花卉和乔木,将祖孙二人所居的宅院布置一新,顺带着,也为锦绣的空间增加了上百种种子、插枝和树苗的储备。
所以,整个余府,还真就只有这和悦轩里,才有这些应季的花朵。锦绣若是想看,只要出了房门走上几步路便可,别的人要是也想观赏,那还得先走到和悦轩里来才成。
锦纾被她这话一噎,面上更是惨白一片。随即眼眶就是一红,簌簌的落下泪来。
她娘死爹不爱,后母又残忍狠毒,唯一的兄长,偏偏却因为男女大防,久久未能见上一面。以前有老太太在,她这个养在身边的曾孙女虽也是不太受重视,多少还能得着一点儿关怀,伯祖父、叔叔婶婶们,也对她和颜悦色,娇宠不已的。可如今,老太太去了,大家的态度一下子就不同了,她不得不讨好锦绣这个已经失了贞节,坏了名声,却还有那么多人关爱的堂妹,偏偏对方还避她如蛇蝎一般。
她也想居住在百花丛中,每日闻着或淡或浓的花香醒来,可在这个余府后宅中,她就是想多用上一份点心都要自己出银子,哪里还能如锦绣一样,只一句娇嗔,就有伯祖母费尽心思布置出来的花园,就有姑姑打千里之外寻摸好了,差人专门送来的奇花异草。
明明同为余家女,她与锦绣之间,不过是一个出生在二房,一个出生在大房,就有如此天差地别的待遇,世事何其不公?
她垂着头,贝齿紧紧咬住下唇,心中愤恨不已。
偏偏白雾还唯恐她不够丢脸,讽刺的怂恿着锦绣道:“小姐,咱们赶紧过去看看吧!你好不容易才培育出来这么一株,可别被人给摘光了。月前你可就答应了宫家小姐,要在月末宫夫人生辰时,送上一株开着的木芙蓉花作生辰礼物的。”
宫夫人?宫家小姐?
默默垂了的余锦纾闻言,立刻抬起头来,惊异的看向锦绣。
她竟是与宫家,如此交好么?
------------
104最新更新
第100章:宫家其人,安平公主
一提及宫家,余锦纾连哭泣和自怨自艾也全然忘记了,只看着锦绣和白雾,满目的震惊和不可思议。她想不通,为何所有自己求而不得的东西,锦绣总是那么轻易的,就能够得到?
其实,也怪不得余锦纾会惊讶锦绣与宫家的关系了。因为与宫家小姐的相遇相识,她们姐妹二人不分先后,而且若要真论起来,也合该是她余锦纾与宫家人交往密切才对啊!
这个时候的她,全然的忘记了,在最初相识的时候,宫小姐和宫夫人倒也真的与她更亲近一些。可惜,最后却渐行渐远了。
这事情,便要从去年六月说起了。
老太太前年六月过世,按照规矩,余家除了作为孝子孝媳的余定贤夫妇,和承重孙的余瑞琛夫妇、余瑞环夫妇以及余元安、余元宸需要守孝二十七个月意外,其余的后辈,都只需要守孝一年。到去年六月,恰好是出孝的日期,入乡随俗,按川蜀人的习俗,出孝的众人一起前往位于成都北城的普贤庙上香。便是在这普贤庙里,余锦纾余锦绣姐妹,偶遇上了随着兄长偷跑出府游玩,却没想到最后走散,又中了暑气,气息奄奄窝在普贤庙后堂禅房外的宫家小姐如梅。
见她面白如纸的样子,余锦纾动了恻隐之心,命人将她搬进了禅房,擦洗、抚慰,近乎衣不解带的照顾着。这期间,锦绣虽未有任何表示,但看堂姐想救人,竟然连大夫也不请,不由扶额,最后命人请了大夫,自己则离开去了大殿烧香。待她烧完香,行完出孝礼回禅房以后,宫小姐早就醒过来,与余锦纾姐姐妹妹的论起交来,二人之间,倒也很是亲密的。
而后,宫家人寻来,将她接回,对救人的余锦纾,感激不已。之后爱女若命的宫大人宫夫人也不忌讳余家尚在孝期,亲自登门道谢。之后,余家便与宫家论上了交,余锦纾也时常应邀或前往宫家,或出外游玩,二人亲密无间,仿若亲生姐妹一般。
那个时候,也是余锦纾在川蜀最为风光的时候。可惜好景不长,也不知道她是什么地方惹到了宫家小姐,渐渐的,她不再邀请她,反而时常邀请锦绣出门。锦绣不乐意出门,她还屡次上门拜访,夹缠着。这姑娘的身上,好似天生就有叫人忍不住亲近的味道,她豪爽大方,善良可爱,虽有些个小毛病,却并不叫人觉得讨厌。交往下来,锦绣慢慢与之交心,将自己在长安城的名声和传言全部实言以告之后,她竟是未曾露出丝毫的厌恶和鄙视,唯一流露的感情,也全然是愤慨和心疼。
那个时候,她才真正的认可了这个朋友。
这,是她重生之后唯一一个认可的朋友,不看任何身份背景,只因为,她,是她。
如此,却得罪了一心想巴上宫家的余锦纾。宫家的身份,锦绣不清楚,锦纾却了解得十分透彻。不说在川蜀,便是整个大唐,那也是非同一般的。
宫如梅,父,川蜀巡抚宫宁尧,当今陛下嫡亲长姐安平大长公主唯一的子嗣;母,翰林院大学士汪廷筠嫡长女汪碧君。
且不论翰林院大学士在文士之中的地位和清名,单单是安平大长公主,便值得人舔着脸的凑上前去巴结了。
安平大长公主李道亦,先皇嫡长女,当今圣上最为尊敬的姐姐。大唐二百年的历史里,安平大长公主其人其事,简直堪称传奇。
先帝与太后相识于华清书院,青梅竹马,相伴长大。待先帝及冠便成了亲,二人鹣鲽情深,恩爱不移。然而上天却容不得人太过幸福,二人成亲数年,都未能生下一儿半女。李家皇室虽有嫡妻三十无子方可纳妾的规矩,可几年都没有任何的动静,多少还是让人焦急不已。况且当时的先帝还是太子,帝国交替七代,还从未有哪个太子在没有子嗣的情况下登基为帝。
寻医问药、搜索偏方……所有的法子都用尽了,才在成亲六年之后终于得了一个子嗣,哪知道怀胎十月,辛辛苦苦生下来,却是个女儿,还羸弱得仿佛一只小猫,随时都会夭折的样子。
可想而知,满怀期望的他们,那一刻,得有多失望。
自此之后,如今的太后、当时的太子妃的肚子又好几年都没有任何动静,她差一点就绝望了。她爱自己的丈夫,她期待着自己能够得到武圣皇后曾经拥有过的,那般至纯至性的感情和婚姻。
可惜,因为子嗣的问题,她明显的察觉到,她的丈夫,那个曾经与她海誓山盟的爱人,已经慢慢的改变了。即便最后她幸运的赶在三十岁以前生下了儿子,也就是当今的圣上,也没能够改变在自己年满三十之后,丈夫将一个接着一个的美人儿带回后宫的行为。
当年的太宗皇帝定下规矩:李家子嗣,不可沉迷女色,嫡妻年满三十无子,方可纳妾,延续后嗣。本意是限制家族男子因色误事,杜绝后宫斗争和外戚权势增大而有可能导致的大权外落等情况的出现。可一代代传下来,竟是变成了嫡妻年满三十之后,便可纳妾。每一任的帝皇,待嫡妻年满三十之后,不管有无子女,都会填充后院,接纳各色美人。
偏偏许多未曾登位的男儿,反而能够专情的对待自己的妻子。
传说李家男儿多情种,形容的,除了太宗皇帝,便从来都不再是帝皇。
偏偏,李家的男儿在真情对待一个女人的时候,却是全心相向,恨不能将天下都奉送在她面前,只为博取一颦一笑。几乎没有任何女人逃得开他们的讨好,沉陷情网,最后不可自拔。
太后,便是如此。
她得爱有多深?只看如今后宫中,先帝那些比她年轻得多的妃子,却早在当今登位之后一两年里,就一个不剩的全部“病故”了,便可见一斑。
是以,当年一心求子,以期保住自己爱情的她,根本没有任何的心思理会初生的女儿。更何况,这个女儿的出生,叫丈夫和公婆都失望了,甚至于是她爱情开始幻灭的导火索。女儿,是直接导致她悲惨生活的源头,她没有因此而恨她折磨她,就已经是慈母心肠了。
而后来,她得到了梦寐以求的儿子,便更不将女儿放在心中。至于那时候的先帝,好不容易有了子嗣,能够稍稍叫他的地位更巩固、更名正言顺一些,却没想竟是个女儿。失望之余,他只一心求药,想尽快得到一个嫡子,自然也顾不上那个本就柔弱无比,不知道能不能养得活的女儿了。
在这样的情况下,安平大长公主李道亦幼时的处境,便可想而知了。
比之前朝,大唐的后宫要干净得多。可到底是女人云集的地方,就算有祖训,后宫与朝堂关系被淡化的近乎与无,也终究不可能完全的没有关系。有人的地方,就有斗争,后宫,再干净也干净得到哪里去。爹不疼娘不管的李道亦,受了多少的苦楚和折磨,怕是连她自己也记不清了。无数次徘徊在生死边缘,无数次挣扎着从阎王殿爬回来,那么的艰难,竟是真的叫她活了下来。
在一次生死大劫之后,她柔弱的身体竟是突然就好了起来,而后更是爆发出惊人的天赋,诗词歌赋,无一不通;文治武功,堪比太宗。这样的她让其祖父正康帝称赞不已,即便是到死的那一日,都还在为她不是男儿身而深感遗憾。
她更是如同所有的皇子皇孙一般,被特许年满十二岁,便跟着上朝观摩、学习如何处理政事的机会。不过短短两年,就叫那些曾经极力反对她入朝的官员不得不承认,比之皇子皇孙,包括那个曾经完全将她忽略的太子父亲,她的能力都远远超出了许多去。
如果她是男儿身,怕是绝对不二的皇位继承人了。
如此几年下来,小小年纪的她在朝堂上竟是渐渐的有了一言九鼎的地位,功绩更是数不胜数。
在她的光芒掩盖之下,先帝与当今,就显得有些黯淡无光了。
她人生中唯一的遗憾,大概就是年过二十,还依然待字闺中,无人问津。其实,这完全可以理解,大唐虽提倡解放女性,提高女子地位,可男人们到底还是比较喜欢柔弱型,依赖型这一类的女子,即便是有独立自主的女子,也不能压在男人的头顶。
可以想见,如此强大而强势的女人,还真没有几个人有那个胆量敢娶回家去。于是,她的终生大事,就这样耽误了下来。不说太子太子妃,就是正康帝,也开始忧心起来,可相看了无数的男儿,都未能找到适合她的那个人,而她自己也是一副毫不在乎的样子,更坚持要等一个属于她的男子,不肯随意嫁人。
那个时候的她,羽翼已丰,几乎没人能够勉强她。
然而,当正康帝年龄渐老,生命逐渐走向完结,众人都以为她会越过其父,成为帝国第一位女皇的时候,她竟是突然离开了朝堂,跑到巴蜀这个偏僻的地方,嫁给了一个农夫,过起男耕女织的日子来。而那个男人,对她还呼呼喝喝,丝毫没有任何敬意,更不用提什么惧意了。
这一下,好悬没将弥留之际的正康帝给直接气死。自家样样出色的孙女,挑来挑去,挑了个农夫也就罢了,反正李家自太宗开始,就没什么门户之念,嫁娶的时候在很大的程度上,会征求个人的意愿。可看着原本雷厉风行的姑娘,竟是在一个什么都不懂,什么都没有农夫面前,装起了温柔贤惠,实在叫人接受不了。
可接受不了又能怎么办?二十来岁的姑娘了,总不能刚嫁了人,就和离吧!再憋屈,他们都认了。可她,却连回长安都不肯,因为她的丈夫,舍不得家里的那几亩地,和后山上那满山的药材山货以及猎物。
于是,那个曾经在朝堂上、在大唐厚重的历史上留下浓重一笔的安平公主,就这样沉寂了下去。后来,不管是她的祖父驾崩、还是父皇登基、驾崩,抑或是她的弟弟登基,她都再没踏入过长安城一步。
即便她受封安平长公主,享食邑三千,儿子更是封了候爵,并受到重用,调任全国各地,她终其一生,也再未离开过巴蜀大地。
这样固执又冷漠的她,彻底的惹怒了本就对她不怎么在意的太后,这个女子,在长安便成为了一个禁忌,没有任何人提及。前世的锦绣,甚至连听都不曾听过大唐还有一个安平长公主存在,更不知道发生在她身上的那么多传奇故事。一直到救了宫家小姐,认识了宫家人,她才从祖母口中,听到了这个女子传奇一般的人生。也是在那个时候,她才知道,这个世界上,竟还有如同安平长公主这样的女子存在。比之华清书院的冯教授,生活得更加的肆意、洒脱。
作者有话要说:我食言了,不过,我会再补上一章的!
哭……慢性咽炎好难受,慢咽舒宁不管用,有没有建议?嘤嘤嘤……
据说今天是世界末日,不知道天会不会亮,会不会看到我的更新,我还有没有机会补起欠的那一章???
------------
105最新更新
第101章锦纾使坏宫家宴会
于锦绣而言,人生最美好的事情,莫过于能够完全掌控自己的命运,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不受任何人的影响和支配。这是她羡慕冯语嫣的因由,也是她向往着能够见到那个传说中的安平长公主的缘故。
可惜的是,不管是锦绣,还是堂姐锦纾,在与宫家相识相交的这一年多时间里,都未曾有机会前去拜见。安平长公主如今年届六十,早从十多年以前,就已经过着深居简出的安静日子,老两口独自生活在乡间老宅子里,就连儿子儿媳,孙儿孙女都很少召见,更不用提接见其余的人了。宫如梅就曾多次在写给锦绣的信中抱怨,说一年到头,能够见到祖父祖母的日子,两个巴掌都数的出来。
这一次,宫夫人的生辰,长公主拗不过孙女儿的撒娇耍赖,便许诺了只要她能够寻摸到一株盛开的‘三醉芙蓉’,便出席宴会,而且还允许她在明年二月百花盛开之际,广邀姐妹,在老宅子里举办花宴。
宫家夫人的生辰在九月末,这时候的芙蓉,早就已经开至花败,又哪里有那么容易能够寻到正好盛开的。她满成都的寻了好些日子,不是早就开败了的,就是连花骨朵儿都没几个的,竟然是连一株正当时节的都没有找到。一直到写信给锦绣哭诉时,她才想起自己培植的这些芙蓉花,正好那时,她也想试验一下承载‘生命之水’的灵泉水,便更精心了些,等到花朵都微微的绽开时,才写信告诉了她,答应届时送上,作为生辰礼物。
眼见着没几日了,锦绣自昨日开始,便加大了泉水的量,希望能够维持着它最美的时刻,送到宫府去。哪里料到,竟会被出来遛弯儿的堂姐给摘了一朵,也就怪不得她不高兴,怪不得已经学会了收敛的白雾,再一次的口不择言,出语指责了。
可惜,她们就算再不高兴,事情都已经发生了。如今,便只看还有没有补救的机会罢!
锦绣没有管惊惧交加的余锦纾,也没有理会不服气的白雾,只抬腿绕过了拦在前面的锦纾,朝她种植芙蓉花的花圃走去。一众丫头仆妇,也纷纷绕过锦纾等人,跟了上去。
锦纾垂下头,双手不由自主的绞在一起,狠狠的蹂躏着那朵芙蓉花,指头的关节处,生生的泛起一丝苍白,与侵染着细长手指艳红的芙蓉花汁,形成分外鲜明的对比。
“大小姐,二小姐都走远了。”望着锦绣一行人渐行渐远的背影,锦纾身后的大丫头青梅仿佛根本没看见她手上的动作一般,开口轻声的提醒道。
余锦纾咬咬牙,扔掉已经被揉捏得看不出形状的花朵,扯出绣帕仔细的将手上的痕迹擦干净,那动作,狠狠的,连吃奶的力气都用尽了,恨不能将那手指头都拧断一般。
好一会儿之后,她才抬起头来,道:“跟上去。”语气轻柔,却带着一股破釜沉舟的坚定,她的表情,恢复了平常的娇柔,方才恶狠狠的样子已是全然掩去,就跟从未出现过一般。这样的神情,锦绣没有看到,否则,她一定会说,这才是她的堂姐余锦纾。
在巴蜀成都,芙蓉花几乎处处可见,每年的夏秋季节,满城的芙蓉花叫人看得眼花缭乱。其中更以颜色由晨间的白色转至中午的粉红,再到傍晚时的深红的‘三醉芙蓉’,更是其中的佼佼者,叫看到它的人都纷纷迷醉不已。
然而芙蓉易得,‘三醉芙蓉’却是不常见的,特别是品相好的,更是难得。
锦绣花了大价钱买了插枝,沿着院墙和荷花池,栽培了上百株,最终也才养出了几株,一直用灵泉水浇灌着的这一株,是其中品相最好的重瓣三醉芙蓉。
与寻常的芙蓉树不同,这几株因着年景短暂的关系,全是小型的盆栽,整个的一株上面,大大小小的花朵也就开十数朵而已,如今,却只剩下孤零零的几朵。整个的小树上,枝叶凋零,遍地凌乱的叶子和花瓣,昭显着它曾经遭受过怎样的蹂躏。而原先朝向荷花池方向最大最漂亮的那一朵,只剩下一根光秃秃的枝子伸出来,很是突兀。
“太过分了。”看着眼前的情景,白雾气得小脸通红,“她摘了一朵花也就罢了,可也不至于将树毁成这个样子吧!人家长在这里,哪里招她惹她了?”
早就有了些许预料的锦绣倒是只皱了皱眉,没表现出太大的情绪。在看到锦纾手中拿着的那支花的时候,她就猜想过也许会出现这样的情景。表面柔弱凄婉的余家大小姐锦纾,内里却是个残暴肆虐的性子,她想要的若是得不到,即便是毁了,也不会叫别人得到。特别是这个‘别人’还是她余锦绣的时候,她所表现出来的暴虐,便会更加的叫人震惊。
原本以为今生她失了老太太的护持和撑腰,会收敛着些,没料到却只忍了这一两年,便又故技重施了。
“好了,都已经成这样了,抱怨有什么用?”锦绣开口打断了白雾愤怒的言语,吩咐道,“去寻把剪子来,我修修花枝吧!还有七八天的时间,小暖房里,不是有一株单瓣的也冒了花骨朵儿了么,我听说有法子可以将花朵催开,回头叫人去寻摸一下,到时候就送那一株去罢!反正如梅要的只是‘三醉芙蓉’,又不是非要这一株重瓣的。”
“小姐!”白雾跺跺脚,还是不服气。小姐如今对二房竟是越发的宽容了,大小姐都这样欺上门来,也不生气。
看着余锦纾也跟着过来,她狠狠的瞪了一眼,冲锦绣说道:“小姐,回头我就让傻妞儿整天守着这些花,看还有谁能再摘下来一朵,哼!”语毕,便又跺跺脚,匆匆的跑开,寻锦绣要的剪子去了。
余锦纾看着那不分尊卑,敢瞪她的丫头跑远,心底暗暗的恼恨,发誓总有一日,要叫她们尝尝欺辱她的后果。
可如今形势比人强,她孤立无援的处境,根本丝毫为难不了有着众人撑腰的锦绣,只得暂且忍下来,且待以后再看。她不相信,凭着她的长相和才情,将来的处境还能够比锦绣这个失贞女差。只要熬到十八岁嫁了人,她迟早会叫锦绣匍匐在她的脚下乞怜,那时候,她会让她知道,得罪了她,会是个什么样的下场。
走上前去,见着锦绣面无表情,蹲身轻柔抚摸着残余的几支花朵的样子,她嗫嚅着,含泪低语:“这,这……怎么会这个样子?妹妹,不是我,真的不是我,我方才只摘了一朵花而已,这真的不是我干的。”
“堂姐说不是,便不是吧!”锦绣抬眸瞥了她一眼,嘴角扯了扯,讽刺的道,“许是哪个不长眼睛的下人做的孽吧!”
锦纾一窒,双手狠狠的拽着手里捏着的绣帕,面色更是白了白,僵着脸讪笑道:“是啊,是啊,妹妹也该好好管管自己的丫头了。”特别是白雾那个嘴上不把门的贱丫头,得好好儿的管管。
“哦!”锦绣起身,拉长了音调哦了一声,目光灼灼的盯住她,面沉如水。
锦纾被这凌厉的眼神看得心底一惊,脚步踉跄的朝后退了两步,待堪堪的停住身子之后,面色红了又白,白了又红,出奇的难看。她,竟是被小了她三岁的堂妹,用眼神就吓得背上冒冷汗,生出退避三舍的念头来!
锦绣却突然莞尔一笑,语带调侃的问道:“堂姐的意思是,摘花和毁这木芙蓉树的,是服侍我的丫头?”语气抑扬顿挫,特别是‘服侍’和‘丫头’两个词语,还特地的加重了语气。
锦纾面上更是难看,她没想到,一向不跟她一般见识的堂妹,今日竟是如此的针锋相对,丝毫不给她留任何的情面。
她目光游移,转向那株破败不堪的木芙蓉,想起方才白雾那贱丫头说这是送给宫夫人的生辰礼物,脑海里突然闪过一个念头。
难道,都是因为宫家的关系?
因为这株木芙蓉,是堂妹要送给宫家,讨好宫夫人的关系,所以她才会在看到自己摘了一朵花之后,便突然改变了态度?难道,她也存了跟自己一样的心思?
这一刻,锦纾觉得自己真相了。可转瞬间,她又差点儿忍不住嗤笑出声。
她一个失贞女,怎么能够跟自己相比,何况,如今的她,还跟一根豆芽菜一样,瘦瘦小小,一脸的孩子气,哪里能够跟马上就要及笄的自己相比?
她也敢肖想宫家,简直是痴心妄想。
锦纾挺了挺脊背,心下对自己一时之气,毁了这株芙蓉花,打破了堂妹那可笑的妄念和计划的行为感到十分满意。就算她所有的条件都不如自己,也绝对不能够给她任何出风头的机会。宫家,是自己的目标,怎么能够叫她得逞了去。
锦绣见堂姐竟然连自己这样明显讽刺的话都不加任何反驳,突然之间像是陷入了魔障一般,目光涣散,脸色的神色变来变去,如同神游。只笑着摇了摇头,也就不再管她,接过白雾寻来的剪子,仔细的修剪起花枝来。这一两年的时光,因着空间的缘故,她随着花匠和懂得种地的农妇,学习了许多关于种植方面的东西,并且亲自动手播种、施肥、浇水、除草、修枝……好在她修习的养身功法有着滋润肌体的作用,才没叫她的手上生出茧子来。
一番修剪之后,枝叶顺从的拱卫着花朵,总算是消去了方才颓败的样子。可只剩下那堪堪的几朵芙蓉花,到底是送不得人了。好在当初她想着多留一点后路,在准备精心雕琢这一株的时候,也叫人搬了一株到小暖房,只加了几滴的灵泉水,前两日去看,倒是发出了一些小花苞。那一株虽品相要差着些,花苞倒是不少,再多加些灵泉水养养,也许能赶得及在宫夫人生辰前绽放,到时候送过去,也算是她没有对朋友食言吧!
“妹妹,宫夫人的生辰宴,我能不能跟你一起去?”发呆许久的余锦纾,总算从自己的世界里走了出来,踌躇的靠近锦绣,可怜巴巴的眨着眼睛,略带祈求的问道。
她没有收到帖子,看来宫家妹妹确实恼了她了。如今,她唯一能求的,就是这个堂妹。她都准备好了生辰礼物,肯定是收到帖子了。
不知道宫家的人,怎么会看得上她?他们一定不知道,她在长安城里的名声。否则怎么会愿意叫女儿跟她来往,怎么会乐意叫她上门?
锦纾眼神闪烁着,想着在宫夫人生辰那日,要用个什么样的办法,才能揭开她的面具,又不暴露出自己来。
这河都还没有过,她就已经想着该怎么拆桥了。
对她的性子,锦绣不说了如指掌,也至少知道七八分。看她眼睛一转,便知晓其在打着什么主意了,又哪里会叫她如愿。一口就回绝道:“堂姐跟宫家小姐不是情同姐妹么?届时,她一定会来邀请你的,妹妹我可不做这吃力不讨好的事情。天色晚了,我要去陪祖母用晚膳,堂姐还是请回吧!对了,这些日子你还是别来我这院子里了,否则不知道我的花花草草,会不会又被哪个不长眼的奴才给糟蹋了。”
作者有话要说:更新了……
我已经对自己无语了!食言而肥,食言而肥,我又胖了……哭!!!
------------
106最新更新
第102章:锦纾改变,琐碎事由
锦绣说话的时候,天色竟是随着她的脸色变化一般,突然就刮起了一阵风,湖里残败的荷叶同湖边树荫一起,哗哗沙沙的响着。有枯黄的叶子及残枝从树上落下,飘飘洒洒,与方才被剪落在地的枝枝叶叶,纷乱飘舞,或挂蹭着众人,或刮在院中的青石板上,发出混乱的声音。
原本的平静无风,突然之间发生了这样的骤变,伴随着锦绣那无悲无喜,飘忽不定的讽刺,惊得锦纾心下颤抖不已。几乎要用尽全身的力气,死死的掐住自己的手心,她才不至于发出惊叫,稳稳的站立着。前一刻,她的心中还在默默的诅咒着,思索着有什么样的好方法能够毁了锦绣与宫家的交情,后一刻上天就突然的给出这样的警示。
难道,自己的这个堂妹,真的是不能够随意欺辱的?害怕疑惑之余,她心中,竟是突然之间生出了恨不能将自己,也将锦绣给一同燃烧了的嫉妒之火来。
为什么上天会如此的厚爱她?她哪一点值得如此?
丫鬟青梅的话语,却打断了她的思绪,“小姐,起风了,晚些时候兴许会下一场雨,咱们还是先回去吧!”
她醒过神来,锦绣与她那一干丫鬟婆子,早已失去了踪影,应当是见着起风,便回房去了。
可是,她们竟是连提醒她一句都不曾。
锦纾突而扯起嘴角,笑出声来。那笑声中,却含着浓浓的讽刺和凄凉。
也是啊!自己这个堂妹自幼身子骨就弱,这些年虽好了些,家人和身边伺候的下人,却还是将她当成易碎的瓷器一般,时时刻刻不忘好好的呵护着,自是不会任由她留在水边吹着冷风,等待着即将降临的疾风骤雨。
她呢?
除了母亲在世的那几年,她享受过亲人精心呵护的感觉。后来,即便是将她养在身边的老太太,也不过是当做养一只猫儿一般,有兴致了便叫过去逗一逗,若是没了兴致,也就任由下人照顾着,好几日见不着面的情形也是寻常。
她没有真正可以依靠的人,一切都只能够靠自己。讨好伯祖父伯祖母,讨好祖母父亲,讨好所有的叔叔婶婶,为的,不过是能够得到余家大小姐应当享有的待遇。
她其实也不强求太多,能够跟堂妹一般,便也满足了。
可堂妹的一切待遇,永远是她可望而不可及的。府中所有最好的东西;家人们带回的所有礼物,亲朋们赠送的所有礼品,全部都要她先挑过了,才轮得到自己。可她就算不喜欢,伯祖父、堂叔们带回来的东西,她总要全部的霸住,不肯让出一分一毫。自己若想要,便得亲自开口去求,她才会如同施舍一般,将那些束之高阁的东西翻出来,扔垃圾一样,全部扔给自己。
可如今,她连这样的施舍,都已经舍不得了。
一株花而已,明明暖房中还有,自己不过是毁了一株摆在外边儿的次品,她便任由一个卑贱的丫头对自己言语折辱,肆意谩骂。
这一切,不就是因为上天偏心,叫她先天的条件比自己好么?她余锦绣携着福运降世,能够叫府中所有的亲人逢凶化吉,是大家的福星,是余府的福星;而自己的降生,却带走了母亲的健康,是她年纪轻轻就早早过世的开端。她余锦绣有过目不忘之能,诗①38看書网画这等闺阁女子所需的才艺,不过稍稍修习,便无一不通、无一不精,小小年纪才名就传遍了整个书院,及至整个长安;而自己,就算彻夜不眠的练习,在书院同级中,年年也都是垫底的料,连唯一拿得出手、日日不辍练出来的刺绣技艺,也比不过她随便练手的作品。
自己的努力奋斗,对比着上天赐给她的先天优势,竟全然成了笑话。
疾风之后不久,骤雨便随即降下。那劈天盖地雨滴,噼噼啪啪的砸落在树上、水里、和锦纾愤恨悲凉交杂着的心中。倾盆而下,毁天灭地的气势,仿佛要将天地间的一切都全然的湮灭在其中一般。
听着雨滴砸落的声音,锦纾眼前一片模糊,早已是分不清自己脸上流淌着的,究竟是雨水,还是泪水了。
“小姐,雨下大了,回去吧!”青梅哭泣着,尽管心中害怕,还是上前去,一边劝着,一边使劲儿的拉扯着锦纾。她家小姐一向以柔弱姿容示人,暗地里却对她们甚是严厉,但凡她下了决定的事情,旁人若是敢有丝毫异议,她定会严加惩治。她受过罪,又有把柄在小姐手中握着,不敢有丝毫的违逆。可如今大雨倾盆,若是再任由她呆立此间淋雨,回头待她醒过神来,一样还是会责罚自己一干人等。
“是该回去了!”锦纾抬手,狠狠的抹了一把脸,抬头挺胸,目光出奇的坚定。她举起步来,一步一步沉稳的走着,仿佛踏上的是她人生的道路一般。这一刻的她,身上没有丝毫柔弱的影子,那倨傲的身影,比之锦绣的风仪,也丝毫不落下风。
疾风骤雨本该来得快也去得急,偏偏这场雨却下了一夜,都仍旧没有丝毫停止的迹象。
锦绣理直气壮的窝在软榻上,身边放着笸箩,绣了一半的丝帕却随意的搭在边沿上,手中却翻着一本罕见的彩页书籍,目光转也不转的盯在上面,口中仿似无意一般的回着白雾的话,“哦!请大夫了啊,有没有说是什么病呢?”
“说是昨儿个从和悦轩回去的时候淋了雨,染了风寒,烧了一夜,却生怕扰了三奶奶休息,只叫丫鬟拧了湿帕子去热,没敢让请大夫。啧啧,咱们回屋以后,可还歇了好半晌才开始下雨的,那辰光,足够她来回和悦轩和西苑两趟了,谁知道路上又去干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一群人回屋时竟是淋得浑身都湿透了,反诬赖到咱们和悦轩头上来。那话的意思,可不就是说眼见着变天了,小姐不但没留她,连把伞也没给,故意要她淋雨呢嘛!”白雾气急,言语间丝毫不掩饰她的嘲讽和不屑。
锦绣放下书,抬手揉了揉额角,端起一旁高几上的参茶饮了一口,慢条斯理的回了一句,“许是堂姐走路慢,没来得及呗。”
“小姐!”白雾鼓得满腔的气愤,都被她这丝毫不上心得样子给一下戳破了,跺了跺脚,也不再提锦纾病倒的事情。目光越过锦绣望着窗外依旧朦胧的雨幕,忧心忡忡的道,“这雨眼见着就不肯停,也不知明日除服礼该怎么办?”
“这事情自有祖父父亲去操心,哪里轮到你在这里忧心了?有那时间,还不如帮我把这帕子给绣了,回头祖母可是要验查的,到时候要是交不出来,被祖母责罚了,月末我去宫家,可就不带你了。”拎起那已然看得出缠枝桃花花样的绣帕,锦绣促狭的说道。
听得锦绣说此话,白雾顿时睁大了眼睛,不依的道:“明明说好了,衣衫饰品归白霏姐姐管,我只管打探消息,陪小姐玩闹的!而且,夫人眼神那么利,我们要是帮忙了,小姐更要受责罚的。”
“那是小姐嫌你聒噪,整日里唧唧咋咋的,比红冠还吵得人心烦,拿来堵你嘴的。就你那一手针线活,真要绣出来,不用夫人,就是福儿那丫头,也能看出来不是小姐亲手绣的。”听到提起了她的名字,坐在一旁一心一意给锦绣绣着月末去宫家要穿的新衣衫的白霏抬起头来,笑眯眯的打趣着。
福儿是两年多前从长安回川蜀的路上,萧氏捡来的一对兄妹中的妹妹。十二三岁的年纪,却跟个四五岁的孩子一般,有些傻乎乎的。听她兄长所言,似是幼年的时候发热未能及时就医,烧坏了脑子,这么些年来,就光长岁数和身子,不长脑子和心眼儿,思维永远停在了几岁的时候。不过她虽有些傻,却也并非完全没有可取之处。例如学舌,例如认死理,例如忠诚,都是她的优点。
其学舌的能力,堪比经过空间改造的红冠,不论神情、表情、语气、动作,只要她见过,便能够丝毫不改,惟妙惟肖的学出来。不过跟红冠相比,她有个可以说是优点,又可以缺点的特别之处,便是她所记下的事情,只能记一天。一旦晚上睡一觉,第二天早上起来,头一天记下的事情,就全忘光了。用空间某个科技位面的话来说,她脑子里,像是安装了一个自动清理器一样,每天重启之后,就删除了头一天的记录。
更特别的是,她只忘事儿,不忘人。
一旦谁对她好,叫她认作了是好人,便是你叫她做什么就做什么,丝毫不打折扣,更不会给其他任何人任何的面子。
当初她们兄妹俩逃难途中,饥寒交迫,晕倒在路边,恰巧叫萧氏看见,便叫人将他们救回。本打着日行一善的念头,救醒了之后,给一些银两打发了,却没想兄妹俩无处可去,只求自卖自身,入府为奴。
余家从长安回川蜀的时候,就打算了三年之后要回去的,因此府中的奴仆,倒是留下了大半没带走,已经准备到了川蜀之后,另买上一些暂时用着。见着兄妹俩可怜,便买下了他们,带回川蜀。兄长阿幸聪明伶俐,被派到了外院管事手下,跟着跑跑腿。妹妹福儿却是痴痴傻傻的,倒是叫人不好安排,看她干什么都不成,最后便将她派到无人居住的小院子里,做了个洒扫丫头。这样的姑娘,做事自然不如寻常人,在那偏僻的院子里,时常被旁的丫头老妈子取笑欺负,倒是后来让在满府中胡乱闲逛的锦绣无意中见到了,没由来的,一眼就喜欢了她。
自重生之后,锦绣甚是信服自己的感觉,喜欢了,就将她调到身边,慢慢的发掘出她的才能,人尽其才,这小丫头倒是成了她手中的一件利器,特别是用来对付二房那些守孝在家无所事事便想找茬儿的婶娘们,堪称无往而不利。
“白霏姐姐!”白雾跺跺脚,恼羞成怒的扑上去,跟白霏缠闹在一起,两个丫头你来我往的,甚是热闹,叫锦绣也忍不住笑了开来。
养了两三年的鹦鹉红冠最喜热闹,见着二人打闹起来,连自己最爱的羽毛也顾不上梳理,更顾不上揽镜自照,扑棱棱的从梳妆台上飞下来,停在锦绣肩上。换着声音和口气儿,不停的起哄道:“白霏加油,白霏加油,掐她的腰,赶紧滴,掐腰,哈哈……咯吱她,她最怕痒了!加油……”这家伙,跟白雾就像是冤家一般,时常都能够听到一人一鸟你来我往的吵架,每每白雾与别人玩闹,它总是帮旁人助威,一旦白雾真的输了,还会不停的嘲笑。
“红冠你个叛徒,以后别想我再偷小姐的干果给你吃。”一听红冠的幸灾乐祸,白雾就彪了,抬起头恨恨的盯着她,吼道。
“嘎嘎……我自己跟小姐要!”红冠扑棱了两下翅膀,朝锦绣靠近一些,不屑的晃头。
一把抓住白霏往她胳肢窝伸去的手,两人便成了你抓住我一只手,我抓住你一只手的僵持状态,白雾便又回头,冲红冠恨声道:“有本事,你就别求我!”
她这一转头,白霏抓住她左手的右手一松,就在她胳肢窝下一挠,怕痒的白雾,顿时笑得缩成了一团,本来被威胁了有些犹豫的红冠,立刻又抬起头来,大声的喊道:“嘎嘎……挠她,白霏快挠她!”
锦绣伸手,在红冠脑袋在轻轻一拍,嗔道:“你就作罢!回头她真不理你了,看你怎么办?”
红冠的小脑袋顿时耷拉了下来,再不做声了。
这时的白雾,已经笑得浑身软成一团,使不出任何的力气,断断续续的求饶,“哈哈……白霏,姐姐,好,哈哈……姐姐……饶了,饶了我吧!我,不敢了,哈哈……我再也,不敢了,哈哈……”
白霏这才收了手,在她笑得通红的小脸上拍了拍,道:“哼,叫你惹姐姐。”
“不敢了,再也不敢了!”白雾生怕她再咯吱自己,赶紧缩了缩身子,双手抱拳,连声保证。
锦绣看的好笑,也不去管她们,倒是将她方才要白雾帮忙绣的帕子捡起来,自己有一针没一针的戳着。
眼见着她年纪渐渐的大了,祖母对她琴棋①38看書网曲乐这些才艺倒是不甚在意,反而督促起女红厨艺来。每每她有所懈怠,就会挎着一张脸,好几日都没个笑颜,叫锦绣不得不妥协,顺着她的意思,认认真真的完成她布置下来的任务。
到今日,祖母都没放弃了要给她寻上一个不计较她失贞,和那传遍了长安、有向川蜀之地扩散的破败名声的好男儿,将她嫁出去的想法。
其实,她想要独身一世,过着随心所欲的生活,的的确确是她心底最为真实的想法和念头。前世她对夫君和婆家即便有期待,心中其实也没多少的感情,所以,重生之后知道自己真的婚前失贞,她对胡家和胡家安仅有的一点怨气,也全然消散了。若非后来胡家安随着皇长孙上门时不停的讽刺,她觉得用不了多久,自己便能够将那个曾经的丈夫全然的忘记。
奈何,她们根本不相信,只以为单身过活儿这主意,是她被迫无奈之下的选择。因而,她身边的丫头婆子们,无一不站到了祖母那边,有意无意的劝哄着她。
说不通,锦绣便不再言说,心底却打定了主意,想个法子,在大家都回长安的时候,留下来,以期后事。
这一点,大概需要宫家和长公主的帮助。
正费劲了心思想法子,避免跟着家人们再回长安城的锦绣这个时候根本还不知晓,她那位已经从余家福星的期望中醒过神来,知道她再不能为自己所用,反而还会有反噬危险的祖父余定贤,已经默默的打定了主意,待众人回返长安的时候,要不着痕迹的将她抛下,独自留在川蜀老家的念头了。
若是她知晓,恐怕就不会这么抓肝挠肺,甚至用空间灵泉去折腾那已经过了花期的‘三色芙蓉’了。
作者有话要说:我又更新了!大章哈!
我每天都在长肉肉,这是食言而肥的代价,哭泣中!
------------
107第103章
秋末冬初,川蜀大地倒是难得下一场这么大的雨,一天两夜的辰光过去,眼见着除服礼的时辰就要到了,那依旧淅淅沥沥下着的大雨,到底还是没有停歇。
伫立窗前,听着斑驳的雨声打在窗外尚未落尽的梧桐叶上吡啵作响的声音,看着朦胧雨幕中的迎风摇曳的蔚然林荫,再瞟一①38看書网要漫过街沿的积水,相对于丫头老妈子们的焦急,锦绣心中却略微的升起了一丝快意。
老太太一生作下的孽障太多太多,祖父父亲等人却从不加以劝解,反而行为虎作伥之事,怪不得连老天爷都看不下去了,在这般重要的除服礼进行前夕,一反常态的下起了大雨。
“小姐,该去祠堂了!”天光渐亮,见着锦绣丝毫没有出门的打算,在白霜离去之后,总揽锦绣身边事物的白露走上前,轻声的提醒道。
锦绣摇摇头,微微的抿唇笑了笑,道:“祖母都还未曾出门,不急。”
“这般大的雨,连院子里都积了这么多的水,路上想必也好不到哪里去。族里的老人们和老爷请了来观礼的亲朋,怕是来不了多少了。不知道宫夫人宫少爷和宫小姐,会不会冒雨前来?”见锦绣的兴致似是不怎么高,白露仿似无意的闲聊着,目光偶尔瞟向她的脸,观测着她的情绪。
锦绣斜瞟了她一眼,漫不经心的道:“这么大的雨,如梅姐姐就算想来,宫夫人也不会允许的。更何况我早去了信,嘱咐了她今日不必前来。”知晓她在试探着什么,可却并不想一而再,再而三的跟身边的人说自己的想法。
宫家公子确实玉树临风,恣意潇洒,对她也的确颇为关心,可她能够明确清晰的感觉的出来,那种关心,并非出自于男女之情,而是将她当成了另一个妹妹。她虽有亲兄长,堂兄也不少,可不管是前世还是今生,都从未感受过如同宫家哥哥给予的那般让人连心都觉得暖呼呼的兄妹之情。
她珍惜这份难得的感情,纵算在她眼中,对方还是一个孩子,却也真诚的将他当成亲兄长,肆意的享受着属于妹妹的福利。
无奈旁人却看不清,总以为他们两个之间存在什么暧昧。便是祖母和宫夫人这般对她与宫家哥哥性子最为了解的亲人,也偶尔会出言试探,更何况是白露她们几个阅历浅薄,却又全心全意的期盼着她能够得到幸福的小丫头。
她曾开口解释过,无人相信之后,便也就罢了。时间久了,对于旁人的试探和引导,也渐渐的学会了视若无睹、听而不闻。
白露素来最懂看人眼色,锦绣不过是收起了那本就不甚明显的笑容,其余表情倒是丝毫未变,甚至连眉头都未曾皱上一下,她也轻易的感觉出来,自家小姐不乐意再提这个话题,便笑着转了话头,道:“宫小姐早就想着小姐培育的‘三醉芙蓉’了,怕是会趁着机会来看看呢!奴婢方才去暖房看过了,这两天加了小姐照那古方配置的催生剂,那株单瓣芙蓉,又冒出了十来个小蓓蕾,之前的花苞,也都渐次的长大,到宫夫人生辰的时候,想必开出的花朵,也不会比之前的那株重瓣的差。小姐这下子该放心了吧!”
“是么?这倒是个好消息。”锦绣展颜一笑,十分满意白露的表现。
钻过窗户缝隙的微风,轻轻的拂动着锦绣耳畔的发丝。主仆二人你来我往,兴致勃勃的交谈着,面上的笑容,始终未减,对于外面绵绵不绝,影响了余府满府人心情的大雨,仿若未觉一般,丝毫不曾在意。
不管众人多么的忧心忡忡,也不管锦绣多么的没心没肺,不知不觉之间,时光就慢慢的流逝了。
可惜的是,大雨到底还是没能够停下。
待时辰临近,锦绣和祖母柳氏坐着肩舆到达祠堂,终究还是没看到受邀请的族中老人和亲戚朋友们。
唯独余定贤眼神幽幽的望着院中绵延不绝的雨幕,面沉如水,默不作声。
除服礼是丧礼仪式的最后一礼,即是除去丧礼之服。亲族中,按五服制度,各人所服及服期不同,除服时间亦先后不一。然须得服斩衰者(孝子、子妇、承重孙等),待二十七月行禫祭除服后,素服至终月,始改为常服,才算出孝。方能够再次出仕、科考、婚嫁等。
禫祭,乃是除服礼的重中之重。除服礼当日,须在祠堂中备设筵席,供奉神灵、祖宗及往生者,儿孙等在祠堂东边的墙壁下举哀,妇女则在房中哭泣,以是对亲人离去的哀毁。而后点燃香烛,焚烧纸钱,儿孙一一跪于灵位纸钱,三叩首,行酒礼,由司仪读祝,礼毕之后,由孝子奉灵位入祠堂。
一应礼节,大半是要在露天的院中进行,更不提女眷一生之中,除了婚嫁当日,根本再无其他机会有踏入祠堂的资格,除服礼当日,除却哭送时隐于偏房,全程都得跪于院中。加之,禫祭结束之后,还要在院中大设筵席,宴请族老亲友。
因此,一般人家行除服之礼,通常都会请上一个道行高深的算命先生或术士,测测吉日。余家自然也不例外,请来测算的术士,还是川蜀成都城里最最有命的半仙,为的就是避免出现意外。在大部分大唐人看来,儿孙不孝,长辈亲人地下难安,才会致使丧仪不顺。
余定贤素来迷信,加之本就打着由除服礼开始,复出政坛,继续他伟大的事业。对于这次的除服礼,自是万分看重,连主持中馈的儿媳妇都不相信,亲自到两年都未曾踏入过几次的和悦轩,请了出身国公府,一应礼节丝毫不错的夫人柳氏来打理。
又哪里料到,一切具备之下,到最后,一阵东风,送来的却不是他期盼的东西,反而是一场不知何时才会停歇的大雨。
余定贤怎么能够不气恼呢?
然而离开京城之后,他突然之间,像是完全变了一个人一般,完全没了往常的和蔼温雅,日日都阴郁的沉着一张脸,不露丝毫笑容,也再难从他的面上和神情中,看出他心中的想法,或情绪。
正如此时,他静静的立在那里,便是同床共枕三十余年的柳氏,也不知他究竟在想些什么。眼眸转动间,精光都全然的掩藏了起来,无人知晓,他又在算计着什么。
这个被朝堂内外称为‘老狐狸’的前丞相大人,就算表现的再过不堪,也难以掩饰他在短短二三十年时间里,踏着累累白骨,走向权力巅峰的成就。
能够达到如此成就的人,为人处事,怎么可能会是他之前表现出来的那个样子?
这一刻,锦绣心中浮起一股深深的怀疑。
她还十分清晰的记得,前世直到她心如死灰,慨然赴死的时候,他也依然还保持着他最为优雅的形象和清明的名声,怎么就因为她的重生,改变了这么多?
隐约之间,她觉得自己好像忽视了什么,脑中闪过一个模糊不清的念头,一时间却又难以抓住。不由得,就有些怔忡。
见孙女儿呆愣愣的看着丈夫,面上阴晴不定,连司仪的读祝都未曾注意,柳氏伸手将她往下拉,黑着脸低声喝道:“绣儿,跪!”这样重要的礼仪上,她的行为若是出了任何差错,二房那一众人,定是会将破坏丧仪的责任全部推到她身上,到时候再顶着一个不孝的名声,境遇怕是会更加的不堪。
感觉到祖母的忧心,锦绣收起心中的焦虑,顺势跪下,一举一动,完全照搬之前所学,丝毫不错。
见她如此,柳氏才算暂时的放下了心。
因着天气的原因,原本繁琐的除服礼,也只能够尽量的精简。不过半个多时辰,禫祭便结束了。刚闭了祠堂大门,外间却有仆从来秉,族老们堪堪来迟,正朝祠堂来。
余家宗族人丁本就不旺,特别是嫡支,从余定贤余定贺兄弟二人这一辈上数五代,全是单传。所谓的族老宗亲,却已是出了五服的了。况且族中最有出息的,便是余定贤,他位及丞相,乃是圣上面前的红人,即便远在川蜀守孝,也时常有圣旨赏赐降下。
这般大雨倾盆,他们就算不来,也有话可讲。可他们这些升斗小民,却得罪不起这位丞相大人,今日过后,他便除了服,指不定明儿个就有圣旨将他召回长安,再次身居高位。那个时候,他动动手指头,都能够叫他们翻不了身。
因而再不情愿,再忌讳,他们还是冒着大雨,赶来了。
可到底还是迟了,面对余定贤的时候,面上就有些讪讪然。余定贤却好似浑不在意,热情周道的招呼着,分外的平易近人。
而后陆陆续续的,受邀的亲朋,大都一身狼狈的赶至。
午时三刻,各色菜肴上桌,筵席正式开始。
奇异的事情却在这一刻突然发生。
一阵猎猎作响的大风猛然之间穿堂而过,桌上的餐盘乱作一团,惊得众人讶然失色。屋外倾盆的大雨,却在这一阵怪风之后,渐渐的小了下来,片刻后,阴沉的天空绽开笑颜,乌云退却,温暖的阳光,直直的照射着大地。
与此同时,一轮七色的彩虹,从天的这一边,架起拱桥,通向遥远的另一边。彩虹的周围,棉花般的云朵,晕染起烟霞的色彩,分外喜人。
天光,放晴了?
回到和悦轩的锦绣,再顾不得祖母的淑女教导,仰天畅笑,望向外堂的目光中,闪亮的泪光,和着一股浓浓的讽刺。
禫祭结束了,天光,却放晴了!
看到这样的天象,我的祖父,你会有什么样的感觉呢?
无视嫡亲的父亲被恶人掳走,斩手示威;无视年迈的母亲泣血的恳求,叫她死也不能瞑目!如此天地难容的恶行之后,出现这样的警示,你的心中,会不会害怕呢?
锦绣默默的叩问,余定贤也在心中默默的问着自己。
是不是做错了?是不是不该?是不是害怕?是不是真的不孝?
……
许多许多的问题,一一的闪现在他的脑中。
他的心底,有些微微的发颤,不认亲父,气死亲母,后悔吗?
不,他不后悔。
阴霾的眯起眼睛,余定贤双手死死的捏成拳头,心中恨恨。
他不怕,他一点也不怕。他根本没有做错任何事情,所有的一切,都是他们自找的。
活到五十多岁,前二十几年,他奋发图强,他是靠着自己的努力和毅力,才得以成功的。后三十多年的时光,他竭尽所能的孝敬母亲,善待弟弟,就算他曾经欠他们的,也已经连多余的都还回去了。
是他们得寸进尺,永不知足。
他没有做错任何事情,一直秉承着父亲的遗命,以光复大乾为毕生的信仰。
父亲说过,为了大乾,任何的牺牲,都值得。
为了大乾,所有的绊脚石,都必须被踢开。
作者有话要说:额,我回来了!
老爸五十岁生日,在家乡大摆筵席,我回家去了。一个多礼拜的时间,又累又花钱,感觉好划不来啊!
不过看到他们那么开心,还是觉得值得!就是请了好几天假,本来就年末,忙得要死,又断更一个礼拜,觉得有点儿对不住追文的各位。
从今儿开始,坚持日更!
这回,一定说话算话,不然,就叫我肥死吧!
------------
108第104章
碍于权势,不管乐意还是不乐意,族老宗亲们都要给余定贤余丞相大人一个面子,这才来了余府。可谁曾想到,除服礼出了问题倒也就罢了,反正大家早已出了五服,余家自家的事情,也影响不到别人。大家只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当做什么都不知道也并不太难。可眼见着就要坐席,却突然出现此等异象。看着一地狼藉的菜肴和碗盘碎片,又看看自己等人衣衫鞋子上不可避免的沾染上的污渍,迷信的人们心中顿时升起不详的预兆,苍白着脸面面相觑之后,便再也坐不住,纷纷找了借口,告辞而去。
尽管万分不想承认,余定贤也无法忽视自己被这异象所惊,要用尽全身的力气,才能抑制得住不大声的质问老天,又哪里还顾得上那些人。不过片刻之后,热闹喧嚣的余府中,就骤然的静谧了下来。
而那一轮七彩的拱桥,却依旧静静的悬挂在天空中,在暖阳的照射下越渐的美轮美奂,那弥漫四溢的色彩,映遍了整个天空。直至天渐将黑,太阳下了山,才缓缓的淡去不见,消失在团团棉花般的白云深处。
彩虹消失之后,漫过河埂、街沿、田地的雨水,也迅速的退了下去。那速度之快,若非遗留下一地的狼狈,人们根本都不敢相信这片广袤的川蜀大地,竟会在冬季来临的时候,被大雨肆虐、积水淹没。
如此奇异难见的天象,震彻了许许多多的人们,直至余家当日为孝子孝媳及承重孙举办除服礼的消息传出,人们才似是恍然大悟一般。对于余家除服礼为何会出现此等异象的因由,众说纷纭,谁也无法说服谁。
然而余家不堪的名声,却是实实在在的在川蜀大地上传扬开来。
除服礼结束的第三日,便是宫府夫人汪氏碧君的三十七岁生辰。并非整寿,宫家也没想大宴宾客,若非架不住宫如梅的撒娇卖乖,安平大长公主要亲至,汪氏本想一家人一起吃顿饭便算过了的。
不过就算如此,也未曾大办,只邀请了几家关系亲近的夫人小姐,一起聚在宫府后宅暖阁里吃吃酒,听听书。如梅与锦绣关系亲近,汪氏与柳氏,便也时常能碰上面,相较之家倒是也颇为相得,因而余府也收到了帖子。
锦绣因着要趁早将‘三色芙蓉’送进宫府,这天一大早,锦绣便带着两个婆子、两个丫鬟并马夫护院别过柳氏,先行早早的出了门,往成都城北的巡抚府而去。
余家祖宅位于郊县县城,距离成都颇有些路程,锦绣出门虽早,到的却有些迟。
马车从宫府侧门驶入院中,待得苏妈妈和另一位力气颇大的尹妈妈一起将栽培着‘三醉芙蓉’的大花盆抬下马车,锦绣才悠悠然的下车,一眼便看到院里停着的两辆马车。一辆与锦绣所坐单驾华盖乌篷车大同小异,除前端车门门楣上标识不同之外,无甚差别。而另一辆,竟是从车架、车厢至车辕、车轮等,无一不是用名贵的黑檀木打造,金线织就流苏垂边的车厢四角,悬挂着青铜为壳、碧玉为心的风铃。车辕前方,两匹洗刷得溜光水滑的骏马前蹄时不时不耐的刨着地面,晃着脑袋,鼻中喷出浓浓的浑音,马脖子上银色的铃铛随着马头的晃动,发出清脆的响声。
只一眼,便知是属谁所有。这般的奢华,却又丝毫不显得张扬。在整个的川蜀,怕是再找不出第二个人来。
看了看被苏妈妈和尹妈妈小心翼翼抬着的‘三醉芙蓉’,碧翠的绿叶间,几十朵大大小小,或婉转盛开或含苞待放的粉白色花朵,锦绣心中蓦地一松。
费劲心思培育出这株花,又早早的赶来宫府,目标便是这位安平大长公主。宫家上至安平大长公主,下至宫如梅,无一不钟爱木芙蓉,其中又以‘三醉芙蓉’为最爱。
投其所好,自然是有所求的。
安平大长公主青年时期不但出入朝堂、还曾女扮男装行走行伍之间,虽最终归于田间的平淡生活,却始终未改她爽朗不拘小节的性情。对于讨厌的人,她会毫不顾忌的整蛊,而若能得她欢欣,倾其所有为之所用,也在所不惜的。也正因为如此,再加上太后的不喜,长安城中的世家贵族、豪门士族等才会对其的存在三缄其口。可市井间的百姓,却并无太多忌讳,只在提及她来的时候,却大多是毁誉参半的评价。然而在锦绣心中,这等奇女子、传奇人物是值得敬慕和瞻仰的。不过今儿个,在敬慕和瞻仰之外,锦绣存着更多的心思,却是利用。
利用这个字眼是褒是贬,端看各人怎么理解。于前世的锦绣而言,利用他人,是一件不可饶恕的罪过,是完全不尊重人的行为。而今生,她却认为,只要付出足够的代价,天底下没有哪个人不能够利用。
即便贵如安平大长公主,也同样如此。
“小姐,看来宫小姐果然没料错,安平大长公主她老人家,果真将自己当成了客人一般,到了生辰的正日子,才肯来巡抚府呢!”白雾虚扶着锦绣的胳膊,低声的说道,一双大大的眼睛里,闪烁着浓浓的兴致和好奇,“不过大长公主乃是巡抚大人亲母,又是当今唯一的同胞姐姐,怎么也跟咱们一样,从侧门入府啊?”
“车驾停与此处,并不代表也是从侧门入府。”锦绣面露微笑,悠然答道。
据祖母所言,便是出入皇宫,安平大长公主殿下也只走承天门与玄武门,天底下哪一家,贵的过皇家,皇宫的侧门她都未曾出入过,谁家敢叫她走侧门?
白雾张张嘴,还想说什么,却见前方长廊里,一个身着粉白色团花纹饰对襟直裾,下配藕荷色百褶长裙,年约十四五岁的美丽女子,面上带着大大的笑容,脚步匆忙的奔了过来。那人,正是宫家唯一的小姐如梅。白雾嘴虽碎,这两年多以来却是学乖了很多,见主人到了,便即住了嘴,将就要脱口而出的话,全然吞了回去。
心下却有些疑惑,宫家小姐这么想自家小姐啊?这都不顾规矩,单独跑到外院来迎了!
迎客本不是大家小姐当做的事情,更何况是到外院迎客。只相对于别家的严苛规矩,宫家在安平大长公主的影响下,要稍显宽松些。受其言传身教,宫如梅也养成了不拘小节的性子,否则当初也不可能有跟着兄长私自外出,还在山间乱跑,致使兄妹二人走散,中暑遇见锦纾锦绣姐妹二人的事情出现了。
为着锦绣和锦绣许诺的‘三醉芙蓉’,今儿一大早,宫如梅就叫了人在府外等候,远远看见锦绣的马车,就赶紧跑进去通报了,接到消息的她,立马丢下期盼已久方才见到的祖母,匆匆跑出来迎接。
“锦绣妹妹,你可算是来了,叫我等得好苦!”许久未曾相见,宫如梅还是一如既往的爽直,人还未至,声音便先到了。
看到她人的一瞬间,锦绣面上一贯平静无波、应付人的笑容就陡然之间消失,转而绽放出一朵灿烂的笑花,娇声的嗔道:“如梅姐姐等得好苦的,怕不是我,乃是我这株‘三醉芙蓉’吧!”
终于走近的宫如梅闻言,一把抓住锦绣的手握在手中,另一只手的食指指尖却往锦绣额上狠狠一戳,没好气的道:“你个小没良心的,这么久没见了,一来就气姐姐。姐姐我是那般只念着礼物不念着人的人么?”她的言语和语气有些忿忿,面上和眼中,却盈着浓浓的笑意,手指去势虽重,落在锦绣额间时,却柔得毫无力气一般,娇嫩的肌肤上依旧白皙光洁,根本没留下任何痕迹。
被她一拉一握一戳一骂,锦绣面上的笑容却更显真诚,嫣红的脸颊上露出一对小小的酒窝,煞是可爱。
哪知往日最爱戳她酒窝的宫如梅,眼神却从她脸上,转到了跟在后面的苏妈妈和尹妈妈抬着的花盆上,妖娆狭长的丹凤眼里闪烁着亮晶晶的光芒,连拉住锦绣的手也不由自主的松开,痴狂般的扑了过去,高声的赞扬道:“天哪!太美了!”她抬起手,轻柔的抚摸着朵朵花瓣,生怕伤害了它们一般,一触之下就当即转开,嘴里不停的啧啧赞叹。
锦绣面上灿烂的笑容终于僵住,殷红的嘴唇微微嘟起,不满的看着已是转不开眼的她。
哼!还说不是只念着礼物不念着人的人!话音还没落,真面目就露出来了。
好一会儿之后,欣赏够了花的宫如梅终于想起还有个锦绣在旁边站着,依依不舍的又看了几眼,方才转身再次拉住锦绣,对她表现出来的不满仿若丝毫未觉,兴致勃勃、喋喋不休的问道:“锦绣妹妹,你从哪里找来这株花的?实在太漂亮了。我满成都的找了好些天,都找不到恰好在这几日盛开的‘三醉芙蓉’,你说能给我带一盆来,我还不信,没想到真叫你给找着了。快,跟我讲讲,哪个高人如此厉害,能够养出这般好的奇花来?”
锦绣却不回答她,嘴唇嘟得更高,加快了脚步,朝宫府内院走着。认识和交往的时间虽算不上太长,她也不大出门,宫府却也来过好几回,入内院的路,倒是颇为熟悉,根本不用人带。
“哎呀!”拉着她的宫如梅被突然加快的速度带的脚步一个踉跄,总算看出锦绣不高兴了,一瞬间,眼神中露出一丝迷茫,可只呆愣一刹那,稍即眼珠一转,便明白了情况。
“锦绣妹妹。”她顺着踉跄的方向,双手齐出,便紧紧的挽住锦绣的胳膊,拖长着声音,娇滴滴的喊道,“人家最想最想锦绣妹妹了,前两天你家办除服礼的时候,人家就想去的,可是你却写信来叫人家不要去,娘亲也嫌雨大,不准人家出门。好容易今天看到你了,又黑着一张脸,人家好伤心哦!”说着,还努力的眨眨眼睛,试图挤出几滴泪水,来佐证她的思念和伤心。
可惜,她是宫如梅,不是余锦纾,没有眼泪收发自如的技能。尽管她已经十分努力,却是怎么挤,眼睛里都依然还是干巴巴的,看不见一丝水迹。
运起内气,支撑着她全身的依靠,又听着她一口一个‘人家’的唱做俱佳,锦绣有些哭笑不得。每次惹着了她,就是这一套,有时候一日里就用上好几回,从来不带换的,也不知道腻么?
只她又再次绽放笑颜的面颊,昭显着好转的心情。
她也不知道想一想,光这一招便能成功的将她哄回,别人又哪里需要再换其他招数呢?
作者有话要说:额。虽然没赶在12点以前,但是人家还是更新了!不算食言哈!
遁走,碎觉!!!
------------
109第105章
仿若嫡亲姐妹般的如梅锦绣二人,一路上你来我往,插科打诨着走出宛转于外院同内院相连园子间的镂空雕花隔断长廊,迈进圆拱形状的大门,进入到宫府后宅。
巡抚乃一郡武职之首,川蜀又远离长安,依仗着连绵不绝的大山为屏障,固守一方。且虽未有明旨降下,皇家倒是默认川蜀为安平大长公主的封地。若非大长公主及宫家行事自来低调不张扬,宫家在川蜀的地位,说是土皇帝也丝毫不为过的。
这居住的宅院,自是修饰的美仑美奂,比之长安城里的诸多王府,也不逞多让。
走进拱门,迎面而来的,便是满园的芙蓉花色,一丛丛翠绿的碧叶间,大朵大朵或红或白的芙蓉花开得正艳,颇有些满园春-色的感觉。
锦绣眼睛微眯,挑起眼角,眸中闪烁着不明的光芒,哼哼着瞟了一眼依然还巴在她胳膊上的宫如梅。
宫家女眷无一不痴爱芙蓉花,内院之中遍种木芙蓉倒也在情理之中。之前宫如梅大张旗鼓满城的寻找‘三醉芙蓉’,还不止一次写信给自己抱怨,还以为宫家后宅那一园子的芙蓉花都谢了呢!却不料,她兴致勃勃的带了一株过来,迎接她的,却是这等壮观的场景。
“芙蓉花易得,‘三醉芙蓉’却是难得嘛!更何况,祖母最爱的,就是这种单瓣的‘三醉芙蓉’啊!绣儿妹妹,你可是帮上姐姐大忙了。”相交久矣,宫如梅很轻易地便感觉出锦绣那一眼的风情里面,掩藏着怎样的心思,赶紧张口解释,面上堆砌起大大的笑容,眨巴着眼睛,故作可爱。
可她却忘了,她的眼睛随其祖母安平大长公主,狭长而妖娆,一颦一笑之间,尽显妩媚之态。用这样的一双眼眸来装可爱,怎么看,怎么叫人觉得别扭。
锦绣知道她的性子,也不理会她唧唧咋咋的赞叹着那株‘三醉芙蓉’有多么多么的美,她有多么多么的喜欢,祖母看到之后会如何如何,只面含着笑容,脚步徐徐的往里走去。
跟在后面的白雾白霏及累得满头大汗的沈妈妈尹妈妈,面上也都露出笑容来。也只有跟宫家小姐在一起的时候,小姐才会变得这么的跳脱开怀。府里的日子过得太压抑,便是窝在房间里读书刺绣,研习才艺,眉头都从来没有放松过。亲人不像亲人,祖孙、父女、母女、兄弟姊妹之间交往起来,都是暗藏着许多的机锋,时时刻刻都要提防着算计着,这样的活法,叫人看着就觉累得慌。
一行人先行去了宫府后宅的暖阁,安置好了那株木芙蓉,才往正屋走去。
安平大长公主对自家女子的要求,自来遵循其先祖太宗皇帝的看法,娇贵的养着,一应规矩也并不严苛。可出自皇家,对于仆从的教导,便是别的世家贵族赶不上的了。
一行人还未进正堂,便早有仆婢进内室通报。
待得锦绣与如梅说说笑笑的走进正堂,里屋的门帘恰巧打起了一个角,一个年约三十余岁,身着暗红色深衣,外面套着一件芙蓉花样黑纱长衫,头簪全套金制芙蓉花头饰,端庄又富贵的女子含笑走出,亲切的道:“锦绣可算是到了,你如梅姐姐早就盼着,一听见你来,猴儿似的就跑了出去,拉都拉不住。”说话间,眸光斜瞟一眼双手环抱锦绣胳膊,下巴慵懒的搁在锦绣肩上的女儿,眉头轻皱,嗔笑着斥道,“站没个站相的,这么大个人了,全压在你锦绣妹妹身上,她哪里撑得住你这小胖猪?”
莲步摇曳,乌云般黑重光亮的发间,垂挂于其间的花饰流光四溢,衬得她本就美丽的容颜,更显魅力。
此人,便是今日的寿星,宫夫人汪氏碧君。
“人家才不是小胖猪!”宫如梅听得母亲如此形容,‘嗷’一声跳起来,扑过去紧紧的巴住她的手臂,撒娇道,“人家为了找一株‘三醉芙蓉’,跑了好多地方,都瘦了好几斤了。你看,你看,人家的脸都凹下去了!”说着,嘟起嘴把脸往汪氏眼前凑,展示着有些婴儿肥的面颊。
“我看看!”汪氏往常与女儿也打闹惯了,当真出手以拇指跟食指,捏住如梅尖细的下巴,左右的打量起来,一边啧啧的道,“哎哟,怎么我看着,是凸出来好多呢?”
锦绣失笑,这会儿子她嘟着嘴,嘴里又故意关了一口气,两边脸颊自然是往外嘟起的,看着可不就是凸出来的么。
“啊啊……才没有!”如梅顿时有些泄气,身子软趴趴的靠在汪氏的肩上,显得有些落寞。她本就生的有些珠圆玉润,一双妖娆妩媚的丹凤眼,搭配着嘟嘟的娃娃脸,在旁人看来,清纯中带着毫不掩饰的妩媚,分外诱人。可她自己却颇为烦恼,时不时间歇性的觉得自己胖,吵闹着要减肥,却总是嘴里喊喊,没有丝毫的行动。
“宫伯母生辰愉快!”这时候,锦绣才接过白霏手里捧着的檀木盒,走上前盈盈拜下,恭敬的递上去,“小小礼物,不成敬意,却是锦绣亲手所做,还望伯母不嫌弃。”
“哦!不嫌弃,不嫌弃!”汪氏接过盒子,当下就打开了。一幅装裱好的金丝浮绣丝绸五福拜寿小绣屏便展现在面前,栩栩如生的蝙蝠,团团的围着一个小小的寿字,好似要从绣屏中飞出一般。
“锦绣好手艺啊!”汪氏心中有些震惊,她没料到,锦绣小小年纪,竟是有如此精湛的绣功,便是许多浸淫绣艺数十年的老绣娘,怕也就是这个水平了。
宫如梅也啧啧的称赞着,右手举起大拇指,冲锦绣轻轻摇晃。
锦绣一笑,谦虚的道:“伯母夸赞了,如梅姐姐一手蜀绣,也叫我颇为羡慕呢!”
宫如梅立刻腰背一直,得瑟的晃着脑袋,嘻嘻的看着汪氏,等着她的夸奖。却不料汪氏合上檀木盒之后,举手就在她头顶上一拍,冲锦绣说道:“你就别捧着她了,要不是我天天盯着,她怕是连针也不肯碰呢!”这话一出,宫如梅昂扬的脊背就瞬间萎靡了下去。
想着自己在家中也常常为此跟祖母和奶娘斗智斗勇,锦绣面上也一红,呐呐的道:“我跟如梅姐姐差不多。”却也不明说自己闹出的那些笑话,引得后面跟着的丫鬟婆子都垂下头去,偷摸着笑了开来。
里屋的门帘这个时候却再次掀开,一个面色慈和的婆子走出来,打趣的冲汪氏笑道:“夫人可巴不得余小姐是您的闺女吧!一见着她,可就什么都忘了。老夫人可等不及想要见见夫人小姐口中的余家小姐了,让老奴出来催催呢!”
汪氏一巴掌拍在自己额头上,摇头失笑道:“瞧我!见着这么乖巧可爱的姑娘,就舍不得挪脚了,快,跟我进屋,老夫人可早就想着要见见你呢!”拉住锦绣的手,就要往屋里走去。
锦绣脚步倒也丝毫不迟疑,跟着就走了进去。
屋子里,安平大长公主倚在美人榻上,一手端茶,一手有一下没一下的拨着茶盏上的白气,笑眯眯的跟坐在她对面的人说话。
她虽已年届六十,看上去却并不太显老,只年纪渐大,有些微的发福,却更显富态。一双与宫如梅一般无二的丹凤眼,笑颜之间顾盼生辉,眼角嘴角虽有些皱纹,也依稀可见当年的风姿。一身暗金色龙纹直裾,下配黑色百福裙,张扬而奢华。整个的大唐,除了陛下,怕是也只有她敢将绣了龙纹的衣衫穿上身了。
“祖母,绣儿妹妹到啦,还带来了你最喜欢的‘三醉芙蓉’哦!”一进屋,宫如梅就丢开了汪氏的手,蹦跳着窜到安平大长公主身边,献宝一样的说道。
安平大长公主垂首饮了一口茶,将茶盏置于几上,这才抬起头来,目光锐利的打量着锦绣,那眸光中,有审视、有试探、还有许多锦绣看不明白的东西。只那锐利如刀锋一般的灼视,叫她心中有一瞬间的怔楞。
果然不愧为叱咤朝堂、行伍,巾帼不让须眉的最佳典范。
锦绣巧劲挣脱汪氏握住她的手,俯身下拜,垂首道:“小女见过安平大长公主殿下,殿下安康。”
“哦!”安平大长公主拉长了声音,眉头轻挑,平静无波的问道,“你知道我?”
“认识如梅姐姐之后,祖母曾说起过殿下的事迹。”锦绣抬眸,直视着安平大长公主的眼睛,对她的审视丝毫不避,实言的回答。却没说,是她先查出了宫家人的身份之后,才去向柳氏求证的。
安平大长公主面色微沉,好一会儿之后,才笑出声来,道:“呵呵……许久没有人如此称呼我了,既然你叫如梅这丫头姐姐,便跟着她一起,唤我一声奶奶吧!”
“是,宫奶奶!”锦绣微弯的腿又向下垂了垂,应声道。在她定下的称呼前面,加了一个姓氏,如此,关系既不远,也算不得太近。
“起身吧!”安平大长公主点了点头,对她的不卑不亢似是很满意的样子。可她心中到底如何想法,旁人却是丝毫也看不出来。
只锦绣心中有些疑惑,安平大长公主以爽朗、不拘小节的性子闻名并被诟病,此时看来,论爽朗,倒是不如宫夫人了。
难道人老了,连性子都跟着一起变了?
作者有话要说:更新了,好困哇!
看文文的亲,给俺打个招呼呗!
你们都只看看,不说话,人家好桑心滴说!
------------
110第106章
安平大长公主这一番作态,不但锦绣心中疑惑,屋中或坐或站的众人,也同样有些摸不着头脑。随着年纪渐老,这些年来,安平大长公主的性子便越加惫懒,很少乐意出门见人或是将谁召进府中相见,然而屈指可数的几次与人相处时,也从未如此摆过公主的架子,更不提任锦绣半蹲着身子许久之后,才出言免礼这样的情况出现了。
可观她面色,听她言语,也不像是不喜锦绣的样子啊!
倚在安平大长公主身边的宫如梅也有些反应不过来。
其实从第一次相见,她就喜欢锦绣,只是那时候锦绣表现的太过冷淡,仿佛根本不想看见她一般,加之有救了她性命还温柔可亲的余家大小姐锦纾珠玉在前,便也就只淡淡相处。到后来发生那许多的事情,她也得知锦绣面上虽冷,心地却也是善良的,当初,还是她给她及时的请了大夫,才没有叫她留下什么后遗症来。而后便像牛皮糖一样的缠了上去,才将这块大冰块融化了,这几月时间里,虽只见了不足十次,她却也觉得二人就如同一母同胞的亲姐妹一般。
好容易有一个如此交心的好姐妹,自是要在最为崇敬的祖母面前显摆一下的。可她却没料到,素来和蔼慈爱的祖母,尽然会为难锦绣。呆愣片刻之后,便即嘟起嘴,不高兴的轻摇着安平大长公主的腿,拖着长音不依的道:“祖母,你干嘛这么严肃,都吓着绣儿妹妹了。”
安平大长公主点了点宫如梅的额头,也拖着声音,板着脸故作伤心的道:“你这没良心丫头,心里眼里就只有你的绣儿妹妹了,还说好久不见祖母,想祖母了,一听到你绣儿妹妹来了,扔下祖母就跑了。”那可怜巴巴的语调和伤心欲绝的表情,好似真的难过异常一般,只眉宇之间掩藏不住的笑意和娇宠,泄露了她的心情,也昭显着她对这个唯一孙女儿的疼爱。
宫如梅却没看到祖母的表情,还以为她真的伤心了,立刻抬高了声音反驳道:“才没有呢!你不是喜欢‘三醉芙蓉’么?人家是急着去看绣儿妹妹带来的芙蓉花……”话还未尽,便像是意识到什么一般,脱口而出的言语戛然而止,眸光迅速的转到锦绣面上。
锦绣当即配合的做出一副受伤的样子,眨巴眨巴眼睛,瘪着嘴落寞的垂下头去。
“哎呀!绣儿妹妹,我也是急着去接你!”宫如梅赶紧跳起来,急切的道。这话一出,安平大长公主这边却又‘哼哼’两声。
宫如梅看看这边,又看看那边,一时之间,竟是左右为难,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噗嗤”一声,汪氏笑了开来,屋子里的众人,包括安平大长公主与锦绣在内,也都跟着纷纷笑出声来。
宫如梅这才明白她被祖母和绣儿合伙儿给耍了,不依不挠的一个个缠了上去撒娇,“啊……你们都欺负我,太坏了。娘,你也欺负我!”
一众人笑着闹着,又介绍了屋中陪着安平大长公主说话的人,锦绣也见过了礼,汪氏便退出去,迎接其他的客人去了。
午时将至,陆陆续续的客人也都到齐了,柳氏也带着儿媳妇侄媳妇并侄孙女一起,进了宫府。这还是她回成都守孝两年多以来,第一次走出家门,踏入别人家的宅院。
因皇家李氏及太宗皇帝的关系,唐人皆多迷信,认为有孝在身之人,身携晦气,不能过多交往。若无特殊情况,朝堂之上也甚少有夺情的官员任职,人们戴孝的期间,自然也就自发自觉地少于交际了。
初冬的季节虽有些凉,在川蜀却还不算冷。园子里芙蓉花正开得艳丽似火,便将寿宴摆在了园中几颗高大的芙蓉树下。不远处的空地上搭起了一座戏台,几个戏子正在台上甩袖扭腰,依依呀呀的唱着小戏,可围坐筵席的客人里,认真看戏的,却真没几个。
安平大长公主,却是其中的一个。她双目灼灼的盯着台上,面上的表情有些陶醉,时不时的还晃一晃脑袋,嘴里轻声的跟着和词。
宫如梅与锦绣一左一右的坐在她的身边,双目交汇时,露出心照不宣的表情,吃吃作笑。看得敬陪末座的余锦纾眼中的嫉妒之火差点直接冒出来,将锦绣燃成灰烬。
明明她才是宫如梅的救命恩人,虽然大夫是锦绣请的,可若不是她坚持救人,锦绣根本就将蜷在地上的宫如梅置若无物。如今她们两个倒是好得很,却将她排斥在外,实在是太可恨了。宫家夫人和安平大长公主,尽也视若无睹,压根不将她看在眼中?
剧烈的嫉妒之火,熊熊的焚烧着她的心。残存的理智告诉她,她不能轻举妄动,否则就算毁了锦绣,也是杀敌一千,自毁八百。可她,真真是,再也忍不下去了。
“余大小姐,你怎么总盯着你堂妹瞧,想过去跟她坐一起么?”旁边另一个十五六岁的女子见她目光灼灼的盯着主桌上的锦绣,连有人同她说话也没听到,便出手拉了拉她的衣袖,语带挑拨的问道。
她这话刚一出口,便有另一个姑娘接口说道:“魏妹妹,你这话可就说错了,人家余大小姐可是宫小姐的救命恩人呢,若是真想坐过去,怕是主桌上根本没那余二小姐什么事儿。”这话倒像是在恭维余锦纾,可听起来,却与那魏小姐的语气如出一辙,十足的讽刺和挑拨之意啊!
“顾小姐言过了,不过是举手之劳,当不得救命恩人之称。”余锦纾仿佛没听出她们的讽刺一般,柔柔的笑了笑,避过言辞间的机锋,温婉的回道。而她的目光,却夸张的躲躲闪闪,若有若无的频频朝锦绣望去,面上露出担忧的神情来,张张嘴,却又像是生怕暴露什么秘密一般,死死的顿住。欲言又止,摆明了‘我有秘密,赶紧来问我!’的蹩脚演技,却也成功的引得围坐一席的姑娘们好奇不已。
魏小姐发问,顾小姐跟风,二人联手为难她,可她却在她们一开口的时候,便在心中暗暗叫好。她正愁找不到适当的机会,将关于锦绣的传言透露出来,这两个只知道妒忌却没有丝毫头脑的女人,便给她搭了一座桥,她又岂能辜负她们,不好好的利用起来呢!
锦绣,抢走属于我的东西的时候,就要准备好接受我的报复。
她眼神阴霾,嘴角微挑,帕子擦嘴的时候,掩盖住那一抹得意的笑容。
“余姐姐,你总看你堂妹,是有什么事么?”好奇之心,人皆有之,特别是这些已经及笄或即将及笄的姑娘们,正值好奇心重的时候,又成日里娱乐活动少的可怜,有秘密可听,有热闹可看,哪里还忍得下去。
“哎……”余锦纾低低的叹了一声,放下筷子,眉目间愁绪满怀,却又不肯开口。
“余姐姐,有什么事情,你就说说吧!”魏小姐又拉了拉她的衣袖,这次却没再喊余大小姐,直接改口叫了姐姐。
“是啊,是啊!你到底在愁什么,又叹哪门子的气啊?”旁的小姐,也随声附和着问。
是啊,是啊!有什么不高兴的事情,赶紧的说出来让大家伙儿都高兴高兴啊!
几个同年龄的姑娘,纷纷都放下了筷子,巴巴的望着她。
余锦纾面上露出纠结的神态,在大家快要等得不耐烦的时候,才低低的说道:“我是担心,二妹妹会惹怒了安平大长公主殿下,到时候若出了什么事情,伯祖父伯祖母和叔叔婶婶,又该伤心了。”一个故意加重了语调的‘又’字,宛转唇舌间,叫人不得不脑补,余二小姐之前,发生过叫家人伤心难过的事情?
好奇之心,顿时被引得更加浓烈。
顾小姐却嗤笑一声,分外不屑的说道:“她都随着宫小姐一起称呼殿下一声奶奶,又哪里会惹怒了殿下?余大小姐你还是多为自己忧虑得好,也不看看你的身份,父祖皆是白身,不过有个做过丞相的伯祖父,也敢肖想安平大长公主殿下她老人家的嫡长孙,惹怒她的,怕是你才对!”
“啊!”顾小姐曝出的□,实在太过震撼。小姐们都要捂住自己的嘴巴,才能不惊声尖叫出来,讶异的目光,却死死的盯着余锦纾。仿佛如此看着她,就能知道真相。
审视、讶异、不屑、嘲笑……各种带着复杂情绪的目光,叫余锦纾心中还未疏散开的一股气,更是堵得心慌。
心中恨恨不已,面上却丝毫不显。眼眶渐渐的泛红,泪水也缓缓的滑出来,顺着脸颊往下滴落,一股子柔美凄婉的气息,顿时盈遍全身。
她慌慌张张的摆着手,一脸的委屈,哭诉道:“顾姐姐怎么如此说?我都还未及笄,哪里会想这些事情?这根本就是子虚乌有的。”言语间,想起之前发生过的事情,当时,也有旁人在场,她也无法确定,顾小姐到底是不是也知道真相。以防万一,她立即转移话题,不再吊人胃口,将她准备的重头戏抛出,“我担忧妹妹,是因为她在长安时坏了名声,如今却与宫姐姐交好,将来怕也会影响到宫姐姐的名声,若真如此,殿下定然会生气的。”
坏了名声?
众女们顿时睁大的眼睛,强烈的求真欲望,丝毫不掩饰的表露出来,心中,却不约而同的升起了一股不屑。
怪不得余家的除服礼,老天都会故意破坏,原来余家是如此的不堪,仅仅两位小姐,便是一个坏了名声,一个还未及笄,就开始肖想男人!
------------
111第107章
余锦纾早料到若是由她自己开口,来破坏锦绣的名声,也会间接的给自己的名声带来妨碍,细算下来简直就是得不偿失。这两日,她一再的告诫自己,不能够亲自出手,千万要将自己藏好了。可到底,尚且不够成熟的她,因着锦绣和宫如梅旁若无人般的姐妹情谊、因着初次见面的安平大长公主的亲睐,嫉妒的烈火,将她的理智燃烧殆尽,终究还是选择了这个最为愚蠢的办法。
她更没想到的是,因为之前那一场绵延了两天的大雨,和顾小姐的一番话,她还没来得及将锦绣击落尘埃,自己那份还未来得及实现的奢望,就完全的曝露在阳光之下。
待得那一片鄙视嘲弄的目光,毫不犹豫的看过来时,她方才意识到,却也已经晚了。
刹那间,她本就苍白的脸色,更是惨白一片,眼中迅速盈起水雾,泫然欲滴,一脸的委屈。眼睑遮盖住的地方,却是眸光流转,闪烁着精明算计的亮光,心底默默的衡量着得失。如今,唯一的办法,就是彻底的将锦绣推出去挡在面前,发生在她身上的那些事情,足以震撼住这些涉世未深的小姐们,自己的那点子事情,就再引不起她们的注意了。如此,自己就算名声稍稍有损,也不至于丢太大的人。
天真的她,根本没有意识到,在世人的眼中,一个家族就是一个整体,锦绣的名声有损,连带着她这个堂姐,也不会有太好的名声,更何况,她还如此落井下石。张扬开来,对于她只有害处,根本毫无益处。
她只一心的以为,只要将锦绣击落尘埃,便能够取代她,成为余家备受宠爱的大小姐,就能够抢到属于她的一切。
当下便以难过同情和忧心忡忡的语气,将锦绣年少失贞之事挑拣着说出来。而那毁了锦绣贞洁的人是她嫡亲的祖父,且如今被流放燕北,杳无音讯之事,却是避而不谈。更不提二房唯一出仕的二叔也被牵连,免了官职,余家二房三兄弟,永生不得入朝为官的惩戒。
她这一番作态,好似真的是一个担忧堂妹因不堪名声带累宫家小姐,引得安平大长公主降罪的好姐姐了。可惜事实不尽如人意,她蹩脚的算计,到底是落了下乘。不仅同桌的小姐们,便是旁边宴席上的夫人太太们闻言,也都面含鄙夷的看着她。
方才还一心想要听八卦的众人,听到如此劲爆的消息之后,竟是全部无声以待了。她期盼看到大家同声训斥谩骂锦绣,甚至于将她赶出宫府,或者干脆叫安平大长公主治了罪的这些场景,竟是一个都没有发生。
心中,不由就慌乱起来了。
她以为自己算无遗策,旁人却只需稍一思索,便知晓其中的端倪。在场的人,均是川蜀上下官员的家眷,川蜀就算再偏僻,距离长安城再远,也并非全无通讯,更何况这些官员中,几乎家家都有亲眷在长安。丞相大人举家返回川蜀旧宅守孝,当今陛下还屡次派遣天使前来赏赐,这些官员,会不打听余家的事情么?便是用脚趾头想,都知道这是不可能的。
既然打听了,锦绣那传遍了长安城的名声,自然无可遁形。可在场的人,不管知晓不知晓,却都未曾提及,偏偏她这个嫡亲的堂姐,却是当着席间这许多的夫人小姐们的面,毫不顾忌的谈及此事。便是傻子,也看的出来她真正的目的是什么了。加之方才顾小姐曝出的内-幕,其中的意味自然就更加的明显了。
你余家堂姐妹之间的内斗,想拿她们这些外人当枪使,把大家伙儿都当成傻子呢?
若非安平大长公主在座,她们甚至都想再讽刺这看不清形势和眼色的余大小姐一番了。今儿个却是宫夫人生辰,安平大长公主好不容易乐意出席,便也不好做的太过,将她晾起来也就是了。然者,也有被她恶心的再吃不下去任何饭菜的人,愤愤的瞪了一眼委屈的双泪垂的余锦纾,起身离席,来个眼不见为净。
喧闹的宴席上,却有两三席面骤然间鸦雀无声,面色诡异,席未过半,就有人不顾礼仪,起身离席,旁的人自然就有些好奇,便也惊动了首席的安平大长公主及宫夫人。
三步并作两步走,拦下了往花丛中走去的小姐妹,汪氏和颜悦色的问道:“这是怎么了?媚儿,瑶儿,菜还没上齐,怎地就离席了,可是伯母安排的席面,不合你们的胃口?”在寿宴坐席,除非是如厕净手,便须得等着菜都上齐了,才能下桌。这是对主人家的尊敬,也是对做寿者的祝福,便是乡野间,人们也都尊崇着这些规矩,更何况一下地就开始接触严苛规矩礼仪的大家小姐们。对于如此不给面子的行为,汪氏心中自是有些恼怒,却也不好发作,只得如此问询。
然而,她平静无波般的眼神,却是锐利的瞟向一边坐席的两个姑娘的母亲。
养女不教,母之过。带着女儿坐席,却没教会规矩,出了这样的状况,两家母亲脸都羞红了,赶紧起身上前。
守备顾吉庭夫人廖氏一把拉过女儿,低声的责备道:“顾媚娘,你在家里没规矩也就罢了,怎么到了你宫伯母家,还是如此,赶紧道歉,回席上去。”说完,又满面愧疚的向汪氏道歉,“汪姐姐,实在对不起,这孩子叫我给宠坏了,我向你赔罪,你别往心里去。”
相比于廖氏的行为,知州莫谦益的夫人李氏却一本正经的询问女儿,“莫瑶,早间你不还说想念你宫伯母家厨娘拿手的烟翠芙蓉么?这会儿怎么就离席了?”
莫瑶与顾媚娘在汪氏迎上前来询问的时候,就已经意识到自己的失礼,又听得自家母亲的责备,当即垂身朝汪氏赔礼,道:“宫伯母,对不起,是我们失礼了。”
汪氏也不想纠缠,笑了笑,道:“我还以为是哪里招待不周,叫两位侄女儿生气了。既无事,便请回坐,再有三两个菜,就齐了。那时,伯母就不拦着你们姐妹俩去赏花了。”语气温温柔柔,言语也颇为大方,可到底,言辞间还是隐藏了些许的不虞,以及不容拒绝的安排。
赔礼,莫瑶和顾媚娘都没有意见,毕竟是她们失礼在先。可她们却万分的不乐意再回到座位上,与余锦纾共坐一席。如此,虽不愿被当枪使,却也只得将事情和盘托出了。反正,余家两姐妹,她们都不喜欢,倒是想看看,余二小姐努力维持着的面皮,被她的亲堂姐扯下来之后,会有何等表现。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晚上去商场布置婚纱摄影展的展位,回家都快12点了,码字到现在,才出来这点儿,实在撑不住了,先更新了……觉觉去!
------------
112第108章
妄动口舌、污渍他人名声,乃是女子礼仪规矩之大忌。然而,这个世界上最难被封住的,便是人的口舌,再多的规矩礼仪,也只能叫人表面上顾忌些罢了。暗地里,传言、八卦、各种各样稀奇古怪的传说,却是这些从女学毕了业,定了亲事,枯守在家中待嫁的姑娘们最为热衷的。
大唐女子一生之中最为自在的日子,便是在及笄之前。这段时间里面,她们可以日日在女学中念书,身边有同龄的姐妹陪伴;偶尔还能相约外出踏春,领略自然风光;甚至,还可以毫不顾忌的与书院男学中的学子们相见相谈。
整个大唐广袤的土地上,有多少的良缘,便是如此铸就的啊!
只是一旦满了十五岁举行了及笄礼之后,家中便要给她们定亲,定亲之后,除了少许人情往来,就只能被关在家中,进行婚前培训,准备嫁妆等等事宜。
曾经享受过自由自在生活的她们,一时之间哪里习惯得了这样枯燥的生活。她们迫切的希望得到自由,便是不能,也希望听到一些外界的消息。便是毫无依据的传言和八卦,也能够引起她们绝大的兴趣。这正是方才一群姑娘兴致盎然的期待锦纾爆料的缘由。
然而,要叫她们当着这众多夫人小姐,其中还有她们的母亲和未来婆婆的面,亲自开口来言说,也是一件难事。
此时此刻,对于莫、顾二女而言,却是进入一个不得不说的尴尬境况。
低头认错,已是不得已而为之,既然认了错,那就不可能再回去,与那等不堪的女子同坐。可开口言说,便是她们心中暗暗下了决心,想要看余家姐妹二人的笑话,长达十几年的教育,却叫她们感到有些难堪。
见她们面色急速变换,驻足不动,汪氏生气之余,却突然反应过来。在川蜀生活多年,这两个孩子的性子,她虽说不上十分了解,心中也是有数的。看她们的模样,怕是那桌上真的有让之非常厌恶不屑之人,才会在一时冲动之下,犯了忌讳。
想到此,汪氏目光快速的在姑娘们坐席的末座上瞟了一眼,看见满面惊惶、泪眼朦胧的锦纾时,神色顿了顿,表情稍僵之后,便促狭的对二女笑道:“莫不是二位小姐,想要一同去净手?”这,是明摆着的在给她们递梯子了。
二人所去的方向,分明是与净房完全相反的园子里,否则,她也不必那么急切的起身过来拦阻了。
“是!”
“不是!”
同时响起的声音,却说着完全相反的回答。饶是汪氏长袖善舞,面上的笑容一时之间,也有些挂不太住了。
莫、顾二女的面颊,则顿时又红又白。
自己丢了大丑,那就叫旁人丢更大的丑,便能够将自己那一页翻过去。
在遭遇窘态的时候,顾媚娘第一时间,心中便升起了这样的想法,做出与她方才还分外不屑的锦纾如出一辙的选择。
她嘟了嘟丰厚妩媚的嘴唇,上前挽住汪氏的胳膊,轻轻的甩动着,撒娇道:“宫伯母,我与瑶姐姐,只是受不了与余大小姐同坐一桌,才会起身离开的。她那样的话都说得出来,心我们真的不想跟她坐在一起了,简直太可怕了。伯母,林婶婶她们这桌,还有两个空位,不如叫我跟瑶姐姐坐这边来吧?”既然是一同离开座位的,她自是不能将好姐妹莫瑶丢下,就算她方才选择的,是接过了宫伯母递上梯子想要下台阶,此刻也只能跟自己站到一起了。
“顾姐姐!”闻言的锦纾,顿时站起身来,不敢置信的叫道。猛然的起身和强烈的打击,叫她有些站立不稳,身子微微的晃动了一下,撑住桌子,才没有倒下去。面上却是挂着十足的委屈,泪珠在眼眶中不停的打滚,差点就要落下来了。
汪氏心中暗叹,转过脸狠瞪了自家女儿如梅一眼。若非她一直纠缠,最终说动了自家这位自称为‘宅婆’的公主婆婆,又不是整寿,她怎么会办这个寿宴呢?本来已经尽量缩小了宴请范围,没料到还是出了岔子,在婆婆面前丢了大人了。
可此时,却不是她懊恼的时候,最最紧要的,还是赶紧将这些不省心的小姑娘们安抚下去,要真闹开来,那就更没法收拾了。
当即便无视在别人寿辰上毫不顾忌、哭哭啼啼的余锦纾,手掌拍了拍挽住她胳膊的顾媚娘,调笑道:“哟,媚娘还没嫁过去,就想着要伺候婆婆啦?姚姐姐,你挑来挑去,倒是真让你挑到个孝顺的儿媳妇了,实在是羡煞旁人呢!”那个被顾媚娘称为林婶婶的女人,便是她未来的婆婆,府丞林望周的夫人姚氏。
听得汪氏和稀泥一般的调笑,众夫人们也纷纷打趣起来,完全无视莫、顾二女及余锦纾之间的纷争,好似根本没看到她们纠结算计的神情和举动。
可惜,她们配合的再好,也抵不过拆台的人一再发力。
已经意识到自己的错误无法挽回,长久以来维持的形象完全被破坏,绝望愤恨的余锦纾。面对着宫家夫人的完全无视、众夫人小姐们的不屑嘲笑……再也无所顾忌了。
她的心中,独独剩下浓浓的嫉恨和不甘。
原本这些,都该属于锦绣,为什么偏偏又是叫她来承受?一次又一次,她眼睁睁的看着一切美好的东西都归属于锦绣,而她,却屡次的替她承受磨难。
不甘心,不甘心。
泪水终于潸然落下,这一次,她连妆容都顾不得在意,那伤心绝望至尽头的悲凉,全然化作泉涌般的泪水,冲刷掉她花了整整一个时辰,才精心打点好的妆容,妆粉、腮红糊了一脸,狼狈至极。
然而,此刻的她,较之以往的故作柔弱,反而更显凄楚娇柔,叫人心生怜惜。
她绕过黑漆酸枝木凳,莲步移至汪氏及二女身边,哭泣着问道:“莫姐姐,顾姐姐,我究竟做错了什么,叫你们这么的厌恶我?二妹妹失贞乃是事实,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就算我们藏着掖着,早晚有一天,也会暴露出来。我不过是担心她与宫姐姐走的太近,将来事情揭破,安平大长公主殿下会怪责她带坏了宫姐姐的名声,加以责难,有错么?我只是担心她,担心宫姐姐,不敢隐瞒事实罢了。”她抽噎着,似是在解释,实际上却是完全的将旁人努力忘记、藏着掖着的事情,摊开在阳光之下。
众人的调笑,顿时戛然而止。汪氏、柳氏面色铁青,除了面露得色的顾媚娘,在场的众人,无一不面色大变,就连方才只默默坐着,笑眯眯看着热闹的安平大长公主,也随之面色一僵,再笑不出来了。
坐在她身边的锦绣,却依然还维持着不变的微笑,仿佛余锦纾口中说着的那个人,与她完全不相干一般。只放在身侧捏紧了拳头的手,昭示着她不虞的心情。
便是不再在乎名声,便是打定了主意独身,被自家嫡亲的堂姐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揭开那不堪的一页,多少还是有些难堪的。
其实听到顾小姐说出那话的时候,她就已经猜出来是自己这位拎不清的堂姐在搞怪了。不是没感觉到她嫉妒的眼神,也不是没想过她会做出什么蠢事来。可做梦都想不到,她竟会如此不知好歹,将自己,也将余家,推到了风口浪尖之中。
活了两辈子加起来二十一年,在虚无中游荡了上百年,她还真没见过如此愚蠢的人。便是上辈子的她,虽算不得太聪明,却也不会这么傻。这也正是她对锦纾今日行事毫无防备的因由,她根本想不到,一个人的改变,会这么的大。
这个时候的锦绣根本忘了,前世的她,失去记忆,祖母又早逝,在万分依恋的母亲的教导之下,一心与人为善。对这个唯一的堂姐,更是关爱谦让,凡她所想要的,皆毫不犹豫的送出。余锦纾能够轻易的得到自己想要的一切,又有祖母古氏、曾祖母牛氏的维护,讨好了伯祖父,叔叔婶婶们,得了许多的教导,自然学得一些手段。
而今生却完全相反,她挽回了祖母柳氏的性命,并在三年的时间里,得她悉心教导,尽得真传;余锦纾最大的两座靠山,却早早的倒下。此消彼长之下,出现这样的变化,倒也在情理之中了。
可惜,她就算吃了亏,一再的告诫过自己,还是下意识的忽略直觉,相信前世的记忆和经验。根本没曾想过,很多事情都变得不一样了,身边的那些人也必然会发生改变。
这一刻起,锦绣总算彻底的跳出前世的经历,不再事事依赖记忆了。
一片静谧之后,宫如梅愤而起身,怒瞪着眼眸,厉声的质问道:“当年之事,根本就不是绣儿妹妹的错,作为施暴者的亲孙女,余锦纾,你还有脸提起那事,你不觉得羞愧么?绣儿妹妹对你处处忍让,你不但贪她的救人之功,还得寸进尺,提出无理要求。今日又在我母亲寿辰上哭泣捉妖,暗自猜测我祖母的心思。你是当我宫家好欺负,当我祖母是傻子呢?”
眼见着众人被惊住,正暗自窃喜的余锦纾听得此言,顿时愕然,尖叫道:“宫姐姐?”
“你别如此叫我,我可承受不起。你对亲堂妹都能如此狠毒的落井下石,踩着上位,我这个毫无干系的人被你叫几声姐姐,那还不得被你利用到死啊?”不屑的瞟了她一眼,宫如梅举步走进锦绣,拉住她的手,传递着温暖,满心满眼全是担忧和心疼。
余家那么混乱的一个地方,像绣儿妹妹这样晶莹剔透的孩子,得被欺负成什么样子啊?听闻当初事情发生,除了她祖母,就是亲生的父母,也放弃了她。要是有可能,她真恨不得将她带离那个漩涡中。
锦绣任由她拉着,朝她一笑,转而面对余锦纾,平静的开口,道:“正如堂姐所言,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你以为长安城里发生的事情,在咱们家回川蜀两年多的时间里,都还未曾传扬开么?我敢向你保证,今日在座的夫人小姐们,早就已经知晓,也没少谈论品评。可那又如何?当年之事已经发生,恶人也早已伏诛,我难道要每天躲在家里不出门么?一直以来,我认为自己没有丝毫过错,坦坦荡荡的做人,根本无需回避。若嫌弃我的人,也不配做我的朋友,有幸宫姐姐不嫌弃,宫家奶奶及伯父伯母也不嫌弃,我深感荣幸。所以,堂姐你不必为我忧心,你所顾虑担忧的情景,应当是永远也不会发生的呢!”
“说得好!”一直未曾开口的安平大长公主朗笑出声,赞扬道。“人生中遇到一两个禽兽,也算是上天给的考验,通过了,便将获得辉煌。为了将来的成就,又何必跟那些禽兽一般见识呢!便当做是被狗咬了一口,日子还是要正经快乐的过下去。”这话一出,余锦纾本就苍白的面色,更是如同死灰。安平大长公主口中的禽兽和狗,是指她的祖父?那她,又是什么?
岂料,这还不算,接下来的话,更是将她推入深渊。
“绣儿,你这样的心态,很好!经历磨难之后,我们不能够被打倒,反而要迎难而上,浴火重生,那时候,你会发现,你的人生,比之旁人一帆风顺的际遇,更加的精彩。如梅,这次的眼光不错,交了个好朋友。二月的花朝节,便允了你在别院举办了。不过,有些见不得他人好的姑娘,还是不要交往了,膈应人!”说这话的时候,她眼神毫不掩饰的瞟向余锦纾及顾媚娘。
这一刻,锦绣总算见识到安平大长公主传说中的豪爽开朗了。
当下的约定俗成,人们交往言谈之间,便是再好的关系,也习惯性的转上几个弯,在自己真正的意图上妆点些别的东西,让人去猜,去思考。像安平大长公主这般直白、毫不顾忌的言语的人,还真是没几个。
宫家的人,倒是都随她,有这个趋势。
只是青出于蓝却未能胜于蓝,最彪悍的,果然还是她。
锦绣心中正在感叹,安平大长公主直接起身,未曾给别人任何说话的机会,便下了逐客令:“今日这宴席,想必大家也用不下去了,便散了吧!绣儿,如梅,陪奶奶去看看那株‘三醉芙蓉’,若是二月花朝节,你们还能给我找来一盆盛开着的木芙蓉,我可以允许你们在别院住上了十天半月的哦!”一手拉着一个孙女儿,便甩下被她震撼得呆住的一群人,翩然的朝暖房走去,去观赏那株她已经迫不及待想要看看的‘三醉芙蓉’了。
眼见着她们三人的背影消失,余锦纾全身一软,瘫倒在地。
机关算尽,没想到,最终却成全了锦绣,叫她入了安平大长公主的眼。
进入别院居住,这是连宫家自己人都难得享受到一回的福利,这一次,她竟然那么慷慨的就给了锦绣,显见,她有多重视她。
悔恨之意,第一次这般的浓重。却是,后悔晚矣。
不仅仅是余锦纾,便是顾媚娘,也同样后悔不迭。在安平大长公主这样的女子面前耍心机、搞算计,妄图在保住自己形象的同时,利用别人出头,还想左右她的看法,果然是自寻死路。
她能不能要求,重来一次?
作者有话要说:昨晚少更了以前,今天写到三点半,多加了一千,还上哈!
要死人了,眼睛都睁不开了,呜呜!!!
------------
113第109章
说出去的话便如泼出去的水,再难收的回来了。纵算余锦纾与莫、顾二女悔的肠子都青了,也没有办法叫时间倒流,让刚才发生的一切倒带重来。
安平大长公主下了逐客令,又不管不顾的带着如梅锦绣兴致勃勃的离开,坐席的众人也只得尴尬起身,纷纷告辞而去。顾夫人、莫夫人更是一脸羞愧的向汪氏多次道歉,汪氏也一直笑眯眯的,言道自己并不介意,可她一改往日的亲热,疏离的态度就已经明显的昭示出她的在意和恼恨。
眼见着辛辛苦苦好几年才经营出来的关系,就这么轻易的被破坏了,两位夫人的心情可想而知。更叫她们不虞的是,这事情累及她们娇宠万分的女儿,被安平大长公主亲口评价为见不得别人好、不可交往的姑娘,未来的前途,算是毁了一半了。
看向瘫软在地的余锦纾的眼神,当下就有些抑制不住的怒气和憎恨弥漫开来,余家的这个小贱-人,简直就是一个扫把星。
她们也不想想,今日发生的这些事情,若锦纾需要负七分的责任,剩余的三分,也得由她们的女儿来承担。并没有任何人非逼着她们站出来的,她们若是能够如同别家小姐一般,听得锦纾说话之后,不发作出来,将之完全当做隐形人不予理会,便是余锦纾再想闹起来,单单她一个人,也不敢真站出来,将一切的遮羞布完全扯下。
养女不教,母之过。女儿犯下的错,做母亲的,至少得承担一半。更何况她们两位可是成都城里出了名最为娇宠女儿的典范。两家情况虽有些不太相同同,却也都只有一个嫡女,便将所有的疼宠都给了女儿。简直可以说是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上怕摔了,便是有时犯了错误,也舍不得说、舍不得骂,养得二女的性子如出一辙的骄纵任性,受不得一点儿委屈。又唯恐天下不乱,想看别人的热闹,却忘了这里不是能够任她们为所欲为的家。
落得如此评价,又能够怨怪谁呢?
相较于两家夫人的愤怒和不甘,柳氏却打从心底里升起一股悲哀。
锦纾幼年丧母,后母不贤,父亲又是个混不吝的,祖父祖母一个眼中只有美人,一个心里只有钱,加之一个将她当宠物养的老太太,生活确实有些艰难。为此,作为伯祖母的她也甚为怜惜,这么些年来,明面上暗地里都没少照看她,但凡为锦绣准备的东西,也都会给她准备一份,偶尔她看上锦绣屋中的什么东西,一开口,锦绣就都大方的给了她。她一直以为,姐妹二人的感情虽算不上多好,她也应该能记住自己和锦绣对她的好。
没想到,却是养出这么一只白眼狼出来。
她今日这番作态,是想彻底的毁了锦绣啊!
绣儿说得对,余家的这些人,全部都是养不熟的狗。他们的眼中除了他们自己,旁的人就只分为两种,可以利用的,和无法利用的。可以利用的,自然就要物尽其用,为他们谋取各种利益;而无法利用的,便随时要准备着被推出去,成为他们的踏脚板。
强撑着向汪氏告辞,推拒了她的挽留,柳氏没管锦纾,也没管哭哭啼啼的儿媳和兴味盎然的侄媳们,独自一人上了车,吩咐阿幸赶车回府。若说往日她对她们还有些期待,今日的事情发生之后,她便已经彻底的绝了心思。
引发这一场变故的锦绣,却是有些无语的看着围住“三醉芙蓉”无限抒发喜爱之情的祖孙二人。不过一株颜色稍艳丽多彩、花型稍别致精美的盆栽么?比之外面满院子里或高大壮观、或低矮逶迤,姿态各异的芙蓉树,这一盆,也算不得多稀奇的。
除了书本,对别的物事向来看得不重的她并不明白,一个人看见至爱之物时,那种激动澎湃的心情。
终于欣赏够了,安平大长公主移步到窗边的软榻上坐下,饮了一口热茶,冲锦绣问道:“我听闻如梅说长安城及周边城镇她都找遍了,也没寻摸出一株“三醉芙蓉”来,绣儿这株,是从哪里寻来的?”
锦绣笑了笑,回道:“这是家中暖房里养着的,年初的时候,被个傻丫头不小心打碎了花盆再重新种回去,活倒是活下来了,花期却晚了些。没想恰巧赶上了宫伯母的生辰,宫奶奶您又叫如梅姐姐寻摸一株,可见是在这里等着的呢!”这话也确实属实,只她没有说出,若非空间灵泉的滋养,此花早在被福儿打破花盆之后,便再养不活了,更不用提在这时开花了。
“呀!是福儿那丫头么?”如梅闻言,便即好奇的道。“这可真是阴差阳错呢!怪不得你给那丫头取名福儿,果然是个有福气的,我喜欢。白雾,你以后可不许再叫她傻妞儿,也不许欺负她。”
因着锦绣出门总是带着白雾的缘故,她与如梅倒也熟悉,听得这话,便嘟起了嘴,不依的道:“宫小姐,你可冤枉奴婢了,奴婢才没有欺负傻妞儿呢!”
“嘿,你又叫她傻妞儿,还说没欺负她。”如梅趴在锦绣肩上,伸出手就捏住站在锦绣身后的白雾的鼻子,用力揉了揉,坏笑着道,“她可是我的幸运星,快说,再不叫她傻妞儿了!不然,我可出绝招了。”
想着她挠人时那刁钻的手,白雾依稀间都还能够想得起那蚀骨般的麻痒,赶紧讨饶:“宫小姐饶命啊!奴婢听您的,再不叫了,再不叫了。”
如梅这才收回手,表情却有些失望,倒像是希望白雾悍不畏死一些,她才好施以手段逼服她呢!吓得白雾朝后急退几步,躲在苏妈妈的身后以求庇护,引得知晓内-幕的一众人暗笑不已。
白雾这丫头向来跳脱,便是在锦绣面前,也没有这般害怕过。却单单在如梅面前如此乖顺,简直就是将之当做煞星,唯恐避之不及。
笑闹了一会儿,安平大长公主才又再次开口,琐琐碎碎的问起长安城的事情来。言谈之间,眸子一直微微的眯着,露出柔柔的光来,并未刻意的微笑,听得锦绣所言时,附和着回忆当年她所见所观的语气中,却透露出一股明显的欢喜。
然而欢喜过后,更多的,仿佛是怅然。
她生在长安,长在长安,在长安城里度过她人生中最为辉煌和灿烂的年华。那里的每一寸土地上,都留下了她许多的足迹和事迹。可她,却最终离开了生她养她的那片土地,嫁到这遥远的川蜀,从此再未回去过。
锦绣不知道她会不会想念家乡,会不会想念那位年事已高,一年中有大半年时光都是躺在病床上度过,几乎日日不离汤药的太后娘娘。这对母女,比之她与母亲萧氏之间的感情,仿佛更加的浅淡。
至少萧氏虽偏心,对她,多少还是残存了一丝母女之情的,而她虽怨虽怪,到底还是心有不忍,所有的报复和算计,都从未冲着她去。可太后娘娘,从未提起过自己还有一个女儿,也不让别人提起。前世哪怕她最后因病过世,仿佛也不曾听闻,有关安平大长公主的任何情况。
也不知当年究竟发生过什么,才会导致一对亲生的母女之间,出现这种到死都无法化解的怨愤。
当然,这些疑惑,锦绣也只能在心里想想,并不敢询问。绞尽脑汁的从并不多的记忆里,找寻出关于长安的风物人情,陪着安平大长公主寒暄,期望能够与她将关系拉得更近一些,待余家人返回长安的时候,能够发一句话,将她留在川蜀。
可惜的是,前世她仅仅活了十八年,而这十八年中,还少了九年的记忆。死后更是当夜就飘离长安城那个伤心之地,对于发生在那里的事情再无关注,便是游荡的路途上听闻,也都听过便忘。今生重返人间,在那里生活也不到一年,现如今还真找不出太多的话题来聊。话题说道最后,就成了她和如梅专心致志的听安平大长公主的讲述了。
“乐游原那便,有一个大大的马场,打马球、赌马……几乎所有官家夫人小姐,隔个几日,必是都要去玩上一次的。”也许是人到老年,总有些落叶归根的念头,说起长安城的点点滴滴,虽极力掩饰,锦绣还是从安平大长公主的表情和言语间,感觉到了一丝淡淡的思念。
单纯的如梅却并未觉出丝毫不对,鼓着眼睛,满面的向往,兴致勃勃的连声问道:“那祖母你是不是也经常去玩?绣儿妹妹,你在长安的时候,有没有去乐游原玩过呢?我长这么大,还没有去过长安城呢!祖母,什么时候,你带我一起去玩玩啊!”
安平大长公主面上却是一僵,似是想起了什么似的,不再开口,也没有回答她的问题。
锦绣赶紧接过话头,“我没有去过乐游原,在长安的时候,我年纪还小,祖母不放心我独自出门,她也不常出门玩耍的。”乐游原之名,早已不常被长安人所提及,偶尔有听闻,大都也是叹息其曾经的辉煌和如今的萧索。似是随着安平大长公主的离去,曾经承载了无数长安城官眷欢乐的乐游原,没落了下去。
可这话,她却不好直言。
恰在这时,汪氏疾步走进暖阁,冲安平大长公主拜下,道:“娘,皇长孙、燕王以及福郡王来川蜀了,此时已是进了城。”
作者有话要说:你们催的男主,来了!
哼哼,才不告诉你们,他们来干啥的呢!
------------
114第110章
短短的一句话,带来的讯息却顿时在安平大长公主及锦绣心中惊起一片涟漪。
皇长孙李郅轩,贤明才名传扬天下,又是太子嫡长子,当仁不让的下一位太子殿下,未来君主;燕王李道亭,威名赫赫的常胜将军、‘活阎王’,手中了结了成千上万人的性命,乃为当代煞神;福郡王李郅辅,太子殿下嫡幼子、未来亲王,当今陛下最为喜爱的孙儿。
这三个人无论哪一个,都不容小觑。而他们今日,居然联袂,往这个被皇室众人公认的禁地而来。在这之前,对川蜀大地的一切全然掌控在手的安平大长公主,竟然都没有收到任何的消息,习惯了一切了然于胸的她又如何不惊?
而锦绣,她以为离开了长安城,便与这些人再无任何交集了。燕王何等人物,又岂会真的将她这样一个小小的人物放于心中,更不用提什么报复了。而皇长孙一直以来,却是她最不愿意想起的一个人。她分不清自己对他,到底是什么感觉?若说厌恶,可偏偏不习惯人近身的她,竟然下意识的对他毫无防备;可若说是喜欢,她的心为何无时无刻的提醒着自己,绝无可能呢?那纷纷杂杂的思绪情怀,搅得她一颗充满仇恨和冷漠的心,不得安宁。
所以,如果可能,她希望,与他如同陌路,再无交汇。
弥蒙着眼眸,锦绣起身拜下,道:“既有贵客驾到,那锦绣就不打搅,先告辞了。改日宫奶奶宫伯母若是不嫌弃,锦绣再上门来拜访。”见一听她要走就顿时嘟起了嘴一脸不高兴的如梅,又笑了笑,走上前去,挽着她的胳膊,许诺道,“如今我家已是出了孝,如梅姐姐可以到我家来玩,你喜爱木芙蓉,我那暖房中,倒是还有几株,若你看得上,尽可全送给你呢!”
“此话当真?”如梅这人的性子活泼可爱,也很好哄,今日已是见识过锦绣带来的‘三醉芙蓉’,对她口中的暖房本就好奇,听得此言,当下就喜笑颜开了。
“自是当真。”锦绣点头,又伸出尾指,眼中泛起一丝戏谐,笑嘻嘻的说,“若姐姐不信,咱们可以拉钩。”
如梅抬手就在她手上一拍,没好气的道:“谁跟你拉钩,你当我是三岁小孩儿呢!走吧,我送你出去。”
“恩!”锦绣笑着点头,冲着安平大长公主婆媳二人再一蹲身,就准备离开。
岂料安平大长公主却突然开口,“等等。”
锦绣与如梅讶然回身,不解的望着她。
她却从软榻上起身,一边拍了拍身上并不存在的灰尘,一边随意的道:“老婆子我出来这么大半天了,老头子在家,也不知道如何了,也该回去啦。绣儿丫头,咱们一起走吧!”说话间,就已经走到二人身边,一手牵起一个,便要往外走去。
“娘!”汪氏惊声叫道。对这个时而深沉、时而活泼,性子千变万化,永远都叫人摸不着头脑的婆婆,嫁到宫家已经有十多年了,她还是有些适应无能。
“咋滴?”安平大长公主突然之下就掩去笑容,怒瞪起眼睛,不悦的问道,“感情这个宫府,还是能入不能出不成?”这话,好似怒怨交加,可她眼底里,却没有丝毫的怒意,反而有一丝不易察觉的蘧然闪过。
虽然相处的时日并不太多,可到底做了十几年的婆媳,汪氏哪里不知晓安平大长公主的性子,脸一垮,苦笑着哀求道:“娘,你别为难媳妇儿了。那三位主儿来川蜀,临到进城才给夫君发了信,可不就是已经探查到了娘你今日在府里,才叫夫君去迎接的么?你若是就这么走了,我们哪里应付得了啊?”皇家之事,便是她身为公主儿媳妇,也知之不深。然而这些年,她这位公主婆婆,却是从不与长安城里任何李姓之人来往,也甚少提及长安城的事情来。
曾听夫君说过,当年他想去长安参加科考,她初时也是不允的,后来实在不忍看夫君成日里郁郁不得开颜,才最终放行。可自那时候起,便开始过着深入简出的生活,变相的将夫君逐出了家门,这么多年来,都一直没改这样的态度。这一家人,明明都在川蜀,却偏偏分在两处居住,她虽觉得不用日日伺候婆婆更为轻松,却也觉得如此疏离,不像是血脉相连的亲人。夫君为着自己的前途和梦想,违背了母亲的意愿,这些年在政事上虽意气风发,私底下,却常为此事而感慨万千,深怀愧疚。
她还记得,初嫁给那个拍马折桂的探花郎时,还以为他只是一个出自寒门的有为学子,哪里料想得到,他竟有如此显赫的身份。相比而言,他们汪家才算得上是真正的寒门。因为汪家的兴盛,正是从父亲科考入仕开始。
因此最开始的时候,她生活的战战兢兢,生怕引得公主婆婆的不满,坏了夫妻相得之情。可这些年来,婆媳二人虽算不得多亲近,却也比一般的婆媳好得多了。
这么多年与皇族李氏的疏远,她都快要忘记了,自家相公,还是当今圣上唯一的外甥呢!
如今皇家之人驾到,来得还是地位显赫且与婆婆血脉关系最为亲近的三人,她哪里敢叫婆婆就这么离开,由他们夫妇二人来接待呢?
汪氏心中忐忑不安,做出低微姿态,打着要把安平大长公主这个主心骨留下来的心思。安平大长公主却不为所动,丢下一句,“不过几个小辈,难道还叫我在这里等他们?也不怕折了他们的福分?”便拖着锦绣如梅朝暖阁外走去。
“娘!”汪氏有些委屈的瘪瘪嘴,那是你的小辈不错,可我们却不敢有任何的怠慢啊!
拦在安平大长公主面前,汪氏腿一软,就跪倒在地,将姿态放得更加低,满面哀求的说道:“娘,夫君临去迎接之前要媳妇跟您说,求您看在他的面上,好歹见一见吧!何况,就算您与当今圣上之间有再多解不开的结,今日来的,毕竟只是几个小辈,反正你已经出来了,不如就见一见吧!媳妇求您了!”说着,竟是抱住安平大长公主的双腿,耍着赖不许她离开。夫君能有今日成就,虽有皇帝舅舅不着痕迹的提携,大半还是靠着自身的努力。若是真将他们都得罪了,不但夫君吃罪不起,怕是自己的娘家父兄,也有被牵连的危险。所以,今日无论如何也不能叫婆婆就这么离开了。
她是先皇御封的安平公主,位比亲王,手中更是持有先帝遗诏。只要她在,便是给那三位排头吃,他们也不敢如何的。
一时之间,安平大长公主同目瞪口呆的如梅锦绣二人一般,有些哭笑不得的感觉了。说句实话,她并非不敢见那些人,也不是多记仇的人,可当年发生的一切,即便是过了这么多年,却还是依然历历在目。那些深深印刻在她心底的伤处,时不时的提醒着她曾经发生过什么。
穿越千年而来,最初的茫然无措之后,做了三十多年孤儿的她,突然拥有了父母,祖父母和一大堆的亲人,她由衷的感到高兴。加之原身留下的情感,几乎没费什么劲,她就顺其自然的将那对年龄还没她大的夫妇当做了父母。可惜,事情却没有她想象中那么好,她是太子唯一的子嗣,将来当仁不让的嫡长公主,却正因为她是将来的公主而不是皇子,便遭了父母的嫌弃。像所有期望得到父母重视的孩子一般,她将自己的才华一点点展现,到最后,得到的却不是期望的亲情,反而是无尽的忌惮。
她还清清楚楚的记得,她无意之间听得父母弟弟商谈要除去她,确保他们的地位时,心脏一点点碎裂开来,胸腔空荡荡的那种痛楚。也记得当他们口中所派遣的杀手如期而来时,那深刻到绝望的悲哀。
那个时候,她甚至想,也许就这么死了,便算是解脱了吧!从今以后,就再不用绞尽脑汁的讨好皇祖父,不着痕迹的为父母弟弟说好话;也再不用竭尽可能的让父母相信自己对他们的孺慕之情,告诉他们自己对皇位无意;更不用精心的调-教性子有些偏驳的弟弟,努力教导他如何做一个有为明君。
只要一死,今后,就再也不会感到那么累,那么痛,那么苦了。
可最后,她连想死也没死成。被身边那个傻傻仰望她、崇敬她,却因为他只是一个侍卫,身份差别太大不敢言爱的男人冒死救走,憋着一股子气,千里迢迢的逃遁到他的家乡川蜀。
那一役之后,他在床上整整躺了大半年,才堪堪好转。可从此却造就了腿部的残废,不但曾经高深的武功全失,走路走的稍快一些时,还能依稀看出一些跛足来。
而那期间,他还不忘安慰心如死灰的她,告诉她这个世界上,有许多许多的人爱着她,在乎她。最后迫不得已,将自己的爱意倾诉而出。
他好起来的那个夏天,她穿上了亲手绣制的大红嫁衣,嫁给了他为妻。那个时候,她心里其实并不爱他,可这么些年过下来,渐渐的,她觉得她一场穿越,为的就是来与这个全心全意爱着她,呵护着她的男人相会的。
这么些年,她不是没想过报仇,也不是没想过回长安城,可每一次见到他担忧顾虑的眼神,她就不忍心。慢慢的,倒也很少想起当年的一切了。
她曾经显赫过、风光过,在这片似熟悉又似陌生的大陆上留下了属于她的传奇,而现在,她低调了,也不再去怨去恨,将一切都放下的时候,他们来了!
他们来了,还要叫她在这里等着见他们?
凭什么?
须臾间,安平大长公主脑海里闪过许多片段,面色也随之而变。愤怒、伤心、绝望、低迷,而后却全部归于平淡。
“既如此,那就见吧!如梅,绣儿,你们也留下,见见几位主子。”
作者有话要说:尼玛,终于进来了!
jj,你要不要这么抽,菊花要不要这么紧,就是不让人进!
对手指,每次抽抽,我就有离开晋江的冲动!哭……
------------
115第111章
说话间,一阵清冷的寒风吹过,拂动院子里的芙蓉树,飘然而下的些许花瓣和树叶,伴随着猎猎作响的风声,叫锦绣的心,也随之一紧。
一起,留下来,见那几个人?
她嘴角不由抽动了一下,扯出一个略带苦意的笑容。
她能说不么?
自然是不能的。
看着安平大长公主坚定中带着促狭的眼神,她颓然的垂下头去。
她那么急切的渴望避之不见,恨不能插翅离去,聪慧如安平大长公主,岂会猜不出她与那即将到来的三人之间,必定发生过什么事情。如果可以,她自己也不愿意见他们,想离去求个清净。可既然她都不能离开,非见不可,又怎么能允许锦绣独善其身,先行离开呢!
几人又只得回到暖阁中,坐下喝茶闲谈。这一次,却没了方才的闲适和随意,除了心思简单的如梅,个个心中都思绪翻涌,不得安稳。
宫府居于成都城北,皇长孙三人自长安而来,当然也是从北门而入,不过半个多时辰的样子,便在巡抚宫宁尧的带领下,进了府。
见到高坐堂前的安平大长公主,三人几乎同时拜下,“弟弟李道亭见过安平堂姐。”
“侄孙李郅轩见过姑祖母!”
“侄孙李郅辅拜见姑祖母!”
饶是有了准备,见到熟悉面容的那一刻,安平大长公主眼中还是涌动出一股复杂的情绪。许久之后,她才开口,语气艰涩的道:“三位请起。老婆子不过一乡下妇人,受不起三位爷的拜见。”
三人起身的势头,顿时一僵。
来之前,他们就明白自己将要面对的是什么。在见到一个普通的近乎寻常的老妇时,就有一瞬间的怔楞,如今听她这般自嘲又讽刺的言语,倒是一下子觉得漂浮的心,安稳了下来。原本,就该是如此的么!
“姑祖母说笑了。”稍僵之后,李郅轩长身直立,微笑着道,“便是姑祖母下嫁至平民百姓家,却依然是先皇御封的公主,是我们的长辈,又岂有受不起我等拜见的道理?”看似温柔的语气中,却隐隐掩藏了几许的机锋。
锦绣心中一惊,抬眸望去。
那个曾经温柔雅致的男子,什么时候开始,竟是连言语之间,也有了些棱角了?
不过二年多不到三年时间未曾见面,身姿略显单薄瘦削,只比自己略高寸许的男童,竟是长成了七尺男儿了。他的身材虽依然还是有些瘦削,却再不见丝毫单薄之态,直直的立在那里时,浑身萦绕着一股说不出的气势。依然优雅、温和,连面对人时习惯性的微笑都未曾有丝毫改变,可锦绣却觉得,有什么东西,好似完全不一样了。可一时之间,她却说不出来,那改变的是什么;她更不知道,他的这些改变,将给她的心及她的生活,带来多大的变化。
这一刻,她只知道,这个男子,不再是当初那个捧着各式小饰品、小点心,提着红冠来讨好她,只求她能够记起他们曾经的关系,能够重回到往日时光的少年了。
也许是她的眼神太过炙热和专注,李郅轩有些如芒在背的感觉。
顺着视线看过去,便见那个充满了他心神和梦境的女子,正蹙眉看着他,眼中迷茫,没有一丝焦距。可她,的的确确是在看着他,直直的,没有丝毫避讳,就那么静静的、默默的看着他。
她怎么会在这里?是不是,她也如同他想念着她一般,深刻的思念着他呢?
在面对安平大长公主这等奇女子时都依然镇定自若,丝毫不惧的李郅轩,看见锦绣的一瞬间,便失神了。
自那日报国寺花园中,他躲在夹竹桃花丛后,痴痴的看过她,将她的容颜深深印刻在心中之后,两年零三个月、八百三十一天、九千八百五十二个时辰、三万九千肆佰零八刻,这么长这么长的时间,他再没有见过她。
思念的滋味,他第一次这么深刻的体味到。也是在这期间,他明了了、更加的确定了自己对她的感情。
不是友情,不是兄妹情,是爱,先祖太宗皇帝留下的回忆录里,记录的那种刻骨铭心的爱情。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爱上这个女子,也不知道为何除了她,他再无法将别的女子放入到心中。他只知道,他爱她,爱到入了骨髓里,若是要强行将之驱除,连带着他的性命,都将被一同葬送。
这种爱,好似没有任何的因由,也没有任何的顾忌。哪怕她遭受过那么残酷的磨难,失了女子最为宝贵的东西;哪怕他清楚的知晓,他与她之间若想要光明正大的结为夫妇,将来要面对的艰难险阻多得数不胜数。他也不后悔,更没有任何的迟疑。
而她,却避他如蛇蝎一般,恨不能远远的离开他,再不见到他。
即便如此,他也依旧放不下。两年多时间的沉淀,感情不减反增,浓烈得连他自己都有些害怕。
他想,他大概已经中了她的毒,这一生除了她,再没有别的解药了。
不过如今的他,却不再像两年多以前那么冲动和自傲,傻傻的以为,除了自己,再没有人能不嫌弃她,再没有人能给她幸福。
能够叫他如此倾心的女子,天底下又岂止他一个人慧眼识珠?
便是骄傲冷漠至极如燕王叔祖一般,也不止一次的提及她的名字,言语间一改对女子的偏见,颇多赞赏,也让他深感危机。
这一次得知燕王应了皇祖父要求,要来川蜀拜见姑祖母,便主动要求同往。
绣儿,也在川蜀呢!咀嚼这这个名字时,他的心叫嚣着,要去见她,要去看她。
他怎么舍得放弃,用这么一个冠冕堂皇的借口,去到她的面前呢?又怎么舍得,叫燕王叔祖专美于前呢?
他来了,却没想到,第一时间便看见了她。而她,也正看着他。
他的眼中没有叔祖,没有别人,只有他。
“绣儿!绣儿!绣儿!”他想叫她的名字,只叫她的名字,不是妹妹,只是绣儿。可仿佛近乡情却一般,他努力张嘴,却发不出一丝声音来,心中念叨过千万遍的名字,怎么也叫不出口。温文尔雅的面上出现一丝焦急的神色,妖娆狭长的凤眸中,翻滚涌动着浓得快要化出来的深情,引得屋中众人,都不由纷纷打量。
经脉中停滞已久的灵气,突然像是冲破了屏障一般,顺利的游动起来,带起一股清灵之气。进阶了,思绪万千的锦绣心中顿时一喜,也清醒了过来。这才发现,屋中诡异的气氛。
皇长孙李郅轩一脸深情的望着她,安平大长公主、燕王、福郡王、宫大人夫妇以及如梅,都奇异的看看她,又看看皇长孙,面色古怪。
她心中一惊,意识到自己方才的失神,来不及窃喜功法晋级,便立刻垂眸低首,拜下-身去:“小女余氏锦绣,见过皇长孙、燕王、福郡王殿下,请三位殿下安!”
“余姐姐,你怎么会在姑祖母这里?”旁的人都来未来得及反应,福郡王李郅辅便蹦跳着跑到锦绣面前,将她拉起来,高兴的说,“我还想着见了姑祖母之后,就去余家找你呢!没想到你也在姑祖母这里啊!还真是,额……对了,真是有缘千里来相会,我说的对不对,哥哥?”语毕之后,李郅辅转头一脸讨巧的望着自家哥哥,渴慕着他的夸赞。
锦绣面上稍僵,却又微笑着实话回道:“回福郡王的话,锦绣与宫家如梅姐姐,是好友。今日宫伯母生辰,我过来吃寿宴。”
听得锦绣说话,李郅轩才总算清醒过来,不再发愣。转身朝汪氏一拜,从怀中掏出一个小匣子,恭敬的递上去,道:“今日竟是表舅母生辰么?我们来晚了,表舅母,真是不好意思,这是晚辈的一点心意,恭贺你芳辰,还请笑纳。”
汪氏哪敢深受他这个未来帝王的全礼,他拜下去的时候,就赶紧避开。见他拿出一个虽小巧,却精致典雅,显出一股不凡姿态的盒子,更是不敢接过。求助的目光,柔柔的就向安平大长公主递了过去。
安平大长公主却仿似没看见一般,眼观鼻鼻观心,只静坐着,并不说话,连神色也未曾有任何变化。好似这屋中众人不论做什么,都与她无关的样子。
一时之间,气氛就有些僵住了。
进屋后就假装自己不存在的宫宁尧,赶紧给妻子使眼色。汪氏这才行了个礼,接过盒子,谢道:“多谢皇长孙殿下赏赐。”语气中,隐隐有些不满,惊得宫宁尧赶紧瞪眼,却不敢开口。
李郅轩却不在意,也并不与她多言,又再次转向安平大长公主,双膝跪地,匍匐磕了个头,用低迷忧伤的语气,道明了来意:“姑祖母,老祖宗她老人家的身子从年初开始,便每况愈下,前些日子更是时而陷入昏迷,昏迷中却常常叫着姑祖母的乳名。据御医所言,老祖宗怕是撑不了多久了,却还有未完的心愿和牵挂。侄孙儿恳请姑祖母,回一趟长安城,去紫禁城看看她老人家,叫她老人家安安心心、无牵无挂的去吧!”
“嗬嗬,哈哈……”一直没作声的安平大长公主,听得此言却突然大笑起来。只那笑声中,却没有丝毫的喜意,涌动着的,全是苦涩和嘲讽。笑够了,才突然泣泪质问,“她牵挂着的事情,未了的心愿,怕就是我还活在这个世间吧!同为她身上掉下来的肉,弟弟已经登高二十几年,地位巩固。而我,早已失了往日风光,避至如此境地,她便是到死,也依旧不能容我么?”
作者有话要说:恩,补上了,不算食言而肥哈!
修改好的时候,太晚了!放到10点发出来给大家看。
今天要去参加同学的婚礼,不知道下午几点能回来呢!也许晚上的更新,又要过了凌晨了,亲们可以表等哈!周一看吧!哈哈
睡觉去鸟,马上4点啦!
------------
116第112章
哀莫大于心死,痛莫过于情殇!
安平大长公主初生之际,便有报国寺大师断言,此子最重情,情深而不寿。
所有的人都以为,所谓的“情”指的是男女之间的感情,所以当年正康皇帝不敢轻易为她订下亲事,生怕她会因此出现什么差错。加之她的彪悍,也叫长安城里的权贵子弟,不敢有丝毫亵渎。
又哪里料到,最后,她还是为情所伤。
只是这“情”,却不是爱情,反而是亲情。
为此,正康皇帝到死,都不曾瞑目。是他害了他最疼爱的孙女,他不否认,曾经真的升起过由她继位的心思,最后却还是死死的压住了。可就因为他冒出的这一点心思,害得孙女儿远避他乡,嫁了个残废的农夫,沉寂在乡野之间。
他无言面见她,却给她留了足够的保命资源。
可惜,安平大长公主乃是至情至性之人,这么多年,再不踏入长安城。他到死,便是声声念叨她的名字,最终,到底还是没能见到自己唯一的孙女儿。
这些,远在川蜀的安平大长公主都不知道,她只知晓,她全心全意当做亲人的那一众人,当年那般的对待她,因着二十年的养育教导之恩,她认了,也忍了。如今她窝在川蜀之地,轻易连门都不肯出,连入了朝堂的儿子都疏远了,退避到如此程度,他们却还要一再的来逼迫她!本就性烈的安平大长公主,哪里还忍得下去?曾经被她死死的掩藏在心底的痛和恨,肆意的倾洒了出来,连此地还有锦绣这个外人在都顾忌不上了,将皇家的隐讳之事,渲染于口。
本是一母所出,一个高居庙堂,掌领万里江山,受百姓跪拜敬仰。一个,却默默无闻的蜗居在山野之间,做个村妇。究其原因,不过就是因为她身为女儿身!
如此倒也就罢了。如今她临死了,难道还想带着她一起下地狱去么?
便是寻常百姓家,有偏心儿子忽略女儿的母亲,也做不到她那么狠吧!
安平大长公主的字字泣血质问,叫李郅轩、李道亭、李郅辅皆都无言以对。
当年发生过什么事情,为何会闹到如今这种地步?明明是高高在上的大长公主,长安城里权贵之间,却从无人提及过她的名字,甚至于与她有血脉相连的太后及陛下,往常都未曾提及。
一个个的疑问,顿时闪现在在场所有人的脑中。便是经历之多如锦绣,也同样忍不住燃起一把八卦之火来。
“姑祖母!”李郅轩面有愧色,又猛地磕了几个头,个个触地有声,再次抬起头来,额上已是鲜血淋漓。他却好似并不觉得痛,跪行上前,对安平大长公主道,“临出发往川蜀来之前,皇祖父单独召见了我。他让我代他向姑祖母磕个头,认个错。当年是他鬼迷了心窍,对不住一心教导他的姐姐,这么些年来,他已是知晓了自己造下了多大的罪孽。他想向您忏悔,想得到您的原谅,可却知道不可能。只老祖宗,她始终是您的母亲,如今已是到了弥留之际,却对您深怀愧疚,若是不能在死前见一见您,听到您再唤她一声娘,怕是只能死不瞑目了。”虽不十分清晰的了解当年究竟发生过什么事情,才会造就如今的局面。可对于这位姑祖母曾经的事迹,对于皇祖父偶尔望向西南方向的目光中的落寞和愧疚,作为由皇帝陛下时而亲自带在身边教导的未来承继者李郅轩,多少还是猜出来了一个大概。只是,却不能展开来说,只得如此打着感情牌。安平大长公主素来最重感情,这是皇祖父对她的评价,希望,她如今依然重感情吧!
可惜,便是他做到如此程度,安平大长公主却并不为所动,反而再次笑出声来,这一次,笑容里却再无半点伤感怨愤之色,反而充裕着浓浓的愉悦。待她笑够了,才摇摇头感慨着道:“呵呵……上天有眼,善有善报,恶有恶报,不是不报,时候未到。如今,正是报应不爽的时候,我倒是真想看看,当年那弑亲之人,到底会有什么样的下场。可惜了,路途遥远,看不得咯。”
行礼之后,便一直没再开过口的燕王,此刻却笑着插言道:“便是这么多年过去,皇姐你还是一如既往的洒脱肆意,叫弟弟好生羡慕。”
这话说的,好像他们有多熟一样。
安平大长公主转眸,盯着他死死的看了一会儿,开口问道:“你就是燕王?”
“是!”燕王点头,挺直了身子,昂首任由她打量。
安平大长公主上上下下的扫视着他,仿佛要在他身上寻出什么东西来一般,无果之后,语带疑惑的问:“李明吉,是你爹?”
这话,问得随意,听的人,却如遭雷击,所谓优雅笃定,一刹那间便全然失去,他连眼神都变得有些阴霾,阴沉沉的气息,顿时弥漫全身。一刹那间,屋中的众人感觉到一股浓重的杀伐之意漫天倾洒而出,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安平大长公主却是眉头一挑,似笑非笑的瞥了他一眼。
燕王挺直的脊背嗖的软了下来,往椅背上一靠,展颜笑道:“大家都这么说,大概,他也许可能还真是我爹吧!”语带自嘲,隐隐中,还能听得出一些颤音。
随着这话的说出,那骤然之下外露的杀意,也蓦地被收了回去。宫宁尧忍不住抬手抹了一把虚汗,暗自有些后悔当年没听母亲的话,踏入这个漩涡中,如今却是想抽身而出,都来不及了。
安平大长公主怅惘的长叹一声,语气中颇有些感慨,道:“当年我狼狈离开的时候,明吉小叔叔不过还只是个十五六岁的少年,如今他的儿子都这般大了,可真的是物是人非啊!”前燕王李明吉,乃是皇祖父最小的一个儿子,虽是庶出,却也颇得疼爱。那些年,她在宫中不受父母重视,却得了皇祖父的喜爱,与明吉小叔叔一同养在皇祖父身边,明为叔侄,实则像是姐弟一般一起长大。可惜,她却没看到他娶亲生子,更没想到,他会在那么年轻的时候,便英年早逝。
长安城里的众人,若说她还有一个想念的人,便也只有那个真正像是她的弟弟一般的明吉小叔叔了。
燕王也想叹气。
看着自己称呼为姐姐的人,一脸慈爱的想念他早逝的父亲,那感觉,怎么看怎么违和。
辈分太大,有时候,也是一种无奈啊!
想想,他从出生起,就有比他大十几岁的人叫他叔叔,从八-九岁开始,更升级为叔祖,明明年纪轻轻,却生生的被这些称呼给催老了。有时候,他还真想学这位堂姐一般,不再踏足长安,只肆意的生活在封地燕北,过自由自在的日子。
可惜,他却始终学不得她。就算任意妄为,不管不顾,到底,他还是有放不下的东西。“父王在生时,也时常念叨您,说您当年对他的教导和保护,说他愧对了您多年的教诲,没能够成为您期望中的辅政贤王,他无颜面再见您。只期望我能承继他的遗愿,为大唐效命,保家卫国,来日他也算能够对您有所交代了。”
安平大长公主面上露出思念又无奈的神情,道:“他的性子便是这般,我不过想叫他威武悍勇些,到底却是奢望了。我这一生,总是在期望别人做到我想象中的样子,最后,却一次次的失望,如今倒是习惯了,也无所谓了。”说这话的时候,目光还有意无意的瞟了一眼宫宁尧,叫他红着老脸,满怀愧疚的垂下头去。
安平大长公主见此,却突然觉得没意思极了,她不想再跟他们寒暄下去,心中无限渴望,回到那个憨傻的汉子身边去。
这一生,只有这个男人,从头至尾,都是她想象中的模样,好似未曾有过分毫的改变,可每当她希望他是什么模样的时候,他便成了什么模样。
天底下,再没有比那个男人,更让她感到满足的存在了。
刹那间,她心中陡升起归心似箭的强烈欲-望,简直恨不能马上见到他,投近他的怀抱,一刻也忍不了了。
肆意之人,便是想到什么,就要立刻去做。
安平大长公主正是如此。
抢在燕王开口之前,突地起身,再次拉住锦绣如梅的手腕,急切道:“家中还有事情,我不陪三位爷了。碧君,你与宁尧好好招待着。如梅,绣儿,跟奶奶回庄子里去,你们爷爷昨日打了一只狍子,说是要晚上烤了吃,便宜你们俩个小丫头了。”
一边说,一边就朝门外走去。
待得众人反应过来之时,她们已是走出了暖阁,绕进花园里那伫立着的嶙峋假山石另一端了。
作者有话要说:昨天回来晚了,早上睡到9点都不想起床,今天上班又忙的要死,这会儿才写好一章。
亲们先看着哈!
------------
117第113章
许是想要给安平大长公主一点考虑的时间,又或者是被宫宁尧夫妇劝住了,皇长孙等人到底没有追出来。
安平大长公主却好似并非为了回避开他们,反而真的归心似箭一般,纵然无人追逐,也依旧带着二女疾步如飞的出了后宅,绕过前院长廊,竟是比锦绣之前入内少用了一半还多的时间,就已经走到了宫宅外院的车马房。这样剧烈的运动,对于练了几年养身功法的锦绣和时常在外面跑动着的如梅还算可以承受,上了年纪的安平大长公主却是连喘气都已是有些急促了。
可她却连休息一下都不肯,直接拉了如梅锦绣二人上了她的车,往家里赶去。
上了车以后,安平大长公主才放开了她们的手,有些颓然的依靠着厚实的檀木车厢上,微闭着的眼睛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如梅和锦绣分坐两旁,见此情状,也没有开口,各自露出若有所思的神色来。
太后病危了,想要在临死之前,再见安平大长公主一面?前世的太后,好像也是在这一两年内便过世了,只是却从未听说过有什么安平大长公主回宫探望,便是哭灵送葬,安平大长公主也未曾出现过。
是她拒绝了回去?还是前世根本没有发生过皇长孙等人千里相请的事情呢?
锦绣心中思虑纷杂,若安平大长公主被说动,真的要回长安,那她,该怎么办呢?
难道准备这么久,隐隐约约才将自己的所求透露出去,便要半路夭折了么?她是不是终究还是逃不过要回到那个葬送了她一生的牢笼去?继续走她前一世走过的那条老路?
不,她不想。
川蜀之地如此美好,她在这里,有了朋友,有了期望,甚至于,她以为求而不得的自在也即将触手可及,怎么舍得就这么失去。
今生的皇长孙,果然是她命里的克星么?真不知道,是不是前世欠了他什么?
相较于安平大长公主和锦绣沉浸在各自的心思中,跳脱的如梅,好似想到什么好笑的事情一般,面上的神色急速转变,一会儿笑、一会儿恼,一会儿喜、一会儿愁的。
最后,她到底还是无法忍受这般的沉寂,眨着眼睛,像是突然想起什么似的,窜起来坐到锦绣身边,咬咬唇,问道:“绣儿妹妹,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情瞒着我?”
锦绣茫然望向她,摇了摇头。这并非否认,只是一时之间,她不知她问的究竟是什么,自是不好回答的。
况且,二人相识之时,均已是十几岁的年纪了,便是关系再好,也不可能将所有经历过的事情都事无巨细的全部相告。更何况,她身上隐藏的两个大秘密,便是亲近如同祖母柳氏,都不敢实言以告,更何况是别人呢?
见她如此,如梅咧开嘴笑了起来,银铃般的笑声从马车里远远的传出,引得路边行人都忍不住驻足观望。她挽住锦绣的胳膊,双臂紧紧的缠绕着她,眉眼间全是好奇和八卦之色,她故意拖长着声音,暧昧的道:“你跟那个皇长孙之间……有问题哦!”
锦绣皱眉,不着痕迹的瞟了一眼仿佛睡着了,什么都听不到的安平大长公主。方才屋中,她因诧异一时失神,回过神来却见皇长孙比之以前更加坚定和炙热的眼神,那么明显、那么清晰、那么毫无顾忌的,当着一大群人的面表露无遗,便是傻子,也能够看出其中的问题来。
那一刻,看到如梅促狭的眨眼,她便知晓定然逃不过她的逼问了。其实她也没想过要避开或者隐瞒,因为根本避无可避。只没想到,当着安平大长公主的面,她就这么毫不避讳、直白的问了出来。
垂下眼睑,锦绣语气有些无奈,“我也想知道,到底哪里出了问题?”为什么堂堂一个皇长孙,铁板钉钉的太子殿下、大唐帝王,眼光就那么的怪异,大唐天下之广,这整个帝国里,他想要什么样的姑娘没有,偏偏就看上她这么个失贞女?还一副忠贞坚定、至死不渝的模样,生生叫人觉得膈应。
若是可以,她真希望,他能够跟前世一般,避她如蛇蝎,一生一世永不交集。
宫如梅才不管她心中有多纠结,好姐妹的终身幸福,她自然得帮着把把关,看看到底该不该支持。当然,好姐妹的八卦,也得追根究底一下才行。又哪里容得了她如此轻易的避开了去,当下又凑近了些,急切的问道:“快,跟我说说,你们到底发生过什么样惊天地、泣鬼神的传奇故事?”
惊天地、泣鬼神?
这是哪儿跟哪儿啊?
锦绣鼓瞪着眼睛,掐了一下她的胳膊,道:“你又背着宫伯母,在外面寻了什么话本看。是不是!”这话并非疑问,却是肯定。
锦绣那轻轻一掐,跟挠痒痒似的,如梅根本毫不在意,“嘿嘿”笑出声来,夸赞道:“还是你了解我!”随即,面色又一沉,道,“别转移话题,你说过什么事情都不瞒着我的,快,告诉我你跟皇长孙之间,到底发生过什么?”
“哎……”锦绣长叹一声,将她推远一些,方才回道,“我不是跟你说过,之前那事发生的时候,我撞伤了脑子,之后就有些事记得清楚,有些事全忘光了么?”
“对啊,对啊!祖母说,你这叫选择性失忆症,是绝症,没得救的。”如梅点头,直讳的说。
锦绣眼睛一棱,白了她一眼,如梅赶紧讨好的笑着作揖,锦绣这才作罢,接着说道:“恩,那个皇长孙,大概、可能、或许就是被忘记的那部分。反正自我醒来后,脑子里就真没有半点关于跟他之间交际过的印象,对如今的我而言,他几乎完全可以说是一个陌生人。偏偏,他一直咬死了说我与他是至交好友,非要我遵守当初许下过的什么承诺,天知道,我到底向他许过什么诺言。最最可恨的是,我才醒过来没多久,他就带着书院里一大帮子学友闯进我房间,冷嘲热讽,极尽讽刺之能事。你说,这样的人,会是我的至交好友么?我能对他有什么好印象么?我能相信他说的那些话么?所以……”
“所以,你就不理他,躲着他,拒绝他,折磨他?”如梅抢着接话,眸子里的八卦之火燃得愈加剧烈。
锦绣却苦笑着摇摇头,眉头皱得死紧,略带讽意的道:“他是皇长孙,上门拜访的时候,母亲根本不阻拦,任由他将余家内宅当做自家后花园。所以,不管我乐意还是不乐意,在长安的那段时日里,他常常登堂入室,除非我躲在祖母房中半步不出,否则根本无法避得开。你说,我如何能躲得过他?又哪里敢折磨他?倒是我,因为他满城搜罗据说是我喜欢的礼物,屡屡送上门的原因,在失贞不洁之后,又背了个狐媚的名声。”锦绣的语气中,不乏对母亲萧氏及皇长孙李郅轩二人的怨怼,更多的,却是对当初那种处境的自嘲。
“呃……”如梅八卦好奇的心思,在锦绣自嘲的语气下,顿时像一只被戳破了的气球般,刹那间便荡然无存了。取而代之的,却是无尽的心疼和愤怒。
原本看着皇长孙那一往情深的模样,她以为这个承受了那么多苦难的好友,总算是苦尽甘来。如祖母所言,人生能得一良人相护,便是苦难也甘甜。没想到,看似良人的皇长孙,带给自己好姐妹的,却反而是深深的伤害。
那因着他的优秀和情深升起来的一丝欣赏,瞬间就消散了去。
她伸出双手,环抱住锦绣的肩头,脑袋死死的埋在她颈窝里,咕哝道:“对不起,我不问了。绣儿妹妹,你别伤心。还有我呢,我会保护你的,以后谁再敢欺负你,我就帮你揍他,我要是揍不过,就叫哥哥帮忙。哥哥跟着爷爷学了好些年功夫,很厉害的。”
“恩!”锦绣脸颊轻轻的蹭了蹭她,低低的笑着应声。感受着那浓浓的姐妹情谊,再不说话。
她们都没有注意到,一直闭目养神的安平大长公主,此刻却睁开了眼睛,满是欣慰的看着这对就像亲姐妹的孩子。
人生最难得的,莫过于身处绝境之时,还有一个人愿意伸出手来拉上一把,叫人不至于落入深渊。
当年,她在最不幸的时候,幸运的拥有了那个爱了她一辈子的男人,这些年纵然偶尔也会心意难平,却到底没彻底的被仇恨所左右。
面前的这个女孩儿,与她当初的处境何其相似?甚至于,她面临的困境,比之当年的自己,更加的艰难。
可这个孩子,并未被打倒,她依然过的这么肆意,依然如此心意平和。只是年纪到底小了些,虽有些智谋,报仇的时候,却将自己也一同搭了进去。细算下来,倒是真有些得不偿失的感觉。
可她好像却并不这么认为,一只努力的活着,抓紧一切可以供她翻身的机会。
这样的孩子,她便是想不喜欢,好像也有些难度。
她的利用和算计,她看得一清二楚,因为她并没有丝毫掩饰她的动作。偏偏那利用和算计,却总是那么恰好的把握住了人心的分寸,丝毫都不会让人感觉到讨厌。
所以,心思斗转之间,她决定给她一个机会。
她倒是想看看,给她搭建起一个人生大舞台之后,她能否演绎出自己期望看到的那种精彩。
作者有话要说:呜呜……肚子好痛。好几个月没痛了,为毛今天又开始痛鸟?
做女人,真的好难、好痛苦哇!
忍着痛,人家还是继续在码字,求抚摸!
给亲们推荐好友的文文,亲们书荒可以去看看。
小倌包养妓 女,嘿嘿,会发生什么事情呢?
------------
118第114章
马车通过内外两层的城门,便出了成都城。
两条宽阔的道路一左一右,延伸而去。往右沿着大道直走下去,行路约莫一个时辰的样子,便能进入余家祖宅所在的郊县县城。往左,却是往安平大长公主云雾山庄所在的云雾山脚云雾村而去的唯一途径。
同样位于南城,一左一右,两个不同的方向。也许,这也昭示着在某些相同的方面之余,锦绣与安平大长公主,也存着截然不同的两种性格、两个选择。
当然,人世间没有完全相同的两片树叶,更不会有完全相同的两个人。
这一点,安平大长公主比谁都清楚。
所以,她对锦绣有期待,却从没想过要强求她按照自己的想法去做,更没想过要将她改造成为另一个自己。但是,提点她,引导她,叫她不知不觉之间,被自己的思路所影响。这种事情,她倒是乐此不彼的。
“停车。”感觉到马车朝左转弯,沉默的锦绣起身,轻声喊道。
可惜,车夫并不听她的指挥,依旧以平均的速度,向前驶去。
锦绣面色微变,转而朝安平大长公主行了个礼,恭敬的道:“已是出了城门,锦绣回家的方向,与宫奶奶恰好相反,还请宫奶奶命车夫停车,叫锦绣下车吧!”
安平大长公主缓缓睁开她不知何时又再次闭上的眼睛,并不理会锦绣的要求,慢条斯理的答道:“绣儿回川蜀两年多了,可曾见过云雾山的风景?秋末冬初,别处开始起雾的时候,云雾山那终年缭绕的浓雾,倒是会散去个一两日,露出云雾山的真面目来。川蜀士林学子,名士才子,无一不期望能好运的碰上一次,却总是一再的错过。倒是我居住在云雾山下,这些年来寻到了雾散的规律,怕是就在这一两日了。我那云雾山庄,倒是难得的观赏云雾山绮丽风景的好地方。你难道不想亲自看上一眼?”
她的言辞和语调,无一不充满了蛊惑和引诱的味道。稍稍那么一提,锦绣便想起许多描绘云雾山的词句,心中不由自主的,就升起了一股渴望来。
云雾山,乃是川蜀之地一大胜景。它绵延千里之外,几乎无人知晓它起自何方,绝于何地,因为从来也没有谁,能够走到云雾山的尽头去。便是能够达到尽头,终年被缭绕的云雾掩盖住,也发现不了啊!
是的。云雾山得名,便来自于它终年弥漫着浓厚的大雾,伸手不见五指,除了描写黑夜,用在此处,也是贴切无比的。
只每年秋末冬初之际,偶尔那浓雾散开一些,才叫人朦胧的看见其中的绮丽美景。然而却无人胆敢踏足其中。
今生,锦绣的确没看见过云雾山雾散的模样,可前世,在这座大山中,她可是生活了好些年。让她得以重返人间的逆天异宝随身空间,便是得自此地。
所以,锦绣自然想再看一眼云雾山,也想知道,前世在她失去意识之前,看到的那些踏空而来的,究竟是不是人?
可是,她又害怕,若这个世间真的有那种可以踏空而行的人存在,那隐在她灵魂深处的空间异宝,是不是也会被人发现,进而被人夺去?
纠结之下,她的面色,就有些怪异的变化着。却叫如梅以为她有什么为难,不愿意去云雾山庄。当即急切抓住她的胳膊,问道:“绣儿妹妹,你可是不愿意跟我和祖母去云雾山庄玩儿?”
“不是!”锦绣摇头否认,面色却露出一丝为难之色,道,“明日是堂姐的十五岁生辰,如今在川蜀虽不能大办,女孩子的及笄礼,还是很重要的。而且,昨日祖母就与我说好,要我给堂姐做赞者,所以……我不能跟你们去呢!”
“给那个余锦纾做赞者?”如梅当即惊声大叫出来,语气里充满了讽刺和不满,“她那般的对待你,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就敢开口破坏你的名声,还口口声声说你带坏了我的名声,提醒祖母惩戒你,你还要去给她做赞者?你脑子是不是真的给撞坏掉了?”
如梅简直是恨铁不成钢,伸出手指头,可着劲儿的往锦绣额头上戳。看那动作,听那语气,好像恨不能把她的脑袋敲开来看看,到底是什么做成的,怎么就那么傻呢!
锦绣不敢反抗,讪笑着缩脖子躲避着她的手。
如果可以,她还真不想当那劳什子的赞者。余锦纾与她的感情如何,大家心知肚明,她嫉妒她,恨她,盼着她出事,她才好有机会取而代之。她呢?便是前世对这个堂姐百般的纵容和妥协,对其却也根本没有留下什么好的印象,就更不用提今生了。
可惜,余家男儿多,女子少。满打满算的,整个余府中也就她们姐妹二人。而且余家从长安而归,两年多的时间里一直窝在家中守孝,甚少交际,除了曾经一度与宫如梅来往甚密,余锦纾根本没有任何交好的闺蜜。所以,锦绣不得不被赶鸭子上架,去担任这个吃力不讨好的赞者。
原本,余定贤还打着今日参加宫府宴会的机会,叫萧氏带了观礼的请帖,准备邀请今日前来参加宫夫人寿宴的夫人小姐们明日前往余家观锦纾及笄之礼,如果能邀请到如梅担任赞者,便将锦绣替换下来。
可今天在宫府中发生的事情,彻底的打破了她们的计划。那帖子,根本送不出手去。
当然,就算她们厚着脸皮送出去,也得看有没有人接啊!
所以,明日锦纾及笄礼上的赞者,就非锦绣莫属了。
她能拒绝祖父,拒绝父亲母亲,可终究,她拒绝不了祖母。偏偏,祖母为了磨她的性子,不管私底下她如何算计余家众人,可表面上,必须得做到叫人挑不出一丝礼来。
是以,云雾山庄什么时候都能去,今天,却是真的不能了。
她不做声的躲避姿态,却叫如梅更加的愤怒,想到午间筵席上,余锦纾装出一副‘我全是为了你好,你怎么这么残忍,这么冷酷,这么不领情呢?’的恶心模样,说着伤害锦绣的话的样子,气就不打一处来。
她狠狠的一把抓住锦绣的胳膊,怒吼道:“我不许,你听到了没有,我不许你回去。现在就跟我去云雾山庄,明日日落之前,不许踏出山庄大门一步。否则,我就跟你绝交!”
“如梅姐姐!”锦绣为难的叫了一声。
一边是为了她苦心筹谋的祖母,一边是担心她受到伤害的如梅,好像她无论怎么选择,都会叫一个人失望难过。
一时之间,她还真有些左右为难了。
“停车!”安平大长公主突然出声,坐在车檐上的马夫手一紧,只听骏马长嘶一声,就停了下来,喘气晃脑,挂在脖子上的铃铛“叮叮当当”的响成一团。
“祖母!”如梅瞪大眼睛,十分不高兴的看着安平大长公主。嘟着嘴死死的拽着锦绣的胳膊不松手。
“放开她,叫她回去罢!”安平大长公主摆摆手,示意锦绣可以离开了。
然而,如梅却依旧不肯放手。
她的好友,她的妹妹,已经受尽了委屈,如今明明有祖母可以撑腰,为何还要回去受那无谓之人的指使。像余锦纾那种连自家姐妹都算计陷害的人,像她那样贪得无厌的人,及笄礼上丢人,已经算是便宜她了。
“如梅姐姐,过了明日,我再去云雾山庄找你,可好?”锦绣笑了笑,隐晦的劝慰道。
“不好!”如梅斩钉截铁的拒绝,手拽得更紧了些,鼓眼挑眉,一副‘我就是不放手,你能奈我何’的无奈模样,叫人哭笑不得。
锦绣还想再劝,蓦地,安平大长公主却出声突兀的问:“绣儿,父母偏心,祖父利用,叔婶算计,堂姐欺辱,承受了那么多,你怨不怨?恨不恨?”
锦绣有一瞬间的怔楞,稍即抿唇一笑,道:“我怨过恨过,不过,我也都还回去了。如今想来,怕是他们对我,更怨、更恨一些吧!”
“那么,你拒绝一个几乎将你当成了全世界的皇长孙,可是因为你若嫁了他,你的父兄侄儿,就再无身任高位的资格?”
“你,你说什么?”锦绣猛地瞪大眼睛,不敢置信的看着安平大长公主平静无波的脸,张口结舌,连话都说不清楚了。
她这一句像是闲话家常一般的问题,却仿若一记重雷,在她的耳旁震彻?有一瞬间,锦绣觉得自己好像幻听了,安平大长公主的声音是那么的遥远,遥远到她一点也听不真切。遥远到,她以为对方,根本未曾开过口。
可心中擂鼓一样的跳动,噗通、噗通像是快要从身体里窜出来的感觉,那样的清晰明了。
“那么,你拒绝一个几乎将你当成了全世界的皇长孙,可是因为你若嫁了他,你的父兄侄儿,就再无身任高位的资格?”
安平大长公主再一次重复了方才的问题,这一次,不再漫不经心,不再随意闲淡,却是立身正襟危坐,一字一顿,声声叩问人心。
锦绣却仿若魔怔,几个关键的字句,一遍又一遍的在脑中晃过,“嫁给他,父兄侄儿,再无身任高位的资格!”
她好似抓住了什么,又好似什么也没有抓住,神情茫然,身体不由自主的轻微颤抖着。
“绣儿,你怎么了?”看她的模样,如梅焦急万分、心疼不已,又悲愤莫名。祖母的这句问题,在她听来并没有任何隐含的意味。但凡嫁于皇族嫡支子弟女子的直系三代亲属,不得担任朝堂四品以上实职,这是每一个大唐嫡女入女学时,必学的一个条令,不是么?
她只以为,是自己的阻拦,让她为难,才会如此。便忍住愤怒,收回了手,妥协道,“好了,好了,我放你回去还不行么?不过你得答应我,余锦纾的及笄礼一完,就来云雾山庄找我。”
然而此刻,锦绣的脑中心中,被安平大长公主那一句话给塞得满满的,哪里还有心思去顾及什么及笄礼。如梅的话,更是丝毫都未曾入得她的耳。肘间的辖制被松开了,她便恍恍惚惚的下了车。
要好好想想,得仔细想想。
也许,有一种方法,轻易便能将祖父所有的阴谋和算计,全然瓦解。那么,该怎么办呢?要如何做呢?
这些,她都需要好好的思索之后,才能够下决定。
作者有话要说:更新,闪人!
尼玛肚子,你还能不能再疼一点?
亲们帮帮忙,跨过去,收藏支持一下俺家蕊蕊的新文吧!某雪觉得,很好看呢!而且非常不乐意的承认,她的文笔,比咱好多了!有木有???
------------
119第115章
翌日,天气出奇的好。晴朗的天空一片湛蓝,偶尔漂浮着朵朵棉花般的云朵,煞是好看。然而,虽暖风和煦,轻轻拂动的时候,正院院中那几株梧桐树,还是间或的飘落下来几片红叶,叫难得的好天气,也增加了几分秋冬的萧索和凄清。
正如同余家大部分人,面对着冷清到如此地步的及笄礼,心中的失望和悲凉。
昨日的帖子没有派发出去,安平大长公主就早早的下了逐客令,而之前派发的帖子,除了族中几家不得不仰仗着余丞相过日子的族人,便是之前有些来往的亲友,也都未曾登门。
如此看来,余锦纾在宫府中的所作所为,短短一日的时光,果然就已是被传遍了整个的成都城。所以,没有人愿意来观礼,也没有人会乐意自家娶回这么一个媳妇。
大唐的风俗习惯,及笄礼观礼,也有变相的相看之意。很多人家寻儿媳,便是在参加姑娘家的笄礼时进行,因为大唐女子,要行了笄礼之后,才可定亲。
笄礼某家夫人若是替自己的儿子或者亲友的孩子看上了那个姑娘,便可跟姑娘的父母亲人先私下接触接触,透露出自己的意思来,若是双方均有意,便可商量时间遣媒人上门,下聘,纳彩,定亲……
大唐许多的儿女亲家,便是在这样的场合中定下来的。
今日余锦纾笄礼上,除本族人之外,无一外姓之人观礼。其中所表露出来的是一个什么样的意味,可想而知。
整个的及笄礼上,身为余家掌控者的余定贤一直保持着如墨般黑沉的神情,未曾露出哪怕一丝微淡的笑容出来。为了这个及笄礼,为了彰显他预备重新踏出新旅程的决心,精心准备了许久,却没料到,被余锦纾几句话就完全破坏殆尽。
今日之事若是传了出去,他日就算他能够重回到往日的地位,此事也会成为一个笑柄。
因此,虽则及笄礼依旧按选好的时辰如期举行,他的愤怒和不喜,却根本没有任何掩饰的表露了出来。从这一日起,余锦纾原本的利用价值已经降到了最低谷,再引不起他任何的在意了。
不知道余锦纾若知晓了,她昨日因嫉妒而做出的蠢事,让她完全的失去了伯祖父剩余的最后一丝怜爱之心,会是什么样的心情?
此刻,她只顾着伤心难过,她的及笄之礼,她人生中最重要的成年之礼,如此难堪,如此冷清,如此……叫人难以言说。
整个笄礼上,除了担任赞者却一直精神恍惚,一个命令才一个动作,神思不属的锦绣。也只有担任正宾的柳氏,才全程保持着得体的微笑,每一个步骤,严格尊礼守矩,并未因观礼之人的缺席而敷衍了事。然而,饶是她如此竭力的想要力挽狂澜,却到底不是这场戏的主角,耐不住真正的主角余锦纾全程泪流不止,哀婉委屈得像是全世界都欠了她一般。
恨铁不成钢已经完全无法形容她那一刻的心情,对于这个想踩着自己孙女儿锦绣上位的堂侄孙女,柳氏也已经早没有了任何的同情和期望。
待得聆训完毕,柳氏象征性的为伏跪在地的余锦纾插戴上最后一支金簪,便连看也没再看她一眼,直接宣布笄礼完成。
之后,抬腿便离开了余家旧宅的正堂。
从插上金簪的这一刻开始,余锦纾成年了,她可以开始相看婆家并定亲,然后准备嫁妆,接受婚嫁前教育及培训。未来三年的日子,便再不会像守孝这段时间里那么的清闲了,自然她也就没有多少时间来找锦绣的麻烦。
可惜的是,她亲母早早离世,陶氏这个继母,平日里就没有掩饰过自己对前头留下的两个孩子的不喜。如今她没了老太太、祖母撑腰,所有的前途皆尽落在陶氏手里,将来会被嫁到什么样的人家?拥有什么样的丈夫?过着什么样的日子?
实在是,堪忧啊!
想到此,锦纾心中就惶恐担忧不已,她清楚的知道,单靠她自己,是完全没有办法反抗继母的安排。可父亲不管,兄长也管不了,若想有个好的未来,唯一能够倚靠的,就只有伯祖父和伯祖母了。
她焦急的抬起头来,目光中全是哀求和祈愿,她想要寻求柳氏的帮助,期望她能够伸出手拉她一把,不要让继母将她推入火坑。可她入眼所见的,却是伯祖母柳氏亲热的拉着堂妹锦绣的手,祖孙二人相互依偎着,跨出正堂大门往外行去的背影。
她,就这么一言不发的,走了?
锦纾有些错愕,面色瞬间变得更加的苍白凄楚,眼眸里闪烁的情感也分外的复杂。
自昨日从宫府中出来以后,不管她是道歉,还是后悔,又或者为自己找各种各样的借口,伯祖母全部都充耳不闻,再也没有与她说过一句话,更不允许她再踏入和悦轩半步。
那一瞬间,她很后悔。
后悔自己沉不住气,一看到锦绣幸福甜美的笑容,就嫉妒的发狂。被人几句话一激,就完全忘了原本的打算。原本,她都已经设计好了,要叫别人站出来,将锦绣的丑事抖露出来,彻底的打垮她,叫她获罪于安平大长公主。可惜,到最后不但没有利用上别人,还被别人利用了个彻底。叫安平大长公主不喜,叫伯祖母生了气。
她跪在和悦轩大门外,希望得到原谅。
可最后,她看到伯祖母宠溺的出来迎接晚了几个时辰才回府的堂妹锦绣,看到她心疼的搂着她、安慰她。
她,就那么远远的跪在门外,看着她们祖孙二人亲热的言谈着走进屋子里。
她们,连眼睛的余光都没有施舍给她一个,就那么坦然的从她面前走过,还讨论晚餐吃什么。
那个时候,她简直就恨不得站起来,大声的让她们去死,叫她再不出现在自己面前。
如此复杂的情绪,灼烧着她,叫她一夜难眠。今日,却又遭受如此冷待,及笄礼上,宾客全无,没有人来祝贺她成人,没有哪家夫人愿意让儿子将她娶回家去做媳妇。甚至于,亲人们也都没有露出一丝的喜意来,仿佛今天举行的,不是她的成年礼,反而是葬礼一般。
也许真的是葬礼。
提前为她送葬,因为,也许在不久的将来,她会被自己的亲父和后母,送进深渊。
和煦的阳光突然被一片不知从何处飘来的乌云遮住,晴朗的天空,瞬间变得阴沉起来,寒风透过洞开的大门,吹得锦纾本就冰冷的心,更是寒痛刺骨。
到这一刻,她终于意识到,一直以来的嫉妒和愤恨,摧毁了她原本可以美好的人生,她将为曾经做过的一切,付出沉痛的代价。
可惜,悔之晚矣。
不管余锦纾有多后悔,也不管余定贤有多生气,他们预想过的笄礼,却到底还是没能成为想象中的模样。一切,便只能说是计划赶不上变化了。
好在,余定贤的失望和愤怒,很快就得到了纾解。
十月初一,巳时。
随着随行太监一声长音唱道:“圣旨到,丞相余定贤接旨。”皇长孙李郅轩、燕王李道亭、福郡王李郅辅联袂走进余府,在跪地伏拜的余家人面前站定。
李郅轩从太监手中接过明黄色的圣旨缓慢展开,双手各持两端卷轴,朗声宣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爱卿余定贤恪守孝道,侍母灵前三载,实乃大善。爱卿才德兼备,为国之栋梁,现孝期已过,当返朝堂为朕所用、为国效力。令余三月后回返长安,官复原职,钦此!”
“老臣,谢主隆恩!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余定贤伏拜下去,声音有些哽咽。
便是料想到迟早会接到官复原职的圣旨,当皇长孙以他略带些沙哑的嗓音宣读出这份旨意时,当他以颤抖的双手恭敬的接过圣旨举在头顶之上时,心中,多少还是有些忍不住的触动。
在川蜀两年多的日子里,他几乎日日煎熬着。
因着自己不为人知的身世,因着多年来的谋划几近落空,还有好似再无半点光明的未来。
所有的冷待,所有的无视,他通通都记在心中。
如今,他终于要回去了,回到属于他的舞台。所有的一切,都不会失败,他永远,都会是那个唯一的胜利者。
余定贤心中顿时踌躇满志起来,一张多了许多褶皱的脸上,露出势在必得的笑容。那一刻,他甚至忘记了,眼前立着的为他带来希望的三个人,和那个下了圣旨召他回长安官复原职的皇帝陛下,通通都将是他成功路上的绊脚石。
此时此刻,他对他们,充满了感激。卑微的躬着身子,朝他们说道:“三位殿下,里面请!老臣预备了陋席薄酒,恭迎三位殿下远道而来,请赏脸,共饮几杯。”说着,朝柳氏使了个眼色。
接收到眼神的柳氏眸子微眯了一下,又舒展开来,得体的笑着告辞,然后拽着锦绣就要往后堂行去。
却不料燕王突然开口,挑着嘴角,似笑非笑的道:“余小姐留步,许久不见,余小姐的日子过得倒真是不错,红光满面,姿容更甚当年啊!”
锦绣脊背一僵,脚步就顿了顿。她回过身来,弯腿微微拜了拜,道:“燕王殿下过奖,小女蒲柳之姿,哪里称得上姿容二字!天底下谁人不知,若论姿容,当以皇族李氏最甚。”
“哦!是么?”燕王拖长了声音,抬起手互掰着自己双手的手指头,发出“咯咯”的骨头关节摩擦撞碰之声,惊得众人顿时变了脸色。
柳氏屏住呼吸,不由自主的伸出手,紧紧捏住锦绣的手腕,如临大敌一般的盯着燕王。警醒着、准备着,一旦燕王要做什么对锦绣不利的事情,就要马上将她拖到自己身后挡住。
恰在此时,福郡王李郅辅突然转过头,看着燕王,惊讶的道:“呀,燕王叔祖,你手不舒服么?辅儿帮你揉揉。”说话间,已经一把抓住燕王的手,煞有其事的轻揉了起来,一边还关心的问道,“痛不痛?需不需要小力一点?余姐姐,叔祖的手可能受伤了,麻烦你帮我找瓶跌打酒来,好么?”
燕王彻底的傻住,锦绣垂头暗笑,趁着机会退了出去,命人拿了一瓶跌打酒到正堂,便辞别柳氏,上了安平大长公主派遣过来的马车,往云雾山庄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恩,我终于活过来鸟!
更新……
------------
120第116章
“小姐,你这两日总是神思不属的,是不是因为大小姐啊?”马车上,白雾鼓着圆圆的杏眼,努力掩饰住心中的愤怒和憎恨,故作懵懂,声音和语调却有些忐忑的问道。
看得出她的紧张,锦绣安慰性的笑了笑,摇头道:“不是!她那样的话,之前在长安城里听过多少遍了,便是觉得难堪,也早习惯了。何至于?”
“那……”白雾面上全是疑惑,还夹杂着一些淡淡的怪异神情。想要问的话,却到底犹豫着没有问出口。
锦绣还以为她是因为前两日又再次被斥责多嘴才会如此犹豫,便笑着道:“恩?你有什么话,可以直说!往常管束着你,不过是因为场合不对,如今车上只你我二人,就不必有太多的顾虑。”
白雾脸微红了一下,才踌躇着试探道:“小姐不是因为大小姐做的那些事情。那是不是,因为皇长孙他们,才……”
皇长孙!
听到这个称谓,锦绣淡然的神情立刻一僵,怔怔的,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白雾看着她如此模样,便轻轻的往后,靠在车厢上,默默的垂下头,不再说话了。
当初,她们四婢中除了被小姐赶走了的白霜姐姐,都对皇长孙时不时的拜访感到欣喜。她们年龄虽只十岁多一点儿,却依然能够轻易的看出他对小姐的感情,因为他表现的,是那么的明显。
小姐小小年纪,就承受了那么多常人难以想象的磨难,还毁了对于女子而言最为重要的东西。她们本抱着与小姐一同终老的念头,可突然出现一个长相、家世、才学、前途样样优于他人的男子,这个男子还对小姐一往情深。她们多高兴啊!小姐这么可爱善良、温柔娴静又才艺出众的女孩子,就该由这样的男子来般配才对。
白霜姐姐说,小姐的名声和遭遇,是她跟皇长孙之间最大的一个隔阂。而老爷、三爷以及少爷他们的前途,则是另一个障碍。
她断定,他们不会成事,小姐不可能会给皇长孙任何的希望。
可她们却不相信。
没想到最后,一切都被白霜姐姐料对了。小姐不但对皇长孙的示好不理不睬,甚至于到后来,她竟是连见也再不肯见他了。
她们都以为,一切就那么尘埃落定了,私底下还多次感叹过,心中也遗憾、难过、担忧着。这两年多的时光过去,当她们都已经忘了还有这么一个人存在的时候,他却突然又出现了,而且看着小姐的目光,比之以前更加的炙热和专注。
小姐,好似也不再像从前一般的无动於衷了。
也许,他们之间,还有转机呢!
又瞟了一眼沉浸在自己思绪中的锦绣,白雾心中,渐渐的升起来一股希望。
可她却不知道,她的小姐想的那个人虽与她想的相同,事情也在同一个方向,可其中的意味,却根本完全相反的。
于锦绣而言,就算最后发展到了那一步,一切,也都只是利用。
正如安平大长公主所说:只要她嫁给皇长孙,便能断绝家族男子的前途,便可轻而易举的将祖父的谋划扼杀在摇篮之中。
锦绣承认,当她听到这样一种报复的建议时,她的心真的蠢蠢欲动了。而经过这两日的思索,她想不出另一个比这个更有利的办法,可以在瓦解祖父势力的同时,还能够保住自己跟祖母的性命。
谋反乃是大罪,更何况,他表面上打着鲁王的旗号,实际上却一直在替自家谋划。若成功了倒还好,荣登大位,享有天下。可天底下哪里有那么简单的事情,当年太宗皇帝手下精兵良将无数,推翻一个腐败溃烂的前朝,还打了十几年的仗,花了无数的心机。如今大唐盛世,恐怕连皇族李氏手中掌握的底牌都没有摸清楚,就妄想着谋朝篡位,简直就是痴心妄想。
而前世的经历,也叫她明明白白的知道,余家所有的谋划,都只是一场空。
前世,不管是在几年后她死亡的时候,还是在她游荡了百年岁月之后,大唐依旧是屹立不倒的。甚至,说书先生还曾经讲到过,大唐皇位更替十一代,从未有过庶子继位的事情发生,这是整个大陆几千年历史中,从未出现过的,堪称传奇。
所以,她在听祖母隐晦的提及时,才会对整个余家所谓的大计如此的嗤之以鼻。
没有她余锦绣搞破坏的时候,他们也依然没有成功,更何况她今生是打定了主意不叫他们将野心暴露出来呢!
安平大长公主如此提议的时候,有一刹那,她怀疑过,但是很快就否定了自己那个根本不可能的猜测。
她可以很确定,安平大长公主并不知道余家参与谋反之事。她的提议,考虑到的,大概只是自己想向家人报复的那份心,也许,再加上一点皇长孙对自己的态度。
却没想,歪打正着,给自己提供了最有利的办法。
皇长孙李郅轩喜欢她余锦绣,这个事实,在经历过那么多的事情之后,已经毋庸置疑了。
嫁给他,虽然以自己如今的名声和处境,是有一定的难度,可若是好生谋划,也不是达不到。况且,若她同意接受他的感情,想必不用她开口,他也会自己想出办法来的。
反正,不管前世还是今生,她对自己的婚姻,本都没有过任何的期待。前世因为在乎家人、今生却因为祖母的存在,她也许到底都不能按照自己的心意独身过着逍遥的日子。既然如此,那嫁给谁,不是嫁呢?
她都已经想好了,也下定了决心,要从今日开始,慢慢的改变自己对他的态度,一点一点的表露出被他感动,愿意接受他感情的姿态,然后引导他为了他们的婚姻抗争,最后将她娶回家去。
她虽然不会喜欢他,可利用了他,她就会好好的待他,便是不能给他他想要的,也会努力的让他相信,她也同样是喜欢他的。
这,也算得上是她对他的报答了。
可今日,当她再一次看到他穿过人群,第一眼就擒住她那明亮清冽的眼神中,浓的化不开的爱恋和喜悦,却突然感觉到一股陌生的愧疚感从心底升起。
利用这样一个真诚的付出所有爱恋的人,真的好吗?
第一次,锦绣迷茫了,她不知道该不该按照自己的想法继续下去。她不敢想象,若有一日他发现了她的利用,会发生什么样的事情?
那灿烂如星辰般的明亮眸光,是不是,会消沉黯淡下去?那英姿勃勃的少年郎,会不会最终被伤害的体无完肤?
她承受过被自己在意的人伤害的那种滋味儿,便是百年游荡,都没能够完全的化解那股深入骨髓的痛苦。她难道要让他也承受自己当初承受过的那种苦痛么?
锦绣双掌抵住自己的额头,她想说服自己,可却始终心有顾虑。这个时候的她,根本还丝毫没有意识到,她因为孤寂和仇恨已经僵硬的心,因为这个男子,有了软弱的前兆。
这时,一路匀速行驶的马车停了下来。一个低沉的女声,打破了她的沉思,“余小姐,请下车!”
“小姐!”白雾也同时被惊醒,起身搀扶着锦绣下了马车,向立在车旁等候的仆妇点了点头,笑着寒暄道,“婢子乃是小姐的贴身丫鬟白雾,见过妈妈,不知妈妈如何称呼?”
年约四十岁的仆妇朝锦绣垂身行了礼,才笑着答道:“老奴夫家姓王,在公主院里听差,余小姐和白雾姑娘称呼老奴王家的就行。”
“岂敢叫王妈妈称我为姑娘,还是直接叫我白雾吧!我跟我家小姐今儿第一次来安平大长公主殿下的云雾山庄,还请王妈妈前方引引路才好呢!”白雾立刻发挥她的交际能力,与王妈妈说起话来。
“白雾姑娘不必客气,老奴正是奉公主之命,在此等候余小姐驾到。”王妈妈点头,殷勤的引着二人出了车马院,院外,早有一辆精致的奚车等候着,指着奚车,王妈妈略有些促狭的道,“云雾山庄占地宽广,殿下所居的正院,离车马院还有些距离。还请余小姐上车,先行去正院见过了殿下和小姐,休息休息再出来观景。我家小姐这两天可是不停的念叨着余小姐,说你说话不算话,若非夫人拦着,小姐恐怕都要自己跑到余家去劫人了。”
锦绣听得此言,脑中不由自主的就闪过如梅闹别扭时的小模样,嘴角就勾起了一个小小的弧度,连脑中那些复杂的思绪也顿时消散了去。
当日她太过震惊于安平大长公主的话,那样恍恍惚惚的就离开了,如梅定是担忧得很。想到此,便即拉着王妈妈一起上车,王妈妈还想推拒,看她坚持,只好跟着一起上了车。
坐定之后,锦绣才开口问道:“那日我因着家中之事,离开的太过匆忙,妈妈是伺候长公主殿下的,跟如梅姐姐定然相熟,不知能否告知锦绣,如梅姐姐她,可是生了我的气?”
“余小姐过虑了。”王妈妈眉开眼笑,安慰的道,“小姐不过是担心你回家,再遭了磨难而已。”
“是啊!如梅姐姐自然是担心我的。可我……”回想着这两日纠结在自己心中的事情,锦绣情绪有些低落。论理,皇长孙是安平大长公主的侄孙儿,如梅姐姐的表兄,她若真的利用,比之之前所谓利用安平大长公主之事,要严重得多。
她是不是,真的该放弃呢?
人精似的王妈妈,哪里看不出锦绣心中有事,她虽不太想管,可到底坐在身边,什么话都不说,好像有些不对,便开口转移了话题,道:“小姐自是知道余小姐你的为难,这不,今儿一大早的,就催着我们过去迎你。既来到了云雾山庄,余小姐便忘了那些不开心的事情,好好散散心吧!这云雾山庄耗费了殿下不少心血,可有些奇特之处,往常也不曾有什么客人来,殿下还夸余小姐是她的知音人,余小姐可得好好的观赏观赏才好呢!”
锦绣抬眼望着院中并未见丝毫秋冬萧瑟之意的景观,笑着附和道:“妈妈说的也有理,既有幸踏入安平大长公主的私家园林,欣赏殿下亲自指导建设的云雾山庄的风景,我自是当好好体味一番的。只不知如梅姐姐此时,在做什么呢?”
“老奴出来迎余小姐时,小姐正在殿下院中的紫藤花秋千下嬉戏呢!”王妈妈答道。
作者有话要说:最近上下班途中堵车堵得厉害,七个站,要坐一个多小时,简直要了亲命了。今儿下午干脆去买了个电瓶车,回来晚了,还好赶在12点前了,哈哈!
更新,我继续码字去!!!!
------------
121第117章
说话间,奚车便到了安平大长公主所居正院田园居。
一进院门,首先印入眼睑的,便是西北角一大片开得正灿烂的紫藤花。累累叠叠垂落的烟紫色花串和有些略微泛黄的藤蔓挤挤挨挨的挂在架子上。秋末初冬,本该在夏秋季节开放结荚的紫藤花,在这里居然还盛开着。
再一看院中也零星的盛开着一些其他本不该在这个季节开放的花朵,锦绣心中钦佩不已,相较于她利用灵泉之水作弊,安平大长公主家的花匠,才是真正的高手。
“瞧,小姐果然在荡秋千,每次来云雾山庄,小姐最喜欢的,就是坐在紫藤花架下的秋千上玩耍了。为了这,公主命人从云雾山中引了温泉水下来,才叫那紫藤花一年四季长盛不衰呢!”王妈妈的口气中,满是自豪。
果然,她们一路上谈论着的如梅,此刻正坐在花架下的秋千上,随着秋千的晃动,摇摆着她已有些妖娆之态的身子,手时不时的从垂挂的藤蔓上,拽下一两根碧绿的豆荚,百无聊赖的剥开,丢掉,然后继续。
偶尔,目光中含着期盼的看向门口。
乍然一瞧见锦绣面带微笑缓步而来,她还怔愣了一下,踮踮着地面促使秋千晃动的脚一个趔趄,好悬没直接从秋千上扑面倒地,却是扯断了一大把藤蔓,紫色的花瓣、夹杂着绿叶的藤蔓和串串碧绿的豆荚簌簌的落了一地,吓得一边伺候着的丫鬟们一阵惊叫。
锦绣心也紧了一下,那花架下的地面上虽没有小碎石这些危险的东西,可也并不平整,她若是真掉了下来,铁定会受伤的。
女儿家的肌肤最是娇嫩,摔到哪里都不好。特别是她才及笄没多久,宫夫人还正给她寻着婆家,若真扑倒在地上破了相,可就真的是大事了。
如梅自己也吓了一跳,心脏噗通噗通的直跳。好容易渐渐平续下来,便立刻蹦下秋千,朝锦绣跑来,语气中满是欣喜的嗔怪道:“你总算是来了,还要我找人去请你啊!”
见她跑得飞快,锦绣赶紧劝阻道:“如梅姐姐慢点,慢点。”待她跑到跟前站定,才又堆着笑,撒娇道,“你别生气嘛!昨日笄礼出了些问题,祖母一直不太高兴,我不好说出来玩的话。午间皇长孙、燕王和福郡王三位殿下又要到府中传旨,要求全家人都跪听旨意。这不,一接完圣旨,我连感恩宴都没用,就立马过来了嘛!”
“他们去余府传旨?”如梅面上露出夸张的惊讶之色,满是好奇的问道,“宣什么旨?可是赐婚圣旨?你要做皇长孙妃了?”
换个姑娘听到这样的问题,怕是得立刻面红耳赤,不好意思了。锦绣却不曾如此,反而一本正经的与如梅讲道理:“如梅姐姐说哪里话,别说我朝有律法规定,陛下不能违背臣民的意愿擅自主张婚事。就看我如今都还未曾及笄,根本没有资格谈论婚嫁之事,也知道此事不可能呀!”
如梅没好气的翻了翻白眼,确认了锦绣对皇长孙确实无意。她却没有看到,说这话的时候,锦绣隐在广袖中的纤手,已是握成了拳头,还隐隐有些颤抖。
如梅没有看到,可听到动静从屋中走出来的安平大长公主,却看了个正着。她那双与皇长孙、福郡王兄弟毫无二致却更显妩媚妖娆的狭长凤眸微微向上挑起,嘴里轻抿,露出个得逞的笑容来。只那笑容一闪而逝,很快就被慈祥和蔼的神情所代替,竟是谁都没有注意到。
安平大长公主缓步走下台阶,一边慈和的道:“绣儿来了,路途遥远,马车颠簸,快进屋来,歇息一会儿。如梅,别一见到你绣儿妹妹,就跟块狗皮膏药似的,揭都揭不下来。”
锦绣立刻轻轻推开靠在她身上的如梅,垂身行礼,“绣儿见过宫奶奶,宫奶奶派出的马车很是平稳,路也赶得不急,并不颠簸。我也想念如梅姐姐,正好跟她说说话呢!”
安平大长公主摆摆手,道:“绣儿起来吧!你说他们三个去了余家传旨,传的是何旨意?”
锦绣咬唇,想到接到官复原职的圣旨那一刻,祖父萎靡的身形立刻挺直,整个人都好似又活过来一般的样子,还有他眼神中已经掩饰不住的疯狂和执拗,心中就忍不住发紧。
这一回去,也许他根本再等不下去了。
是自己,将他逼到了这个地步的。
前世的这个时候,他还安安稳稳的坐着他的丞相之位,享受着他御前第一红人的风光霁月。除了时不时的给太子找些麻烦,叫陛下训斥他几句;或者替叔祖收拾收拾烂摊子,叫人评价他护短,平日里总是一副温良纯善,忠君不二的样子。
那个时候,因着一切事情的顺利,他心情愉悦,五六十岁的人,还依然保持着中年人的俊朗深邃,又何曾有如今那般老态毕现的窘迫情状。
可是,也不能怪她逼他。她已经死过一次,今生无论如何也要脱离他的掌控,更要破坏掉他将余家和自己牵入深渊的阴谋。
明明就快要成功了,偏偏陛下却像是脑子有病一般,非要进来插上一脚,将他弄回长安城,还官复原职。他是不是,真那么想在自己的有生之年,体味体味亲信揭竿而起的滋味儿啊?
锦绣陷入沉思,没有做声,安平大长公主便笑着道:“可是有什么机密,绣儿不方便说?若是如此,你也不必为难,我不过是随口问问罢了。”
“没有什么不可说的!”锦绣赶紧否认,道,“圣上的旨意上说,要祖父在三月之后回京复职,再任丞相之位。”
“那我可得给绣儿说一声恭喜了,丞相之位乃是文官之首,丁忧三年,陛下也没叫人顶了你祖父的位置,这刚一除了服,便有圣旨来宣召他回京官复原职,可见是真信任他的。余家的前途,很是光明哦!绣儿的将来,也是不可限量的!”安平大长公主笑容满面的说道,随着她绽开的笑容,脸颊上有两个漩涡隐隐闪现。
锦绣眉目间却全是愁苦,这哪里是喜,分明是阎罗王的催命符啊!
如梅到这时,才突然惊觉一般的一把抓住锦绣的胳膊,死死的捏住,厉声问道:“那你岂不是要离开川蜀了?这怎么行?我不许!”
“我也不想离开!”锦绣安抚的拍了拍她的手,苦笑道。她帮着如梅准备那株‘三醉芙蓉’,目的便是要接近安平大长公主,期望她在余家要举家返回长安的时候,说一句留下她在川蜀的话。
可那个时候,她根本没想到陛下会这么快颁下旨意,如今却什么承诺都没有要到,听方才安平大长公主的言语,自己的谋划,怕是成空了。
锦绣如此说,本来心情不豫的如梅立刻就眉开眼笑了,她拉着锦绣,跟在安平大长公主往屋中走去,一边自作主张的道:“那就不走!绣儿妹妹留下来吧!反正你的家人中除了你祖母和远在江南的姑姑,就没有一个人真心待你,还不如留下来,等他们都走了,就搬到宫家跟我一起。爹、娘、哥哥和我都喜欢你,你就当我们宫家的小女儿好了!祖母,你说这样好不好?”
谋算已久,却不好开口明言的话,就被如梅这般直白的问了出来,锦绣心中何尝不喜。
她本已松开的手,再一次忍不住握紧了拳头,抿紧嘴唇,水润的眼眸可怜巴巴的望着安平大长公主的背影,期望她能够出声允诺。
可转念一想,她若真的独自留在川蜀,祖父回长安城以后做什么事情,她都无法阻止了。他日余家谋反之事暴露,便是她躲在川蜀,躲在安平大长公主的羽翼之下,又能够眼睁睁的看着祖母姑姑随着那群疯狂的家人一起赴死么?
晶亮的眸光,顿时黯淡了下来。
“说什么胡话呢!”安平大长公主回身斥道,目光中却丝毫不掩宠溺之色,这个孙女儿,一直很得她的心意。心思虽单纯善良了些,到底也并非完全没有心机,她第一次如此喜欢一个姑娘,几乎完全将锦绣当成亲妹子一样。她早猜出余家不会就此留在川蜀,早晚会回长安去的,这两日,她也想过要不要随了孙女儿的心意,留下锦绣给她作个伴。
只要她开了口,这么一个已经没有太多利用价值的姑娘,余家定然舍得。
可她更看得出来,这个姑娘比自己孙女儿聪明善谋得多,若真将她留下,她心不甘情不愿的,将来还不知道会闹出什么事情来。为了自家孙女儿打算,她当然不肯轻易允诺。
聪明如她,也没有想到,锦绣谋算那么多,为的,也不过是一个留在川蜀的机会而已。毕竟这个世间的女子,特别是古生古长的女子,很少有愿意离开亲人,寄人篱下生活的。
别人家千好万好,又哪里有自家轻松自在呢!
如梅却并不甘心,她松开锦绣,窜到安平大长公主身边,搂着她的胳膊,小脸不停的在她肩窝处磨蹭,娇娇的哀求道:“祖母,绣儿妹妹回到长安,也不会开心的,就让她留下来吧!好不好?”祖母往常最疼她,凡她想要的,好好求上一求,最后总能达成所愿。
留下锦绣养在宫家的事情虽有些荒唐,可祖母更荒唐的事情都做过,哪里会忌讳这些。
因而,如梅胸有成竹。撒娇的时候,还不忘悄悄朝锦绣眨眨眼睛,嘴唇无声的说了句:“放心!”
安平大长公主却是立刻驳了她的请求,解释道:“你绣儿妹妹的家人,都要回长安,你却要将她一个人留在川蜀,万一哪天你叫她受了委屈,她连个诉苦的地方都没有!还有,你别忘了,你早已及笄,待你母亲挑了好人家,便要给你定亲,过两年,就要嫁出去,难道,你还能带着你绣儿妹妹一起嫁过去不曾?”
如梅嘟嘴,反驳道:“那我就不嫁,和绣儿妹妹一起,留在家里陪着祖母好了!”
“傻孩子,祖母老了,还能活几年?你不嫁人,你绣儿妹妹难道也不嫁人么?”安平大长公主揉了揉如梅的发顶,长长的叹了口气。任由如梅如何哀求,都不肯松口,锦绣忐忑的心,却在她的坚持下,渐渐的轻松了起来。
也许,一切皆有定数,她的重生注定了是来阻止余家愚蠢的自毁行为的呢!既定的使命还没有完成,边想着要逍遥快活,是自己太过贪心了啊!
------------
122第118章
掀开内房精致的西域风格垂絮门帘,锦绣跟在安平大长公主和如梅身后,走进了屋。
刚一看清屋中布置,她便不由得张大了嘴巴,呆呆的怔楞住,连抬起的脚,都忘了放下。
一路行来,云雾山庄中的建筑屋舍修建的美轮美奂,各式风格的建筑物在园子、假山、长廊、湖泊、池塘等风景的穿插下,搭配的天衣无缝,仿佛天然,就该是如此一般。这身为正房的田园居,从外体上看,乃是中规中矩的正院建筑,正堂的布置,也合理规矩,看着甚至有些死板。却不料,安平大长公主与夫婿起居的房间,竟是如此简单而朴实的布置。一张大大的土炕,上面摆着长条形的炕几,炕头上,立着高大笨拙的柜子,还有梳妆台、衣柜、圆桌等家具错落的摆在屋中,丝毫不显杂乱。
当然,大大的屋中摆着这简单的几样东西,想杂乱,也杂乱不起来呀!
可明明是川蜀之地,偏偏整出个北方人所居的内室,一时之间,锦绣还真的以为自己是走错了地方。
好吧!这正院名为田园居,院中除了紫藤花架和零星的野花野草,种的也全是蔬菜瓜果,这居所的布置跟名字互相呼应,也属理所当然了。
只是,哪家的田园农宅中,家具用器等物所用木材,却是花梨、紫檀等名贵木材?
怎么看,怎么叫人觉得不伦不类啊!
安平大长公主的品味,不至于如此吧?
她出身皇家,自幼教养于正康皇帝陛下跟前,吃穿住用无一不精挑细选,精致异常。单看她那虽低调却也丝毫不失精致华丽的黑檀木马车,就可见一斑。又哪里料得到,她的居所,竟是如此模样。
“哈哈……祖母的怪异品味,连绣儿妹妹都被吓住了!”方才还因为安平大长公主的拒绝而失望难过的如梅见锦绣的模样,当即大笑了出来,有些幸灾乐祸的说道。
安平大长公主却丝毫不觉有任何不对,看着呆愣的锦绣,颇有深意的道:“居住的地方,自然是舒服为上,什么品味,又何须太过在意呢!”说话间,眸光中迸射的光彩,那般耀眼明亮!
安平大长公主生性肆意,随心所欲,不受世俗礼教所限定。
原来,这评价,才是她的真性情。
“宫奶奶所言甚是,锦绣受教!”她是在教导她,若想得到自己渴望的东西,便不能被世俗礼教所束缚,世人所谓的品味,其实到底是不是他们真正喜爱的呢?如同安平大长公主这般,用昂贵的木材打造农家院落,其实也别有一番滋味,不是么?
最重要的,是自己住的舒服,住的开心。
安平大长公主微微点头,这样一点即通的孩子,她喜欢,可转头又看见自己那个傻乎乎还只顾着笑的孙女儿,心中却泛起一股满足感。再喜欢这个聪慧的孩子,也比不过她这傻瓜一样的孙女儿啊!
豁然开朗的锦绣,终于下定了决心,她拿不定主意的事情,便问问这个最初提议的人吧!安平大长公主身上发生过的事情自己虽并不清楚,但看她与太后和陛下这些血脉亲人之间疏离的感情,也可以猜到,与自己的境况有些许相似之处。她经历过磨难,也度过去了,最后还能够幸福肆意的生活着,定然比自己这个虽有百年经历,却并未有过任何实战的人精明得多。也许,能够给自己一个好的建议呢!
看了看屋中伺候的下人,又看了一眼没心没肺,依然笑得欢实的如梅,锦绣有些踌躇的开口道:“宫奶奶,锦绣有事想向您请教,不知……”
安平大长公主抬手挥退了一应下人,却并不叫如梅回避,反而对锦绣说道:“你如梅姐姐当你是亲妹妹,而且她看着虽傻,却也知晓哪些话能说,哪些话不能说,无须回避。”
如梅停了笑,鼓着眼睛,看看安平大长公主,又看看锦绣,眼中露出一丝受伤,怅惘的站起身来,就想避出去。锦绣却拉住她,道:“宫奶奶说得对,如梅姐姐与我情同姐妹,没有什么是不可以知晓的,何须回避呢?”
如梅这才再次眉开眼笑起来,叫安平大长公主忍不住扶额叹息。
“前日在马车中,宫奶奶曾说,我若嫁给皇长孙,家中父祖兄弟,皆会被排斥在权利中心之外?此言,不知宫奶奶是否还记得?”组织了一下语言,锦绣微微垂着头,语气有些低迷的问道。
便是百年老鬼,她到底也只是一个初经人事便被遣返娘家的女子,提到婚姻大事,多少还是有些不自在的。多年的教导告诉她,女子不应如此妄言。可她如今,却要当着安平大长公主以及她唯一承认的闺蜜面前,说出这样的话来,低垂的脸上,迅速的飞起一片红云。
安平大长公主眸光闪了闪,却并不直接回答她的问题,反而问道:“女学的教导中,不是有这一课么?皇长孙虽未直接受封皇太孙,可大唐皇朝历代便是嫡长子继位,他是未来当仁不让的帝皇,若你嫁给他,将来便是母仪天下的皇后,按照先祖太宗皇帝颁下的律令,为防止外戚专权,嫔位以上的宫妃,直系三代亲属,皆不能身任朝中实职。我只问你,是否因为这个缘由,才不肯回应皇长孙的感情罢了!”她这话,是不肯承认故意引导锦绣往那方面想的意思了。
锦绣瘪了瘪嘴,学着堂姐锦纾往日的委屈样,求道:“不瞒宫奶奶,锦绣不想父祖兄弟担任朝中职位,也不能嫁给皇长孙,不知宫奶奶,有没有其他办法?若有,还请宫奶奶怜惜,指点一二!”
“有啊!此事简单得很!”安平大长公主想也没想,就回答道。
锦绣立刻抬起头来,眼神灼灼的看着她,目光中充满了祈求和期望。
安平大长公主却调皮的一笑,眉眼之间带着掩不住的促狭之意,调侃的说道:“不嫁给皇长孙,那就嫁给燕王,或者嫁给福郡王嘛!再不然看看李氏宗族中那些封了实职王爷的人里面,哪一个顺眼,就挑选一个,最后效果都一样啊!”
锦绣满头黑线,嫁给心狠手辣杀人如麻的燕王?嫁给福郡王那个还是孩子样的?嫁给那些她认都不认识,一点都不了解的宗室王爷?
那……还不如嫁给皇长孙呢!至少,他对她有感情,她也了解他的脾性,两个人若是真要相处,也不会有太大的隔阂。更何况,除了对她深情的皇长孙,别的人,又岂肯为了她这么一个失贞女,去甘冒天下之大不韪么?
好像,细想下来,安平大长公主说的也有道理,除了他,自己貌似还真的无人可嫁了!
呸呸呸,居然被引歪了思绪。
锦绣小脸皱成一团,语气有些无奈的道:“宫奶奶,圣旨明诏,说不定我们很快就要离开川蜀了。我思虑了许久,实在是没有半点法子,才来求教您,您就别开绣儿的玩笑了!”
“我没有开玩笑啊!”安平大长公主收起面上的笑容,一本正经的分析道,“那些人想也不用想,你肯定都不会满意的,对不对?最好的人选,可不就只有那个一看见你两眼立刻就发亮的皇长孙么?是个人都能够看得出来,他喜欢你喜欢到了骨子里了,你所遭遇过的那一切,他都丝毫不在意。而且……我看你对他也并非真的完全无意,为何就不愿意呢?”
“我没有!”锦绣抬高了声音,一口否认了安平大长公主的断言。
看安平大长公主目光瞟向她又不由自主握紧的拳头,两手立刻一僵,赶紧松开拳头,十根手指不自在的活动着,将头斜斜的偏向一边,避过安平大长公主眼中的笑意,急急的解释道:“正因为他喜欢我而我不喜欢他,我才不想如此利用他。宫奶奶,除了嫁人一途,就没有别的办法了么?”
安平大长公主还未来得及回答,宫如梅就抢先拍手说道:“我觉得好啊!绣儿妹妹,他是未来的帝皇,却那么喜欢你,嫁给他,他一定会对你很好。既拥有一个良人,又能够得到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权势地位,而且还可以借此达成你的心愿,一举三得,实在是再好不过的事情了。”
“如梅姐姐,你别添乱了!”锦绣抬手扶额,这祖孙二人唯恐天下不乱的性子,倒真的是如出一辙。
锦绣怀疑,她是不是选择错了咨询的对象!
“如梅说得对啊!你想寻求别的方法,也不是没有,可却总不会像这个方法那么简单快捷。”安平大长公主乐呵呵的为孙女儿辩解,祖孙二人依偎到了一起,两张六七成相似的脸上,露出一模一样的笑容,怎么看怎么觉得她们是在看自己的热闹。
锦绣颓然的顺着椅子坐下,低垂着头,声音空洞凄然的道:“宫奶奶和如梅姐姐大概都忘了,我如今距离十五及笄还有两年多时间,而且我名声狼藉,长安城中无人不知晓我余锦绣乃是失贞之女,又哪里配得上皇长孙殿下,又如何担待得起皇后之位?这个方法,在我看来,却是最难的,简单快捷,谈何容易?”
看着锦绣像是真的难过了,如梅立刻就不忍心了,她迅速窜到锦绣身边,巴巴的拉着她的胳膊甩了甩,满怀歉意的道:“对不起嘛,我是真的觉得他对你很好。你不知道,那天我们离开家之后,他私底下找到母亲,想要打听你在川蜀的处境和经历,言语之间处处流露出关怀备至和深情来,将母亲都感动了。虽然最后终究没有跟他说什么,却是真的觉得他那般的痴情,你若是错过了,就太可惜了!母亲让我劝劝你,不要一味的将一个对你好的人推开,这个世界上,像他这般对你的人,怕是没几个了。祖母也觉得,一辈子难得一个真情人,要珍惜眼前每一个对你好的人,免得到最后,再来后悔。妹妹你一向比我聪明得多,你觉得母亲和祖母说的,有没有道理?”
安平大长公主欣慰的点头,没有说话,目光却跟如梅一样,静静的看着锦绣,等待她的回答。
锦绣缓缓的抬起头来,轻轻的倚靠在如梅的身上,脑中闪过那张神采飞扬的俊脸和他不加掩饰的情谊,低迷的道:“我知道你们是关心我!生怕我因为那些遭遇,将来找不到一个好人家,才一看见对我有意思的人,就巴不得我马上抓住。可是,正因为如此,我才觉得,利用一个付出真情却得不到回报的人,也太残忍了些!”
“我的报复,只针对伤害我的人。我没有办法回报的人,就决不能利用!”人生最难还清的,就是感情债。
更何况皇家的争斗,比之余家更甚。
在看到安平大长公主的云雾山庄之后,在被她那一句“只为了叫自己舒服”的话震彻心扉之后。她明了了自己的心意,今生,最渴望的是自由闲适的生活,若为了所谓的报复,就将自己赔了进去,那就真的是得不偿失了。
“你又如何知晓,你所谓的这种利用,不是他求之不得的幸福呢?”安平大长公主斜着脑袋,似笑非笑的继续问道,“绣儿,你是不是在感情上受过伤?还是,你根本不相信这个世界上有所谓的真爱?”
“我……”锦绣茫然抬头,无措的望着安平大长公主!安平大长公主受皇家礼仪教养长大,便是肆意潇洒,不拘小节,也不至于说这般情爱之论吧?
难道,是她的耳朵出问题了?
“小小年纪,哪里来的那么多顾虑?如若心动,便抓住他,有我在,保你亲事顺遂,平顺嫁入皇家,一点儿也不难。什么名声贞洁,他若真心待你,便不会在意,而李氏家族,对于这个也并不看重。一切,端看你的意愿。”谁人不知,当年太宗皇帝的老婆武圣皇后,还是他从别人手中抢过来的呢!小两口不一样顺顺遂遂的过了一生,中间甚至没有插-入任何人。
对于那位穿越前辈加祖宗,安平大长公主唯一钦佩的,便是这一点了。
常言道,哪个男人没有一颗np的心,可他穿越到一个可以名正言顺享受三妻四妾,成为后宫三千佳丽任由他享用的帝皇,却能够对一个曾经嫁过人的女子专情一生,也算的上是个情圣了。至于他剽窃别人的诗词歌赋、术数技能,还有那乱七八糟的律法规定,就忽略不计吧!
所以,在全天下人都在乎所谓的贞洁名节时,只有皇族李氏是一个例外。锦绣毁了名节,若想嫁个好人家,倒还真有些困难。皇家则不一样,更呈论她手中握有绝对不容她那位皇帝弟弟拒绝的底牌,反正那底牌只能她用,她死了也就无效了。而她自己和家人却并未有任何所求之事,更不愿意再跟皇家扯上任何的关系。
便将那权力,给了这个孩子,也算丢出个烫手山芋。
指不定,还能看看好戏!
想到此,安平大长公主凤眸中,闪灼着促狭期待的光芒。
“我……”锦绣想说自己的意愿就是不乐意,可话到了嘴边,却又堪堪的停住了。
她承认,此时已经不知道,自己心中究竟想些什么,又到底是怎样的一种心思!
“多谢宫奶奶,我再想想吧!”好好的想想,考虑清楚了,将来,免得后悔。
安平大长公主点头应允,扯开了话题,随意的谈论着别的事情。听得锦绣提及一路走来看到的不同风景,夸赞她布置修建的云雾山庄,当即便兴致勃勃的领着二女出去闲逛,一点一滴的介绍当初设计修建此园的初衷,与她们分享她的一切设想。
婉转长廊、流觞曲水、荷塘月色、瞭望之角……
一处处景观走来,一老两小,三人逛得是不亦乐乎,近冬寒冷的天气,不但脸颊上飞起一片红晕,还都走出了一身热汗来。
待三人逛得有些累了,便就进进了一个暖阁,饮茶进食,补充流失的体力。
只她们方才坐下没多久,就有下人匆匆跑进来报:“殿下,山庄外有人递帖子,说是皇长孙来访!”
------------
123第119章
听闻此消息,锦绣带笑的脸瞬间垮了下去。
如梅凑近,身子斜斜的半倾在锦绣肩上,伸出手指抬起她的下巴,左右来回的瞅了瞅,促狭的笑道:“哟,果然是个大美人儿。这才刚坐下,就巴巴的追过来了。绣儿妹妹,看来,你就是想逃也逃不过的哦!”
安平大长公主也大笑起来,祖孙二人笑容中,都带着难掩的调侃之意。不知为何,锦绣却并未恼羞成怒,反而红了脸,连耳朵根子上都感觉到一阵热热的发烫。
“请他进来吧!顺带将老爷请过来陪客,叫他别成天去鼓捣他那些木工活了。”笑够了之后,安平大长公主才出言吩咐。
“是!”下人垂身答道,躬着身子朝后退出了暖阁,才一溜烟儿的跑开了。
“宫奶奶来了客人,我就先回避一下,正巧园中风光还没逛全,我得好好的欣赏一下这云雾山庄的风光呢!”趁着安平大长公主和宫如梅不注意,锦绣突然起身,丢下一句话,没等她们祖孙反应过来,就匆匆的跑了出去,钻进郁郁葱葱的院中,一会儿就不见了身影。
“嗳,你别乱跑,小心迷路!”跟在后面追出来的如梅大声喊道。
可惜,等她出来以后,锦绣早已经不见踪影,也根本没有人看到她往哪个方向跑去了。无奈之下,只得叫了仆妇们往不同的方向追去,生怕她在林中迷了路!
云雾山庄沿着云雾山脚而建,更是开了一个后门,往云雾山去,若她不小心踏入了山中,怕是也会像以前那些误入山间的人一般,一去不再复返了。
此时的锦绣,却一趟小跑,转过了林子,来到一个空旷的园子。园子里一个大大的荷花池,池中略微泛黄的莲叶交叠坠重,在朦胧的薄雾中若隐若现,微风吹拂间,摇曳生姿。
这情景只一瞬,就牢牢的抓住了她的心神,不由自主的,锦绣抬腿走上流水亭,趴伏在栏杆上,伸出手,似是想要握住那朦朦的薄雾一般,面上溢满了喜悦的笑容。
云雾山庄,不愧是畔着云雾山而生的地方,这荷花池上荡漾的水雾,相比山间漫天浓雾,稀薄得多,却更显其朦胧之美。怕是比之云雾山雾散之时,也不逞多让的。
安平大长公主殿下的心思,果然是旁人比不得的。
再一次,锦绣打从心底里由衷的佩服着那个看似小孩儿脾气,实则玲珑心思的女人。饶是百年飘荡,观尽天下风景山水,对于这些园林布置中所谓的奇思妙想,她也完全及不上的。
手肘搁在栏杆上,撑住下巴,双眼眨巴眨巴的看着湖中,左手有一下没一下的拨弄着探出头来的莲叶,因为皇长孙紧追而来的那一丝别扭和憋怯总算是散了些。
随着仆妇走入园中的李郅轩入眼所见的,便是这幅美人托腮戏荷的唯美画卷。
一看见她,他的脚步就如同灌了铅一样,再也抬不起来了。他想上去跟她打个招呼,如果可以的话,像是朋友一般,问候几句,谈谈分别的这些日子里,各自的生活。也许,再邀她一起逛逛姑祖母这个美轮美奂的园子……
可惜,这些只能放在心底想想,根本不敢付诸实行。
两年多的日子未曾想见,锦绣却比之以前,更为明显的在躲避着他。这一点从那日她毫不犹豫跟着安平大长公主头也不回的离去时的表现,他便清楚的知晓了。今日前去余家宣旨,不过是更加的确认罢了。
其实余丞相官复原职的圣旨,本用不着他亲自前去宣读的。这个任务,自有随同他们三人一起前来川蜀的宣旨天使担任。可他到底还是想多看一眼她,才抢了这个活儿,却不料圣旨宣读完毕,她就早早的躲了出去,跑到云雾山庄来了,生怕他提出什么无礼的要求一般。
他早不是当年那个什么都不懂、冒冒失失,只为了自己的意愿就勉强她的无知少年了,可她,却还当他是当年的模样。
扯起嘴角,李郅轩苦笑着摇摇头,她如此的不待见他,他却是想要将自己的心收回,也再收不回来了。
“皇长孙殿下,这边请,长公主正等着您呢!”见他驻足不前,只痴痴的遥望着湖边流水亭里的余小姐,领路的仆妇上前一步,挡了他的目光,抬手朝前路指引着扬声道。
余家小姐的美丽,她们这些仆妇可都看在眼中,往常以为长公主、夫人和小姐就已经够美了,可见到余小姐之后,才知晓什么叫真正的美人儿。这大户人家讲究的就是一个男女授受不亲,她可不想余家小姐在自家长公主的园子里,被人给轻薄了去。况且,入内院那么多条路,她偏偏领着他走了这一条路,遇上了赏荷叶的余小姐。若真的出了什么问题,她可就讨不了干系的。所以,她才会突兀的开口提醒,那长公主去压他。
然而,她却忽略了自己的声音,一说起话来,就跟震天雷一般,不仅惊醒了痴怔的李郅轩,还叫沉浸在美景中的锦绣也回过神来,悠悠转过头来。
天,难道上天真的注定了他们之间的缘分?她明明是想要避开,思索清楚,可偏偏避来避去,却避到了他进入内院的路上。在这一刹那,锦绣心中升起了一股宿命难逃的无奈之感。
见锦绣看到了他,李郅轩不再迟疑,绕过拦路的仆妇,径直朝她走去,目光灼灼而闪亮,不忍转开眼去。
待他走至流水亭外,正要踏入,锦绣突然蹲身,道:“小女余氏锦绣,见过皇长孙殿下。”
满心的激荡和期待,一刹那间就被她这看似守礼却又无情的举动和言语给击散了。那一瞬间,李郅轩觉得自己的脚步突然就像是坠上了千斤的巨石,沉重的难以抬起。一颗满怀深情的心,也嗖嗖的往下落去,胸腔里感觉空落落的。
莲花池畔,流水亭间,一人在外,一人在内,他们就那么静默的伫立着,久久没有出声。引路的仆妇本还想上前阻止,可见此情状,也不敢上前,想要离开去寻了人来,可又生怕她离开之后,这孤男寡女的出点什么事情,就更加的说不清了。心中焦急万分,面上和姿势上就带出了一些。
仿佛过了许久,又仿佛只一刹那,李郅轩迅速的整理好自己的心情,微微笑着,对锦绣和颜悦色的问道:“两年未见,绣儿妹妹在川蜀过得可好?”
未曾料想到他竟是改变了这许多,片刻间便能不动声色的寒暄起来,锦绣有些诧异的抬起头,见他沉静的面容间,终是未曾掩盖住眉目间的愁绪和压抑不住的贪婪眼神,心中微觉好笑,却故作不知,面上稍稍露出些喜悦,答道:“多谢殿下挂怀,我过得很好。”
见她如此欢喜于形色,李郅轩心中不由一惊,颇为急切的问道:“你很喜欢这里么?”
锦绣斜眼怪异的看了他一下,道:“川蜀之地乃余家祖籍,本就是我的家乡,而且此地景致宜人,民风淳朴,我自然是喜欢的。”
“可你生于长安、长于长安,你的学友闺蜜们都在那里,离开了两年多了,难道就不曾想念过么?”难道两年多的时间,你都没有哪怕那么一刻的,想念过我么?
最后的这一句话,他只默默在心中念叨,不敢问出口来,可面上的温文笑容却早已经被凄楚的神情所替代。
两年多的时间,几百天的岁月,他几乎无时无刻不在想念着她,见到她的那一瞬,他是多么的高兴,可她,却好似真的巴不得永远看不见他一般。这么敷衍的态度,这么明显的疏离,叫他怎么能够不难过呢?
锦绣却不顾他的悲伤,突然沉下来脸来,语气尖锐的反刺道:“殿下又岂会不知,长安城与我而言,不过是伤心之地罢了!”说着,衣袖一甩,就背过身去,竟是连看他一眼都不乐意了。
“绣儿妹妹!”听见锦绣此话,他才骤然醒过神来,上前几步,急切的说道,“那些事情早已成为过去,长安城里每日都有许多的新话题和新传言,你放心,再也没有人会说你什么了,我也必不叫你再受委屈。”
锦绣激烈的反应本是假装,听得他如此说话,却不由好笑,回身讽刺道:“嘴长在别人身上,你又如何能够管得住?你说不叫我受委屈,又可知道当初我受那许多的谩骂和议论,有一半皆是因为你的缘由?如今我在川蜀之地,平静的过着日子,便是失贞之事传扬开来,也无人如当初在长安城时那般言辞尖锐的讽我骂我,你可知,这是为何?”
“为何?”
“那是因为,我这个失贞女,并未勾引到天底下最有前途的男儿日日上门呢!”
锦绣灿烂的一笑,眉眼中却流露出一股恨意来,“我自过着我的日子,便是失贞又与他人何干?我从未行差踏错,偏偏却因着你日日不辍的上门,叫人的同情也全化作了鄙夷。既能勾引得了你这个皇族继承人,再勾引个不学无术只沉迷女色的纨绔叔祖,自然也不在话下的。你可知晓,听到这些言辞的时候,我作何想法?”
“是我的错!”看着锦绣笑意与恨意交杂弥漫的眼神,李郅轩面上渐渐苍白起来,冷汗大滴大滴的往下落。他捂着胸口,狼狈的往后退,心间,仿佛有人用钝钝的刀子一下一下狠狠的切割一般,痛的他快要支撑不住。
一直到脊背抵住了流水亭的圆柱,才终于停下脚步。那疼痛却依然没有放过他,折磨得他不得不渐渐弓起身,顺着圆柱,滑落在地,蜷缩成一团,嘴里还不停的念叨着:“是我的错,是我的错……”
作者有话要说:马上要放假了,最近忙的马不停蹄的,每天回家倒在床上就不想动了,实在是抽不出时间来码字,加之本来有些卡文,就懈怠了!
哎,对不住各位亲亲,你们随意吧!
撑不住了,睡觉先,明天起来,又要忙一整天!
这日子,啥时候是个头哇?
------------
124第120章
饶是锦绣两世为人,也想不到因为她故作怨恨的几句指责之语,竟会让李郅轩出现这么大的反应。她目瞪口呆的看着他捂住胸口萎靡在地,慢慢的蜷缩成一团,堂堂皇长孙,竟是如同垂死挣扎的狗一般,摊在落叶纷乱的地上。
可他面容上露出的那般痛彻心扉的神情,和那自言自语的自责,叫她心中也不由跟着酸痛起来。假装的恨和怨,不知为何,突然之间竟像是变成了真的,鼻间忍不住的,就泛起一股酸酸的感觉,泪水竟是抑制不住的顺着脸颊滑落了下来,被冷冷的寒风一吹,刺骨的痛。
“我的错,是我的错……”李郅轩双拳紧握,死死的抵在胸口上,神情茫然而凄迷,嘴里不住的自责。
“皇长孙殿下,你这是怎么了?”引路的仆妇没料到她担心的、想象中的那种私相授受的场景并没有出现,反而却发生了如此变故。眼看着皇长孙殿下就那么毫无征兆的倒了下去,顿时吓得心慌意乱,手脚并用的跑到流水亭里,跪伏在地,双手无措的伸缩着,却不敢去碰痛的冷汗直流的李郅轩,只得焦急无措的大声喊着。
李郅轩却仿佛什么都听不见、什么都忘记了一样,脑海中只一直的回响着锦绣方才指责的话语。
她怪他,怪他的懵懂不知,叫她受了那么多的责难;怪他的不知所谓,自以为是,让她本就难堪的处境更是雪上加霜。
滚烫的热泪从眼角滑出,与额间滑下的汗水交织,他整个人看起来是那么的狼狈。
可这一切,他却全然像是不知晓一般,只不停的说:“是我的错,全都是我的错,你该恨我的!该恨我的……”
可我,却是那么深刻的爱着你呀!这一刻,他心中前所未有的凄苦,他不知道一切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也不知道到底该去怨怪谁。
他只知晓,他爱她,喜欢她,打从小时候第一次看到甜美可爱的她,听到她叫他“轩哥哥”的时候开始,他就已经喜欢她了。在她遭遇磨难的时候,他自然不忍她独自承受,他想帮她分担,希望她能快乐。所以,不管旁人如何猜疑议论,不管亲人如何反对拦阻,也不管她如何的冷漠疏离,他都义无反顾的去到她的身边。
那个时候的他以为,这样的陪伴的呵护,能够让她感觉到她存在的价值,能够让她知晓他的在乎。可却没有想到,在她的心中,他才是她痛苦的源头。
他也想恨,也想怨。可他又能恨谁,又能怨谁呢?
他做错过那么多的事情,自以为是,第一次上门,生怕会给她不好的影响,不敢单独前去,只得叫上曾经跟他们相熟,关系也还不错的学友们。他想,他们曾经是他跟她最铁的伙伴,他们也一定跟他一样,关心她,想要安慰她。
可他做梦也没有想到,那些曾经所谓的兄弟、好友,却并不像他一般,心疼她的遭遇,关心她的处境。他们,竟然嘲笑她,看她的笑话。
他悔之晚矣,打那日之后,便跟他们一刀了断,再不来往。每日,只单独的上门去看望她。却何曾想到,这样的作为,反而为她引来更多的猜疑和谩骂。一直到余夫人点醒了他,他才真正意识到那一切。
可惜为时已晚,伤害已经铸成。
她竟是连一丝机会也不愿意再给他了。
这两年的时间,他韬光养晦,一力的培植自己的势力,在长安城里捅破、制造了许多的话题,将之满城传扬。无聊的人们素来跟风者甚,渐渐的,她的名字无人再提起,她曾经经历过的那些,也再没人调笑了。
他以为做到如此,便能够来见她,告诉她他的感情。
可他却忘了,她不一定会原谅他,也不一定会接受他。
可又能怎么办呢?
总不能就如此放弃吧?可惜他根本已经放不下了呀!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她已经被深深的铸刻进了他的心中,牵动着他每一根神经,只是想象着要将她剥离出去,就痛得他无法自抑。
“皇长孙,你且忍一忍,我马上就去叫人,马上去叫人……”这个时候,领路的仆妇再顾不上担忧什么‘男女授受不亲’了,皇长孙若出了事,那比余小姐毁了名节什么的事情,可大了多去了。
大不了,叫余小姐嫁给皇长孙好咯,如此还能一步登天呢!
她朝锦绣磕了个头,哀求道:“余小姐,求你看着点儿皇长孙殿下,奴婢去找人来!”语毕,也不等锦绣应承,就爬起身来,跌跌撞撞的跑了出去。
这个时候的锦绣,早已是泪眼朦胧。她有些弄不清自己为何看见他那般痛苦的样子,就忍不住哭泣。也弄不清为何自己平静无波的心间,竟然会因为这个少年隐隐的作痛。她明明只是想要利用他的感情,明明就是故意如此说话、如此作态,为何到头来,演戏之人,却突然就这么不知不觉的入了戏了呢?
那种好像不属于自己的感情,让她感到心惊,却如何也抑制不住那股子从心底深处窜出来的疼痛。
难道,在她失去的那部分记忆之中,真的曾经有过他口中所说的那些所谓的承诺和誓言?
不,不……
锦绣摇头,不肯相信。
假装感情和真的存在感情,是完全不相符合的两回事情。她可以说服自己去利用他,因为利用,她可以给出应有的代价。一啄一饮之间,两不相欠。可她却无法让自己相信,他们之间真的存在过什么感情,因为她忘不了前世的悲惨结局。那个时候,她的生命中,没有丝毫关于他的痕迹。
纠结纷杂的情绪,叫锦绣再也无法站立,她连看也未曾再看李郅轩一眼,拔腿便冲出了流水亭,脚步一刻也未曾停歇,也不顾方向,只心中大声的催促着,“离开,离他远一点……”
在这样的催促声中,她快步的跑了出去。
听见动静的李郅轩猛地抬起头来,朝锦绣的背影伸出手来,咬牙低声喊道。“绣儿……”然而心间那刺骨的疼痛,叫他声音沙哑而低迷,跑远了的锦绣,根本一丝也未曾听见。更何况,此时心绪已经完全乱了的她,便是听见了,也不会因为他这么一声呼唤而停下脚步,指不定会跑得更快一些。
眼见着锦绣跑得不见了踪影,李郅轩强撑起身子扶着圆柱想要站起来追上去,挽留住她。可他平日强健有力的双腿,此刻却酸软沉重,一丝力气都没有,根本连迈步都无法,只得眼睁睁的看着她越跑越远,然后颓然的缩回手,跌卧在地,蜷成一团。身上嗦嗦的发着抖,全然没了往日温文恣意的形象。
临到这世间一十五年,也只有锦绣,能够如此打击到他。小小少年,原本全然不识愁滋味,却偏偏魔怔了一般,就那么将心交付于一个小小的姑娘。却不料历经磨难,费尽了心思也未能得到心上人的感情。换做旁人,怕是早收回了那心思,可他,却是更加的泥潭深陷。到如今,便是想抽身,也再不能了。
半刻钟后,跑开寻人的仆妇领来了一个年纪约莫六十来岁,快步走路时看着略微有些跛足的长者,此人,便是安平大长公主的驸马,宫建平。他的身后,还跟着个年约二十许,书生打扮的青年,并五个体格健壮的中年男子,四人抬着个软榻,而另一人手里提着个四四方方的木箱,一大群人脚步匆忙的赶了过来。
见流水亭中只李郅轩一人躺在地上,锦绣却不见了踪影,领路的仆妇低声咕哝了一句什么话,却无人听清。
那书生打扮的青年一入亭中,就单膝跪在李郅轩身边,撩起袖子,抓住他的手腕放在膝盖上,把起脉来,原来,他竟是个大夫。提着木箱的中年男子,则蹲身在青年大夫身边,打开木箱,然后起身退到宫建平身后,静立不语。
木箱盖子内部,填充了棉布包,上面依次插着大小不一的银针、刀片等物,木箱中,却是分隔成数个小格子,里面装着些颜色不一的丸子,并一些切成碎片的药材,俨然是一个活动的药房。
“学齐,他情况如何?”许久之后,见青年大夫眉头越皱越紧,把了左手换右手,把完了右手又换左手,却始终没有下一步行动,宫建平就有些不耐的开口问道。
被宫建平称为学齐的男子放下李郅轩的手,起身颇有些狐疑的回道:“伯父,这位公子脉象平稳,强健有力,似是未有任何病症。”
“那为何他却面色青白,冷汗直流,还浑身颤抖,昏迷不醒?”宫建平眉头深锁,语气有些不悦。皇长孙在他府中出了事,这山高皇帝远的,万一真要是医治不急,出了什么问题,他们夫妻二人几十年的平静日子,怕是就要到头了。想到那个处处算计、处处阴谋的紫禁城,他本就紧皱的眉头不由就缩成了一团,神色间也流露出几分焦急来。
“侄儿医术不精,真看不出究竟是何原因。单从脉象上看,他身体应是十分康健,可观他症状,又像是病体沉重,实在是……”学齐大夫面上有些讪讪的,他也甚为奇怪,行医数年,从未见过如此奇怪的病症,明明看起来像是痛苦万分的模样,偏偏脉象上却一点问题都没有,实在叫人摸不着头脑。
“那,会不会是中毒?”来来回回的踱了几步,宫建平突然停下脚步,转身朝那领路的仆妇厉声问道,“王平家的,你方才说,皇长孙在病发之前,是跟谁在亭中说话来着?”
“回老爷,是公主和小姐请来的余家二小姐。方才奴婢领着皇长孙殿下过来的时候,余小姐就独自一人在亭中赏荷,皇长孙殿下见了余小姐,就走上前去说话,奴婢想拦也拦不住,可不知为何,他们只说了几句话,皇长孙殿下就突然捂着胸口朝后退了几步,然后就倒了下去,奴婢也不敢去动他,就请余小姐看着皇长孙,自己则跑进去叫人。刚到红枫苑,就碰见了老爷你了!”那仆妇赶紧将之前已经诉说过一遍的经过,又说了一次。
“那余小姐人呢?”宫建平咬牙切齿,怒目的瞪着那仆妇,好像要叫她将人给交出来一般。
“奴婢不知,奴婢方才离开的时候,她还在的!”王平家的‘嘭’一声跪倒在地,语气中略带些哭音的回道。
学齐大夫此时却施施然的起身,冲宫建平道:“伯父,若是中毒,就更难不倒侄儿了,你又不是不知晓侄儿出自何门。此地湿气重,地上又阴冷,躺在这儿便是无病之人也得给催出病来,还是着人将他抬入房中歇息,待侄儿施针唤醒了他,问询之后才好确诊。”
“好好好!”宫建平连声应答,当即吩咐人抬了李郅轩去就进的梧桐院中,又吩咐那领路的仆妇王平家的去田园居给安平大长公主传信,这才跟在后面,一同往梧桐院去了。
忙碌的他们全然忘记了,那本该在流水亭里的锦绣,此刻却是不知去向。
------------
125第121章
却说心绪繁杂的锦绣,不管不顾的从流水亭跑出,也不看方向,顺着一条宛转的碎石小径,穿过好几个各色风景的园子,却也没了方才赏景的惬意心情,只闷头往前跑,一直跑,最后拉开一扇半开着的单扇矮门,头也不回的,就冲进了云雾缭绕的森林中。
只一瞬间,那浓浓的雾霭就将她包裹了进去,完全的失去了踪影。
若非那扇低矮的木门还在轻声的□着,方才的一切就像是根本没有发生一般。
然而,听到声音从旁边小屋中出来的矮小仆妇,只一脸不耐烦的走到门边,朝大开的门外张望了一下,便磕上了门,捡起地上的木棍子,死死的抵住,低声愤愤的咕哝了一句,“见鬼的风,又吹开了门。”
忙着回到小屋中跟另几个老婆子玩叶子牌的她,却根本没有发现,方才打开门的并非是风,而是有人从这里走出去了。这个时候的她,完全忘记了安平大长公主曾经多次强调过的话:后门出去,便是云雾山,云雾山雾大树繁,入内就有迷路不返的危险,千万要锁好了门,若非雾散之时,不允许任何人出入。
秋去冬来的日子,白昼的时间变得更短,不过一个来时辰之后,天就渐渐的开始变得朦胧起来。山间的雾气,弥弥漫漫的飘下,将偌大的云雾山庄缓缓的笼罩了进去。
这是云雾山的特色,山间的雾气在白日里丝毫不会溢出,可待到夜幕降临,不说依靠着云雾山脚建起的山庄,便是远在距离此山四五里路的云雾村,也会全部笼罩在迷雾之中,待得天光放明,才会化作水汽,滋润大地。
是以,云雾山周边的山水,总是比别的地方更具灵气;而云雾山周边村庄的收成,也比别的村子要高上一两成,便是遇上大旱之年,也会因着这些雾化的水汽,轻松的度过。
这就是所谓的一方水土养一方人!在整个的川蜀大地之上,云雾山之名,云雾山之奇,近乎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地步。
可惜今日云雾山庄中的人们,却再无往日欣赏云雾掩盖大地的朦胧之美了。
皇长孙李郅轩一入云雾山庄,便突发疾病昏迷不醒,如今一个时辰都已经过去,却依旧未曾醒转,连出自药王谷、在此地颇具名气的小神医沈学齐公子也都束手无策,又怎能让人安心赏景呢?
仿佛做了什么重大的决定一般,本来静待沈学齐救治李郅轩的安平大长公主嗖然起身,沉声问道:“学齐,你师傅可是出了关?能否请他出手救治?”
沈学齐面上露出苦涩的笑容,道:“伯母,您又不是不知道,小侄与师弟关系不睦已久,师傅如今只信任师弟,根本当我这个徒弟不存在,我又如何请得动他出手救人?”
“我亲自去请!”宫建平满面怒气,愤愤的道,“苏远志那小老儿,当年若非我出手相救,他早已丧生虎口,哪里还能跟他师兄争抢谷主之位,如今他如愿以偿了,倒是给我摆起了架子。”
说着,就吩咐人备马,要前去请人。
恰在这是,静卧床榻上的李郅轩紧锁的眉头渐渐放松,急促的呼吸也缓缓的放平,眼皮轻微的颤动着。伺候在床边的小丫鬟立刻惊喜的喊道:“老爷、夫人,醒了,这位公子醒了!”
果不其然,待得众人围在床前之时,李郅轩缓缓的睁开了眼睛。见得众人围绕,却独独寻不见那个他最渴望的身影,眸中的期盼瞬间就黯淡了下去。
“你身子如何?可还有哪里不舒服?”脾性憨实的宫建平见他醒来,立刻急切的问道。
李郅轩扯开嘴角,微微的笑了笑,淡淡道:“我没事了,劳烦姑祖母与姑祖父为侄孙儿忧心,郅轩实在惭愧。”
“你没事就好!”宫建平大大的松了一口气,高高悬起的心终于实实在在的落回了原处。
他爱着安平大长公主,却一直只卑微的看着她,守护着她,从未想过自己能够拥有她。当年他拼尽了一切将她救回,也只是希望她能够好好儿的活着,却不料最后竟然能够抱得美人归。这些年来,夫妻二人还过的这般幸福。可在他的心底深处,总还是有着些许的卑微和害怕,他害怕她再回到那个奢华和权势的地方,害怕她意识到自己是配不上她的,害怕失去她。
所以,他不愿意她离开,甚至不愿意她再提起‘长安城’这三个字。
可现在,逃避都已经成为奢望。
他们不回去,他们极尽可能的避忌着的人,却走到了他们的面前,让人避无可避。他不愿意见姓李的那些人,不愿意他的妻子被人引得思念长安,思念当年的风光岁月。所以,儿子想科举,要做官,他是万般的不允,最后因着妻子不得已同意了,却是从来不肯踏入儿子府中一步,仿佛他根本没有过那么一个儿子般。
可不管如何,他也不能让姓李的人在他的家中出事。
妻子辈分高,地位重,她说的话,便是当今陛下,也得听取一二,若她不愿意回长安,谁都不能逼她。可若是皇家之人、特别是李郅轩这位未来帝位的继承者在宫家出了事,那就是不想回,也不得不回了。
安平大长公主没有说话,她只微微的眯着凤眼,斜睨了宫建平一下。见妻子风情万种的媚眼抛来,宫建平心中的千思百转嗖然间便完全消散了去,方才那种焦灼的心情顿时全然散去,面上露出些讨好的笑容,痴痴的望着她。
一时之间,屋中倒是出奇的静谧了下来。
李郅轩是何等人也,便是心中藏有事情,多年的训练和培养,让他在第一时间就看出了他们心中所想,同时,却更加深刻的感受到那对夫妻之前的情谊,心中不由就生出些羡慕来。
有情之人,就是要像姑祖母和姑祖父这般,一个笑容、一个眼神,都能够叫人感觉到浓的化不开的感情。
什么时候,他跟绣儿之间,才能够也如此这般呢?
想到绣儿,他突然想起在他昏迷之前,她踉跄而去,却不知此时,去了哪里?她知不知道方才他经历过些什么?又明不明白,他真的是全心全意的在爱着她呢?
“公子身上可是有何旧疾?方才昏迷之前,不知发生了何事?”痴迷与医道的沈学齐却不管别人在想些什么,见李郅轩情况稳定下来,便急急的追问道。这种脉象上都诊不出的病症,他可从来没有遇见过,若是能够因此而研究出别的治疗之法来,那他就真的不负此生了。
李郅轩也想知道自己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便如实的回答道:“我从未有过任何旧疾,方才却是突然心痛如绞,此刻倒是一点感觉都没有了。”
“没有任何旧疾,却又突然发病,然后不药而愈……”沈学齐脑中空白一片,思遍他所读之医书,都没有过如此奇特的病例。
安平大长公主露出个古怪的笑容,柔声问道:“轩儿发病之时,可是想到什么难过之事?”身体上没病,那明显就是心理上引发的问题。
“……”
李郅轩无言,他总不能说,是因为锦绣的拒绝和指责,让他难过,让他伤怀吧!长安发生的事情,已经叫锦绣对他心怀怨怼了,如果再不经她的同意,便将自己的心思吐露给别人,坏了她的声誉,怕是她会更加的不愿意理会自己了。
当下,李郅轩便推诿的说道:“既然已经无事了,也不必再深究。”说着,四下看了看,转移了话题,“姑祖母,方才入园之时,我见这山庄中精致迷人,连长安城素传不喜外游的余家二小姐也在园中赏景,不知侄孙儿能否有这个荣幸,也欣赏一番姑祖母的杰作?”
“锦绣?”安平大长公主心中一惊。一个多时辰了,眼看着天就要黑了,竟是不知锦绣去了哪里!
方才同游之时,她和如梅见锦绣甚爱园中风景,还以为她正流连在景色各异的院子当中,忘了归来呢!可如今时间已然过去这么长,听得领路仆妇所言,好似李郅轩在昏迷之前,还与锦绣谈过话。她看的出来,锦绣并非见死不救之人,可她却放任郅轩昏倒亭中,不知去向,怕是根本没有心思再去游什么园了吧!
思及此处,安平大长公主立刻迈步出了房间,命人一个园子一个园子的前去寻人。
半个时辰的光阴既漫长,又短暂。满院子几十个仆妇下人一一寻来,却是根本没有寻到锦绣的丝毫踪迹。她仿佛突然之间,就从这园子里消失了一般。
眼看着天色更加暗淡,云雾山上飘飘荡荡而下的薄雾早已经完全将整个山庄全然笼罩在其中。
天,黑了!
可锦绣,却还是没有找到。
这个时候,不提心间再次微微泛起疼痛之意却也挣扎着下床想要去寻找锦绣的李郅轩。不管是满心满眼全是八卦和好奇的如梅,还是淡定从容的安平大长公主,抑或是根本不认识锦绣的宫建平,也都逐渐开始焦急起来了。
云雾山庄里虽没有什么危险,可锦绣却对此地并不熟悉,若是真如领路仆妇所言,是她将皇长孙气病,而后又心中伤怀的离去,慌不择路之下,也有可能闯出了山庄,进到了云雾山中。
那样,可就真的要出大事了!
想到这个可能,如梅心中方寸大乱,她哭泣着依偎在安平大长公主身边,道:“祖母,若是绣儿妹妹真出了事,那可怎么办啊?”锦绣是她央求着祖母去接了来的,也是她这么些年来,唯一一个真正喜爱的闺蜜,若是真害的她在云雾山失了性命,那她万死也难辞其咎了。纵然因着祖母大长公主的身份,她也许不会付出任何代价,可自责,就会纠缠她一生。
安平大长公主也同样焦急,可到底是经了大事的,不若如梅一般只知道哭泣,完全失了方寸。她镇定的劝慰伤心焦虑的如梅和面色黑沉如水,恨不能亲自出去寻人的郅轩,又叫人去传了后门看守的婆子来询问。
这个时候的他们,几乎已经可以肯定锦绣是出了云雾山庄,进了
作者有话要说:过年的时候,玩儿疯了,天天被堂弟堂妹们拉着打麻将,结果好几天下来,居然一点儿输赢都没有,简直是浪费时光啊!
最最悲剧的是,因为每天打到晚上十二点,凌晨一两点,某雪感冒了,重感冒,高烧、连话都说不出来,天天点滴打针、喝药,简直像是死了一回啊!
今天终于活过来了,可是却发现,我好像很久木有更新了,这期的榜单还差一万二……肿么办捏?
------------
126第122章
后门看守的老婆子自几年前因贪墨之事事发,从油水丰富的采办处发配到了后角门,几年下来,曾经颇受重视的她是连安平大长公主的面都见不着,如今被传至跟前,还以为是自己这几年偷行之事又被窥破,心中战战兢兢,怕的连话都说不囫囵,跪在地上,结结巴巴的请安道:“老奴,老奴吴氏,叩见,叩见公主殿下!”
“起身回话!”安平大长公主点点头,低沉着声音,语气颇为和缓的问道,“今儿午后时分,可是有人从后角门出去,进了云雾山?”
听到这个问题,吴氏因安平大长公主和缓的叫起声而刚刚安定些的心,顿时又高高的悬了起来,半站着的身子,也顿时又‘噗通’一声跪落地上,膝盖生生的磕在坚硬的大理石地板上,疼着双眉紧皱,双手紧捏住大腿,牙齿死死咬住了嘴唇,才堪堪没有失声痛叫出来。
“回,回禀殿下,奴,奴……”不知道呀!
老婆子吴氏面色苍白,佝偻着脊背伏趴在地上,脑中回忆起午后那扇被风吹开摇摆不停的后角门。门楣吱吱呀呀摇摆的声音,仿佛又在耳边响起。那个时候的她,断定了门是被风吹开的,根本没曾在意。此刻想来,才发觉其中的不对。
往常风也会吹动门响,可从来不会将门吹得那般大开。
云雾山庄后角门除了每年云雾山上雾散,山庄的人出去赏景,或者进入到山间外围处采摘一些稀有的药材之时才会打开,平日里按规矩是必须要锁上,不准任何人出入的。
当然,锁住此门,目的不是防盗,山庄后角门与云雾山相连,山中常年浓雾,无人出入,甚至是山间的野兽,也不会走出雾霾的范围,是以后角门之处,人兽罕至。
锁住此门,其目的只不过是为了防止不知云雾山可怕之处的人误入山间。在云雾山庄中居住的人,上至安平大长公主,下至洒扫园子的下等仆妇,均都知晓云雾山的可怕之处,从来不会轻易出去,可外来之人却并不知晓。
山庄客人不多,却也并非完全没有,在山庄刚建好之时,就曾经因没有锁门而出过事,在那之后,便规定了后角门日日大锁封门。
刚被派遣至此处看门之时,她也坚守规矩,可此处不知是何缘由,门上的大锁损坏的特别快,往往两三个月就得换上一把!山庄管事也会按时将银钱拨下来,她之前有一次因着家中幼子急病,挪用了购买大锁的银钱,未曾换锁,也无人发现。那之后,便成了习惯,将银钱截留,只用木棍顶住门板,到晚间或者她需要离开后角门处时,才会拿出一把锁将门锁上,这样,一年下来,一把锁也足够用了。
唯一麻烦的就是,那怪异的风,无论如何顶住门板,都会将之吹开,她都习惯了听见门响,就出来关门。
往常,怪风吹开的门,从来都只半开着,容不得一人出入。
可今日,打开的门,足够二人并排而行了。
难道,她那时听见的声音,并非是风吹门动,而是真有人从角门出去了?
想到这种可能性,老婆子吓得浑身颤抖。
不知云雾山可怕的,定然不是山庄里的人,而是来自外间的客人。能够叫安平大长公主请入山庄的,定然不会是简单的人物。那人若真在山中出事,不止是她,便是她的丈夫儿女,怕是也要一起陪葬了。
“你支支吾吾的什么,有就是有,没有就是没有,祖母问你话,难道都不会回答么?你赶紧跟我说,绣儿妹妹,到底是不是从后角门出去了?”如梅焦急万分,哪里还见得仆妇这般敷衍的态度,当即就火起,跳起来大声的呵斥道。
“小姐,老奴真的不知道!”吴氏垂下头去,避开了安平大长公主打量的眼神,低声的回道。
“我有过吩咐,后角门常年大锁封闭,你若按照规矩行事,又如何会不知晓是否有人出入?你如此回答,可见今日那门并未上锁,也可能有人出去过,只不过你并未看见而已。吴氏,你说,是也不是?”自觉已成定局,安平大长公主原本的焦急倒是一瞬间就平静了下来,她的语气里无喜无悲,甚至于没有丝毫的波澜,只这平定的语气带出的字字句句,却叫吴氏打从心底里感到震颤。
安平大长公主所言不差,她确实不知道是不是真的有人出入过,她也的确并未按照府中规定行事。若小姐口中的那位绣儿妹妹真的是自那门出去,入了山,怕是真的凶多吉少了,而她和她的全家,就要给那位绣儿小姐陪葬。
她趴伏在地上,额头使劲儿了力气在地上磕着,“公主饶命,公主饶命……”浑浊的老泪,溢满了她的双眼,然后混着磕破了的额头上的鲜血,糊得满面狼藉。可她却完全顾不得了,她只巴巴的奢望着,那位小姐只是沉浸在某个园中的绮丽风景中,流连忘返了。若是如此,她好歹还能保住性命。或者,期望云雾山雾气早散,她便是进了山,也能够幸运的寻到出来的路……
可惜,一切都只是她的奢望,只是她垂死的挣扎罢了!
安平大长公主长长的叹了一口气,挥了挥手,道:“罢了,拖下去,留个全尸吧!”
吴氏很快被拖了下去,她的挣扎和求饶在屋中众人的沉默和怒视之下,显得那么的无力。这样的结局,早在锦绣踏出角门的那一刻便已经注定,无法更改了。或许,早在她将安平大长公主定下的规矩忘掉,将那买锁的银两收入自己腰包的那一刻,便已经注定无法挽回了。然而,便是她赔上了自己的性命和家人的前途,锦绣却依然无法避开这个劫难了。
哭泣求饶之声渐渐远去,怔楞中的如梅“哇……”一声哭了出来,扑在安平大长公主膝上,惶恐怅愁的哽咽道:“奶奶,绣儿妹妹真的入了云雾山了,怎么办啊?”
“只希望……”安平大长公主轻轻抚摸着她的头顶,双目中那晶亮的神情,竟是突然之间,就熄灭了下去。她只茫然的望向云雾山的方向,语气飘渺的道,“只希望,云雾山上的雾气早些散开,也许,她还能找的着出来的方向。”
“呜呜……”如梅缩回双手,死死的捂住脸,软到在地,哀哀的哭泣起来。浑身上下,萦绕着无尽的悲伤。
“绣儿妹妹,是我不好,若非我坚持要你来此,若非我没能时刻跟在你的左右,你也不会……呜呜,绣儿妹妹!姐姐对不起你,对不起你!”她竟是,当锦绣已经死去了一般,完全不抱任何她还能够生还的期望了。
“嘭……”银质的托盘,猛地砸在地上,托盘上精致的白瓷碟子砸的粉碎,一个个或莹白如玉,或殷红似血的花色点心,滚落了一地。
面色惨白的白雾颤抖着双腿,缓缓的走近哭泣不止的如梅,蹲下-身,双手死死的捏住她的肩膀,扯开嘴角,露出个难看的笑容,颤声问道:“宫小姐,你哭什么啊?奴婢跟绿蕊姐姐做好了你最爱的玫瑰酥和小姐爱吃的白玉糕,小姐呢?她在哪里?可是觉得奴婢做事太慢了,她生气了,故意躲起来了?叫她出来吧!奴婢下次一定快快的做好,一定不饿着小姐……”白雾越说越快,手上的劲儿也越来越大,疼得如梅双肩紧缩,却因着她眼中泉涌般的泪水和那无法隐藏的悲伤及痛苦而不敢妄动。
“白雾,你这是干什么?快放开小姐!”跟在后面进来的如梅的贴身丫鬟绿蕊见白雾如此折磨她家小姐,手上端着的托盘也随着一甩,就窜了上去,使尽掰扯白雾的双手。哪知此时,练家子的她,却分毫也动不了白雾。
“小姐呢?叫她出来罢!绿蕊姐姐,你叫小姐出来,我们回家,回家去。”白雾僵硬的转过脖子,望着焦急害怕的绿蕊,痴痴的道。
如梅再次忍不住哭泣出声,就连镇定淡漠的安平大长公主,也忍不住红了眼眶。可是,却没有人回答白雾的问题,没有人开口说一句话。整个的屋子里,只听得见白雾痴傻的叫着“小姐”的声音,和如梅绿蕊的低低哭泣。
许久之后,皇长孙李郅轩握拳“嘭……”的一声砸在黑檀木高脚茶几子上的巨响,惊醒了悲伤中的众人。他站起身来,走向安平大长公主,一字一顿的问道:“安平大长公主,你竟是任由她在山中自生自灭,连派人寻找也不肯么?”他竟是,直接称呼安平大长公主的封号,连姑祖母也不肯再叫了。
安平大长公主却并未恼怒,只偏过头避开他锐利的眼神,辩解道:“云雾山的情况,蜀人皆知。那是一个可怕的诅咒,若非山间雾散之时,进山那就是十死无生。锦绣已是折了进去,难道我还要叫其他无辜的人进去陪葬么?这几日便是山间雾散之时,若是她幸运,想必是能够寻到出来的路。若是……我必定给余家一个交代。”
“交代?”李郅轩冷笑出声,“一个交代,便能抵得了她一条性命么?她经历过那么多的磨难,都从来没有放弃过生的希望,她遭受那么多的白眼,也从未想过要以死亡去逃避。而现在,她好不容易走出困境,真正开开心心生活的时候,却在这里,因为一个可笑的诅咒和一个所谓走不出的云雾山,你用一个交代,换取了她的一生?”
他环视着屋中的众人,目中盈满的痛心和不甘,还有浓浓的嘲弄。没有人敢直视他的眼神,没有人能够回答他的问题。
捂着疼痛不止的胸口,他冷冷的笑着,面上全然没了习惯性的温文尔雅,此刻的他,如同地狱使者般,只剩下狠辣的表情。
“好好好,你们不去寻她,我去!绣儿绝对不会死,她绝对不会死!”说完,便踉跄着脚步,朝外走去。一字一句,隐含了深深的情意,仿佛与那人一同赴死,他也心甘情愿。胸中的疼痛,叫他脚下飘移,可那一步一步,却走得十分沉稳,竟是叫人无法出言阻拦,只眼睁睁的看着他,那般平静,那般迫不及待的前去赴死!
哪知,只刚一踏出门槛,他竟是突然放开了捂住胸口的手,好似浑身顿时充满了力量一般,迅速的飞奔了出去。只一眨眼间,就不见了踪影。
作者有话要说:最近更新的少,我有错,我要改!
可素,你们也督促我呀!
给我动力,给我力量,给我支持……给我爱吧!
------------
127第123章
看见郅轩所言所行,白雾深觉自己只知悲伤哭泣,责备她人,对于身陷险境的小姐,根本就是无济于事。只有如同皇长孙殿下一般,想法子前去营救,方才是上策。
当下,她就猛地松开了一直紧紧抓住如梅肩膀的手,大喊一声:“我也去!”便爬起来追在李郅轩后面,朝云雾山的方向跑去。
可是,以她的速度,又哪里能够追的上自幼就跟着名师习武练功的李郅轩呢?只是她心中存着深深的执念,她要将小姐平安无事的带回去,便也不顾是否有人带领,只一顾的想要往外闯去。
然而,看守后角门的人不敢拦皇长孙,也拦不下皇长孙,却是将她给死死的拦住,甚至于一掌敲晕,也不允她出去。
他们就这么离开了,枯守在大堂中的人,却是焦急万分。
“真的就让他们如此去寻么?”驸马宫建平有些忐忑不安的望着安平大长公主,焦愁的问道,“那云雾山,便是我也只敢在雾散之时,沿途还需要留下许多标记才敢出入几日,如今浓雾还未开始散去,就任由他们入山,不说能否寻到余家的那位小姐,万一他也在里面出了什么事情,我们可该怎么办?不如还是叫人,去拦上一拦吧!待过几日雾散了,我亲自领了人进去寻!”
他长长的叹着气,焦急不已的来回走动着,却不敢私自做决定,只一边乞求着,一边将哀恳的眼神,时不时的朝妻子投去,让她知晓他的心情。
他如今可真是郁卒不已。
这都是些什么事啊?往常他们夫妻二人离开儿子媳妇和孙儿孙女,独自居住在这里,日子虽冷清了些,却也和和乐乐、开开心心的。孙女儿回来了,还带了她的闺蜜,看着妻子比往常更灿烂些的笑容,他倒也真欢喜过的。可皇长孙一到,就出了事情,现在还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一个接着一个的闯进云雾山,根本不将传说当成一回事,竟是跟都不怕死一般了。
皇家李氏的人,果然是他们夫妻二人的劫难么?
“你拦得住他么?”安平大长公主十分平静的望着自己焦灼不安的夫君,嘴角微微扯出一个艳色无比的笑容来,仿似回忆一般怅然的道,“你难道没有看出来,他与我那皇帝弟弟,可是一般无二的性子呢!但凡他们决定了的事情,任谁都拦阻不了。当初他狠下心来要了结我的性命,便是皇祖父,也无可奈何,只叫我远远的逃开,别再回长安城。如今他想要我回去送母后一程,却是派来了跟他脾性如此相像的孙儿,怕是打定了主意,非要我回去了。”
长安城,她离开了三十多快四十年的长安城,如今,怕是真的免不了要走上一遭了。当年她仓惶逃离,这么些年,不管发生了什么事情,都未曾踏入过一步,如今,竟是被逼得连退路都没有了。
难道,真的是造化弄人么?
宫建平却顾不得她心中的良多感慨,几十年的养尊处优,早将他当年的壮志雄心给消磨的差不多了。何况,他当年也并没有什么壮志雄心,父母双亡,无人扶持的他,当年唯一的出路就是当兵,哪知道他运道却好似从当兵开始,就转向好的一面了,跌跌撞撞几年下来,竟是入了太子嫡长女的亲卫队,成了她的心腹侍卫。自那时开始,他活着的唯一目的,他心中剩余的唯一心愿,就是守候她、保护她。
论起来,不管是权势智谋,还是生活筹谋,他都完全比不上她。他唯一能做的,就是在她累了的时候,给她依靠,在她哭了的时候,给她擦去泪水。付出他所有的一切,只要她能开心,只要她觉得好,就行。
可现在,她的决定,却是要付出全家人的性命,他哪里还忍得住心中的害怕和凄惶。当下便急急的道:“你既知道如此,又怎能任由他闯入云雾山。亦儿,夫人,他可是你那位皇帝弟弟,钦定的继承人啊!皇家当之无愧的皇太孙,不过就缺一个封号而已。若是他在川蜀、在咱们宫家出了事,我赔上一条性命倒也罢了,可如梅、博怀他们怎么办?他们还这么小,什么都没有经历过。博怀还是宫家唯一的后嗣,我……”
“端看,上天如何安排了!”安平大长公主无力的挥挥手,打断了他悲戚的话语。在涉及到自身和儿孙后代安危的时候,她竟是完全忘记了自己活跃的头脑和沉淀千年的智慧,听天由命了。
“爷爷,奶奶……”听得祖父母的争执,如梅有些茫然无措,她不知道为何会突然变成这个样子。看祖父和祖母的神情及表现,好似要大祸临头一般。
宫建平无言,只默默的看了她一眼,便再次将目光转向了妻子。感受到安平大长公主打从心底里散发出来的忧伤气息,心中也不由大恸不已。
“亦儿!”他喊道。
“平哥。”安平大长公主抬眸看他,微微一笑,“这么些年了,该来的,终究还是一样会来的。”
是啊!那些逃不开的是是非非,他们这等凡俗之人,到底还是无能为力。
“公主!”宫建平垂下头,原本挺直的脊背,一刹那间就彻底的弯垂了下去。好似突然老了好几岁,整个人都显得佝偻苍老了许多。然而,他悬在胸口几十年都未曾有半分安定的心,却在听到这一言之后,嗖的一下,就落回到了原地。
原来,这么些年来,他竟是一直都在暗暗的提着心,等待着这一天的到来么?原来,她也跟他一样,都从来没有过真正彻底放松过么?
其实如今仔细想想,只要他们还能够在一起,便是赴死,也没有那么难以接受的。
想通之后,宫建平淡淡的一笑,坐到妻子安平大长公主的身边,如同她一样,只默默的望向云雾山的方向,望向李郅轩奔赴的方向,静静的,等待着上天安排好的,属于他们的结局。
另一边,李郅轩在悲愤和忧心之下,根本顾不得自己依然还在隐隐作痛的胸口,只想着要去寻找进了云雾山失去踪影的锦绣,焦急之下,竟是运起内劲,全力赶赴,不过几分钟的时间,就已经出了后角门,窜入到雾霾之中。看守后门的人,根本是脸阻止都来不及,只将速度稍慢些的白雾紧紧拉住。
人人都道云雾山有去无回,非常可怕,却从来没有谁能够说得出它到底哪里可怕,到底是因为什么缘由,叫那些入山之人再也无法得返。
李郅轩根本不相信这所谓的传说和诅咒,在他看来,云雾山的可怕,大抵是因为雾气太过浓厚,进入的人迷失了方向,才会身死其中。而他的身上,从三岁学会辨识方位之后,就常年不离的带着一个皇祖父御赐的小巧的指南针。他相信,有这个指南针,便是迷途,也能够找到出来的路。
他唯一担心的,就是相隔了一个多时辰,不知道要花多少时间,才能够找得到锦绣的踪影。
可惜,一入山,他就知道自己错了。
那林中浓浓的雾已经不再是气体,它们悬凝成一团一团白色的膏状物,布满了整个山间的缝缝隙隙。与人体一接触到,那雾霭就慢慢的萦绕上来,渐渐的封闭了全身。越往前走,李郅轩就越感到呼吸困难,身上的每一个毛孔,好似都被堵住了一般,越来越强烈的窒息感,让他心中有些许的境况。而原本已经停止了疼痛的胸中,又一次开始鼓胀着,嘭咚嘭咚的,仿佛要爆裂开来一般。
渐渐地,他腿脚开始缓慢下来,前方的浓雾好似散去了,一个亭亭玉立的姑娘回转身来,朝他轻轻一笑,又转过头,想要往前走去。那言笑晏晏的女子,竟是他寻寻觅觅想要找回去的锦绣。
“绣儿……”心底一喜一惊,他立即张口喊她,一手捂住胸口,一手堪堪往前伸去想要拉住她。
布满了山间每一处的浓厚雾膏,几乎是无孔不入的,他嘴唇只那么轻微的一张,雾霭就已经迫不及待的闯了进去,与口中残存唾液接触的一瞬,便即化作了冰凉的液体,淬不及防之下,顺着喉咙滑了下去。
那冰凉刺骨的寒意,从口中沿着喉管往下,一直到隐隐作痛的胸间,再传向胃部、腹部、直至四肢百骸。
他整个人,像是瞬间被冰冻了起来,却又依旧精神清明,只眼睁睁的看着、感觉着自己的身体,渐渐的,变得冰凉。
前方突现的人影,此刻却全然无踪,他肉眼所见,只有浓厚的雾气,轻轻飘动。
原来云雾山所谓的诅咒,那雾中无人能够得返的因由,竟是源自于此么?
他不过方才入山没多久,就吞了一口这山中的雾霭,就已经变得如此狼狈,落入到这等默默等死的境地。那早在一个多时辰之前就已经进了山的锦绣,是不是,也如同他此刻一般陷入险境,或者,她是不是,根本就已经不在了,已经被这冰冷的雾气,冻死了呢?
李郅轩略显妖娆之色的凤眸中突然滑下几滴泪珠,那泪珠却在落下的一刹那间,就被冻结成了冰珠,垂挂在他俊逸的面颊上。
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死亡不能叫他害怕,也不会让他太过难过,大不了就是有些不甘心而已。可只要想到锦绣有可能已经不在了,想到她也承受过他此刻正在承受的痛苦经历,他就已经心如刀绞,肝肠寸断了。
他努力的抬腿,想要向前,再往前一点,也许就能够去到锦绣身边,哪怕是死,与她死在一起,他不甘的心,也会稍稍平续那么一点点。
可惜,不管他如何努力,却根本无法移动哪怕一丝一毫。
他竟像是一个被冻结成冰的雕塑,只能够坚守此地,再也无法动弹分毫了。
而在他的断定中已然不在的锦绣,此刻却正端正的盘坐在离他不远的一株巨大的树下,紧闭双眼,一脸肃穆,纤细的手指交叉在身前,迅速的活动着,那手中掐着的繁复法诀,手指快速的运动,带得周围的浓雾,如同漩涡一般,快速的盘旋在她周围。
若此刻有人能够在这里,就能够看得见,那些盘旋运动在她身边膏状物般的浓雾,正在慢慢的变淡、变的清薄,然后竟是消失在她的身体里,完全不见了。
而云雾山中最不缺少的,就是这些浓厚的雾气,她周身消失不见的雾气,几乎一瞬间就又被周围蜂拥过去的给填补了起来,若非山长的雾气运动速度根本不快,能够十分清晰的看见她周身的雾气比之别的地方更显稀薄得多,怕是也根本发现不了这一奇特的风景。
此刻,便是她自己,也没有发现到,周围这奇异的一幕,就更不用提别人了。当然,也不会有人想得到,竟会出现如此境况。
原来,这所谓杀人于无形的云雾山之浓雾,这些叫郅轩无法动弹,快要了结了他性命的恐怖雾霭,对于修习了养身功法的锦绣而言,根本丝毫威胁都没有。恰恰相反的是,进入云雾山,将自己完全浸染在这厚厚的浓雾中,于她而言,却真真是一个十分了不得的大机缘了。
作者有话要说:本来不想写的这么玄乎的,写了删,删了写,修改了好几遍,还是发现这样更合我心意一些!
算了,玄幻就玄幻吧!
反正我这文已经大杂烩了,再加上一点玄幻的色彩,也没什么的,对不对?
------------
128第124章
其实,方才只一跑出角门,锦绣就已经知晓了自己闯到什么地方。毕竟就算她心中思绪繁杂,不知道该如何面对李郅轩的深情,也不太明白自己的心。可到底曾经活过一世,又以灵魂的状态飘荡世间百年,见识过人间百态,心境自然不会单纯的如同寻常的十来岁的孩子一般。
再多的无措,再多的愁绪,在面临着有可能是绝境的时候,都不会成为她的羁跘。那个时候,她其实完全可以停下脚步,返回山庄的。可是,她的身体和她的心中,在接触到云雾山蔓延出来的那一层层浓雾的刹那间,就冒出一股强烈的期盼和欲-望,心中有一个声音在不停的催促着她:进去,快进去,那里,有她需要的,渴望了许久的东西。
加之原本她的重生就是源自于云雾山中的那个机缘。所以,她连丝毫迟疑都没有,甚至于脚步都未曾停顿过一下,便义无反顾的闯进了雾中。
一入山中,那些原本浓厚得让人看不清前路的雾气,就仿佛在她的眼前消失了一般,云雾山中被雾气掩盖住的迷人风貌,立时就一览无遗的展现在她的眼前。
一棵接着一棵,无数巨大的,数人手手相连都无法环抱、并且高高的耸入云霄之间的巨大树木伫立山间;树荫之下,各色奇花异草,她收集了几年都没有收集到过的植物,挤挤挨挨,茂盛的生长着、绽放着;还有那些悠闲啃着青草的兔子、欢快跳跃在树林里的松鼠,低声鸣叫的鸟儿,并许多她根本见所未见闻所未闻的小动物,仿若无人般的玩耍林间。这一切,无一不深深的吸引着她。
云雾山间,竟是如此的美丽!
当年她误闯山间,好似根本未曾见过此等奇景,那个时候,整个的云雾山,与旁的山水,根本没有太大的区别。若真的有所不同,那唯一不同的,大概就是这山间生长着的各种树木花草,以及大小动物昆虫,与她在别的地方所见的,好似要更具灵气一般。
然而,不管是那时,还是现在,她进入山中,同样都未曾有过传说中那种浓雾封路的感觉。
难道,这一切都是因为她跟这个世界凡常的人类,有那么一点不同?
锦绣一边感慨,一边将地上那些她未曾见过的植物连根拔起,收入到空间中,随着越来越多的植物进入空间,她也朝着深山的方向越走越远。巨大收获的欣喜,让她完全忘记了方才入山之时,在心中定下的只在边沿处,感受一下为何会有那种强烈的想要进入山间的欲-望。
只是她也并没有走太远,就感觉到身体的每一个毛孔都大大的张开着,浓厚的灵气,几乎是强灌进她的身体里,然后游走在筋脉间,她修炼许久都未曾进阶的养身功法,竟是突然之间就有了冲破桎梏的感觉。
当下,她心中便是一喜,立刻寻了株巨大的树,从空间中拿出一块毯子,铺在地上,便盘坐下来,运起功法,期望借此次几乎,一举突破,再将空间提升一级。
她这一坐下,就将所有的一切完全抛开了,脑中一片空明,唯一的念头,就只剩下了修炼。又哪里知道,因为她闯入山间,并且越走越远,而后又在山中修炼开来,耽误的这一个多时辰,让山外闹个了人仰马翻,间接的,还造成了一个人的死亡。她不知晓,她带给了那些关心她的人多少的焦急和忧愁。她更不知晓的是,那个叫她心绪烦乱的男子,也因此跟着她的脚步闯入了林中。此刻,就在离她不远的地方,经历着生死的考验。
修炼无岁月,弹指一挥间,时间很快就过去了,那浓厚的雾气,蜂拥的灌入锦绣的身体里,转化成灵力,逐渐在筋脉中凝实,顺着功法的特殊行进路线,疯狂的游动着,然后仿佛化作万千利剑,将梗亥的桎梏一举冲破,又运转了三个周天,彻底的巩固了修为,才渐渐缓慢下来。
双手快速掐着法诀,一个收势,锦绣长长的舒了口气,睁开眼睛。明亮的眸光中,闪烁着抑制不住的兴奋和喜悦之色。两年多时间过去了,从一开始接触到这个功法时的欣喜万分、期待不已;到后来因为虽有些许精进,可就算一直坚持不懈的修炼和揣摩,看起来却对自己的境况毫无用处,仿佛它的存在,不过就是为了让空间升级而已。然而空间除了“生命之水”,其余功用于深闺中的她而言,不过是个打发时间的玩意儿而已,加之那功法艰涩难懂又繁复的法诀,锦绣还真的是有些倦怠了。
若非她当日一鼓作气,拿了那长安第一才女的铭牌,便无须再去学堂。后又随着家人归了川蜀守孝,不宜时常出门,只闲在家中跟着柳氏学习,指不定忙了起来,便早就彻底的弃了修炼了。
此时,也就没有了这么大的收获。
她嘴角微翘,眯起眼睛,抬手就朝旁边树下的一块巨石猛力拍去。只听得“轰隆”一声,那被青苔杂草覆盖,似是一座小山般伫立地上的千斤巨石,就在她那一击之下,化作大大小小数十块,散落了一地。
天哪!
锦绣有些不敢置信的的呆看着自己的手。这依旧纤细修长、仿若无骨一般的柔胰,竟是充满了如此巨大的力量。在功法如愿精进一层的时候,她就已经隐约的感觉到自己身体里有一股子陌生的力量,好似浑身上下有用不完的劲儿一般,总想发泄发泄方才舒坦。却没料到这一试之下,竟有如此威力,简直叫人震撼。
可震惊之后,她心中却充斥了更多的喜悦和激动,还有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委屈,那明亮的眸子里,也忍不住泛起了莹莹的水光。
皇天不负有心人,终于有了能够保护自己的一己之力了,终于不用再担心会有人对自己用强了。以后,便是离了旁人的庇护,也再不害怕会有人能够伤害到自己了。
原来,尽管在遭遇叔祖伤害之后,她那般算计报仇,然后坚强面对,好像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一般。在心中,却到底还是存着不可磨灭的阴影。
那种彷徨不安的感觉,比之前世身死魂游之时,还更加的强烈。即便如今拥有了这等保护自己的能力,心无所安,到底还是回不到曾经一无所知之时那般的单纯轻松了。也许有一天,当她心有所安,或者才能够真正的放下一切,做回自己吧!
这便是她的人生。
在她重回人间,知晓了前世发生的悲剧源自于如此丑恶的事实之后,知道了余家暗地里谋算的一切之后,她就已经有了这个准备。
心思杂乱纷涌,沉浸在自己愁绪中的锦绣没有发现,附近因为她进阶时吸收过快来不及汇拢的薄雾中间,有一个男子,正默默的,神情复杂的望着她。
那人,却正是追寻着锦绣的脚步闯入云雾山中差点身死的皇长孙李郅轩。
先前他因不慎吸入雾气,全身冻住,僵立难行,整个人因突来的寒冷渐渐变得冰凉,①38看書网要被浓雾吞噬,化作滋养雾气的养料。却不料因着锦绣进阶成功,身体大量吸入雾气转化的灵力,林间的浓雾被搅扰的混乱起来,强大的力量将周围,包括围绕着他身边差点吞噬他生命的雾气,和窜入到他身体里肆掠的冰寒之气,都全部吸引了过去。他这才脱了桎梏,能够行动自如。想着之前锦绣入林,山中出现这等奇怪的事情也许也会牵扯到她,便顺着浓雾行进的方向跟了过来。结果,还未到跟前,便听得林中“轰隆”一声巨响,他惊恐之下更是加快了脚步,却没想只踏出一步,便看见他心心念念的绣儿妹妹正收回击碎巨石的手掌。
身为皇族子弟,未来的继承人,很多旁人不知晓的事情,他也或多或少的有些了解。他知道这世界有一门功夫叫做内功,然而这功夫,却不是寻常人能够练成功的。皇家的子弟,自五岁起就有一门武艺课,目的是为了强身健体。当然,若是本身具备武学资质,能够习得高深的武功,那自然是更好的。
可惜的是,李氏子弟中,目前除了燕王李道亭之外,还没有听说过谁人练出了内劲。可他也见识过燕王的内劲,虽是威力惊人,比之她今日的所为,却也大大有所不及的。
更何况,自来柔弱善良,甚至于有些体弱多病的绣儿妹妹,根本就没有任何的练武资质。她怎么就突然成了武林高手,而且其武力值已经凌驾于身为皇家第一高手的叔祖之上?
李郅轩很是想不通,一时之间,竟也有些接受无能的呆立当场,直愣愣的看着她,不知道该作何反应才好。
他生怕她出了事,才急急的跟了来,想要保护她,或者陪她一起死也好。如今,他差点身死雾中,她却变成了他仰望不及的高手……
他,该拿她怎么办?
李郅轩目光复杂,无所适从。然而,眼见着兴奋激动的锦绣突然之间情绪又低落了下去,一张巴掌大的小脸上,全然覆盖着落寞和不安的神情。心中那许多的纠结和不敢置信,顿时就全然散去了,胸腔内,再一次重重的揪疼了起来。
“绣儿……妹妹!”他张开嘴,艰难的喊道。
嗖的,附近渐渐填充过来的浓郁雾气,再一次往他嘴里窜去,熟悉的冰寒之气,顿时又开始侵染他的身体。
听见他呼喊的声音的锦绣,却并未因他的深情和生死相随般的执着而有任何的感动,反而转脸怒目而视。她都已经被他逼得逃到这云雾山中了,他却还是不肯放过她,就像是一块沾上了就甩不掉的狗皮膏药一样,叫人恼怒不已。
只她这一眼瞪去,面上却顿时变了颜色,惊骇的瞪大了眼睛。
作者有话要说:我有错,不解释!
捂脸遁走……
------------
129第125章
只见那无处不在的浓厚雾气,仿佛有生命一样,卷绕在一起,化作一股股婴儿手臂大小的绳索,紧紧的禁锢着皇长孙李郅轩的手脚和身体。另有一串接着一串冒着冰寒之气的浓雾,则朝着他微微张开正说着什么的嘴,鼻孔、耳蜗以及双眸等七孔处疯狂的窜入。雾气的强行逼入,使得身体里的鲜血从他面上七孔涔涔的流出,让他本就已经有些污糟的脸上,显得更加的狰狞,而他身上单薄的白色内衫,也早就被乌黑的血侵染的不成样子了。
这也就罢了,更叫人吃惊的是,他面色苍白无比,整个人好似突然瘦了一大圈,老了几十岁一般。面部、衣物未曾遮住,能够一览无遗的脖颈、双手上的肉,竟是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的消融着。
然后,饱满的身体,只剩下褶皱的皮肤,软塌塌的挂搭在骨头上。
这一刻,她脑海中只剩下了一个词语,那就是:皮包骨头。
锦绣心底深处,突然冒起一股陌生的情绪,平静无波的心绪,再一次蜂拥着她弄不懂的感情,胸口处,也泛起微微的疼痛。
她不由自主的,就朝着他走了过去。
走得近了,能够看到的东西就愈加的清晰。
只看他痛苦的扭动着身体,肌肤下的血管,狰狞的盘绕在森森的骨头上,随着他的扭动不停的晃荡着。可他盯着自己的眸光里,却充斥着浓浓的恐惧和急切的担忧,隐隐的,还有一丝淡淡的不舍。
嘴巴一张一合着,却是喃喃的喊道:“绣儿,妹妹……快走,快,走!绣儿,快走……”
这个时候了,他①38看書网要丧命了。她就在他的面前,毫发无伤,也没有被禁锢行动。可他,却没有向她求救,反而要她快走!
锦绣好像听到“砰”的一声,自己心底里像是什么东西突然碎裂开来,一股强烈的疼痛嗖然传遍全身,叫她忍不住停下脚步,抬手死死的捂住胸口。
疼,好疼!
她眉头紧皱,大滴大滴的冷汗从额间泛起,然后顺着面颊滴落在地,面色也随之渐渐泛起一丝苍白。
“怎么了?绣儿,你怎么了?”李郅轩见锦绣突然如此,心中急火如焚,可那浓雾化作的绳索却还是依然将他死死的禁锢着,便是他想做些什么也不能,只焦急的大声询问。
此时的锦绣,却根本听不到她的声音,也看不到他焦急的神色。心间涌入的疼痛,叫她快要忍受不住。脑中突然想起什么,便立即盘坐在地,双手迅速的掐出一朵朵繁复的法诀,然后交叉盘于腹下三寸之处,强制的加快了体内功法的运行速度。
林间的浓雾,再一次朝着她的身体涌去,却又未曾在她体内停留,便迅速的朝着连她自己也不知晓寄存在身体何处的空间里涌去。
因着她吸收雾气,禁锢着李郅轩的那些浓雾和钻入到他身体里的冰寒之气,便再一次被锦绣吸引走了,自由了的李郅轩一下软到在地。可他,却连检查一下自己的身体也不曾,就撑着地,缓缓的朝锦绣爬过去。
一点一点,艰难,却坚定。
他看不到,在锦绣面前,一个大大的银幕缓缓由无至有,渐渐突显出来,正是她随身空间的控制面板。
平静和谐的空间里,像是爆裂开一般,“嘭”的一声,原本围绕在田地、湖泊以及房屋之外的壁障,瞬间朝后退去,遮盖住的东西慢慢的出现在眼前。
田野,山水,房屋,高山……
原来,这个空间竟是一处如同盆地的小小山谷,四周被高高的大山围绕。山谷中,约莫有千余亩的土地被纵横的石板田埂分为大小相同的数百块。田地里,播种着许多种类不同的植物,有些已是硕果累累,只等着丰收;有些恰是鲜花璀璨,正有蜜蜂蝴蝶忙碌的飞舞在花丛之中,欢快的采蜜、嬉戏;还有一些,却只刚刚冒出新芽,嫩绿色的细苗摇曳在微风之中,好一处烂漫的田野风光。
这等奇异的场景,若是放在精于农事的人眼中,怕是会大喊着不可能吧!不管是何种作物,都有自己的生长时间,出芽、生长、开花、结果,都有一定的规律,便是有快有慢,间隔的,也不过是几日,哪里像是这般混杂着的样子。然而,这等曾经在锦绣眼中,却是那般的理所当然。因为她已见过无数次,早就没有丝毫的惊讶了。
然而空间的变化,多少却还是叫她有些讶异的。
除了田地多出几倍出来,原本位于正北方向,坐北朝南的茅屋,也已是变成一座绵延于山脚之下,占地近十亩的豪宅。那宅子不知是用何种材质所建,每一面墙,都如同一个整体,莹白如玉,泛着微弱的晶莹光芒。还有屋顶上的碧瓦,也像是一整块碧绿的玉石雕刻出凹凸的房顶模样,再安放上去一般。整个的宅子,都如此美轮美奂,叫人不敢置信。
宅子东边的湖泊,倒是没有增大,依旧只有上次升级后约莫五十亩的大小。只那湖中的水,却变作之前屋后那眼灵泉中的水一般,散发出一股清冽的气息,只是一闻,便叫人觉得神清气爽。湖泊的中央,一个巨大的碗型容器,像是灵泉中那个玉碗的放大版,伫立在水面上。只是里面,存了近两年的“生命之水”已然全部化作空间升级的养料,碗底空空如也了。
锦绣面露苦笑,迅速调整画面至宅子后面,那眼灵泉,果然已经不见了。空间湖泊和灵泉眼,在这次升级之后,已然合为一体了。
一屋、一湖、一片田地,再加上一片青翠葱郁,环绕着整个山谷的连绵山脉,便是如今的空间。
锦绣将目光转向那片山脉,山中生长着许多的参天大树,树木的种类,恰是她曾经收取进空间的树苗,林林总总,有些极为珍贵,如:香檀树、梧桐树、黄花梨树等。也有些山间处处都能看见的荆棘、松柏等树木。
有些树上,缠绕着或粗或细的藤蔓,有些藤蔓上,还开着颜色各异的花朵。树木地下的空地处,杂草丛生,生长着的,正是她收取进入空间的草类植物。
山间,时不时的还有几只兔子山鸡跑过,眨眼间,就不见了踪影。
这些动物,也是她收入空间的。
东西都很熟悉,可这绵延的山脉,却根本不像是人工雕琢而出,反而如同天地间自然生成一般,鬼斧神工,布置合理。若非锦绣清晰的记得这山间所有的一切物种都是这两年多时间里经由她的手进入空间,就连她自己,也会以为空间里原本就存在这么一座山脉。
因为这里的一切,都是那般出奇的和谐。
唯一有些不协调的,大概是空间里这片山脉中,除了零星的几只兔子山鸡,动物和飞鸟简直可以说是少的可怜吧!
之前收集的物种,大多是为了种植,若非空间从二级开始,每升级一次,都需要增加十种活物,怕是空间里根本不会有任何的动物虫鸟吧!
看来,以后除了收集植物,还得再收集一些动物了。山林间,总是要有些动物和鸟儿,才会更具生气和活力啊!
抬手一扫,将控制面板收回手心里,锦绣这才施施然起身。却突然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朝李郅轩的方向望去。
方才,空间突然升级,她根本来不及反应,就被迫开始运转功法给空间输送灵力。在这云雾山脉中,因着有足够的灵力,空间升级的速度自然比之之前那两次快的多了。而她因着功法练至三级,身体也能够承载海量的灵气,不会再如同初次升级一般昏迷不醒了。
可方才,她竟是忘记了这林中还有另外一个人正承受生死考验,只顾着自己的空间升级去了。
那个人,是为了她才进入山间;那个人,在自己最为危险的时候,还希望她能够逃出生天;那个人,是用他自己的性命来爱她,守护她。
可她,却这般轻易的就将他的生死抛之脑后了。
一股子名为愧疚的情绪,从锦绣心底迅速的升起。在看见那人萎靡的趴在地上,无声无息,好似已经死去了一般,可却是朝着自己的方向奋力爬动的样子,就更加的自责了。
手脚冰凉,心中惶惑不安,颤巍巍的举步走到他身边,没注意到前面的浓雾因她的走近迅速退散开,目光中,只有那个瘦骨嶙峋的少年。
锦绣蹲下-身,颤抖着手指伸到李郅轩鼻翼之下,感觉到微弱的呼吸吹拂过手指,方才惊喜的坐倒在地,将他的头扶起放到自己腿上,急切的喊道:“皇长孙,李郅轩,你醒醒!”
李郅轩无声无息的躺在锦绣腿上,浑身上下都已经瘦得皮包骨头,仿若八-九十岁的老人一样。他的身子,冰凉的不似活人,只鼻翼下微弱的呼吸,和胸口出缓慢的跳动,还昭示着这个人没死。
然而到了如此境地,又哪里是锦绣的几声呼唤就能够喊醒的?
“李郅轩,你怎么了?轩哥哥,你醒醒,醒醒!轩哥哥,求求你,醒过来。”泪水从惊恐伤心不已的锦绣眼中滴落,她摇晃着李郅轩的身体,大声凄惶的喊着他,求着他。她甚至不知晓,自己的口中叫着的,是他期盼了数年的那个称呼。
生死攸关的时候,即使二人相处过的一切记忆完全被封锁,她完全的忘记了他,曾经有过的感情,到底还是会暴露出些许端倪的。
可惜,不管她如何的呼喊和摇晃;不论她是不是在不知不觉之间叫他曾经的期盼成为现实,李郅轩此刻,都依然没有丝毫的反应。
“怎么办,怎么办?”如果他死了,她要怎么办?
这个人,从一开始就苦苦的追寻在她身边,不管她是什么样的态度,除了初次相见的时候,他再未曾对她发过一次的脾气。他事事都迁就着她,讨好着她,好像这天底下除了她,他的眼中再看不到别的人了。云雾山这般危险的地方,只因为她进来了,他便无所顾忌跟着闯进来。在他最危险的时候,他连想都未曾想过要她救他,他叫她走,催促着她马上离开。
这样的一个人,她曾经以为自己是讨厌的。这么深重的感情,她也曾以为完全是自己的负累。
可如今,他奄奄一息的躺在她的怀里,用不着她出手,他大概也是必死无疑的。如果他死了,她担心过的事情就再不会发生,她也就再没有丝毫的负累了。
可是,她却并没有任何的欣喜,相反,她悲伤、痛苦,她向他祈求,求他活过来。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她竟是已经舍不得他离开了。
难道,她,因他而动了心了?
作者有话要说:我更了,捂脸!
我觉得,我已经没有脸见你们了!呜呜……
------------
130第126章
锦绣猛地站起身来,朝后急退两步,看向躺在地上气息微弱的李郅轩的目光,分外的复杂。她起身的时候,周围远远避开的浓雾也迅速的变化,因她的后退而后退,因她的前进而前进,始终保持着三丈无雾的空间。
只锦绣根本没注意这些,在想到她自己可能已经在不知不觉之间,被那人的坚持不懈打动了心思,陷入到了前世今生都未曾涉足过的感情领域,下意识的就要立即否认。原本因他此刻的境遇而起的惶惑不安也瞬间散去,心底里冒出来的第一个念头,便是要离开这里,离开那个搅乱她心思的人的身边,远远的避开了去。
这样,也许就再不会有什么奇怪的念头来侵蚀她心中架起的壁垒了。她就还是那个理智坚定的自己,还能够坚守着自己一直以来的信念,独自走下去。
犹豫着,她一步一步的往后退,步子有些忐忑,可速度却丝毫也不慢。
一阵微风轻轻吹过,朦朦的浓雾随着清风飘荡,散开,又集起,好似调皮的孩子,在林间嬉戏玩闹,穿梭在树木花草的空隙里。
随着锦绣的后退,那些浓雾逐渐的汇集、前进。他们好像真的拥有如同人一般的意识,还懂得谋算和试探,拧成一丝丝细细的线条,缓缓的朝李郅轩卷了过去。它们好像将他当成天底下最美味的食物,随时准备着扑上去将他吞噬掉,汲取他身体里的能量,让他变成它们中的一份子。
可是,能够将它们吸入身体化作自己能量的锦绣,却叫它们感到十分害怕。这种又期待又害怕的心情,让它们纠结不已。如今锦绣的避离,可真叫它们欣喜若狂,见她离得稍远了些,就忍不住猛地朝李郅轩扑了上去。只是,锦绣距离的位置还算不上太远,在一定的范围之内,那些雾气一进入,就立刻化成灵气,融入到她的身体里,剩余的,便又不甘不愿的迅速退了回去。
如此,锦绣明白,自己若真的将他扔在这里自生自灭,不说他如今已是强弩之末,眼看着就要绝气的状态,便是他健康如昔,怕是最终也只能够命丧云雾之中了。
看来,除了自己例外,这云雾山,还真的不愧它人间绝地之名啊!
意识到了这一点,锦绣到底还是狠不下心来。她深深的呼吸了数次,强自的将脑中的思绪压了下去,再一次走回去,在李郅轩身边坐下。
伸出手掌,默默的将空间的控制面板调出,掰开他的嘴唇,从化作灵泉的湖中招出了一捧泉水,缓慢的滴入在他口中。灵泉水比之寻常的水,更具灵气,时常被锦绣用作催熟植物的肥料,有时候身体有些许的不适,并未涉及到生命危险,她舍不得用珍贵的‘生命之水’,便也将这灵泉水拿来一用,虽抵不上‘生命之水’那般逆天,倒也是有一些效果的。
可惜,对于生命垂危的李郅轩而言,灵泉,不过是将他的生命延续一会儿而已。几捧泉水灌了下去,他面色稍微恢复了几许血色,身上却依旧没有任何的改变。枯瘦如柴,皮包骨头……他此刻的境地,比之当初中毒濒死的柳氏,更加的不堪。
见到如斯情景,锦绣长叹一声。认命的将画面调转到田地那边,手指头迅速的点击着画面中的各种图标。几个指令下去,空间田地里成熟的作物便迅速的被收割至仓库中,随着土地的翻动,剩余的秸秆等物碎裂成粉末,化作肥料融入其中,滋养土地。
腾出了土地,选择好种子,就又将之种满了新的作物。
浇水、施肥、除草、抓虫……
时间渐渐过去,李郅轩的生命也在迅速的流逝着,有好几次,眼看着他呼吸弱至微不可查的境地,叫锦绣强自平复的心也随之颠簸起伏。好在,她每隔半个时辰,便给他喂上一次泉水,总算是堪堪的将他的生命维持在生死的边缘,还能够有机会,等待着“生命之水”在空间里生成,还有一点点活下去的希望。
时光流逝,山中的光线越渐的暗沉,渐渐的,就有些模糊不清起来。这云雾山里,便是白天都处处险境,天黑了,恐怕会出现更多未知的危险。斟酌了许久之后,锦绣终于决定将李郅轩一起带进空间里。反正他如今昏迷不醒,而且看他的样子,便是空间里生成了“生命之水”,给他用了,一时半会儿的,恐怕也醒不过来,倒是不用担心会暴露自己最大的秘密。唯一需要忧虑的就是,得到这个空间两三年了,她还从未尝试过带人进入空间,不知晓除了自己之外的旁人能不能进入空间。
如此想着,锦绣手掌就在空中轻轻一挥,然后紧握成拳,将控制面板收入手心。
伸手抓住李郅轩的手,脑中只转过一个“进去空间”的念头,二人便从原地消失不见,瞬间出现在空间宅子的大门外。
拥有这个空间两年多的时光,锦绣大部分时间都控制面板控制空间中的一切,种植收割、收取外间物资进入空间、从空间宝库中拿东西到外间,除非有十分必要的缘由,她一般是不直接进入空间的。
当然,因为好奇,她伤好之后,还是找了机会进去过几次。发现在空间里看到的东西,和在控制面板上看到的也并没有什么不同,因着害怕被人发觉,也就从此作罢,没在进去了。可这一次一进入空间,却有些不同,一个从未听过的机械声音在脑中响起:“叮……外来智慧生物进入,是否打上奴隶印记?”
“奴隶印记?”锦绣心中诧异,不由自主的就在脑海中问道。
那机械的声音好似知道她的想法,解释道:“空间乃个人所有物,外来智慧生物进入,或有夺取空间的贪念。建议在进入空间的每个外来生物灵魂中都打上奴隶印记,掌控奴隶的性命和思维,以确保空间主人的安全。”
锦绣眼睛微微眯了一下,又恢复原状,开口问道:“那这奴隶印记在空间外,是否还有效用?”
“奴隶印记印刻在智慧生物灵魂深处,从打上那一刻开始,直至智慧生物消亡,不管在何时何地,都有效用。空间主人若想要掌控一个人,最便捷的方法,便是利用空间在其灵魂上打上奴隶印记,自此可再不担忧其会产生背叛的心里。掌控了灵魂,便是令其生则生,令其死则死,毫无例外。”
听得这回答,锦绣眼睛顿时一亮。
重生以后,除了前世陪她一起赴死的崔妈妈和四婢,包括祖母柳氏在内,她一个人都不相信。可随着时光的流逝,她渐渐的发现,她的认知,并非是正确的。前世早亡的祖母,是她可以信任的人,可她虽对自己好,对别人也一样的好。因为,在这个世界上,不单单她余锦绣是她的亲人,还有许多别的人,例如姑姑、父亲、叔叔、兄长……他们,也一样是她的孩子。所以,她,也并不能完全信任。
至于崔妈妈和四婢,随着白霜的真面目被揭开,她不敢确定,另外的四个人,还能够完全的信任。
如今发现空间除了“生命之水”这个逆天的宝物之外,竟然还有这么好的一个功用存在,又怎么能够不叫她欢喜莫名呢?
想要得到一批完全忠心的仆人,是多么简单的一件事情!只要将身边服侍的仆妇丫鬟带入空间,给她们的灵魂里打上奴隶印记,这一生,她们就再不会背叛她。她就再不用担心自己的身边是否还有别人安插的探子,更不用担心会有人出卖她了。
对于锦绣这样一个心中十分没有安全感的人而言,这样的功能,简直可以说是特别为她打造出来的,分外的贴心。
只是她太过欣喜惊讶,根本没有注意到,那原本十分机械、语气中并无丝毫感情-色彩的声音,在听到她开口如此询问以后,回答的语气虽依旧机械,可那一字一句间,都隐隐的透出一股子浓浓的魅惑来。好似巴不得她赶紧多弄一些人进来,给他们打上奴隶印记一样。
“外来智慧生物进入,是否打上奴隶印记。”因着锦绣只顾着高兴,许久没有动作,那机械的声音又再一次的询问道。
锦绣看了看骨瘦如柴的李郅轩,犹豫了一下,方才回道:“否!”若是旁人也就罢了,李郅轩可是堂堂皇长孙,未来的帝王。她可不能将他变成她的下人,而且他会到如今这般模样,很大程度上还是因为她。她已经有些对不住他了,若真的给他打上奴隶印记,让他从此只忠心于自己,那也太过了一些。
锦绣心里斟酌着,没注意到那声音听见她的回答,就再也未开口,只仿佛间能够感觉到一股失望的气息瞬间弥漫开来。空间里的天空,好似都随着这股子失望的气息,黯淡了些许。
再多再好的想法,如今身边却只有李郅轩这一个人,锦绣根本无法实现拥有一大批忠心仆人的想法,只得先将之抛诸脑后。
空间升级了,出现了这样一个强大的功能,指不定,以后再升级还会出现更多的惊喜。锦绣期待万分。早在初时,她就知道这个空间的不凡,毕竟,能够带着一个灵魂回溯十年的时光,重回人世的宝物,又怎么会简单呢?
所以,往常她除了偶尔一两次使用“生命之水”,连空间里种出来的东西,都很少去碰。如今空间仓库里,堆积的粮食蔬果,已是达到一个惊人的数量。因而当她推开门进入到宅子里,看到那一长排挂着仓库牌子的房子时,心中的惊讶,叫她立刻就忘了那个方才毫无阻碍的跟她交流的声音,也忘记了随着她一起进入空间的李郅轩。
好在自离开云雾山那诡异的雾气,进入充满了灵气的空间之后,李郅轩的身体就再未恶化下去,原本苍白的面色,也恢复了些许血色;垂垂老矣的模样,好像也有了恢复青春的趋势。
若非如此,锦绣的忽视,指不定就叫他去见了阎王了。
不过此时的锦绣,心神已经完全被那一长排的仓库所吸引。
一间间四四方方的红砖房子,沿着白色院墙,笔直的延伸出去。每一间房子的大门上,都标注了其中放置的物体名称。
佛豆、玉米、稻谷、小麦……
按照她在空间种植植物的顺序,每一样作物,都有一个专门的仓库放置。推开门,里面看起来约莫有十丈见方,并不大的空间,却好似芥子空间一样,容纳数万斤的粮食,却只占了一个小小的角落。
依次看下去,每一个房间都是如此。空间再一次向锦绣证明了它的神奇。
可惜的是,这么多的粮食,对于锦绣而言,却根本毫无用处。她一个人根本吃不了多少,也没办法把它们拿出去贩卖,因为她无法解释来源。便是祖母柳氏知晓她能够任意的进入另一个空间,怕是也接受不了她拿出这么多的东西吧!
想到此,本来兴致勃勃的锦绣,就突然有些兴味索然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领导开会聚餐,各种享受,忙碌的,却是俺们这些苦哈哈的记者!熬夜都要赶稿子的日子,伤不起哇!
好悲剧人生,哭泣中,求安慰,求抚摸!!!!
灵灵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3-03-14 07:37:34
多谢灵灵,么么你!
------------
131第127章
缓步朝前行去,手指头轻轻的拂过一间间仓库的大门,默默的计算着其中的产量。
两年多的时光,若是放在现实的世界里,再多也不过几次的枯荣罢了。百亩的土地,出产的粮食若有个几万斤就已经算得上是高产了。可在这个神奇的空间中,不但每一种作物的生长时间都缩短了好几倍,而且产量还增加了数倍。俩俩相加起来,数量实在叫人吃惊不已。
在没有看到这些粮食蔬果之前,她一直将空间中的种植当做一种游戏来玩,打发着无聊的时光,如今看到以后,方才知晓,自己原本以为的逆天,与它实际的能量,简直是天差地别。
一边在心中感慨着,一边走马观花的将粮库巡查完毕。
却不料,惊喜更是接踵而来。
待她走到粮库的尽头,朝北转拐处的空地上,突然之间,一座精致的九层宝塔缓缓现身。此塔塔身青翠如竹,底宽顶窄,节节高升,耸入云间。塔门入口的门楣上,“藏宝楼”三个金色的大字在空间的光线折射下熠熠生辉,耀得人眼睛都有些隐隐的作疼。
锦绣微微有疑惑,此塔高九层,远远超过了整个宅院的房屋高度,按理而言,应当分外醒目才是。可不管是在空间外以控制面板观察,还是身处空间里从宅院大门处往此瞭望,都看不到它。它好似就是等着她走到此处,才突然出现在眼前的一般,实在叫人心中怀疑。
稍作迟疑之后,锦绣还是按着自己的本心,走入塔内。
藏宝楼,果然不愧为藏宝楼。每一层楼里面,放置的都是来自不同位面的珍奇物事,一楼科技位面:电视、冰箱、洗衣机、电脑、机器人,手枪、机枪、大炮、飞机、游轮……各种金属制成的怪异物品,按照其名录,整齐陈列。二楼修仙位面:丹药,符箓,法宝,妖兽内丹、皮毛,各类奇珍异宝,实在诱人不已。三楼魔法位面,四楼精灵位面,五楼……
一层一层看上去,越来越多的宝物,来自不同位面的珍奇物事,简直是叫人目不暇接。可惜,这里面大部分的东西,锦绣都却并不知晓是什么,当然,也就更不知道其有何等的用处。只是她的心中,倒是越来越暗暗的羡慕嫉妒起空间原来那位唤作弥月的女子来,她出生仙界穹苍,虽然是一个无法修炼,不能像她的父辈亲人一般成为仙人的废材,可她拥有实力强大的父亲的庇护和疼爱,得到这等神奇的空间宝物。而且还有数位实力强大的护卫,保护着她游历星际、位面,得到这般丰富的阅历,收集了这许多的物事进入空间保存。
她的日子,实在是过得太过幸福了一些。也许正是因为她的幸福连上天都开始觉得嫉妒,最后才叫她陨落在游历的路上。却便宜了自己,不但得到了她的空间,还顺带继承了她收集的一切。
羡慕嫉妒之后,锦绣不得不承认,自己还是挺感谢弥月的。没有她,不会有这个空间,没有她的陨落,自己连重生都不能,更何况拥有这许多的宝物了。
只是可惜,这等神奇的空间,这么多的奇珍异宝,却只能尘封在空间宝塔里面,自己一个人欣赏,连个献宝的人都找不到。
再多再大的好处,没有人能够一起来分享,心中满满的喜悦和幸福,渐渐地,也就掺杂了些许的落寞。坐拥宝库,却对自己的生活没有丝毫的帮助,这种滋味,寻常人还真的体味不出来。而且隐隐的,她心中好似有一个大大的疑问,可一时之间,却怎么也想不出来,她到底在疑惑着什么!
如此想着,连接下来的几层宝塔,锦绣也再无兴致游览了。
下了塔楼,顺着北边的长廊,走进一个精致的小院。院子里繁花似锦,大片大片的藤萝攀岩在院墙上,一串串或紫或白的花朵,在碧绿的藤叶下,欢快的开放着。院中苗圃错落分布,每个苗圃中,都种植着不同的植物,各种形状、各种颜色的花朵,次第的芬芳吐艳,簇拥着那栋竹制的阁楼,丝毫不显杂乱。好似这个地方,本就该是如此,一切,都是那么的和谐。
举步迈入阁楼,首先印入眼睑的,便是正面墙上那幅仕女图。巨幅的绢帛悬挂墙上,画中繁花丛中的女子微微躬垂着身子,鼻尖凑近一朵巨大的牡丹轻嗅,素手轻抚花瓣,面上含着盈盈的笑意。她身着素白的曳地长裙,在盛开的繁华中间,却丝毫不损其姿仪。腕间挽着粉色的轻纱,好似轻风正巧吹过,那轻纱微微的漂浮在她的身后,荡漾起一片凌光。顺滑的青丝高盘头顶,梅花状的珠翠簪环隐约在黑色的发丝间。一颗一颗泪珠般的碧绿挂坠垂在柳叶眉中央,映衬得杏眼琼鼻更显光辉,樱桃大小的嘴唇微微张开着,肤若凝脂般的面上,因着她的微笑,隐约的露出两个小小的酒窝。
一切,好似幻境,又好似真的走进一个繁花盛开的花园中。有一个美丽的女子正立在那里,赏花,待人。
她顾盼间的那一袭迷人芳华,叫人连眼睛都舍不得转开,端得是一个容貌出众,引人入迷的女子。
锦绣面上微微露出个惊诧的神情,这画中的女子不是别人,赫然是空间原本的主人,丹霞仙君唯一的女儿,弥月仙子。
这里,难道就是空间传承记忆中那座雕梁画栋的宅子?
“没错,这里,便是我的宅子,我的闺房。”好像听见了她心中未曾来得及问出的问题一般,画中的女子突然直起身子看向锦绣,嫣然一笑,点头柔声的回答道。
“啊!”锦绣大骇,往后急退两步,惊骇的看着画中人。
只见白光一闪,那画中的弥月,已是抬步走出画来,施施然的坐在屋中的竹椅上,抬手指向她下首的另一张椅子,道:“你也坐吧!”那悬挂在墙上的仕女图,已然变作一副只有繁华盛放的风景图。
明明是画中之人,却突然走出画中,在自己面前坐下,还开口说话。便是曾经灵魂离体游荡世间百年,锦绣也从未听闻过这等异事,一时之间根本不知该作何反应,往日的笃定此刻已是荡然无存,只看着她,张口结舌的道:“你,你……”
“不必害怕,我不会伤害于你!”弥月见状笑意灿然,显然对于她的反应很是满意。语气中却依旧柔意万千的安慰道。
“你不是已经死了么?不是已经神魂俱灭,全然消失在黑洞中了么?为何……”锦绣暗自回忆初次进入空间将之认主时得到的记忆,位面传送的途中,她跟她的随从遭遇了黑洞,身死魂灭。与之灵魂相依存的空间,辗转流落到这个世界,却也在地底下沉睡千年,直至那日九重黑焰将至人间,它才冒出头来想吸取能量修复在黑洞中所受创伤,却被身为魂体的自己误闯进入,不得已带着自己返回了百多年前,附身在自己的身体上。
对的,空间传承记忆里面,明确的说她已是神魂俱灭,为何她却能够从画中走出?难道,她的灵魂根本没有消散在黑洞中,而是随着空间一起沉睡,等着重新认主,让他们一起清醒过来么?
“我是否已然神魂俱灭,难道你不知道么?”谈及生死,弥月的语气,依然还是那般的淡然温柔,好似话中所说之人,根本不是她自己一般。
是啊!她既然坐在自己的面前,跟自己谈话,又怎么可能死了,又哪里会神魂俱灭呢?
锦绣心中黯然。
空间原本的主人既然还活着,那自己这两年来所做的一切,难道都是为他人作嫁衣裳吗?
初初得到空间的时候,这里一片荒芜,与传承记忆中的良田千顷,处处丰收;湖光山色,澜澜波光;雕梁画栋,美不胜收的情景相比,简直是一个在地一个在天。经过两年的不懈努力,让空间变成与传承中一般无二的风光,自己的付出,不可谓不大。
如今,竟要全部还给她吗?
越想,锦绣心中就越不甘。如此逆天的宝贝,已经到手了,还要拿出去还给别人,换做谁又能够甘心呢?
“若我非要,你不甘,又能如何?”弥月嗤笑一声,不屑的道,“别忘了,这个随身空间,可是我父亲拿了天极圣灵丹请空间神君为我炼制的。空间里的泉眼,是我父亲亲自抽取的一个天极泉眼;那些田地,也是我父亲拿丹药换取的次级息壤;还有千辛万苦寻到的无人小星球;加上我的心头之血。这么多的宝物,空间神君用了三年的时光,才铸就了这个随身空间。这一切,都是属于我的,你能够重活一世,就已经要感谢我了,难道还想要妄图更多的东西么?”
“是,我能够重生在世,确实应当感谢你,感谢你的这个空间。”锦绣抬起头来,目光平静的看向弥月,“可是,若非有我,这个空间定然还沉睡在云雾山的泥土里不见天日,又何谈升级,更不提拥有唤醒你灵魂的这一天。你我,不过是各取所需罢了!”
既然没有了退路,锦绣也不再纠结。
空间给了她重生的机会,可她也给了空间重见天日的机会,大家,只不过是各取所需罢了,谁又能够说对方欠自己什么呢?没有空间,她回不到现实的世界里,也救不回祖母。可除了救祖母时所用的那一滴“生命之水”,自己只少许的用了些灵泉水,阅读了空间中的部分书籍,对于空间中其他的任何东西,都没有使用过。而这两年来,她努力的提升空间等级,勤快的修炼功法,更甚至于冲入危险的云雾山吸收雾气,以供空间升级。
若非如此,哪里还能够存下那么多的粮食蔬果?又如何能够叫空间又岂能恢复如初?叫那藏宝楼重见天日?
等等,不对!
当初的传承,不是说空间中的一切都因为回溯时光化作滋养空间的灵气了么?为何这次升级之后,会出现与传承记忆中那般相似的东西?为何,还会有藏宝楼,有那么多各种各样宝物的出现?空间的升级,除了收集成千上万种植物和数十种活物之外,不是需要由空间收成汇集灵泉精华而成的‘生命之水’么?为何‘生命之水’消失以后,种植出来的农作物,竟会丝毫无损的完全存在空间里?
而这个所谓已经神魂俱灭的女人,竟然还会隐藏在一副画中!
到底传承记忆是真,还是此刻看到的东西是真?这一切,究竟是否真的确然存在?
还是说,如今所看到的一切,不过只是一个幻境而已
作者有话要说:更了更了哦!
捂脸遁走!继续码字,我努力鞭策自己,你们也鞭策鞭策我吧!呜呜……
------------
132第128章
‘幻境’二字一出,只见端坐在竹椅上的弥月突然面色一变,素色的衣袍好似突然之间充满了气,鼓鼓的涨了起来。她张大嘴巴,急切的想要说什么,可根本来不及说话,就听得‘嘭’的一声,整个人像是充足了气的气球,嗖然爆裂开来,化作无数红色的星星点点,迅速的消散在空间里。
眼前小巧精致的竹楼、繁花盛放的小院、藤萝缠绕的院墙、巍峨高耸的宝塔还有那一长排的粮库,急速的从①38看書网,就消散的无影无踪。面前,只剩下一座低矮的茅草屋,和屋檐下面静静躺着的,那个面色苍白、容颜苍老的男子。
果真,是幻境么?
看着一如开始时那般破旧低矮的小茅屋,锦绣面带苦笑,心里很不是滋味儿。谁人在看过豪华的大宅之后,再见到这破烂的茅屋,也定然会有些失落的吧!
不过,好在方才的一切都只是幻境,弥月的神魂真的已经消散在黑洞中,这个空间,还是属于自己的。
这样一想,那股子失落的感觉,就顿时化作欣喜了。
没有藏宝楼不要紧,自己还有很多的时光,可以再修建一个,虽然无法收集到原本那么多位面的珍奇宝物,可自己所处的世界里,也一样有许多值得收集的珍品。没有粮库不要紧,也可以慢慢修建,空间田地那么多,早晚也能够存下无数的粮食蔬果。没有豪宅更不要紧,建设一栋豪宅,可比完成前两个念想,好实现多了。
总之,只要空间还是属于自己的,所有的一切,慢慢的,总是都会有的!
如今最重要的,还是要救回李郅轩。
锦绣转头朝屋旁的湖面望去,碧波荡漾的湖面上,空空如也。在幻境里面,整个的大湖跟屋后的灵泉合二为一,出了幻境,却已然恢复了原状。只那遍种粮食的田地和树木郁葱的山脉,一如幻境中的模样。
有真有假,有虚有实,这便是那幻境差点将自己完全迷惑的缘由吧!
摇摇头,锦绣扶起李郅轩,半抱半拖着他绕过茅草屋,走到屋后的灵泉处。莹莹的灵泉水上,碧绿色的菱形小碗中,已然已经形成了一滴乳白色的“生命之水”,散发着浓浓的生灵气息。
锦绣抬手一挥,那乳白色的液体就顺着她的手指飞来,悬垂在空中。手指轻点,朝李郅轩唇边一指,仿佛有生命懂命令一般,“生命之水”便自动的飞过去,落在他苍白褶皱的唇上,从微微张开的嘴唇缝隙处,滑入口中。
见他脸色稍稍好了一些,锦绣这才扶着他走回茅屋。茅屋里已经不是最初那般空荡的模样,里面有床有桌,布置得跟她的闺房一般无二,甚至于紧靠着茅屋窗户的那边,还有几排书架并立陈列,上面密密麻麻的放置着当初空间升级时奖励的一整个仓库的书籍。
空间留下的传承记忆中记录,这里之前所收集的一切宝物都化作灵气滋养空间,可笑当初空间未升级之前,还说随机开启空间宝库。怕是整个的空间中,也只有这些纸质的书籍毫无灵气,无法如别的宝物一般化作灵气滋养空间,才会留存下来吧!
不过对锦绣而言,这些书籍没有随着幻境的破灭而消失,已然是一个最好的消息了。只是此刻,她却只来得及多看一眼那些珍贵的书籍,就忙活着将李郅轩放在床榻上,又引着灵泉水灌满了她平日里用来沐浴的大木桶,红着脸除尽他身上的衣衫,将他赤-裸的放入到木桶中,全身浸泡在灵泉水里。
“生命之水”内服加上灵泉之水外泡,已经是她能够想到最好的方法了,若是如此都还不能够救回他的性命,那她,也再无能为力了。
完成了这一切,锦绣才拖着有些沉重的脚步走到窗边,拿起一本看到一半的小说,斜躺在窗前的软榻上,长长的舒了一口气。
一场幻境,好似消耗了她浑身的力气,若非急着救李郅轩,她怕是第一时间就冲入房中,躺倒在床上了。
可是,为什么会有这么一场幻境出现呢?空间升级已是第三次,前两次,根本没出过任何的问题。也许,是云雾山上那迷雾的缘由?
李郅轩因迷雾突然苍老,差点丧命,她却吸收迷雾用于修炼。就算是因为她修炼了功法,却跟李郅轩一样是凡胎肉体,最后若是因迷雾差点迷失心神,倒也说得过去。
这云雾山,倒真不愧它“死地”之名。
云雾山的传说,在川蜀之地人尽皆知,早些年间,还有人不信邪,非要闯山试试,最后,全都有去无回,如今,便再无人敢踏入这迷雾中一步。
如今,他们二人却进到了这里,阴差阳错的,还叫她突破了功法,拥有一身神力。更甚者,她竟然发现自己对那个痴迷的缠在自己身边少年,动了心。
原本,她极力的避开他,为的,不过是断了他那份不该存在的念想。谁又想得到,最后避无可避,连自己都陷入了进去。
然而他们,终究还是不可能在一起。她一个声名狼藉的失贞之女,又如何配得上那个绝然傲立于凡尘最高处的少年?
看来,她还真得想办法叫自己远离了长安城才行,这一点,最终怕还是得落在安平大长公主身上。
――――――――――――――――――――――――――――――――――――――
夜色深沉,云雾山庄里却灯火通明。
“公主,公主殿下,求求你,放奴婢进去吧!”被拦住的白雾奋力的挣扎着,可她哪里挣得过架住她的两个健壮仆妇,只得哭泣着苦苦的哀求道,“奴婢服侍着小姐来山庄游玩,苏妈妈和白露姐姐都吩咐过,一定要寸步不离,可奴婢却贪吃点心,跟着绿蕊姐姐去了厨房,不然小姐也不会跑出山庄。都是奴婢不好,就让奴婢跟着小姐,一起去了那雾中吧!也许,运气好,我还能找到小姐呢!”
白雾自责不已,暗暗的,也有些责怪安平大长公主和宫如梅。今日出门,本是苏妈妈和白露姐姐跟随的,可是她想要看看传说中的云雾山庄的精致,求着小姐要她一起来。加之苏妈妈和白露姐姐一个要帮着夫人处理大小姐的事情,一个又要忙着收拾返回长安要带的行李,也就容了她跟过来。出门前,她保证过一定会时时刻刻的守在小姐身边,绝对不会离开的。可是,她却没有做到。
小姐陷入险境,公主不肯叫人去救她,驸马想要带人入山、自己想要随从去救,她也全然不准,就这样放任小姐和皇长孙在山里,生死不知。
“你去了,不过是白白丢了一条性命而已。”安平大长公主斜睨了她一眼,难得的开口解释。她一个奴婢,说着这样暗有所指的话,就是被杖毙了,也无人能说什么,可到底她是锦绣的丫鬟,锦绣又是在自己的山庄里失踪的,安平心中多少还有些愧疚的。
可再大的愧疚,她也不可能会允许自己的丈夫带着人进入那般危险的云雾山去。若是锦绣和皇长孙真的命丧云雾山,她自会给余家,以及皇家一个交代。
“奴婢不怕!”白雾昂着脖子,咬牙决绝的道,“就算要死,我也要死在小姐身边!”
安平大长公主面色一凌,却并没有说话。
青年大夫沈学齐见安平大长公主面色不虞,白雾却又死犟着想要前去赴死,不由开口劝道:“你又如何知晓,他们一定会死呢?说不定,他们根本没事。你若是进去了,却枉送了性命,待你家小姐出来,却又要反过来为你忧心难过。”
满心绝望的白雾听见这话,心中嗖然升起一股期望,她目光殷切的看向沈学齐,急切的问道。“真的吗?我家小姐真的会没事?她真的还能够出来?”水光盈盈的眸子里,充满了期待,好似沈学齐说能,就真的能一般,渴求着他的肯定。
“凡事,都要抱着期望。”沈学齐避开目光,模拟两可的安慰她。
白雾明亮的目光,嗖然间黯淡了下去,整个人都好似被抽尽了力气,软塌塌的依靠在架住她的仆妇身上,浑身上下,充满了绝望了气息。
显然,她看出来了,沈学齐在安慰她。他的心中,根本也同安平大长公主一样,认为只要进入云雾山中的人,就必死无疑。尽管如此,他们却连让她陪同小姐一起赴死都不肯。
这时,有仆从领着一个面目俊朗的男子走入厅中,朗声禀道:“启禀殿下,燕王殿下到了!”
“臣弟见过皇姐!见过姐夫!”燕王抬手抱拳,嘴角翘起微微的弧度,朝端坐上首的安平大长公主及宫建平见礼。未等他拜下,宫建平立刻起身避让,不敢受礼。他虽娶了安平大长公主为妻,却并未受先帝册封为驸马,他的名字,至今仍未被记入皇家玉牒之中。更何况今日皇长孙在他们宫家的宅院里出了事,他哪里敢受燕王的礼。
安平大长公主却并未有任何动作,甚至连看自己窘迫的丈夫一眼也来不及,朝燕王挥手急迫的说道:“道亭快别多礼。我叫人请你来,是想跟你说说郅轩的事情,下午的时候,他追着余家二小姐进入了云雾山。这云雾山的名号,想必道亭你也有所耳闻,如今,你看这该如何才好?”此言一出,厅中的众人,都有些讶异的看着她。她此刻的表现,与方才那个淡然镇定的模样,还真的是全然不同。这一副担忧晚辈安全,却想不出来办法,只得求助于人的无助长辈的样子,还真演的是入木三分。
“郅轩进了云雾山?”燕王有些惊讶的抬头望向她,微笑死死的僵在嘴角。
“是的!他听闻余家小姐误闯入山,就跟着跑了进去,我的人,没能够拦住他。早知他对余小姐这般痴迷,我也就不告诉他这事了,都怪我……”安平大长公主泪水涟涟的自责道。言语间,却将责任全然推给了两个进入山间的少年。
白雾闻言就要开口反驳,却被两个仆妇捂住嘴拖了出去。燕王眉头轻轻皱起,垂头思索着什么,并没有说话。整个厅中,只听见安平大长公主低低的饮泣声。
许久之后,燕王才抬起头来,神色平静的问道“安平皇姐可知晓,这云雾山的雾散之日,是在何时?”若是熟悉他的人,定然看得出来,此刻的燕王,心中怒火已然高炽。
“这个我知道!”宫建平怕妻子为难,抢着回答道,“应该就在这一两天了,本来公主接余家小姐过来,就是因为云雾山的云散之日临近,叫她也得以欣赏一番山中奇景的。只没想到,她却不小心闯进了山里,这才……”
他这话,也是极力的想要辩解,想要告诉燕王,锦绣郅轩二人进入云雾山,全是他们自己的过失,与宫家毫无关联。可未等他将话说完,燕王就打断了他的话,道:“既然如此,臣弟就先回去清点兵力,待山中雾散之时,入山寻人。”语毕,也不等他们回答,转身就离开了云雾山庄。
宫建平木愣着脸,呆呆的看着他急切离去的背影,又回过身来,看向自己的妻子。却见安平大长公主望向燕王离去的方向的目光中,闪烁着晶莹亮泽的光彩,她的面上,也是一副算计得逞的喜悦,哪里还有方才那自责难过的表情。
“亦儿!”他不解的唤道。为何妻子要在燕王面前那般作态,她显然是在算计着什么,可她到底想要做什么?
这个云雾山,没有谁能够比自己更熟悉,她为何不肯答应让自己入山寻人,偏偏却要算计燕王?
皇长孙已经出了事,若是燕王入山之后再有个三长两短的,宫家,怕是真的要毁在自己的手里了。
安平大长公主瞟了他一眼,却并不做任何的解释,只微微的笑道:“去休息吧!有了‘活阎王’出手,就算是真阎王来了,也不敢抓人去他那阎王殿的!”
作者有话要说:miumiu,答应了你的,这会儿就更了哈!
么么一个!人家这次总算木有食言了,哈哈……
------------
133第129章
不说燕王如何急切的连夜打马赶回成都调兵遣将;也不提安平大长公主如何向丈夫解释自己的谋略算计。如今在锦绣随身空间里的李郅轩,倒是正经受着痛苦的考验。
以凡胎肉体饮用灵气精华“生命之水”,又浸泡在灵力纯粹的灵泉水中。一个,是由内至外的淬炼肌体,排出体内杂质污物;另一个,则是由外而内,疯狂的涌入灵气。
灵气此物,看不见、摸不着,倒真是有些玄之又玄。
锦绣曾看过一本来自修仙界的书,其中介绍到灵气一词。灵气之于没有灵根、不懂修炼的人类,有着延年益寿,养身健体之功。他们只是在无意识的情况□体自动感触空气中的灵气,而后缓慢的将之吸入体内,改善体质而已。
对于有灵根、并且懂得修炼之法的修真者而言,灵气则是修炼成仙,举霞飞升的根本。他们利用功法法诀,加强灵力的吸收速度,将之导入体内,变成自己的修为。当灵气达到一定的程度,便能够提升自己的修为等级,当修为达到一定的程度,则能够达成举霞飞升的目的。
这两种利用灵气的方法,于人体而言,都是好处多多,且并痛苦很少的。而如同李郅轩这般往身体里强制灌注灵气,就没有那么轻松了。
说起来,“生命之水”和灵泉水都是灵气充足的好东西。这两样东西,锦绣都曾亲身试验过,甚至也给祖母柳氏用过。可她们当日,却没有一同使用。锦绣身体自娘胎里带出的弱症,又身受重伤,生命垂危。“生命之水”为其增补了生灵之力,保持生机,救得她一条性命。而柳氏,则是身中无解剧毒,救她的方法,就是要将体内毒素排尽,“生命之水”本就有净化毒素之功能,饮用可达到目的。
当初,这两种用法都可谓是对症下药。而后她们再饮用灵泉水或者以灵泉水泡澡,都只是增加其效果,使身体更健朗而已。
而李郅轩的情况则完全不同,他是因体内生命气息完全被迷雾吸取,致使生机消散。而当时,空间却因为刚刚完成升级,并没有丝毫的“生命之水”存在,用了那么多的灵泉水之后,却毫无改善。锦绣便担心只一滴“生命之水”效果不够,并不能够救回他的性命来,然而,他的身体情况,却容不得等待下一滴的形成,只得加上灵泉水借以弥补。却根本没有想到,二则同时使用,是否妥当,更不知道会造成怎样的后果。
可到底,她的运气不错,李郅轩的运气也不错。
李郅轩的身体,在迷雾的破坏之下,已经完全成为一个漏斗,单单是“生命之水”弥补体内生机,确实无法将他救回。因为有了漏洞的身体,会将补进去的生命之力漏出,而加以灵泉水泡澡,正好迫使灵泉水中的灵气从漏洞中涌入身体。如此一来,竟是形成了一个互相抵消的平衡状态,在维持着他的生命不至断绝的情况下,又慢慢的以灵气将身体的漏洞渐渐补上。
阴差阳错,误打误撞之下,给他寻了一条生路。
只是这条路,却实在是一点儿也不好走。破败的身体重新修复弥补,身体上失去的肉体,在内外两股强烈的灵气激荡下,重新活生生的一点一点长出来的痛苦,寻常之人,根本无法忍受。
李郅轩在某种程度上算是不寻常的人,可他的身体,虽因自幼习武比寻常人更强壮,可到底还是个十五六岁的孩子,在剧烈的痛苦中,自然无法一声不吭的忍受住。
靠在软榻上陷入迷糊中的锦绣,就是被他痛苦的呻-吟和在浴桶中剧烈的扑腾声吵醒的。
她睁开眼睛,迅速跑至浴桶旁,看着紧闭双眼的他在灵泉中无意识的挣扎、哀号、呻-吟、痛哭……看着干瘪的肌肤下,嫩生生的肉一点点长出来,渐渐的充盈起褶皱的肌肤。
她心中有些焦灼,连看见他裸-露的身体,都来不及害羞。见浴桶中灵泉水一点点减少,便忍不住往里添加。只期盼着如此做,能够叫他好受一些。
渐渐的,他的身体一点点开始变化。褶皱的肌肤重新变得平整充盈,苍老的容颜重新变回年轻的模样。甚至于,他整个人都好似脱胎换骨一般,连肌肤的色泽,也比以往更显得莹白了些。那原本就有些妖娆之色,却被他强制的掩盖在温文尔雅表情下的脸,在重塑肌体之后,更是散发出一股迷人心神的魅惑之色来。
若非他整个人的轮廓还是以往的模样,锦绣甚至都要怀疑,如今静静的躺在她床上的那个男子,根本就不是皇长孙李郅轩了。
不过短短一日一夜的功夫,在他的身上发生这么大的变化。不知道待他醒来之后,她到底该怎么解释才好呢?
锦绣心中有些纠结,不过此事却并不着急,因为三天时间已然过去,在空间里沉睡的李郅轩,却依旧还是没有丝毫要醒过来的迹象。
而这时的锦绣,在心中那股强烈渴求欲-望的指引下,来到了一个山清水秀的山谷里。
山谷的面积并不十分大,其中的某些景致,却与空间里出奇的相似。
一样形状的小湖,同样破旧的茅草房子,还有靠着山谷边缘处,那一块块被分隔得同等大小却已然荒芜,长满了杂草的田地。这一幕场景,赫然是她刚刚重生进入空间时,里面呈现出来的模样。
这个空间,到底是逃过了空间黑洞流落至此界的宝物,还是,它根本就是这个世间的东西?
难不成,她当日因想着要留一手而对祖母编撰的借口,才是阴差阳错之下,正巧说对了事实的真相?她所拥有的,根本不是什么随身携带的空间法宝,不过是一个传送法宝而已?是了,传送!将自己的灵魂传送回到一百多年前,然后一次次将自己传送到这个山谷里来。
山谷里一直被厚厚的浓雾弥漫遮盖,自己修炼的养生功法则是浓雾的克星,方才因着自己走进来,这里面的浓雾才迅速向后退去,叫自己得以窥见其中真容。而当初的空间里面,不也是一样的情状么?初次进入,只看得到一个小小的湖,一间破烂的茅屋,数块田地,而周围,被浓厚的迷雾遮盖,不得进入。随着学会养生功法,而后功法层次提高,浓雾才被逼得越退越远,渐渐的,能够看得到的地方越来越广,最后,露出了整个山谷。
跟此时此地的情况,何等的相似。
若是自己的想法是现实,那么再继续修炼下去,也许有一天,能够将所有的浓雾完全逼退,到那时,云雾山指不定就变成百多年后自己灵魂见到的那个模样了。
她正这样想着,却突然感觉到脚下山谷里的土地开始剧烈的颤动起来,山谷里犹如狂暴的浪涛卷过,谷中的低矮树丛、田地里纷乱的杂草,抖动摇晃起来,然后从土里拔地而起,杂乱的倒在地上;原本波光澜澜的湖面上,也开始哗啦啦的震颤起来,碧波荡漾的湖水,纷涌着从湖中喷射而出;湖畔的茅屋,在这剧烈的地动中摇曳颤动,然后“轰”一声倒塌在地。
一切都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叫人完全来不及反应。
这纷乱的杂草树木、喷涌的湖水、和倒塌的房屋及山谷中一切,都朝谷中央涌去。那里,好似突然出现了一个巨大的漩涡,将这一切,完全吞噬了进去。
地动,这是传说中的地动?
锦绣抬手捂住嘴巴,将快要脱口而出的尖叫死死堵了回去,睁大眼睛看着山谷里那纷乱不已的情状,心中惊骇不已。
脚下越来越剧烈的颤动,原本站立的她也突然倒了下去,身体撞在地上,生生的疼。她还未来得及叫痛,整个人就已经不由自主的向着山谷中心处的漩涡滑移而去。
天,难道她也要像那些杂草碎石一般,被漩涡吞噬,然后消失在这个世界上吗?
不,不……
锦绣伸出手,疯狂的舞动着,她想要抓住什么,阻挡这悲剧的发生。终于,她的手碰到了一个地下大石探出的凸出之处,心中不由惊喜莫名,赶紧死死的拽住,根本顾不得纤细的手指被磨得鲜血淋漓。然而,什么都阻挡不了那漩涡的吸引之力,地下的那块被她当成救命稻草的大石,也被地动的震颤之力翻出,在她身侧一撞,然后一起翻滚着向漩涡滑了过去。
锦绣绝望了,山谷里已然被夷为平地,再无任何东西可以拦她片刻,更没有人能够救她性命。
要死了么?
她不想死,她真的还不想死!
回到这个世间两年多,过上了正常人的日子,当初那种灵魂漂流世间,却从无人能够看见她的日子,她真的不想再过了。当然,她更不想死后魂飞魄散或转世投胎。两年多的时间,她还没有叫那害了她的人身死魂消,还没有好好的孝顺祖母,更没有享受够活在这个世间的惬意生活。
怎么能够就这样轻易的离世?
还有……那个用整颗心爱着她的李郅轩,在面临死境的时候,都不愿意拖累她,催她离开,希望她能得一条活路的少年。她却没来得及给他任何的回应,还没来得及告诉他,她并未对他完全无意,她甚至,从未给过他一个笑脸。
他如今,还昏迷在她的空间中,若是她死了,他更是活不了。
对,空间,还有空间在。
绝望了的锦绣,总算想起一条活路来,只要进入空间,这外间再大的地动,又能奈她何呢?这个时候的她,完全忘记了,就在方才,她还认为自己的空间,便是这处山谷呢!
只她反应过来后,就一个念头,想要进入空间。然而此时,任由她随意出入,没有任何限制的空间,却突然没了半点反应。任她无数的念头转过;任她气急败坏的大吼进入;任她狠命的蹂躏着自己的手掌,都依旧没有半点反应。
进不去,还是进不去……
连控制面板,也不再如愿的出现在掌中。
空间,联系不上了!
任她再坚强,再倔强,此刻,泪水也忍不住的从眼中滑落,深深的绝望,从心底里升起,迅速的弥漫全身。
完全绝望了的她,对于漩涡的吸引力不再有任何的反抗能力。她眼睁睁的看着自己如同山谷中那些没有生命的杂草碎石一般,被巨大的漩涡吸入,缓缓的闭上了眼睛,只余几滴泪水,垂挂在长长的睫毛上,在漩涡的旋转中,飞甩而出。
闭上眼睛的锦绣没有看到,漩涡在几个旋转之下,慢慢的减缓下来,然后漩涡越来越小,越来越微弱。渐渐的,地动停止了,漩涡也失去了踪影,而进入漩涡中的锦绣,也随着漩涡的消失,失了踪影。
山谷外原本因锦绣而退缩的浓雾,再一次蜂拥而来,迅速的占领了整个山谷。
浓浓的迷雾中,被“清扫”得一片平坦的山谷地面上,几颗嫩绿的小芽儿迅速钻出地面,伸展开芽孢,长出一片叶子,渐渐的长大,开花,结籽。成熟的花籽散落在地,再一次循环其生命。
很快,整个的山谷被各色杂草鲜花覆盖,它们的种类,俨然是云雾山中常见的那些。
此地原本与锦绣空间雷同的那些精致,随着那场短暂的地动,完全的不复存在了。方才那被“清扫”得一片平坦的情状,也好似根本没有存在过一般。
然后,一切完全归于平静。
作者有话要说:我又来更新了,你们这群不留言小妖精,到底要肿么样嘛!
害得人家更文的心情木有了!(别找借口!)
------------
134第130章
不知过了多久,锦绣睁开眼睛,捂住额角,低声的呻-吟道:“唔……头好痛。”心中却是无比的欣喜。
痛,就代表着还有知觉;有知觉,就代表她还活着。经历了那般惊天动地的灾难之后,依然还活着,依然还知道痛,的确应该值得庆幸。
然而当她举目四望,将眼前的情景收于眼底时,心中却顿时升起一股莫名的惊骇。
此地,是那么的熟悉,却又有些陌生。熟悉,因为这里是她前世今生加起来一共生活了十九年的地方;陌生,却是她此刻看到的景致,与记忆中的相比,总还是有那么一些不同之处的。
正是位于长安城普宁坊的丞相府余宅,祖母柳氏所居的正房和悦轩。
此时恰值阳春三月,园子里不复秋日的萧索,各色花朵争相盛开,繁华似锦,蝴蝶蜜蜂正欢快的嬉戏在各色花朵上,满园,都是抑制不住的盎然春-色。
园子左近的暖隔里,传来一个女子的说话声。
心有所想,便在瞬间飘至窗边,朝里一望,只见一个身姿略显丰腴的女子正背对着窗口,看向端坐在她对面低矮的书桌前的四五岁左右的女童,语气颇有些不悦的说道:“祖母教导过你多少次,凡为女子,自是应当贞静贤淑,一言一行皆有法度才宜。你年纪虽小,却是相府唯一的嫡孙女儿,是我嫡传的弟子,怎能如寻常孩童一般只知玩耍,不求上进?你今日打破价值连城的花瓶,我罚你在这暖阁中抄写《女论语》十遍,你服是不服?”
那女童瘪了瘪嘴,垂眸低声回道:“服!”只她虽口中说“服”,举止神态中,却十足的表示出自己的委屈。
不过却并未因为委屈就有悖自己的言语,话音落下,便抬手执笔,摆好了写字的架势。可悬在空中的狼毫,却迟迟没有落在纸上。她微微垂着的小脑袋,反而时不时偷偷的抬起,眨巴着水汪汪的眼睛,可怜兮兮的偷瞄着对面教训她的女子。
那女子本意并非要惩罚于她,见她如此乖巧的认错,并且认罚,心中早已不再责怪。此刻瞧见她可怜的小模样,哪里还忍得住心中的疼宠,轻轻抿唇一笑,整个人的气质顿时柔和了不少。她举步走到幼童身后,伸出纤手握着她小小的手腕,牵引着她的手,落笔在纸上。口中低声吟道:“凡为女子,先学立身,立身之法,惟务清贞……”
“凡为女子,先学立身,立身之法,惟务清贞……”女童也跟着她,一字一句的念着。
一老一少,两个女子,对于早被太宗皇帝批驳“禁锢女子思想”的《女论语》,学得分外认真。
立在窗外的锦绣,注意却根本不在这《女论语》上,她看见那女子容貌的一刹那,就已经呆滞当场了。
这个身姿丰腴婉约,面若桃李芬芳的女子,分明是年轻了好几岁的祖母柳氏。
那么,这个被她称为相府唯一嫡亲孙女儿的年幼女童,便是幼年时期的自己?此刻,自己是不是走进了那段被遗忘了的记忆里?
原来,崔妈妈并没有骗自己,祖母的确曾经这般一笔一划的教导自己写字,在那段遗失得不知所踪的记忆中,祖母的确是最为疼爱自己的那个人。
可惜,她却将她完全遗忘了,甚至于,前世在她临死之前,都不肯好好的喊一声祖母,不肯叫她安心的离去。
好在还有今生,能够稍稍弥补上那么一点点。
只可惜,不足三载,自己却先她而去,此刻的自己,怕是在经历那一场惊天动地之后,再一次变为无人能够看得见的灵魂之体了吧?
身死在那漫天迷雾掩盖的云雾山中,连尸首都无法寻回,祖母怕是会伤心难过的。
一滴泪珠,从眼角缓缓滑出,却来不及凋落,就风化在空气中,一股子悲伤的气氛瞬间弥漫。
正教导着孙女儿描红写字的柳氏诧异的抬头观望,却什么也没有看见。
这时,女童突然出声问道:“祖母,女四书不是前朝遗风,本朝不再提倡了么?为何祖母却还要绣儿修习呢?”
柳氏长叹一声,答道:“本朝民风开放,女子比之前朝的确好过许多。可你我既然身为女子,却须得明白,女子,以何为美?如今的女子虽不若前朝一般固守闺阁,却依然有必守的规则。绣儿,祖母是不会害你的。”此刻的你还太小,还不明白,对于男人而言,便是口中大喊着抛却前朝遗风,骨子里,却还是坚守着,要求着女子的“三从四德”。
“哦!”女童有些懵懵懂懂,好似明白了,又好似不明白,却也乖巧听话的点头,甜甜一笑。待祖母松开手后,依旧自己坚持着,一笔一划认认真真的抄写,笔迹虽不若方才手把手教导着写出来的工整,却也有些清秀的雏形了。
静谧的暖阁里,锦绣能够清晰的感觉出来,这对祖孙之间的浓浓深情。比之她重生之后与祖母之间的相处,多出了许多的温情。
她也终于明白,原来少了一段记忆,有很多的东西,真的不同了。她拥有“生命之水”,能够将祖母濒死的性命救回,可丧失了九岁之前的记忆,她们,再回不到从前了。
那个时候的祖母,是不是曾经怀疑过自己的来历?也许在她的心中,怕是重生后的自己,根本就已经不再是她的宝贝孙女儿了吧!
因为如此的祖孙之情,她们之间,从来都没有过。
原来再一次成为灵魂之体,回到这个禁锢了她十八年的余家大宅,为的,就是要打破她心中所有的温情和期望么?
锦绣心中苦笑,转身就想要离开此地。既然已经再次变为魂灵之体,那就再一次离开这个前世今生都不曾给她留下美好回忆的地方吧!
可惜,只走开几步,前方就好似有一个无形的屏障将她挡住,怎么也走不出去。换了一个方向,也同样如此。
渐渐的,她发现,她的灵魂,好似被圈在了小绣儿的身边十丈之内,一步也不能远离,却又被远远的隔离在她的一丈之外,寸步不得靠近。
无奈之下,她就只得被动的看着小绣儿的生活,跟着她去了解那一段被遗忘了的记忆。
华清书院年年有“长安第一才女”被评选出来,而柳氏能够数十年名声不堕,的确有她的出彩之处。她姿容妍丽,便是年过半百,也依旧风韵犹存,一颦一笑之间,都流露着十足的风采。她琴棋书画无一不通,诗书礼乐通通不在话下,教导小绣儿时的言语,常常叫锦绣陷入深思。
而她对待小绣儿这个唯一的孙女儿,虽是疼宠异常,却也教导严厉。每一日,都必须要完成一定的功课,不得有丝毫的懈怠。小绣儿也的确遗传到了她的一些天分,不过短短几月时光,在她日日悉心的教导下,便小有成就。而原本还稍稍有些跳脱的小姑娘,渐渐的沉静了下来,一言一行,逐渐有了些柳氏的风姿。
未来“长安第一才女”的风华,慢慢的已经有了雏形。
学习之余,小绣儿却也时常偷摸着跑到母亲萧氏的院子里,躲在无人瞧见的角落,看着一母同胞的兄长在母亲面前撒娇耍赖,看着对自己宽容和煦却显得疏离的母亲那般的娇宠着兄长,暗自悲伤。
看着父亲喜笑颜开的踏入妾侍屋中,久久不出;看着二房叔祖母如何算计着从祖母手里抠出银子;看着老太太如何想尽了法子破坏祖父祖母的感情;看着堂姐如何搬弄是非,想要抢夺属于自己的那一切;看着隐藏在相府和乐气氛下的一切算计和谋划……
原来前世失忆后的她,竟是连自己年幼之时都不如,还天真的以为这个相府是一个欢乐的大家庭,以为自己真的深受家人的宠爱。
却不想,隐藏在光鲜亮丽的外衣之下,尽是些丑陋的东西。
可是,尽管亲人们如此不堪,年幼的小绣儿却总是自觉不自觉的给那些家人指引,让他们避过危险。然后,再躲在一边,听他们“小怪物”、“妖物”等各种恶意的揣测和谩骂。渐渐的,由最初听到时的伤心难过,变得麻木、无视,却依然不改,继续提醒他们。
即便二者本来就是同一个人,锦绣也不明白小绣儿为何要如此做,更想不通小小年纪的她,心中到底在想些什么,看着她一天天变得沉静无波的眼神,心中,酸涩不已。
年幼时的她,其实已经尝遍了人世间的酸甜苦辣了。是以,在失去记忆以后,她只让自己记得美好,将所有的不堪,全部视而不见听而不闻吧?
两年的时光,便在她们这样一起看尽了余府满目疮痍中渐渐的过去了。
满了七岁的小绣儿,要入华清学院就学了。
长安城里各豪门世族家年满七岁的嫡出子女能够进入华清学院就学,那是属于家族的一种荣耀,小绣儿无需入学考试便能够直接就学,对于余府而言,自然是值得庆祝的一件事情。
收了一大堆礼物之后,小绣儿淡定的坐着马车,进入华清学院。
那一日,秋高气爽,锦绣端坐在马车顶上,看着一溜儿的车马从各个坊间出来,然后驶入布政坊,依次的停靠在华清书院的大门口。待车中学子下车之后,才有迅速的离开,让出位置给后来者。
规矩、守礼,车马众多,竟也并无丝毫错乱。
锦绣习惯了,对这一切了然于心,倒是初来乍到的小绣儿,脸上隐约的闪过一些诧异。只她早被余府的龌蹉锻炼的将一切隐藏在平静淡然的表情之下,若非锦绣日日跟随,也是看不出丝毫端倪的。
然后发生的事情,仿佛是注定好了的一般,也叫锦绣明白,她与皇长孙李郅轩之间,的确曾有过交集。不过在小绣儿的心中,恐怕只是将他当成一个很普通的朋友,甚至于有可能,她在最初的时候,还存着一些利用之心。只“单纯”的皇长孙,从一开始,就将那关系误解,或者不能说误解,在他的心中,绣儿于他而言,本就是与他人不同的存在。
对李郅轩而言,也许那就叫一见锦绣误终生吧!
一人一鬼,一前一后的踏入书院大门,迎面而来的,便是皇长孙一干人等。这一干人中,恰是当初她失贞之事传出,在皇长孙李郅轩的领导下,直接闯入她房间的那些人,里面,仅仅少了李郅轩的嫡亲弟弟,福王李郅辅而已。
新开学的日子,书院即将迎来新一届的学子,惯例上,皇长孙是要来门口迎上一迎,顺便拉一些顺眼的人入伙,这算是书院给皇家子弟的特权吧!当然,这本就是太宗当初建立华清书院,并且要求皇室嫡出子弟也一同入学的初衷。
有什么样的情谊,能够比得上一起长大的青梅竹马呢?继承者自幼就建立起一个班底,待他登基为帝的时候,手底下的人该了解的也了解的差不多了,该收服的自然也都收服了。而能够进入华清书院的学子,大半都是各家嫡系中最为出色的儿女。对于巩固皇权,可谓是神来之笔。
事实也证明,太宗皇帝此举,的确给他的嫡系后代带来了不少的好处。皇权几次更替中,也曾出过一些问题,后来能够顺利承袭,继任者在书院中收服的学子在其中,起到了十分重要的作用。
这也是为何余定贤及谢运等人千方百计想要控制书院学子的因由。皇帝老了,太子殿下又有些优柔寡断,最受皇帝宠爱,也最为出彩的皇长孙若是能够被他们掌控,皇位更替的时候,自然能够替自己和家族谋求更多的利益。
当然,这么想的人是谢运和几个参与此事的世家,而不是余定贤。他的谋求,比起谢运等人,自然有所不同,也更狠辣恶毒。些许的好处,如何满足得了一直以前朝后裔自诩的余定贤,他想要的,根本不是什么位高权重,他要的,是能够拿回属于他们米家的一切,当然,若是拿不回来,他也不介意彻底的毁了这个帝国。
我得不到的,别人也别想得到!这就是余定贤的心声。
不过,他的谋求,最终还是因为燕王而毁于一旦,他不得不壮士断腕,亲自出手将自己筹谋已久的算计毁掉,并将谢家彻底的消除。
若说余定贤最恨谁,燕王,怕是首当其冲了。
当然,此时此刻,在小绣儿年仅七岁的时候,余定贤的此等谋划还尚在进行中,并未被发现。而前来书院门口守株待兔的李郅轩一眼看见挽着个可爱的背囊缓缓走进的小姑娘时,眼睛就是一亮。那样的神采,便是跟在一丈之外的锦绣,也顿觉脸上一片灼热。
小绣儿脚步顿了顿,面色微微有些发红,却并未有任何表露,只微微抿唇朝他笑了笑,便要往女院接待处而去。
李郅轩起了结交之心,哪里肯放过这么好的机会,当下走上前去,拦住了她,抱拳恭谨而有礼的问道:“不知这位妹妹,是哪家闺秀?”
小绣儿往后退了两步,按照祖母教导的规矩问好:“学兄安好,小女姓余,家父上瑞下琛,翰林院侍读学士。”
“翰林院侍读学士余瑞琛?”李郅轩皱了皱眉,好似在脑海中搜索信息,而后夸张的瞪大眼睛,惊讶的看着小绣儿,道,“丞相余定贤嫡长子,惠泽十四年状元及第,点为庶吉士。惠泽十六年升为正九品侍书,而后五年,几乎是一年一升,一路从翰林院典籍、五经博士、检讨、编修、侍读升为从五品侍读学士的余瑞琛。听闻余瑞琛只一女,便是状元及第当年所生,因而深受余府上下宠爱。妹妹莫非就是这位余小姐?”
听对方一口叫破家世,还对父亲的履历及余家的情况了如指掌,小绣儿终于露出些惊讶和疑惑,又往后急退两步,踌躇的问道:“不知学兄是?”
李郅轩还未及回答,他身后的一个少年便走了出来,傲然的昂着脖子,颇有些怀疑和不屑的道:“这位是皇长孙,余小姐往日难道不曾参加过皇室宴席,怎的连皇长孙都不认识?”
小绣儿面上神情有些变化,低垂下头去,恭敬的行了个大礼,道:“小女参见皇长孙殿下,因不曾参与过皇家宴席,并不认得殿下,还请殿下恕罪。”语气恭谨柔婉,一丈之外的锦绣却分明感觉到她心中未曾表现出来的恼怒。
她本不欲招惹任何人,这些人却拦住她的去路,还如此讽刺,也怪不得她恼怒了。年幼的小绣儿还不知道,这出言讽刺她的少年,正是她未来要嫁的男人,荥阳侯世子胡家安。
哦,此刻,老荥阳侯还活着,他的父亲才是荥阳侯世子,他么,被人戏称小世子。
李郅轩赶紧上前,搀扶小绣儿起身,歉然道:“妹妹快快请起,不知者不罪。况且我本就未曾告知你我是谁,怎能够怪你不识得我呢!”语毕还嗔怪的看了胡家安一眼,替小绣儿辩解道,“余家妹妹自幼体弱,年年宫中的宴席都是特地辞了的,自是没有见过我。”
“殿下你可别给蒙蔽了!”胡家安与李郅轩自来关系就亲近,说话时也没有太多顾忌,上下打量着小绣儿,撇着嘴十分不耐的道,“新生入学,向来是有家长护送,这位余小姐却是独自一人前来,要说她是余丞相唯一的嫡孙女儿,余府的掌上明珠,谁信啊?便是前两年余家锦纾大小姐入学,也是余状元亲自护送前来,若这位小姐是余状元的嫡亲女儿,他岂有不来送她的道理?侄女都亲自相送,亲女却置之不理,简直是滑天下之大稽!”
李郅轩微微一愣,与他一同的少年们,也纷纷露出赞同的神色,看向小绣儿的目光里,或多或少的,都带着些鄙夷和嘲弄。
胡家安像是生怕他的嘲讽还不够似的,走到小绣儿身前,用手中折扇托起她的下巴,啧啧叹道:“无耻的人我见得多了,第一次瞧见有人连父亲都乱认的,简直无耻到了极致之境,佩服,佩服啊!”
哪知小绣儿却根本不睬他,只朝李郅轩漠然道:“锦绣虽不才,却也不是连亲父都能认错,殿下及诸位学兄既然不信,我亦无话可言。报名时辰到了,锦绣先行告退。”语毕,退后两步,恭谨的行了一礼,便头也不回的朝女院的方向行去。
她背脊挺得笔直,一步一步,走得也甚为沉稳。她不知道,她表现出来的坚韧和淡漠,在这群十岁左右的少年心中,留下了怎样的印象。走在后面的锦绣,却分明看到李郅轩眼眸中浓浓的欣赏和胡家安面上的阴霾和戾气,还有那些少年们或多或少的钦慕。
也许,这样的初见,便注定了她嫁给胡家安,是绝对得不到幸福的。他们之间的交恶,从初初认识之际,就已经奠定了。
可惜,此时的小绣儿不知道,胡家安也不知道。而知道一切的锦绣,却也无能为力。她只能眼睁睁的看着,看着李郅轩千方百计的讨好,叫小绣儿终于渐渐放开心防,从最初的利用和防备,真正的付出了友谊。也看着胡家安千方百计的破坏和打压,看着他想尽了方法,要将这可恶的女人从英明神武的皇长孙殿□边赶走。
日子,就在他们这群少年少女“无忧无虑”的童年中渐渐过去,转瞬间,便到了惠泽二十三年的中秋佳节前夕。
八月十四,是丞相夫人柳氏的生辰,余府里张灯结彩,宾客盈门。
那一日傍晚,用过晚餐的小绣儿应兄长所求,翻出几首满意的诗词,甩掉了嬷嬷们,领着一个小丫鬟到花园假山处等候兄长前来。
可惜,最后等来的不是兄长,却是酒醉的叔祖。
她乖巧可爱的行礼问好,根本不知道,对面醉醺醺的这个男人,将是她生命中最大的厄运。她也根本不知晓,因为这个男人,她的一生,彻底的被毁灭了。
锦绣知道,她十分的清楚,可她,却没有丝毫办法阻止。
在这一刻,她是那般的恨,恨自己只能是一个旁观者,恨自己什么都做不了。
她只能眼睁睁的看着,站在一丈之外,眼睁睁的看着那个恶棍打晕了小丫鬟,又将小绣儿夹在胳肢窝里带走。
没有办法,根本没有办法!
她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想要扑上去踢打那个畜生,可他与小绣儿在一起,她只能在一丈之外,根本无法靠近分毫。她大喊大叫、哭泣着求救,却没有一个人能够听得见;她的焦急,她的痛苦也没有任何人能够了解。甚至于,她想要视而不见听而不闻都不能,硬生生的被一股无形的牵引之力,拽进了老太太的福熙堂。
她无能为力,不敢再看一眼,蹲在角落里,脊背死死的抵住墙,蜷缩在一起。
耳旁,是小绣儿的哭泣声和求饶声;是禽兽恶心的欺哄声和满足的呻-吟。
毁了,又一次的毁了!这个禽兽,这个禽兽……毁了小绣儿的一生啊!
外面的园子里依旧喧闹喜庆,那戏班的锣鼓敲打声和众人的欢笑声远远传来。讽刺的是,他们根本不知晓,当他们在喜乐欢笑的时候,余家所谓的掌上明珠,正在承受着世间最为痛苦的折磨。
度日如年,度日如年……
她在哭,她也在哭……
可禽兽,却更加的兴奋,他在笑,大声的笑,痛快的笑。
哭声与笑声,充斥着整个房间。
直到一声怒吼“畜生,你在做什么?”响起,那笑声才戛然而止,低吼一声,趴在了小绣儿的身上,撇过头喊了一声,“娘!”。
原来,来人正是福熙堂的主人,老太太牛氏。
牛氏看见屋中情景,心中又怒又急,赶紧屏退了贴身嬷嬷,走上去一巴掌拍在余定贺身上,骂道:“畜生,还不快起来,你干出这等事情,叫你大哥知道了,可如何是好?”
一提到兄长,余定贺当即打了一个寒颤,赶紧翻身爬起来,胡乱的穿好衣服,跪在牛氏面前,哭求道:“娘,你要救我,要是叫大哥知晓了,他定然会打死我的,娘,你救救儿子吧!”
老太太气得狠了,她根本想不到儿子会干出这样的事情来,看着躺在罗汉榻上满头鲜血,奄奄一息的曾孙女儿,一时之间根本不知道该怎么办。
余定贺生怕母亲不肯再帮自己,立刻起身凑上前去,吻住她的嘴唇,一边低声哀求道:“娘,儿子不想死啊!我喝醉了,根本什么都不知道,都是那个小-贱-人勾引我的,我一时糊涂了……”
于是,在小绣儿生死存亡之际,锦绣目瞪口呆的看了一场母-子-乱-伦的大戏。
怪不得她身死之时,黄妈妈会说,在老太太心中,谁都比不上那个人。这肮脏的相府里,竟是连这等事情都会有,那个口口声声要求儿孙谨守礼仪,口口声声说余氏家风的老太太,竟是跟自己的儿子行这等事体,她竟然还有脸说余家的家风?
这得有多无耻,才能够做得出来,说得出来?
锦绣有些绝望了,余家,怎么会是这样的?她曾经一心敬仰的曾祖母,那个被形容成含辛茹苦养大一双儿子,并将长子送上丞相宝座的坚韧女子,真面目竟是如此不堪?
待他们满足之后,才商量起对小绣儿的处置。余定贺觉得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将小绣儿直接扔到荷花池里,假作她不小心掉进去淹死了的。牛氏却认为不妥,小绣儿身上的伤痕,很明显的表示出她曾经经历过什么,若是假作溺死,捞上来之后验尸,便暴露了,到时候若是查起来,恐怕他根本躲不过去。
余定贺又提议干脆偷偷埋尸花丛,待她尸骨腐烂之后,身上的痕迹就没人能够看出,到时候随便找一个替死鬼抵罪就行。牛氏却反驳说小绣儿深受柳氏宠爱,今日的疏忽,还是因为她同意了小绣儿跟随其母萧氏身边,待会儿子宾客散尽之后,定是要领回和悦轩的。
最重要的是,相士批命,锦绣乃是余家命脉所在,他们,不能自断了命脉啊!
母子二人继续商量,锦绣却渐渐平静下来,她知道最后小绣儿能够活下来,却不想,是在他们如此多的选择之后,无奈的决定。她甚至想不出来,在牛氏和余定贺的脑子里,会有那么多那么毒的置人于死地的想法。
最后,在黄妈妈的提议之下,牛氏给小绣儿用了迷魂散,这是毒医所制,能够迷失人的心神,致使人成为白痴,或者失去所有记忆。这种毒药还未经过试验,其效果如何,他们也不知晓。
而后,洗浴穿衣,找大夫,杖毙锦绣身边所有仆人,以及福熙堂除了黄妈妈之外所有知晓此事的下人。
三个人,有条不紊的,将这滔天的罪恶掩盖了下去。
锦绣什么都不能做,她只能眼睁睁的看着,看着曾经的自己,是如何受亲人的残害。
然后顺理成章的,身受重伤却没有人管的小绣儿被留在了福熙堂,由老太太亲自看顾,照管不力的柳氏和萧氏,一个被斥责不许靠近福熙堂半步,一个被罚了禁足。而男人们,根本不可能近距离的观察已经快要十岁的少女。
这事情,竟是如此简单的被遮掩。
可惜,寻常的大夫,根本治不好锦绣的伤。慈济大师再一次主动登门,屏退了所有人,为小绣儿医治。他解了迷魂散的毒,却又下了另一种,彻底的封锁了小绣儿的记忆,却丝毫不影响她的智力。不若她失贞之事爆发,他在和悦轩中相救之时还说了几句话,这一次,他一语未发。并且,治完之后,连与牛氏打招呼都不曾,便告辞离开了。
半个月后,小绣儿清醒过来,她忘记了所有的一切,一个人都不认识。她眼睛睁开时看见的第一个人,便是老太太,所以在她的心中,老太太成了最好的人。她崇敬她,恋慕她,仿佛初生的雏鸟见到母亲一般,满心中只渴望着她的宠爱。
老太太心满意足,事情掩盖下去,还叫原本与她不甚亲近的小绣儿彻底倒向了她。这个孩子是余家命脉所在,她还有趋吉避凶之能,他们虽对她的有些敬而远之,可若能获得她的好感,自然是最好。
可惜,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搬回了和悦轩之后,柳氏很快发现了不对劲,她怒气冲冲的出了和悦轩,两个时辰之后颓然的返回,在小绣儿床边痛哭了一场。
自那日后,她开始缠绵病榻,不过两三日之后,就再起不来身了。
身体未愈的小绣儿,被迁到了萧氏所居纤逸居旁边的汀兰榭,由萧氏照看。
她身子一天天好起来,性子却一改从前表面沉稳心中有数,变成真正表里如一,她以善为本,相信人之初,性本善。她觉得府中所有人都是好人,待她都很好,除了严厉的祖母。
看着她一天天的改变,变成前世那个到死都被蒙在鼓中的自己,锦绣依旧无能为力。她也不再奢求她能有任何的改变了。
而后,身体复原,与胡家定亲,书院花园中,她在学友的引导下,亲口撇清了与皇长孙的关系,说出自己期待嫁入胡家的那一日。
她不知道,她说这句话的时候,原本兴致勃勃前来寻她的李郅轩,是怎样的如遭雷击,又是怎样的伤心欲绝。
她什么都不知道,一切都顺着原由的轨迹,朝悲剧的结局走去。
李郅轩从此绝迹于书院,凡她在的地方,他绝不出现,她不知晓。祖母去世,留下的话叫她顾着自己,多存个心眼儿的话,她不曾放在心中。家人的冷待,老太太的偏心,她也全然接受,甚至于为他们寻求借口。
十八岁,她带着千里红妆嫁入荥阳侯府。十八岁,她被一抬小轿送返娘家。十八岁,她喝了曾祖母赐下的毒药,身死祠堂。
锦绣站在旁观者的角度,看尽了自己的一生,她以为,到此,一切就该结束了。
可是,她的灵魂,却依旧不能够远离。
跟着送棺材出城的马车,她亲眼看到自己是被如何埋葬在荒郊野外,也亲耳听到那些粗鲁的汉子们是如何侮辱她。
然后,她百无聊赖的守着自己的坟墓,看着一个接一个来她坟前谩骂的亲人们。
她的失贞,丢尽了余家的脸面,堂姐被休,父亲被贬,据说门庭如市的余家,一夜之间人际寥落,为人不齿。
锦绣笑了,原来她死了,他们却并未落着什么好处。不知道选择以她的死来掩盖自己和儿子罪孽的老太太,是何感想?
三日之后,来了一个她根本想不到的人。
皇长孙,李郅轩。
他亲手挖开她的坟墓,将她从棺材中抱出来,他抓着她的手腕,手指轻柔着她腕间的水晶珠子,痛哭出声,久久不能自已。然后带着她的尸首,来到一个山清水秀的地方,这里,建起了一座陵墓。他为她洗浴更衣,穿上艳红的喜服,抱着她拜了堂,将她亲手放进一口大大的水晶棺中。他躺在她的身边,抱着他,度过了他们的新婚之夜。他向她述说着他的后悔,他说他不该让她恋上胡家安,不该因为他的醋意,就彻底的远离了她。他说,若是当年他能够坚持下去,将她从胡家安身边抢回去,也许,就不会发生这样的事情。
天亮了,他起身,亲自在墓碑上刻下“李门余氏锦绣之墓,夫李郅轩立。”的碑文。
他在陵旁筑庐,不管谁来劝,都不肯离开。直至百日之期,他才匆匆离开了此地。之后每隔几日,都要再来住上两天。
半年之后的某一日,他却哭着回来,扑倒在她棺前。他说他查清了当年发生在她身上的一切,他说她会为她报仇。
果然,他后来带着她仇人的头颅,来祭拜她。余家灭了,胡家灭了,还有跟余胡两家勾结的几个世家,也都通通被他斩杀殆尽。
然后,他跟她说,他要出家了。他祈求她,来世,一定要等着他,他保证绝对不会再一次错过她了。
锦绣哭了,泪眼朦胧的看着他转身缓步离去,不过二十来岁的青年,竟是满头白发,身姿佝偻。原来,他竟是那般的爱着她,即便是她死了,他也不曾有任何的背弃。
可她不知道,她离开了长安城,她什么都不知道。
他为她报仇雪恨,为她出家为僧,为她许下了来世的诺言。
最后,他被人抬着,放进了水晶棺,与她合葬。
她听到新帝在陵前颁下的圣旨:追封他为荣亲王,她为荣亲王妃,并过继嫡次子李铭仪为他们的后嗣,承继香火。她也看到,一个五六岁的孩童,跪在他们的墓碑前,口中唤着父王、母妃。
------------
135第131章
“知道这一切之后,你有何感想?”明媚的女子嘴角微翘,调侃着问道。
“又是你!”锦绣咬牙切齿,恨恨的看着对面熟悉的面容。“一次幻境不够,还想再来一次!弥月,你究竟想要怎么样,若是你不甘这个空间给了我,大可以拿走就是。如此一次又一次的戏耍于我,你觉得,很好玩儿么?”她方才还痛哭流涕,感动于李郅轩的深情,心中坚固的壁垒被击得粉碎。正想回到水晶棺中,好好的抱一抱他,亲一亲他,却不想突然被拉回到空间中,面对这个根本不知道是否存在的女人。
看见她的那一瞬,她就知道,什么幼年记忆,什么生死相随,根本又是她根据她心中所想的一切,编织出的一个幻境。
那她那么多的愤恨和感动,她抑制不住的心动和痛苦,就全成了一个笑话。
更可恨的,看她笑话的,还是这个不知所谓的女人。
“哦!”弥月拖长了声音,“你以为,你看到的那些,全都是我杜撰出来的幻境么?”
“难道不是?”锦绣恨声反驳。
“自然不是!那一切,都是真实发生过的,你幼年记忆被人以药物配合法印封印,死后灵魂所见的一切,却被你自己下意识的掩藏遗忘。我不过是给你提供了一把打开这记忆大门的钥匙而已。”看着她依旧面露怀疑,弥月笑了笑,促狭的问道,“你不信?是不信我说的话呢?还是不信那个男人?”
锦绣被道破心思,面上微微一红,又赶紧掩了去。不再纠结自己从回忆中看到的究竟是真是假,反而问道:“你究竟是人是鬼,到底想要怎么样?”
提及自身,弥月面上的笑容终于慢慢淡了去,露出一个苦笑的表情:“经历了空间黑洞,我一个没有灵根,连养身功法也不过修炼到三级的普通人,岂能逃得过?如今的我,不过是一缕残魂罢了!这还是当年在请空间神君炼制这个空间的时候,父亲咬牙添了一块来之不易的天石,以我的心头之血祭炼七七四十九日,方能保住这一缕残魂,不至于在黑洞中魂飞魄散。可笑的是,因那天石乃是空间阵心,与之血脉相连的我要想保持残魂不被吞噬,只能成为这空间的器灵。这恐怕是连我父亲当初都没曾想到的事情吧!”
她如此自嘲的说着自己的情况,却没想倒是吓了锦绣一大跳,鼓着大眼睛,不敢置信的问道:“你是空间的器灵!你竟是空间器灵?”
“……”弥月无语,像是看傻子一般,目光略带不善的瞧着锦绣。
她堂堂仙界丹霞神君之女,即便不若旁的仙二代一般身具灵根,修成仙人。可她拥有整个仙界炼丹之术最为顶尖的神君的父亲,早就吃了长寿丹,获得千年寿命。她说出口的话,就连那些仙人仙君们都不会质疑,如今却因为空间黑洞沦为器灵,已经够倒霉了,她一个小小凡人,居然还如此质疑她的话。
甚至,还表现得那么惊悚?
“不好意思,对不起!”聪慧的锦绣哪里可能看不出她的心思,当机立断的道歉,然后直截了当的问道,“你既是空间原来的主人,如今又成了器灵,想必这个空间,还是在你的掌控之中。这两年多的时光,你都无声无息的隐藏在空间中,此时却突然现身相见,还提供所谓的记忆钥匙,叫我了解前世那些被掩盖了真相,不知究竟所谓何来?还是请你直接说明罢!”大不了收回空间,反正于她而言,除了“生命之水”和灵泉,空间其实并没有太大的用处,她已经借着它救回了祖母,救活了李郅轩,还调养好了自己的身子骨,物归原主,其实也说得过去。
怕就怕,她的现身不仅仅是为了空间,而是如同她曾经在空间收藏的书籍里看过的那样,抹杀了自己的灵魂,然后将身体接管过去,夺舍重生!
单从之前的幻境,就能够明显看出,自己与她的战斗力,根本不在一个级别,若对方真的要动手,捏死自己恐怕跟捏死一只蚂蚁一样简单,压根儿没有丝毫跟她抗衡的力量。加之这等神奇的空间掌控于她的手中,任她支使,最后,自己怕是只能坐以待毙了。
“哈哈……”见她那小心翼翼揣测防备的模样,弥月大笑起来,前仰后合的,好似看到了天底下最大的笑话,十分的畅快欢乐。“夺舍,你原来还知道夺舍啊!”
“空间里你收集的书籍我已看了大半,其中涉及修真修仙的并不少,夺舍二字,屡有出现,我又如何能不知道?你如今只余残魂,却被困在空间里,当日你不惜代价叫我重生,又叫我修炼养身功法,然后千方百计的引了我到此地,恐怕,为的就是夺舍重生吧!”锦绣有些受伤,她曾以为自己重活一世,还拥有这么一个逆天的法宝,是上苍怜她,给予的一份福缘。此时却突然发现,自己不过是对方圈养起来,以期重见天日的一颗棋子罢了。
枉费她不止一次的感谢过她,甚至于暗地里抄写经文为枉死的她超度。
“当然不是!你这丫头,疑心总是那般重。你以为夺舍一事是那般简单,任谁都可么?若是修为无法臻至元婴之境,修士身死之日,便是魂消之时,更不提我等凡人。便是元婴以上修士,也得寻到与自身元神相近的身体,才能施以夺舍之术。我身死那时,本就应当魂魄消散,如今能保有一缕残魂,都全赖祭炼天石的心头血之功,连脱离天石控制的能耐都没有,又哪里能够夺舍了?”她嘴角含笑,可那笑容中,却分明是十足的苦涩,“既已成为空间器灵,只要空间不毁,魂魄不散,任我再大的能耐,都出不了这空间了。”
“真的?”锦绣还是有些不太相信。
丹霞神君是弥月的亲爹吧?当爹的要送给女儿的宝物,怎么能够这么的……坑人?换做是自己,恐怕宁愿在死的时候魂飞魄散,也不乐意原本属于自己的宝物要认别人为主,作为原主人的自己,还得给对方拥有了的宝物当器灵,任其驱使,做牛做马!
若她所说的一切都是真的,倒是能够理解为何她三番四次的作弄自己了。
这等进退不得的境地,换做谁,心里的气也顺不了啊!
“句句属实。”弥月翻了一个白眼,有些没好气的回道。设置幻境整治对方的时候,她高兴;看对方笑话的时候,她欢喜;观赏对方忐忑不安、心神不宁的时候,她心气儿顺了。可此时,将一切掰扯清楚了,看着对方眼中的同情,想着自己将来也许要面对的境地,她顿时,不乐意了。
见她态度突然一变,锦绣怔楞了一下,就想明白了。
既然真正得好处的人是自己,弥月这个原主人有些小脾气和小心眼儿,倒是可以理解。只是,她的口风也未免太紧了些,东拉西扯了这么久,却始终绕过了自己的问题,不作回答。
进入云雾山已经好几天了,外面的状况,怕是不太平静。如果在此地真的有什么事情需要处理,可得加快了时间,早些出去才好。
当即,锦绣一改方才争锋相对的态度,姿态语气皆十分恭谨的问道:“那么,弥月仙子,请问,你引我来此地,又弄出来那么大的动静,究竟所为何事?”
“不着急!”见锦绣如此态度,弥月心里好歹平衡了些,却也依然不肯透露实情,故作高深的摆摆手,劝道,“心急吃不了热豆腐,稍安勿躁啊!”
锦绣心中一声喟叹,这个女子的阅历比她深,境遇比她坎坷,心智比她坚韧,就连头脑,也比她聪明的多。
如今二人被绑在一起,表面上,自己是要做她的主人的,可如今看来,还不知道做主的到底是谁呢!
谁叫本来就是自己理亏,拿人的手短,吃人的嘴软啊!况且,她对空间的了解,比自己可深得多了。
看来,以后的日子,还是得跟从前一样,不能太过倚靠空间才是。
对空间的执着放松之后,她心中从出了云雾山庄角门时就一直涌动着的一股渴求,瞬间就消散了去,整个人都显得轻松了许多,看起来好似无欲无求了一般。
她此刻,也确实少了许多的欲-求,心中最迫切的,就是离开这云雾山,回去家中,见祖母。告诉她,她想起来所有的一切了,那时候,她们一定不会如同现在这般疏离,浓浓祖孙情,也可以在如今的她和祖母身上出现。
还要大胆的跟他说,她对他,也是有感情的,只是一直以来,她不敢相信,也不敢去靠近。如今,知道他在她毁了名节、含冤身死之后都还那般的待她,她哪里还担心什么呢!
或许今生,她可以拥有一份渴望的幸福了!
锦绣目中一片柔情,巴巴的望着弥月说道:“地动之前,锦绣入山就已有五日,如今也不知究竟过了多久。山外还有我的亲人,与我一起的那位公子,更是皇家的继承人,若是我们耽误太久,出去了,恐怕不好解释。还请仙子……”
弥月却压根不理她的求恳,顾左右而言他的道:“不必叫我仙子,我从来就没成过什么仙。咱们以后还要长久相处的,你若是不介意,倒是可以叫我一声姐姐的。”
锦绣袖中的手握紧了些,努力让自己快要崩溃的笑脸维持原状,顺着她的要求叫道:“是,弥月姐姐,我们什么时候能够出去?”
“……”弥月嘴巴微张,表情有些纠结。这姑娘,怎么转移话题,她都能拉回原处,这是真准备揪着这一点死缠烂打了。
避无可避了,弥月也干脆放任自流,脑袋撇到一边,有些不太自在的嘟囔:“反正都耽误了两年了,多耽误几天,没什么差别的!”
“什么!两年?”
作者有话要说:本来准备这章结束掉云雾山副本的,结果没写完!
捂脸,好羞愧!
先更新一章,我接着码字,争取明天那一章结束云雾山,回长安哈!
------------
136第132章
“什么!两年?”纵然因弥月经历了几次困窘场面,锦绣这次也没能维持住自己的风度,她直接跳了起来,不敢置信的大声喊道。
就算早有弥月这人不靠谱的心理准备,可她一时之间,也真没想到竟然会出现这种事情。
那场地动之前,她进山不过方才五日,这开启前世记忆,就耽误了两年?
还有没有更叫人无语的事情啊?
反正已经将事情扯开了来,摆在明面上,弥月也不再遮掩,破罐子破摔一般,光棍的道:“是啊,两年了!不然你以为,为你开启一场记忆之旅是件很简单的事情么?”
“我没求你!”锦绣再次咬牙切齿,她真恨不得扑上去狠狠的撕咬她。“你也别做出一副好像是为了叫我恢复记忆才耽误时间的样子。别以为我看不出来,明明是你有事,需要在山中等待某一个时刻,生怕我不同意,才故意弄昏了我,叫我去那狗什子记忆之旅。”
弥月有些恼怒,不过只一瞬,就被愧疚代替了。
锦绣说的没错,的确是她需要在这里等待一个重要的时刻到来。可她从锦绣的言行中看出,他们一家竟是要离开这个地方了。本来两年前能够来到这里,就是一件难得的事情,她好不容易感觉到它的存在,还没有拿到手,怎么能够轻易的离开呢?
所以,她借助空间,引导着锦绣进入云雾山,然后再将之引入山谷,借着地动,将她留在了山中。可锦绣如今的修为,已与她当年身死之时相差无几了,她若清醒,迟早是要离开的。她怎么能够允许?自然,是要给她安排一些事情,叫她忙碌,不知时光流逝才行。
可是,“我们留在这里,与你,也是有好处的!”
“我不需要什么好处。这种根本什么都不知道,全然被你牵着鼻子走,你想怎么样就怎么样的好处,我不稀罕。弥月,你我是不同世界的人,你们那个地方,崇尚实力,花费数年时光只为等待一株草药成熟的确是很常见的事情,可那是因为你们寿数绵长,根本不在乎这一两年的时光。我们不一样,人生在世,不过只短短数十年,为了一个连什么都不知晓的好处,就将我困在山中两年,还顺带上了皇长孙。你知不知道,我们在外面的亲人,也许都以为我们已经死了!”锦绣真心感觉有些无力,之前那种因对方不会收回空间,反而还要为自己服务而产生的窃喜,彻底的散了去。
这种出生高贵,又享尽了世间繁华的“仆人”,她真心要不起啊!
“对不起。”看见锦绣此时颇有些万念俱灰的模样,弥月第一次为自己所做的决定感到愧疚和后悔。“是我不好,没考虑你的感受。可是你能够来到此地,机会真的很难得。当年你以魂体得空间认可,回溯时光,可单单只是魂体,根本无法彻底认主空间,因为,你根本没有将空间载体带走,它还在这里。我引你来此,就是想叫你将它找出来,祭炼认主。”
她的一番解释,合情合理,而且也好像的确是为自己着想,锦绣心绪稍稍平静了些,问道:“既然未能彻底认主,为何我又能随意出入,而且任意使用呢?”
弥月笑着摇了摇头,道:“你哪里是能够任意使用的?尚未认主之前,空间根本不会任由你予取予求的。也好在你并未真的只取不予,否则,你早就被空间的自护功能给抹杀了。”
“抹杀?”这一次的锦绣,虽变了脸色,情绪倒是比较淡定了。
对方屡次语出惊人,她也没那么大的心力,次次都暴跳如雷。反正她总得解释清楚的,何苦折磨自己。
锦绣有些自嘲的想,面露苦色。
这所谓的空间,所谓的重生,如今看来,还真不知道是她的幸运还是她的不幸了。
弥月没有注意她的神色变化,只细细的解释着原委。“在遭遇黑洞的时候,空间本就大受损伤,埋于地下数万年,也不过是堪堪修复一二分而已。最主要的是,空间所需的植物精华及生灵之气,无法自给。那日空间出土,本就为寻得一个主人,互相取利。在不了解对方之前,我肯定不能将空间所有权完全付出,若他只知取却不肯予,空间迟早会面临毁灭的境地。你在两年多的时光里,辛勤劳作,日日耕耘,却并不怎么取用,就连那活死人肉白骨的灵乳,也不过用了两次。短短两年时间,竟然叫空间伤损恢复了七八成,也将沉睡的我唤醒了。可是,我却不能完全信任与你,只得设下幻境,考验你。你很聪明,轻易的就识破了我,我也定下决心,要将空间所有权完全交给你,所以方才引你来此。过两日,就是它防卫最弱之时,届时你以养身功法的灵气,配合精血祭炼,必能将之收服。而自那时起,你就将成为我的主人,你也就不用再顾虑,我会如同现在这般替你做下你并不喜欢的决定了。”
这是一个巨大的诱惑,在未曾完全掌控之前,锦绣就已经见识到了空间的逆天之处,加之弥月利用空间之力表露出她还未曾看到的地方。换做往常,她怕是会立刻忍不住欣喜起来。
然而此刻,她却并不为所动,只看着对方,平静的说道:“我将它还给你,你再为我回溯一次时光,叫我跟他一起回到两年前,行不行?”
弥月不想她已将话说到如此境地,锦绣竟还如此表现,实是有些惊异了。可看着她认真的表情和平静的神色,根本不像是在说气话或反话,心里倒是升起了一股陌生的欣赏之意来。
面对巨大诱惑还能坚守本心,也怪不得她即便拥有空间,却也并未完全倚靠了。
可她所提的要求,偏偏却是最不可能达到的。
她不禁苦笑出来,摇头说道:“回溯时光之法,岂有那么容易的!当年你只不过是魂体,回溯时光送你回到幼时,就已经用尽了连在黑洞中都未曾动用过的空间库存能量,而且将除了那些废纸般的书籍,连玉简这些只含些许灵气的物体都未曾留下分毫,全然用尽才得以成功。若要送你二人身体回溯,再给十倍的灵气,都不够用。”
“既然如此,便随你吧!”无奈之下,锦绣只得随遇而安,其余事情,待得了空间,出山之后再想法子好了。
她却是不知道,弥月早就为她想好法子了,而且在她回忆前世记忆的两年里,身体力行了很久了。
这时,外面传来敲门声,一个熟悉的声音恭谨守礼的问道:“弥前辈可在,晚生已做好饭食,这就送来了。”
弥月朝锦绣眨了眨眼睛,表情十足促狭,也不待锦绣作何反应,就朗声回道:“小子滚进来吧!”
端着托盘,弓背垂首缓步走进,一副标准小厮打扮的李郅轩,就这样闯进了锦绣的眼里。
不管是记忆中,还是现实里,她何曾见识过一向维持着温文尔雅姿态的皇长孙这幅模样。此刻的他,不但装扮成小厮,便是面上的神色、整个人体现出来的态度,也皆是一副乖顺的样子。
若非那张脸熟悉得叫她刻骨铭心,恐怕她还真以为弥月有这么一个跟皇长孙长得很像的侍从呢!
李郅轩没有抬头,将托盘搁下,一一端出盘中菜肴,寒暄般的劝道:“弥前辈,今儿午后晚生在山边碰上一只野兔,便烤了来,前辈尝尝看味道如何。晚生也知前辈素喜素食,然长久不食荤食,恐于身体有碍。僭越之处,还望前辈不怪。”
面对李郅轩,弥月倒是没有那么多的表情和情绪,只不耐的恶声道:“我不食荤腥,你且将它拿走。”
李郅轩端菜的手一颤,将已然放好的兔肉又搁回去,摆好饭后,倒退着出了房门,还十分贴心的将门带上。这期间,竟是连头也不曾抬过,根本不知晓屋中不止弥月一人。
见此状况,弥月面上更是笑意盎然。
锦绣咬牙,“你不是魂体么?还日日进餐?还不食荤腥?”
是故意想着法儿的整治别人吧!
堂堂皇长孙,便是他自来性情温和,待人处事也皆都温文尔雅的态度。可到底出身皇室,又是嫡长孙,娇养着长大,骨子里怎么也有着几分骄傲的。他人生中的前十几年,恐怕是连厨房长什么样子都不知道吧!这会儿跟着她闯入云雾山,又被她带着一起到了山谷。她一昏倒是两年时间过去了,也就不难熬。
可他呢!
两年无法离开,不但当不了他养尊处优的皇长孙,在忧心家人伤心难过的同时,还得给别人当小厮。做饭、服侍人,这些事情,他何曾干过?
这也就罢了,看他一片好意,却只因弥月一言,就那么怯弱的顺从了。对于弥月的坏脾气,他竟是全然承受,毫无反抗。
可以看出,这两年来,弥月恐怕没少折腾他。
便是不太想承认,锦绣也知晓,自己的的确确是心疼了。
看着弥月,眼神中都带着些仇视了。
知自己可能是触了逆鳞,弥月赶紧辩解:“我从没要他做过什么,这些,可全都是他自愿的。况且,他做这些事,可全都是为了你。”
“?”锦绣一脸不解。
弥月瘪了瘪嘴,解释道:“给你开启记忆以后,你就昏迷不醒了,没过两日,那小子就醒了过来。空间之事不能为他人所知,因而我就现身,说是你的师傅,原本就是在这山中修行之人。前些年出山游历,无意之间见了你,瞧你资质出众,便悄悄收了你为徒,你此次进山,就是为了看我。可没想到他会跟来,结果他未曾修习我门功法,不得山中毒雾认可,你为了救他,才会耗尽功力,导致昏迷不醒。他求我救你,我知你不可能短时间醒来,便说只能尽力。也提议将你留在此处,先行送他出山。他不肯,反留下来,说是要照顾你,之后,便是如此了!”
锦绣心中感动,嘴里却还是不肯轻易松口,只眯着眼反问道:“那你就任由他做小厮服侍与你?”
“我也有教他武功,你们此界的功夫体系十分落后,你也知我曾旅居许多位面,收集了很多秘籍,便挑了一样合适的给他修习,他便对我恭敬了些。况且他要随着你一起被禁锢在空间中两年不得外出,总得给他寻些事情做吧!不然,这日子可怎么熬?”
“算了,由得你吧!”她说的好似句句在理,锦绣实在不知该如何反驳,只得鼓鼓眼,认了栽。“还需几日,你同我说明白了。”
“也就在这两三日吧!”弥月这话,说得十分没有底气。
作者有话要说:对不起,这会儿才更新,昨天晚上回家就睡了,早上4点才爬起来码字的。
这会儿先更一章,待会儿接着码字,争取再补一章给亲爱的草,谢谢你给的长评!
么一个!
------------
137第133章
心中憋屈无奈的锦绣到底没有维持住她的淑女仪态,狠狠的翻了一个白眼。若叫前世今生皆都致力于培养一个淑女的柳氏知晓了,不知会怎样的无力呢!她花费多年教养的成果,弥月仅仅只用了短短半个时辰,就叫她功亏一篑了。
只是此时的柳氏却并不知晓,在她的认知中,闯入了云雾山的锦绣和皇长孙,两年杳无音讯,怕是已经凶多吉少了。
认清了丈夫儿子和家族真面目的她,此时已全然没了年轻时候的殷切期望。如今又失了与她相依为命的孙女儿,坚韧如柳氏,也已是被打击的了无生趣了。
余家重返长安,丈夫重返朝堂,可她,却如同坚信皇长孙不会那么轻易死去的燕王一般,毅然的留在了川蜀。
她要等,等孙女儿回来,哪怕她明知道如云雾山还能再出来者,数十年来寥寥无几。可她知晓,孙女儿有一个底牌,便是她能随意进出一个仙境,那里,还有能够活死人肉白骨的仙药。也许,靠着那些,她能够化险为夷。
可惜两年过去了,她依旧没有回来。再多的期望,也都全然化作绝望。
柳氏病倒了,而且,迅速的衰老了下去。
“祖母,祖母,绣儿来啦!绣儿来啦!”红冠“扑棱棱”的从窗口飞进房间,扑到她床边,学着锦绣的声音,娇嗔的喊道。
“这小东西!”柳氏斜靠在床边,面上露出了点苍白的笑容,抬手无力的抚摸着它的羽毛。“也不知道,我有生之年,还能不能看到绣儿再回来。”
“绣儿回来了,绣儿回来了!”红冠大声喊道,尖利的椽子,轻柔的啄着柳氏的手,像是安慰她一般。
柳氏无语,神色怅惘的朝窗外看去。
秋色宜人,却是一年丰收之际,可她的心,在逐渐明白孙女儿一去再不返之后,渐渐荒芜了。
她却并不知晓,她以为已然不在人间的孙女儿,此刻正端坐在那位她同样以为不在人间的皇长孙对面,相视无言呢!
你看着我,我看着你,好像谁也不认识谁了一般,气氛怪异的不行。
锦绣郅轩二人对此倒是毫无所觉,一边瞧热闹的弥月,却是忍不住了。
“嗳嗳嗳,我说你们两个,发什么呆?小子,你不是天天追着问我她什么时候能醒,什么时候能醒!这会儿她醒是醒了,你倒是傻了啊!有没有出息?”看她神色,听她语气,加上她说这话的同时,还有些愤恨的一巴掌朝他头上狠狠拍去,那就是一副十足的恨铁不成钢啊!
瞧见她的动作,锦绣双目一凌,不善的看了过去,她抬起的手,便再也落不下去了。
谁叫她理亏呢!谁叫锦绣抓住了她的痛脚,叫她根本反抗不起来呢!
聪明的小姑娘,实在是太不可爱了。
心中咕哝着,弥月跺着脚,逃也似的跑开了。
这时,酝酿了许久的李郅轩,终于开了口。“绣儿,额,余小姐,你醒了。身体还有没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躺了两年了,你都没有吃过什么东西,想吃什么,我现在去给你做。”这一开口,顿时从矜持的少年郎,变成了啰嗦的管家婆。
“太丢人了,这样怎么追得到女孩子啊?”飘走却并未远离,反而躲在一边偷看的弥月摇了摇头,一脸嫌弃的吐槽。见锦绣眸光又瞟了过来,赶紧缩身,彻底走远了。
早知道就先不给她空间的掌控权了,这会儿子想看看热闹都不行。
感觉到弥月远离之后,锦绣才朝李郅轩笑了笑,从容的道:“你坐下,我们谈谈。”
以唠叨掩饰自己心中狂乱的李郅轩,总算是安静了下来。他面上红了红,缩手缩脚的坐了回去。认识多年,他在她面前,还从未这般不知所措过。便是当初她突然说忘记了他,根本不再理会他,他装作听不懂她拒绝的话语,像是跟屁虫一般,常常闯到她的身边,跟随左右时,也不曾如此紧张。
也许,是他早已习惯了她的冷待,一时之间,还接受不了她的和颜悦色吧!
而且,她此时要求谈谈,不会是……
她拼尽了一切,搞得昏迷两年,差点丢了她自己的性命,也要救回自己。这样深重的救命恩情,若是她拿来要求他以后都不能再去搅扰她,可该怎么办才好呢?随着时光一日日过去,他早已确定了自己的心意,今生除了她,他再不会心悦别的女子了。
若她真的不心悦自己,那就不再去打搅她。回去以后,他定然认真的跟着祖父父亲学习为君之道,然后好好的练弥前辈给的功夫。权势和武力,他都要拿到手,这样,才能给她当靠山!
那时候,就算她名声不好,也定然能过的幸福的。
只是这么想的时候,他鼻子就忍不住有些酸涩,心口上,也顿时再次有些隐隐作痛。
锦绣不知他想到了什么,面上因害羞而起的红晕渐渐褪了去,反而有些苍白脆弱的样子。她向来是确定了事情,就一定要去做,之前对他的感觉便有些不同,只是一直碍于他前世绝迹于自己身边的缘由,不肯轻易付出真心。如今既然知晓前世来龙去脉,还看到他那般的真情不移,自然不再怀疑他对自己的感情。当即直截了当的问道:“你喜欢我,是不是?”
“呃……”郅轩有些惊诧,睁大了眼睛直愣愣的看着锦绣,好似没听清她的话,又好似在确定自己是不是听错了一般。
锦绣微微一笑,再次问道:“你喜欢我,是不是?”
“是!”这一次,郅轩总算确信她的确如此询问,心中虽有些惊疑,却坚定的点头回答。
“什么时候喜欢上的?”
郅轩面上又是一红,他看着对面神色肃穆,好似在讨论什么天大之事一般,一派认真的女孩。
她如此询问,是想要了解他对她的感情?是不是,她有那么一丝可能,会接受他呢?
突来的惊喜,将他所有的羞涩和心中暗自的决定全然掩了下去。他抬了抬身子,坐的更端正了些,涩涩的说道:“什么时候喜欢上的,其实我自己也不知道。最开始,我以为我只是将你当成妹妹,或者是知音好友。你出事之后,母妃回宫就跟我说,不要再跟你来往,书院里的学友们,也说了许多嘲笑和劝导的话。那个时候,我只是想着,那一切,根本不关你的事,你才是受害人,他们怎么能够那样对你呢!我想要保护你,不想任何人欺负你。可是,我因为防备着母妃,却带着旁人一起去见了你,去之前,我有跟他们分析过,他们都觉得你可怜。可我没想到,家安还是一如既往的针对你。我心里愧疚得很,可你又跟我说,你忘记了我,什么都不记得了,叫我不要再去找你。我气了,说了很多言不由衷的话,可到底,还是忍不住一次次的想你,然后就一次次的去看你。那个时候,我想着你既然已经失贞了,长安城里怕是没有别人愿意娶你,我想着,我是愿意的,那就叫我娶了你去,也好保护你不受别人伤害。可我没想到,我这样想,这样做,却给你惹了更多的麻烦。后来,你祖母见了我,她跟我说,若是为你好,便不要给你惹麻烦,我就再不敢去看你了。那个时候,我还以为我只是怜惜你,并不知道,我对你的感情竟会变质。只是后来,我越不敢去见你,就越是想念,最后你离开了长安,一日日的过去,我才慢慢的明白,根本不是什么怜惜,我只不过是因为喜欢你,心悦你,才会在你受伤害之后那么生气,那么难过;才会在你排斥我时,那么伤心;也才会在你离开之后,那么思念。这一次,本来皇祖父只叫燕王叔祖来给姑祖母和丞相大人宣旨的,是我求了他,叫我跟着过来。我想见见你,跟你说清楚,哪怕……哪怕你不喜欢我,也叫我能有机会照顾你。我想,也许时间久了,你能喜欢上我也不一定呢!”说起之前的一切,他面上有痛有悔,可唯一不改的,却是眸光中掩饰不住的柔情。
他是认真的!
他的目光,与前世记忆中那般的相象,没有因为时光的距离而有所改变,他如同他出家前的誓言一般,再一世,也依旧追逐着她。
这一次,因为她未曾如前世一般被封印记忆,也就不像前世一般,那么顺从的将自己订给了胡家。所以,他也未曾停下过追逐的脚步。
即便她跑到川蜀,即便她入了有去无回的云雾山,他都一心跟随。
什么样的深情,才能够叫一个人生死相随?这一刻,锦绣蠢蠢欲动的心有些许的退缩,她原本私下里‘给自己,也给他一个机会’的决定,突然有了一些不太确定。
冷情的她,承受得了他这般浓烈的情意么?又回报得了他的深情厚爱么?
她不确定!
她原本坚定的眼神,在面对他的充满了情意的眸子时,有一些闪躲。沉默许久之后,才呐呐的说道:“也许,我并没有你想象中那么好!而且,我也许不会如同你喜欢我那般去喜欢你!”
郅轩笑了,暖暖的笑意在他嘴角溢开,微翘的凤眸中也是掩饰不住的喜悦。他略有些促狭的道:“我并没有把你想的有多好!”
在锦绣瞪眼之前,他又接着说道:“你七岁,我就认识了你,我知道你是什么样的人,也明白你心中的防备有多深。我用了两年的时间,才叫你慢慢的认可了我这个朋友,肯跟我交换信物。所以后来,你拒绝我,我一直以为你是因为失贞之事,怕影响了我,才又缩了回去。后来跟着慈济大师修习了一段时日的佛法,我才明白,也许我小看了你的防备,为了保护自己,你真的将一切都忘了也不一定。来川蜀之前,我就已经做好了用余生跟你耗着的准备,我跟自己说,就算你将来有一日喜欢上别人,嫁给了别人,我也要守护你一辈子,又哪里会担心你喜欢我不够多呢!只要你对我哪怕只有那么一点点的心动,我就有信心,也有动力。绣儿,你如此说了,就再不能反悔了!”
直言不讳的话语,深情不移的注视,锦绣面上红晕顿起,差一点就忍不住点头。好悬才恢复一些理智,道:“可你母妃,根本一点也不喜欢我!”前世,不也是她,收买了自己所谓的闺蜜,在他寻来之时,引导着自己说出了与他撇清又好似倾心于胡家安的话么?那个时候,自己失贞之事还未曾暴露出来。今生的状况,指不定她会做出什么更严重的事情,那时候,自己面临的恐怕又是另一个狂潮。而且还叫他夹在自己与他母亲中间不自在。
李郅轩却丝毫不在意,他起身走近锦绣,颤抖着手抓住她的手,柔声说道:“你不必忧心,我既已定下心思,定然不会转移。母妃那里,就全交给我,你要做的,就是开始学着,喜欢我,好不好?”
锦绣看着他,他面上全是认真,那坚定的神情,叫她不由自主的就心安了。既然他做好了抗争的准备,自己又有什么好怕的呢!自己已经到了如此境地,他还愿意守候,那么,就在他愿意为自己努力的时候,好好的用自己情意,回报他前世今生两辈子的倾心。就算他将来有一日再坚持不下去,自己也算是没有辜负他当日的誓言。
“绣儿,来世,你一定要等着我,等着我来找你,追逐你,我定然不会,不会再一次错过你了”
那就,试试吧!
锦绣点点头,手指回弯,手心相印,也紧紧的握住了他的手。
他面上的笑容顿时晕染开来,凤眸妖娆,容色更显。
那一刻,她听见自己的心,“扑通扑通”狂跳不止。
爱情,就在她十五岁的这个秋季,悄然来临了。
作者有话要说:我更了哦!
草儿,我木有食言!
嘿嘿,我才不告诉你们,我是因为榜单不够,补更的呢!
本来数过了,够了的,为毛突然少了三千捏!!!!
扑……
------------
138第134章
几场绵绵的秋雨之后,云雾山林间树木开始渐次的泛起黄意,空气中也渐渐的有些凉意袭来。仿佛一夜之间,深秋季节便已然驾临,那卷带着浓雾的秋风,也总是能给人一种苍凉的感觉。
也许,是他们离家太久,对家中的亲人太过思念了吧!
离开空间,伫立于谷口空旷处,锦绣缩了缩脖子,双手拉住披风的两边,让自己的身体陷入得更深一些,望着灰蒙蒙的天空,嘴带微嘲的笑了笑。
郅轩见状,以为她是因弥月拒绝同他们一起离开山谷,出去云雾山,舍不得她才会如此难过。
他走上前,替她拢了拢披风,手指又轻轻拨开脸侧的头发,目光柔柔的看着她的眼睛,轻声安慰道:“弥前辈乃是避世高人,自然有些怪脾气的,她不乐意与我们一同离开也是常情,你不要太难过。待以后有时间,我再陪你一起回来看她,好不好?”
锦绣抬眸看了他一眼,没有做声。
如果不是空间正在进行融合中,恐怕空间里的弥月,又会因他此刻的话,忍不住的跳脚讽刺了吧!也不知她为何总是喜欢针对他,任他说出什么话,她都有说不完的讽刺之语,叫人看着听着,就觉得头疼不已。
要说在她昏迷的两年时间里,他们二人在空间中日夜相处,便是无法产生多深厚的情感,也不至于如此吧!况且,李郅轩是真的将她当成前辈在尊敬,言行举止,无一不恭恭敬敬;饮食生活,也皆都伺候的无微不至;就是她无理取闹的责备讽刺,他都坦然受之,并无丝毫不敬。
就算换成一位真正的前辈高人,怕是都要被他的这份诚意感动了吧!
可惜,弥月却始终如此态度。
见锦绣面色依旧沉静,郅轩心中焦急,却也无计可施,只得呐呐的继续劝道:“走吧,绣儿!弥前辈不肯出谷相见,也不要我们入谷,想是她也舍不得我们,只是……”
“我明白!”锦绣伸手握住他的手掌,扯开嘴角,安抚的朝他笑了笑。
空间之事,她答应了弥月暂时先不会告诉他,所以,他并不知晓,弥月拒绝他一同离开的提议,丝毫不会影响到她的心情。因为,她将空间彻底认主之后,弥月已经成为了空间的一部分,便是以后她身死魂消,弥月也不会消失。
她根本不会担心,在离开云雾山之后,会再见不到她。
只要空间不遭遇毁灭,能够永久的存在,弥月也会永久存在。而经历骇人的空间黑洞都不曾毁灭的空间,这世间,恐怕没有任何人或东西,能够造成它的毁灭了吧!
因而,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弥月已经寿与天齐了。便是她那位寿元绵长久远的神君父亲,也不及她来得长生。
这也许,也是弥补了她出生高贵却不得修炼资质,以求长生的遗憾了。
只是不知道,在她的心中,是否会因为这样的长生不老而感到快乐满足呢?
想到这里,锦绣笑了笑,右手拇指无意识的抚摸着左手食指上隐藏了身形的碧影戒指,不由回想起昨日认主空间时的情景。
那时候,山谷里狂风大作,泥石翻滚,谷中新长出来的乔木花草再一次被清剿一空,完全卷至漩涡里,深深的掩埋到泥土里。同时,倾盆的暴雨哗啦啦的一直下个不停,整个山谷,乃至于整座云雾山,都全然被雨幕倾盖。便是努力的睁大了眼睛,也看不清楚任何东西。
那样的动静,比之两年前的那一场叫她昏迷了两年方才醒过来的地动,更加的惊心动魄。
两次的地动,她都亲身经历,每一瞬间的变化,都叫她心中骇然不已。相比而言,李郅轩就幸福得多,前一次他昏睡在空间中,这一次,他早早的被弄晕过去,放置在谷中动静波及不到的谷口高处,无知无觉,幸福安然。
不过,有所得定会有所失。
想要得到空间,这些,便是她必经的历程。
坚定的伫立在山谷中央处的漩涡口,以自身的力量,抵制自然之力的吞噬,用臻至三级顶峰的养身功法的气息,将深藏在在地底深处的空间载体引出来,然后滴眉心血认主,炼化。
这样一个过程,说起来不过三两句话,实际做起来,却艰难又漫长。花草树木、杂枝烂叶、泥土碎石……随着漩涡的吸引,疯狂的朝她身上砸来,她却丝毫也不能动弹,坚守原地,双掌朝地,运起功法。足足一整日的光阴,直至天光渐明,狂风暴雨才渐渐的停歇了下去,山谷里,也慢慢的平静的下来。而她,已经浑身浴血,身体里最后一丝力气都被压榨光了,全身上下,几乎没有一处完好的地方。
迎接着黎明第一束朝霞的光芒,一个碧绿色、带着流光幻影的非玉非石的细小戒圈,从她脚下的漩涡处缓缓升起。
原本还有些怀疑弥月的话的她,在见到这个所谓以天石炼制的载体碧影戒时,彻底的信服了。
没有丝毫犹豫,她一把抓住戒指,以指甲为刃,刺破眉心,将戒指贴在眉心处,染血为媒,以养生功法灵气强行注入。
戒指一直强力抵抗,却渐渐不敌,最后,终于被她认主成功,套在手指上。碧影戒与手指接触的瞬间,便自行调整了大小,然后牢牢吸住,幻光一闪,隐藏了起来。除了锦绣,世间再无人得见。
从此以后,空间彻底归属她所有,再不用担心会被弥月施以幻境迷惑心神,更不用担心只取不予时,空间自护功能开启,将她的灵魂抹杀殆尽。
以后,就算她再一次遭遇前世的劫难,也有了一条退路,再不会重蹈覆辙了。
回首看了山谷最后一眼,锦绣神色稍有些怅惘,今日他们离开此地之后,有生之年,恐怕再也不会回来了。
前世今生,她生命的转折,起于此地,于她而言,这片巍峨山川,与别处总是有些不同的。
只是,路在前方,她,终究不会再轻易的回首了。
前世的一切,便由此别过。
牵着李郅轩的手,锦绣再未回首,脚步分外坚定的朝前行去。
他们的未来和幸福,全在前方等待。
作者有话要说:这一章过渡,字数少一点哈!
玄幻的一段终于告一段落了,写这些,实在太考验我了。求抚摸……
------------
139第135章
秋风送爽意,田间稻谷香。
又到一年收获之际,云雾山庄里的下人佃户们,却没有半点即将获得丰收,粮食堆满谷仓的喜意。自两年前安平大长公主全家因皇命离开成都,迁回长安开始,云雾山庄便早不复往日的盛景了。
各色风格的园子无人欣赏,景致绮丽的风景孤芳自赏,这满山庄的美丽,在两年的时间里逐渐萧索孤寂起来。
这一切,却在十月初八这天被彻底打破了,安宁平静的山庄顿时喧嚣起来。
清晨,紧闭不开的后角门被敲响,在云雾山中消失了两年多的皇长孙和余二小姐,他们互相搀扶着,回来了。
这样一个绝好的大消息,顿时将云雾山庄里的平静,彻底的炸开了。
两年前,余家二小姐和皇长孙先后闯入云雾山,杳无音讯。燕王紧急动用半块虎符,调动了川蜀十万守备大军,趁着云雾山山间雾散之期,地毯搜索了整整三日,一直到雾散日期过去,山间的雾气再次渐渐弥漫开来,才不得已的退返回来。
几乎搜遍了方圆数百里,他们却根本没有发现那二人的踪迹。
这两个人,竟好像根本从未出现在山中一般,一丝一毫的痕迹都没有留下。
无奈之下,燕王只得急报回朝,这个消息顿时引得朝堂震动。皇朝顺位继承人因一个女子误闯山林而失踪,那个女子,还是长安城里臭名昭著的失贞之女,这简直就是一个天大的笑话,丑闻。好似一个大大的巴掌,狠狠的扇在皇室的脸上。加之此事还是发僧在太后病体沉疴,眼见着就要离世的时机。他在离开长安之前,才因为自请赴川寻回安平大长公主以安太后之心,被满朝文武誉为孝子贤孙,如今事情一出,他去川蜀的目的,不言自明。太子一脉,名声顿时一落千丈。
然而,当今素来最喜这个孙儿,为此还大病一场,在病榻上下旨令太子殿下带着他的亲笔圣旨,亲至川蜀,着燕王领大军驻守川蜀,找机会入山寻人,生要见人死要见尸。又卸了宫宁尧川蜀巡抚之职,传召安平大长公主全家回返长安。
一应安排,彻底打乱了川蜀的格局,也在朝堂上掀起一片风云。
而原本应诏返回长安继任丞相的余定贤,因锦绣之故,再次受到朝堂官员及皇族宗室的抨击,仕途颇有些艰难。好在当今陛下对他的信任一如从前,他也一改丁忧前万事不出头的行事方法,手腕高超、阴谋诡计成出不穷,倒是渐渐的站稳脚跟,比起以前所谓的红人,更有权势地位。
只对锦绣这个曾被他寄予厚望,隐隐当做依赖的余家福星,更是厌恶了些,连带着,对死也不肯回长安,坚决的留在川蜀等待锦绣归来的柳氏,也颇有微词,屡次三番致斥责、威胁。
两年下来,不管是远在长安的陛下、太子,还是固守川蜀,始终坚持寻找的燕王、柳氏,乃至于整个川蜀的军民百姓,都以为他们两人早已经丧生在山中,不抱任何生还的希望了。
柳氏,更是已经病倒在床,有好几日都水米不进,①38看書网要不行了。
这个时候,他们却突然回来了。
这,简直就是给人一种“死而复生”的感觉,又怎么能够叫人不惊讶呢?
云雾山庄的仆妇下人连靠近都不敢,将他们引至正房,各方传信之后,便远远的避开了去。能够在浓雾弥漫、鬼畜不容的时刻,在云雾山里来去自如,这样的人,他们还真不敢有丝毫接触。
消息传开,首先赶至云雾山庄,是驻守在成都,时不时领着人在山边转来转去,试探着想要入山却始终不得法的燕王。
他听得消息,连手中端着的茶杯都忘了放下,紧紧握在手心儿里,单人快骑,一马当先的冲入了云雾山庄。看到李郅轩好好坐在厅中的时候,手中的茶杯终于哗啦化为碎片,落了一地,眼眶微微有一些泛红。
最初的惊喜激动,却在看到二人完好无缺的瞬间,化作了燃烧的愤怒。
“情圣啊!”怒极反笑,燕王咬牙切齿的看着李郅轩,道,“我李氏皇族,果然是代代都要出个把情圣,李郅轩,你好啊!好得很!不愧为李家人!”
李郅轩自知自己所作所为,给燕王带来了多大的压力。他虽从不后悔当日追随锦绣而去,心底却始终有愧于担忧他的亲人们,特别是肩负着他安危的燕王叔祖。未等他继续说下去,便起身几步上前,撩起袍子跪了下去,愧疚万分的道:“叔祖,郅轩冲动任性,劳您担心忧虑,实在不孝,还请您责罚!”
当日他自请随燕王前来川蜀拜谒恳请姑祖母,便是事先求了叔祖,得他亲自在皇祖父面前保证了自己的安危,才得以成行。
结果,他却没有做到自己许下会照顾好自己,不让自己陷入险境的诺言,入了云雾山,差点就丧了性命,好不容易因锦绣而活下来,却足足在山中耽误了两年。
初初醒来之时,他想过要带着绣儿一同出山,寻高明的大夫诊治,却被弥前辈阻止,说不能移动她。他也想过要出山带了人进去,可他跟山外的所有人一样,都没有修炼过弥前辈独创,不但能够抵御云雾山中雾气的吞噬,反而能将雾气化作功力吸收的功法,无法来去自如。便只得作罢,呆在山里,一边照顾昏迷中的绣儿,一边跟着弥前辈练功。
两年时间,倒也不是太难过。
可就算不去想,他也知道,在这对他而言不算漫长的两年时光里,他的亲人们,会有多么的担心。或者,他们会以为他早已丧生,或者,他们还在痴痴的盼望他回家……
他也知晓,负责他安全的燕王叔祖的日子,肯定很不好过。
看不过才二十余岁的年纪,两年前还溜光水滑,如今却已是开始泛起斑白银发的青丝,就可以想见一二了。
“呵……”燕王嘴角牵起讽刺的角度,根本不理会他是否真的后悔愧疚,反而转眼看向锦绣,眉目间皆是嘲弄之意,上下的打量着她,字字狠辣的问道,“你还知道自己冲动任性?你还知道有人为你担忧?你的心里,除了这个女人,还有你的亲人,有你的国家吗?你倒是跟我说说,她有什么好,值得你连命都不顾?云雾山这种地方,便是经年的老猎人都不敢闯,你倒是胆子大啊!你说说,这样一个要姿色没姿色,要名节没名节的祸水女人,值得你如此吗?”
锦绣默默垂下眼眸,没有开口,也没看那祖孙二人,嘴角牵起一丝淡淡的苦笑。
她就知道,一旦离开云雾山,她所要面对的,便是如燕王此刻所为的一般,绵延不绝的指责、逼迫。
早在听闻弥月所言已过两年之时,她就已经明白,经此一事,“祸水”这个名头,恐怕终她一生,都没有办法摆脱得了了。
可她到底没有忍住,在了解一切之后,给了自己和他一个机会。若他真能够一如既往,便是做他一辈子的“祸水”,又如何呢?
她余锦绣,难道还怕什么名声之言么?
“值得!”李郅轩昂起头,斩钉截铁的回道。
他回眸看向锦绣,目光里全是柔柔的暖意。
“对我来说,她比我的命更重要。不要说只是一座小小的云雾山,便是刀山火海,又有何惧呢?叔祖你没有爱过,你不知道,那种为了心爱之人付出一切的心情,是多么的让人满足。况且,若非走上这一趟,我永远都不会明白,原来不单单是我在付出,在爱恋着她,她亦从未停止过。”
他起身示意厅堂内的仆从离开,走到锦绣身边站定,好似要挡住燕王阴霾的眼神诛杀,接着说道:“我听庄中仆人所言,叔祖呆在川蜀两年未离,也多次带人试探入山,想必知道这山中的雾气的霸道之处吧!那种可以将人生生吞噬,一点一点将身体里的东西吸出去的感觉,我亲身尝试过,只差一点点,我可能就已经尸骨无存了。是绣儿,她在川蜀遇上了她的师傅,那个女子住在山中,自创了抵御雾气的功法,传授给了她,并嘱咐了她在突破之后,便入山寻她。我不知晓情况,以为她是误闯,跟了进去,结果却连累了她。她拼尽了一切救了我,自己却耗尽功力,足足昏迷了两年,直到前几日,才终于清醒过来。她为了我可以付出性命相救,我亦然。”
他的一字一句,充满了浓浓的深情,那仿佛化不开的浓蜜般的情谊,甜腻得叫在愤怒中的燕王,都不由一窒,呐呐的张口,不知该如何说话了。
爱情,在他知晓自家父王的过往之后,就开始嗤之以鼻。他从未想过要拥有,更看不起那些沉迷于所谓男女情感中的人。可是此刻,看着那一双不过十来岁的小儿女交织在一起的眼神,自来桀骜别扭,以打击他人,踩着别人的痛苦而欢乐的他,竟是连一句讽刺的话都说不出来了。
许久之后,他才平静的却吐出一句看似责难的话:“那你有没有想过,皇室容不容得下她,你的祖父父母容不容得下她?”
李郅轩面色不改,眼神更显坚定,“叔祖是否忘了我李氏一族的族规?又是否还记得太宗皇帝曾说过的话?”
燕王面色一僵,瞪大的着眼睛死死的盯住他,眸光中全是不敢置信。
李氏族规?为了这个女子,他竟是将族规的搬出来了?不过是一双十来岁的孩子,他们怕是连什么是生活,什么是现实都分不清楚吧!竟有如此深厚不移的情谊么?
可是,他却不得不承认,他深深的羡慕嫉妒恨了。
人生在世,能有一个值得自己执着的人,其实是一种难得的幸福。他寻寻觅觅了二十几年,桀骜不驯、肆意妄为掩盖下的一颗真心,始终无人能懂。这小子不过十五六岁的年纪,竟是寻到了一个叫他连放弃天下至尊都乐意的人。
李氏族人中,他确实是幸运的。
“什么族规?”锦绣见他们二人语含机锋,相互打着哑谜却始终不肯明言,便上前拽了拽郅轩的衣袖,轻声问道。
但凡她问,郅轩自然是无所不能言的,当即开口解释道:“太宗皇帝立下的族规……”
未等他继续说下去,燕王狠狠瞪了他一眼,开口朝锦绣笑道:“待你嫁进李家,自然知晓我李氏有些什么族规了。”这话,表面上听似他赞同锦绣嫁入李家,可话音中,怎么听怎么觉得有些隐晦的含义。
锦绣自然听出了他的意思,面上一阵红一阵白,呐呐的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当着别人家长辈的面,毫不避讳的询问人家家族的族规,这种看起来就已经是迫不及待想要嫁进别人家的女子,真的是她么?
郅轩却不以为意,坦然的反驳道:“绣儿想知道,什么时候都可以的。”
燕王也不再说他什么,只似笑非笑的看着锦绣,锦绣心中的困窘,却因郅轩坚定的话语和态度,瞬间消散无踪。
虽然在定下念头要给他回应,由他相伴共度此生之前,她就早已经预料到会经历些什么,可她的坚定,到底还是有些不安稳。因为他们的将来会如何,最重要还是看他的态度,他若不能坚持,自己即便有再多的方法,到头来也只会已悲剧收场。
她一直在等,等着出来以后,等着天下人铺天盖地的指责,等着他们的亲人千方百计的刁难……
最重要的是,等着看他面临这一切的态度。
燕王不过是他的叔祖而已,他的刁难,于她而言算不得什么,也影响不到什么。可如今,因为他的这一点点刁难,她看到了他的决心。
他没有改变,一如既往,依然坚定着他的信念,那她,又有何惧呢?
锦绣彻底的无视了心中暴跳如雷,表面上却一直强作平静淡漠的燕王,起身直视郅轩,冲着他忐忑不安的眼神,眯起了圆圆的大眼睛,笑得很是开怀。
郅轩见状,嘴角也开始慢慢的挑起,一颗悬吊得老高的心,总算是落回了原处。
他最怕的,不是亲人父母的为难不允,更不是这俗世之人的看法议论。
唯一在意的,不过是她不能全然信任,始终心怀芥蒂。
当然,他最怕的,莫过于当他们面对人生艰难前途的时候,她会将答应过他的事情全然忘却,重新缩回到她自己的世界里,再也不肯出来。
如今见她一改从前的犹豫,倾付信任,坚定陪他走下去的新年,他还有什么好忧虑害怕的呢?
看着这二人完全忘记了还有一个他存在,只顾着深情对视,燕王嘴角忍不住的剧烈抽搐,抬手捂着眼睛,愤愤的走出了厅堂,怒气冲冲的命亲卫安排快马,往长安宫中传讯去。
然而,待众人退去,留他独自立在屋檐下之后,他面上的愤怒却完全散去,只余下嘴角一抹微讽的笑意,望向长安城的眸光里,全然是等着看好戏的期待和幸灾乐祸。
长安城的天,在经历了两年多前的那场异变之后,怕是又要再变上一变了啊!
作者有话要说:爱燕王的亲们,燕王粗来了哦!你们猜,他到底在想些什么呢?
------------
140第136章
感叹一番之后,燕王又回了厅中,顶着自家侄孙子谴责的目光,以一副不管是看起来还是听起来都带着幸灾乐祸的模样和语气,告知了锦绣她的祖母余夫人柳氏还留在川蜀,并且因为她的失踪,这两年来心力交瘁,身体每况愈下,已经缠绵病榻好几个月,如今更是到了油尽灯枯的地步的消息。
目的,自然是先分开这两个“恋-奸-情-热”、半刻也舍不得分开的小儿女。
显然,他对于人心的了解与把控很是到位,听到这个消息之后,锦绣根本顾不得李郅轩,当即就要返回余家祖宅。
而李郅轩,因着失踪太久,还有一些事情,必须他与燕王一起去处理。更何况,他们二人虽私定了终生,但这种事情,却不能太过明目张胆,至少得先过了明路。如今柳氏重病在床,他们不可能拿这样的事情去烦她。
因而,就算李郅轩再不满,最终,锦绣还是一人独返,他只能依依不舍的随同燕王前往成都府衙。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
先不提前往成都的途中,燕王是如何教育警告李郅轩,只说锦绣乘着马车,风驰电掣的往家中赶去时,心中可谓是思绪万千。
从云雾山中出来,她没有第一时间往余家老宅赶,其根本因由,只在于她根本没有想到,在祖父丁忧起复,官复原职之时,还会有人因为她的失踪而留下来。
作为余家女儿,上辈子她看不清自己的亲人们,以为他们是真心疼爱她。本以为历经了劫难之后,今生便能够看得清清楚楚,可到底,她看轻了祖母,看轻了她对自己的那份偏爱……
她一直以为,相对而言,就算祖母稍微疼爱偏心自己一些,也完全无法替代掉兄长和弟弟在她心目中的地位。毕竟每一个家庭里面,长辈们最最疼爱的,大多是传承家族,绵延子嗣的儿子孙子,女儿孙女什么的,迟早都要嫁人,将来那都是别家的人,有吃有穿,好好教养,然后寻一个门当户对,过得去的婆家,就已经算是疼爱了。
那些稍势利些的,女儿孙女,可都是为家族联姻的工具,至于嫁过去的生活幸福不幸福,端看个人如何看待罢了。
祖母之前处处偏爱她,其实她下意识的,以为不过是因为当初自己是在她的生辰宴上遭到侮辱,她心存愧疚而已。便是如此,她的所作所为,都已经有些“离经叛道”了,为了自己完全放弃其他的儿孙,这样的事情,她从来没有想过。
可偏偏,她最后却这么做了。
整个余家,包括那位一直处处在强调着,她爱她犹如自己性命的母亲萧氏都未曾为她停驻,只有祖母,孤零零的一个人,守在余家老宅,等待她的归来。
便是所有人都说,她凶多吉少,也许早就不在人世,可她却不曾放弃,坚持着,一次次的让人寻找,一次次的求告燕王……
这样的祖母……
“祖母……”锦绣眸中含泪,几乎用尽了全身力气,奔赴到柳氏的身边。
那个原本被调养的极为健康祖母,如今已是瘦骨嶙峋,苍老羸弱的样子,叫人看着,就心生战栗。原本被抛在芳华容颜外的岁月痕迹,已经深深的印铸在她脸颊,手掌的肌肤上。
她老了,憔悴了……
“小姐,是小姐!”头发花白的李妈妈面露不敢置信的惊喜,轻轻摇晃昏睡着的柳氏,大声的喊着,“夫人,小姐回来了,小姐回来了!她没事,她真的没事……夫人!”
锦绣心中惶恐,声音有些颤抖,“李妈妈,祖母,这是怎么了?”
“小姐啊!”李妈妈眼中的泪刷的一声,泉涌般流淌出来,她回身抓住锦绣的胳膊,哭诉道,“自两年前安平大长公主着人送信来,说是小姐无意中进了云雾山里,夫人就担心得不得了。那云雾山,可是出了名的有去无回,小姐你怎么就跑到那里去了呢?两年了,夫人日日寝食不安,总责怪自己不该为了大小姐的及笄礼,让你一个人去了云雾山庄,连苏妈妈都没带上……这一日日的忧心,夫人的身体……”说到此处,已是哽咽不成声了。
“是我不好!”锦绣也泪水涟涟。
因为心底暗自升起的那一点欲-念,她便行随心动,完全忘了若是她出了事,不单单是邀请她去游玩的如梅姐姐和安平大长公主要担上个照顾不力的责任,祖母也会为她忧心难过。可那个时候的她,怎么就好像鬼迷了心窍一般,什么都顾及不到了呢?
便是再大的吸引,在郅轩昏迷之后,她就应该退出山林,送他就医才是。
可她却只顾着自己的空间,只顾着空间里那迫不及待想要前往山谷的欲-望。
是她自私,叫祖母担忧了两年,熬坏了身子。是她自私,叫退守川蜀的安平大长公主不得不重返长安……
“小姐也别自责,你年纪幼小,寻常又鲜少独自出门交际,身边又只带了白雾一个,出了这样的事情,也是……”
“李妈妈,你别说了,我都知道。”锦绣打断了她为自己辩白的话,也不再提及,只急迫的问道,“请了大夫没有,大夫怎么说?给祖母开的什么药?你把方子拿来我瞧瞧。”弥月姐姐父亲是丹霞神君,她自幼随父习医,医书甚是了得,兴许,她可以开出比大夫更好的药方来。
“好,好!”李妈妈含泪连连点头,忙不迭的出去拿药方子。
锦绣坐到床边的绣凳上,调出控制面板,完全不顾弥月的抓狂惊叫,将玉碗中好不容易才生成的一滴“生命之水”运出,送到柳氏唇边。空间融合消耗了许多的能量,原本露出整片山谷的空间,被打回了初始原形。
一间破破烂烂的茅屋,六块一亩大小的田地,一个半亩的池塘,还有一口一个时辰才能溢出一碗灵泉水的泉眼,唯一没有消失的,也只有那一屋子的纸质书籍。
如此境况,甚至赶不上当初刚获得空间时的情状。也难怪习惯了豪奢安逸的弥月,一朝失去所有之后,顿觉难熬了。
当然,让她更觉难熬的是,这个时候的空间,完全不能像以前那般,通过控制面板的操作,就能够种植、收获了。她们必须亲自动手,翻土、下种、浇水、施肥、收割……
弥月曾经经历过这么一个阶段,倒是懂得如何做,偏偏锦绣不管前世还是今生,都是千金大小姐,尽管在飘荡的百年岁月中见识过别人如何种田,却从未实践过。加之她融合空间之后,便与李郅轩一起出了云雾山,而后又返回余家,这期间,根本没有时间进去空间。所有的一切,全靠弥月,辛辛苦苦干了两天,才刚收获,看着“生命之水”出现,结果还没等她想好要不要先问锦绣要来犒劳自己,就被锦绣给弄出去了,怎么能不气急败坏呢!
可此时的锦绣,完全顾不得她的脾气,也顾不得自己对她升起的愧疚之心。祖母的身体,便是她不会医术,也看得出来已经熬到油尽灯枯的境地了,如果没有“生命之水”,也许过不了几日,就该给她办丧事了吧!
“你就算给她用了‘生命之水’,她也熬不了多久了!”脑海中,弥月愤愤的道。
“你说什么?”锦绣的心蓦地一沉,急急的问道,“‘生命之水’不是能够包治百病,解百毒么?怎么祖母用了会熬不了多久呢?”
“她的身体早就亏了。”弥月长叹一声,“而且,‘生命之水’也并非万能,能治病去毒,补充生命力,那也得那人有生机才行。看你祖母的气色,应该是中毒多年,而且不止一种,那些毒混杂在她身体里,又形成了新的毒,早就将她的生命力耗得差不多了。你之前给她用过‘生命之水’,效果却没有在你自己身上用那么好吧!若是那之后她能够仔细调养,好好蕴养生机,倒也能延长些寿命,偏偏却总拿自己的身体不当回事,生命力流失太过,便是我父丹霞神君在此,也难违命数了。”
她越说,锦绣的心就越凉,到最后,连坐也坐不住了,滑倒在地,靠在柳氏床边,头深深的埋进膝盖中间,泪水迅速浸湿了翠绿的衫裙。
尽管如此,她还是语带的祈求的问道:“什么办法都没有了么?”
“人总有个生老病死的,你看开一点。”
“我一生亲缘浅薄,家中至亲良多,却只有一个祖母苦心孤诣,处处为我着想。偏偏却遇上那等畜生,叫我失去记忆,忘了祖母的好。如今好不容易回到了祖母还在世的时候,好不容易将她挽留了下来,好不容易想起了从前的一切……你却告诉我,她命不久矣。”锦绣死死的咬紧了嘴唇,才抑制住就要脱口而出的尖叫,在脑海中恨声的说道。“我怎么看的开,你要我如何看得开?弥月姐姐,你是仙子,你的父亲是仙界最为高深的丹霞神君,你一定跟他学到很多医药方面的知识,你帮我想想办法吧!我求求你!以后我一定听你的,好好打理空间,给你一个舒适的环境,只求你,救救我的祖母!”
“我无能为力!”透过相连的精神力,弥月能够清晰的看到床上因用过‘生命之水’之后,面色稍微好看了些的柳氏,和床脚下悲伤哭泣的锦绣。
心神相连,她如何感觉不到锦绣心中的悲痛呢!可她虽擅医药,却只能治病,救不了命。
“我已说过,就算我父亲在此,都无能为力,更何况是我呢?绣儿,振作一点,她最后的一些日子,你不会让她就天天看着你悲伤崩溃的脸吧!”劝完,她不忍再见,主动切断了空间的精神联系,拿起放在墙边的锄头,到空出来的田地里,开始翻起土来。
她唯一能做的,便是多种植几茬作物,多生成一些‘生命之水’,让绣儿的祖母在离世之前,能够多享用几回空间出产的作物,多用几回‘生命之水’来减轻病痛的折磨。
其他的,她真的无能为力了。
作者有话要说:快半个月没有更新了,我知道亲们肯定等得不耐烦了。
只是我也很纠结,按照大纲,祖母快要领盒饭了,我却总是舍不得,想给锦绣留下这份温暖,因此写好了,又删掉了。可是,如果把祖母留下来,后面的很多设定,就又得大改,更是麻烦。
到最后,几写几删,到底还是决定,顺着我自己的大纲走。
也许很多朋友,又会骂我后妈了吧!
这个文写到现在,已经一大半了,我却越写越痛苦,其实最初,明明想写一个失贞女子的肆意人生的,却偏偏,那样一个畸形的社会中,她的肆意,很难。
我只能尽力!
最后,因为卡文实在太过厉害,我想大概是我思路出了点问题,就花了一周时间,准备了一个新文,想写一个真正的爽文,来换换心情,缓缓思路。
希望我最后,不会又写崩,写的那么沉重吧!
亲们,给我捧捧场哈!
传送门:《毒妇女配求生存》作者:凝辉残雪